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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雨飞花溅泪》第二十二章 退亲疑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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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休养了十余日,花溅泪的伤已基本痊愈。自从与萧雨飞敞开心扉、许下生死约定之后,她似乎开朗多了,两人刻意不去想那些无可奈何之事,只尽情享受今日之乐。

梅月娇不知所踪,岳谨峰不再露面,而白无迹也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

萧雨飞与花溅泪带着柳叶儿,一路寻访打探柳轻絮的下落,慢慢来到了苏州。在苏州,最有名望的世家就是月家了。

月家不仅是武林世家,以武功声望闻名天下,更因为月家出了一位天生丽质的江南第一美人——月丽人。

正因为月家有如此声望,月小姐有如此美名,所以萧雨飞退亲之事才人比他人更难上十倍。月丽人的模样,萧雨飞早已想不起来了,倒是月凌峰的脸还依稀记得。按照李啸天的交待,两人先到月几明家,递交李啸天的亲笔书信。

月几明外出未归,管家一边派人去寻,一边将他们带入厅堂奉茶。

萧雨飞慢慢品着香茗,在心里盘算怎么等会儿见了月几明该如何说话,暗想,若是月夫人、师姑欧阳绿珠在就好了。

客厅旁是一道长廊,长廊外开满鲜花。花溅泪带着柳叶儿在花丛中追逐一只斑斓的大蝴蝶。她的伤已好了,莹白细腻的皓腕,修长柔软的纤纤十指已将百花的娇艳比了下去。终于捉到了那只大蝴蝶,花溅泪拨下一根头发,系住蝴蝶的触角,把它拴在柳叶儿的裙角,远远望去,便似有一只蝴蝶在绕着柳叶儿起舞,柳叶儿喜得咯咯大笑,已暂时忘了一直没打探到姐姐下落的愁苦。

这时,大厅斜后方的一道侧门被推开了,月几明举步走了进来。他一眼瞥见花丛中巧笑嫣然的花溅泪,顿时愣住,呆呆地立在门前,目中已有酸涩之意。

风从门外吹入,拂得他的长袍与发丝乱舞。他身材欣长,面容清瘦而俊雅。他虽年近四十,岁月的风霜却未使他有任何衰老的迹象,昔年“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风采依旧。只是他的目光却变得深沉,气质也变得稳重而忧郁。他已由一个热血不羁的美少年成了一位沉默的中年人……

他已从管家口中知道有冷香宫的两位贵宾来临,但他却万万没料到那位“花姑娘”竟如此酷似他的秋烟。一种奇异的灵感告诉他,眼前这少女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十七年前,他被迫抛弃了叶秋烟,结果叶秋烟跳崖自尽。李啸天收养了她的女儿,但却恨透了他,他想看上一眼都不可能。这十七年来他都过得痛苦不堪。就在一切似已淡忘的今天,眼前这少女却又激起了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回忆。那个他惟一真心爱过的女子,那个让他魂牵梦引永难忘怀的身影似又出现在了脑海中,甚至已在眼前。他想凝神细看,可那身影又熟悉又陌生又迫近又遥远,他几乎怀疑这不是真实的,这只是一场梦。

花溅泪似乎感觉到了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一扭头便发现了月几明。她立刻从他的风度气质上判断出了他是谁。她见月几明出神地注视着自己,就不太自然地对他微微一笑,缓缓垂下了头去。

多么熟悉又而陌生的微笑,月几明心中一颤。但近十八年的煎熬已使他学会了如何克制,如何忍耐。他强压心头如潮般汹涌澎湃的感情,也友好地报以一笑,满含着温柔和慈爱。

萧雨飞也发现了月几明,快步迎出,含笑道:“师伯!”

月几明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是飘儿么?几年不见,都这么大了!令尊可好?”

萧雨飞道:“家父很好,有劳师伯挂念。”

花溅泪羞涩地躲在萧雨飞身后,双颊绯红,行了一礼,低声道:“侄女诗秋见过师伯。”

月几明这才知道眼前这少女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说“不,我不是你师伯,我是你的爹爹,你亲生的爹爹啊!”口中却微笑道:“哦,贤侄,一路辛苦。”

他实在也未料到这“贤侄”二字自己是如何叫出口的?”他心中暗道:“十七年了,我想见孩子一眼都不能够,李啸天为何突然遣她来见我?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孩子,爹知道你此来必是有事相求。你无论要爹做什么,爹都一定答应你,满足你,爹要补偿这十七年来你应得的却未得到的全部的爱。”

一番客套之后,萧雨飞奉上了李啸天的亲笔书信。

月几明脸上本来带着颇具魅力的微笑,此时拆开信,才看了一页,笑容已敛去。他默默看完,背负着双手在厅中缓缓踱着碎步,一言不发。心中惊诧、矛盾、酸楚、担忧,什么滋味都有。他未料到,女儿第一次要自己办的,竟是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飘儿一直不来月家迎亲,却突然带着秋儿一同前来,我就该料到是怎么回事的。想不到他们——难道十七年前的悲剧又要重演么?这莫不是天意?”他心头一凛,望了女儿一眼,只见她低眉顺目,默然无语,一幅听天由命的表情,心如针扎:“唉,可怜的孩子,你正在走你母亲的老路啊!”他已是过来人,此时心中感受复杂已极。

他默然半晌,缓缓道:“此事非同一般,待你师姑回来后,我与她商量商量。”

就在此时,忽听厅旁侧门的珠帘内有人颤声道:“在哪里,他们在哪里?”珠帘掀处,急急走进一位华服美妇。她的目光一落在萧雨飞身上,许久都未移开,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说道:“飘儿,真是你么?”

萧雨飞和花溅泪一同行礼道:“师姑。”

月几明不自然地咳了几声,低声道:“绿珠,两位贤侄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先让他们休息一阵再说吧!”

欧阳绿珠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目光转向花溅泪:“秋儿,师姑上次见你,你还是梳着小辫的小孩儿,如今竟这般高了。”她陡然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师妹,心中酸楚不能言语。而月几明又何尝不是呢?厅中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找不到话说。

熟知内情的老管家适时出来解围道:“老爷,夫人,晚宴准备好了。”

已是二更天,西厢房里,柳叶儿听话地睡着了。

花溅泪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萧雨飞能否退亲成功,退亲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一想到这些问题她就头痛欲裂。正辗转翻侧间,忽听窗上有轻微的叩击声。她开窗一看,却是萧雨飞。

萧雨飞一身黑衣,低声道:“嘘,不要出声。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与其坐在屋里干着急,咱们不如出去转转。”

花溅泪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去偷听?这样不好吧?”

萧雨飞笑道:“你啊,不要老是这么瞻前顾后的,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对退亲之事持何态度?他们又将怎么处理这件事?咱们小心些,不要让师伯和师姑发现就行了。”

花溅泪犹豫了一下,终于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换了一套深蓝色的外衣,轻轻跃出窗去。

萧雨飞道:“白天闲逛的时候我就已经踩过点了,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月氏两兄弟宅弟相连,中间隔着一个兄弟俩共用的后花园。两人避开月府家人,悄悄来到了月几明府弟的后院。

后院中静悄悄的,一排房屋间间都门窗紧闭。萧雨飞指着其中烛光明亮的一间道:“那便是师伯、师姑的寝室。我们来得正是时候,看他们灯火通明,必是还未入睡。这么晚了都没睡,说不定他们正在商量我退亲之事呢!”

花溅泪红着脸道:“跑到人家寝室外偷听,真是罪过。”

萧雨飞笑道:“对关系自己一生的大事都不主动点,只在一旁坐以待毙,才是罪过。”

两人狸猫般蹿了过去,将耳朵凑在窗上,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却无一丝声响。花溅泪暗暗奇怪,拔下玉簪,划破窗纸,向里瞧去。但见室内空无一人。室内摆设极为简约,但奇怪的是,宽大的房子被一道巨幅屏风隔成了两间,分别放着两张床。

花溅泪满面红晕,道:“难怪这后院不许人出入——”

萧雨飞看了一眼,奇道:“原来伯父和伯母是分床而居的。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两人不便在窗下久呆,又往后花园行去。

后花园夜色朦胧,虽比不上冷香宫景色绝佳,却也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两人正在园中乱转,忽然隐隐嗅到一股檀香,抬头望去,远远的一座假山后有灯光露出。过了一会儿,便见那灯光缓缓移动起来,显见有人在提着灯笼行走。两人仔细一看,那人竟是身着湖绿色华裳的师姑欧阳绿珠。

欧阳绿珠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往园中一座小巧玲珑的佛阁走去。

花溅泪低声道:“云飘,你去跟着师姑,千万不要让她发现了。我去刚才那假山后看看。”

萧雨飞点头道:“好,你也小心些。不知怎的,我现在总觉这月府有些神秘。另外切记,千万不可出了这后花园,园子那边便是月几圆师叔的后院了。”

花溅泪笑道:“我明白。我会小心的。”心中暗想,若是不小心误入月几圆府中,撞见了月丽人,那该是怎样的场景?不由有些心虚。

萧雨飞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他的注意力已全在欧阳绿珠身上。他猫着腰,夜鹰般跟了上去。

佛阁是松木造的,有两层,离地数丈。萧雨飞轻轻攀着墙壁,壁虎般爬上了楼顶。

佛阁檐下没有挂灯笼,只阁内香案上点着两枝粗如儿臂的红烛,照着供桌上的供品和神案上的神像。供桌一角放着一个木鱼。

桌前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位全身黑衣的妇人,肩上停着一只黑鸽。妇人身着黑色僧袍,头罩黑纱,跪坐在蒲团上,看不清她容颜,但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跪坐着,姿势优雅,令人可以想象她的风姿是何等卓绝。欧阳绿珠神态恭敬,低头跪坐在那妇人身边。

萧雨飞暗想:“这个妇人是谁?难道师伯是因为她才和师姑分床而居、假作夫妻的吗?”

却听欧阳绿珠低声道:“娘适才命羽奴唤孩儿前来,不知有什么事?”

萧雨飞大吃一惊,眼前这妇人竟是月老夫人、月几明的母亲。可她的身姿看上去却是那么年轻、那么动人。他想到此前曾听江湖人言道,月老夫人芳名冷碧衫,曾是四十年前颠倒众生的“天下第一美人”。难怪此时的她虽已年过半百,却依然风韵尤存。也只有她这样的母亲,才能生下月几明那样风流俊俏的儿子。

月老夫人道:“明儿为何没来?”

欧阳绿珠道:“适才羽奴来时,他已有事先出去了。”

月老夫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却瞧不清她的神情:“傻孩子,你当我不知道么?今天是你师妹的生辰,他又在园子里祭悼你师妹去了,是不是?你不用帮她瞒我。绿珠,明儿对你不住,你却处处为他着想,也难为你如此贤德。以明儿之性情,你们夫妻之间却能和睦相处,从未拌过一句嘴,这也是明儿的福气。绿珠,我很感激。”

萧雨飞觉得有些奇怪,月老夫人何以连师姑叶秋烟的生辰都能记得?

欧阳绿珠垂首道:“娘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明哥对孩儿很好。”

月老夫人道:“今天冷香宫突然来人,究竟有什么事?”

欧阳绿珠道:“这——娘,此事明哥最清楚,还是让明哥来告诉你吧。”

月老夫人道:“是萧雨飞那孩子来了吧?他是不是来商量婚期,准备迎娶丽人?”

欧阳绿珠不擅撒谎,却又不便直言,道:“不,不是——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他师妹一同来的。”

月老夫人道:“哪个师妹?是月娇还是诗秋?”

欧阳绿珠道:“是刚继任了幻月宫主的秋儿。”

月老夫人身子一震:“秋儿?她,她来了么?”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似乎心情十分激动:“她来做什么?李啸天他,他终于想通了,原谅了明儿了么?”

欧阳绿珠道:“不,不是——秋儿是陪飘儿一起来的,他们——”说到此,“来退亲”这几个字却说不出口了。订下八年的亲事,却突然要取消,而原因竟是男方已另有所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下这等无理之事,她心中虽想支持,必竟觉得有些惭愧心虚。

月老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转念一想,已大约猜到,惊道:“他们莫非已有私情?萧雨飞莫不是来退亲的?”

欧阳绿珠垂下了头,不敢应声。

在檐下偷听的萧雨飞心中也是一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看着月老夫人的反应,竖耳仔细倾听。

月老夫人的反应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欧阳绿珠道:“此事明哥本想明日一早再来向娘禀告,听取娘的示下——”

月老夫人不答,又是一声长叹,似有满腹悲伤和感慨。萧雨飞暗暗奇怪。

月老夫人道:“绿珠,你入嫁月府有多少年了?”

欧阳绿珠一怔,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道:“有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那我也在这佛阁中清修了整整十七年了。”月老夫人喃喃道:“唉,十七年,好漫长的日子,却也一晃而过了。”她忽然激动起来,颤声道:“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了!绿珠,你可知我为何要在这不见天日的佛阁中清修十年七不下楼半步?”

欧阳绿珠怔住,萧雨飞也是一愣。是啊,堂堂月府的月老夫人为何如此自苦,在这佛阁中与世隔绝地过了十七年的苦行僧生活?而为何十七年清修参得的道行仍令她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感情?

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原因?她究竟有过一段怎样痛苦、怎样凄凉的往事?萧雨飞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必和当年师姑下嫁月几明有关,而这件事也必将关系到他此行退亲能否成功。想到自己此行无意中将听到如此隐秘之事,一颗心不由跳得厉害。

月老夫人却许久都不再说话,只听到她的呼吸之声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正在尽力平静自己的心绪,又似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月色明媚,清香袅绕。

花溅泪循香前进,终于在假山后发现了被花枝所遮掩的月几明。

月几明换了一身素服,立在习习的夜风之中,昂首仰望着天上的明月,风神绝美。但,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忧郁和沉痛。

他面前放着一个青烟袅绕的香炉,香炉下压着一张淡蓝色的素笺,上面写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显是一篇祭文。

花溅泪寻思:“他在祭谁?”心念方起,人如淡烟般掠了过去,隐在一树花枝后。

只听月几明念道:“人何处,草自春,弦索已生尘——”声音低沉,语调伤感。又悠悠一叹:“唉,已十七年了,不知我这些年来的痛苦与忏悔能否洗刷我的罪过?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了啊。你都听到了么?你能宽恕我么?”

他凄然一笑:“不,你不会的,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了,是么?我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的机会已太多,而我令你心碎的次数也太多!”他仰天长叹,目中满是凄凉之意:“岁月消磨已黄昏,心中空留无限恨、无限恨——”

花溅泪这才明白,月几明竟是为情所困,这所祭之人乃是他的红颜知己。心道,他就是为了这个不幸早逝的女子才会和师姑假作夫妻、分床而居的么?

月几明沉默了半晌,痴立良久,终于轻叹一声,将那纸祭文放在炉中点燃,瞬间已成灰烬,化作无数黑蝶四下飞散。

月几明心中正自愁苦,忽听身后有人曼声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谁消得人憔悴?”

月几明一惊,猛然转身。只见月光下,花溅泪手攀花枝,巧笑嫣然,眼波流转,美目含情,正如十九年前初次相遇时的叶秋烟。

他脑中顿时一片迷糊。他定定心神,勉强笑道:“哦,贤侄,你有什么事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量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几个字来的?

花溅泪道:“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到花园来随便走走。师伯深宵来此,不知所祭何人?”她也不知怎的,在月几明面前只觉非常轻松,直觉告诉她,不管她问什么,这位月师伯都不会责怪她。

月几明心中似被针扎了一下,抬头注视远方,目中闪过一丝萧索之意,缓缓道:“一位故人。一位已死了十七年的故人,我唯一的知已。”

黄金万两易可得,知音一个也难求。花溅泪当然体会得到好不容易觅得的知音忽然死去是何等的痛苦。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将来死了,萧雨飞是不是也会象月几明一样,明媒正娶一位女子,却与她夜不同床假作夫妻,心里时时刻刻念着她,经常象这样对着月亮拜祭他?想到这里,心下一阵黯然。低声道:“对不起,师伯,我太冒失了。”

这句话听在月几明耳中,又是一阵酸楚。

一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各想各的心事。

月几明仰着望天,茫茫天宇漆黑一片,没有星,只有月,一弯残月。他隐约看到叶秋烟似乎正在云中对他微笑,对他招手。

美人如花隔云端。

有风吹过,夜凉如水。

花溅泪喉头作痒,不由低低地咳了起来。月几明蓦地从回忆中惊醒,暗暗责怪自己的失态。想起李啸天所说女儿身患隐疾之事,心中一阵强烈的刺痛:“说到底都是我害了她,秋烟是听说我与绿珠婚期已定的消息,才会在练功时走火入魔的,以致伤到腹中的秋儿,让她落下不治之症。唉,老天,老天,你为何要如此待她?我活着已是毫无生趣,你为何不让我代她而去?”

他柔声道:“夜风很凉,贤侄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房安歇去吧。”

花溅泪微笑道:“不碍事的,我经常这样,咳一阵就好了。”

月几明道:“贤侄深夜不寐,莫不是有什么事么?”

花溅泪眼珠一转,随口道:“哦,临行时,家父曾再三叮呤,要晚辈代他向老夫人请安。不知老夫人是否已经安歇了?”

月几明心道:“瞧她聪慧美丽,又是我亲生的女儿,娘瞧在我一生孤苦的份上,说不定会对她有几份怜爱。此事迟早会禀知母亲,不如先让母亲见见她,只要母亲喜欢她,此事就好办多了。只是若真的退了亲,可苦了丽人那孩子——唉,飘儿竟不爱他,纵然嫁与飘儿,她也未见幸福,就如我同绿珠一般——”遂展眉笑道:“家母此时尚未安歇,我这就带你去问安吧!”

佛阁内,供桌上,烛焰跳跃不休。

萧雨飞伏在檐下,不敢弄出半点声响,他知道月老夫人接下来讲的秘密必和自己有很深的关系。

月老夫人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我前世造孽太多,才落得今日之报应啊!这些事我埋在心底很多年了,一直不敢和人提起,现在萧雨飞来退亲,我却不得不对你说了。”她正要往下述说,蓦地沉声喝道:“什么人?”

萧雨飞没有动,他知道她发现的不是自己,因为她扭头瞧往的方向是佛堂的另一边。

佛阁顶上发出一声微响,一个夜行人已闪电般掠出。

欧阳绿珠叱道:“哪里逃!”足尖一点,已跃出佛阁,向那夜行人追去。

萧雨飞暗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忽听月老夫人缓缓道:“萧公子竟然来了,何不进来与老身一叙?”

萧雨飞见行迹已露,长笑一声,飞身跃入阁中,在月老夫人面前立定,一揖到底,道:“晚辈萧雨习拜见老夫人。”

月老夫人已恢复了常态,道:“公子不须多礼,请从。”

萧雨飞也不客气,当真在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嘻嘻笑道:“老夫人可别怪我不懂规矩,我实在是关心则乱。老夫人大人大量,肯定不会和我这个后辈一般见识。您的耳朵可真灵,晚辈只不过起身看了那夜行人一眼,就立刻被您察觉了。只是您老人家怎知道晚辈是谁?”他自知偷听被人发现是件极尴尬之事,认错和道歉都于事无补,干脆就直认其事,摆出一幅小孩子的无赖嘴脸,好叫月老夫人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不便追究。

月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果然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年青人。除了冷香宫弟子,还有谁会使‘冷香暗渡,花落无声’的绝顶轻功?所以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来了。你师妹不会象你这般任性。”

萧雨飞听她措词并不严厉,声音中也毫无生气和责怪之意,胆子更大了,脸上神色却转为恭敬,规规矩矩给月老夫人叩了一个头,道:“晚辈无礼,请老夫人莫怪。”

月老夫人道:“听你师姑说,你此来是想要解除和丽人的婚约?”

萧雨飞又叩了一个头,道:“还请老夫人成全。”

月老夫人道:“你喜欢你小师妹?”

萧雨飞道:“是。晚辈今生非她不娶,她也是非晚辈不嫁。”

月老夫人道:“你说的好不干脆,难道就不怕老身动怒么?”

萧雨飞道:“若是拐弯抹角,百般掩饰岂非更对老夫人不尊?来退亲之时,我就已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都考虑到了,此事是晚辈的错,老夫人要怎么责罚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求老夫人成全。”

月老夫人不置可否,也未动怒。她的目光隔着面纱直射在萧雨飞身上。萧雨飞并不回避她的目光,神情平静而从容,让人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决心已定,绝无挽回。月老夫人良久不语,似乎脑中正是思潮起伏,难以绝断。

花溅泪正随着月几明向小佛阁走去,忽听师姑欧阳绿珠的声音“哪里逃”,随即只见一夜行人从佛阁顶上掠出。花溅泪不及多想,身形纵起,夜鹰般追了上去。

月几明不放心,正想拔足追去,眼见花溅泪轻功精妙如斯,自愧弗如,脱口赞道:“好一个‘冷香暗渡,花落无声’!”心下却又担心女儿纵然追上却非那人敌手,刚追了两步,又见欧阳绿珠也尾随追上,顿时放下心来。心道,绿珠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有她随去,自是安全。想到母亲刚才命信鸽前来召唤,想是有事相询,便回房换去素服,前往佛阁拜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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