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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里,行色匆匆》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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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返回上海的半年一切恢复正常。下班上班循环往复,周末通宵看书,白天睡觉。要说乐趣,老师傅慢慢刁难不住我了。为了掩饰我翅膀变硬的事实。我还要装的老师傅们把我难倒的样子。不然他们会感到很扫兴。我不能让他们扫兴,因为承蒙他们太多的厚爱。

次年我回到了家乡,带着老师傅传授的手艺游走在家乡为数不多的几家机械厂。悲哀的是为数不多的几家机械厂多为家族式作坊,他们为我手艺赞叹之余抱歉机器太少一个萝卜一个坑以暂时不缺技工为由将我拒绝。家族式作坊开机床的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拿下一个缺让我上大不可能。老板一脸遗憾的说:要不你先在厂里打杂。等机床有空缺了再补上。可好!我满脸假笑双手作揖嘴上说好。心里默骂:好你妈了个x!。让我在车间打杂,你脸真大。

可见当时我是多么的猖狂。大有士可杀不可辱的骨气。那时的我还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社会男青年。

找工作就像相亲,看上你的姑娘你爱理不理,你看上的姑娘大多瞅都懒得瞅你一眼。兮若除外,用兮若的话说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早上背上包,跟父母撒谎去上班了。包里一包烟一沓简历。早早的蹲在人才市场门口台阶上抽烟等开门。进去扫一圈,递上几张简历等通知,等着等着简历石沉大海一般。下午兮若下班会打电话让我陪她吃饭。兮若是个好姑娘每次都抢着付钱。理由是我在失业中,她先养我,等我找到工作我再养她好了。说的故作轻松。却能看到她脸上会有一道愁云瞬间飘过。给我鼓励同时也为我着急。

兮若实习期过后顺利的进入市人民医院。这样的单位竞争异常激烈,听说兮若那批实习生130多人,最后能留在医院进入编制的不会超过5人。

她们会有笔试,面试,实操多个筛选流程。能留在医院的举家欢庆,不能留下的会被分配到乡下医院以及村上的医务所,虽待遇天壤之别。但至少还有机会。更有一半的人直接被淘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社会残酷以此可见一斑。

庆幸的是兮若的舅舅和院长至交,关系非同小可。有了这层关系留下并非难事,兮若却争气,在各项比拼中竟然取得了全市第三的好成绩。顺利留在人民医院。

兮若家教森严晚上下班超过十点还没回家,父母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爆兮若的手机。每当公园大钟指针指在十点的位置时。兮若总会挣开我的怀抱飞也似的逃回家去。当我意犹未尽阻拦她时,兮若总是嘟着嘴说:老杨同志请加倍努力,争取早点把我娶回家,那样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和你夜不归宿了。

瞬间窒息般的恐慌。

我们所在的小城位居江苏最北端,与山东接壤。自古以农耕为主。1985年改县换市。铁路,高速四通八达,曾被誉为东陇海线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占据天时地利,唯独用人不慎出了两任贪官把这个北方小城搞得一塌糊涂。曾遥遥领先于周边濒临城市的老大哥。到目前为止还被周边城市压着打。

这里的人们热情淳朴,这里的人们简单快乐。这里的人们当其时谋其事。我和兮若同龄。大学毕业都已将23岁。这个年龄不结婚在我们那个北方小镇是罪大恶极。所以兮若毕业后父母就已经张罗着兮若的终身大事,兮若此时此刻还没有做好把我带回家见父母的心里准备。兮若还找不到一个能不让她老爸当面削我的优点。

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和我妈妈坦白在家啃老,混吃等死时。那个曾经面试的机械厂老板打来电话。如果愿意明天可以过去上班——开车床。试用期一个月。

但凡有点骨气,在这个时候该推辞两句,然后再答应。报报当初让我在他们工厂打杂的仇。然而我却没皮没脸的低头哈腰的接着电话:“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抬举。我一定会好好干!”接完电话为我谄媚的样子羞愧不已。人终会要向生活低头。

第二天兴高采烈的去了工厂。当我站在车床前,车床启动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上海那群师傅们欣慰的眼睛。

车间主任是老板的大舅子。和车间工人说话客气不摆架子。但常和老板吵的不可开交。无非产品有点小毛病。老板拿着产品跑到车间臭骂员工。老板大舅子看不下去就吵了起来。

工厂不大,关系道是很复杂,上一周班关系也清楚了差不多,都他妈的皇亲国戚谁都不好得罪。特别是门口门卫室大爷。趿着拖鞋腆着肚子。头发花白满脸横肉。看谁不爽就骂两句,关键还没人跟他顶嘴。

刚来上班几天对我是饶有兴趣。站在我旁边是踱来踱去。一会说我工件夹这么紧作什么?怕飞了不成?一会说一刀车这么深干什么?刀蹦了我赔不起。一会说我下工件上工件太慢,到底是年轻人。吃不了这个苦……

烦的我脑子“嗡嗡”叫。一股无名火没压住,我抄起钢管砸在机床上“咣当”一声。“你妈的逼滚一边去,哔哔啥,你牛逼你来呀!”我歇斯底里的向他吼去。

老爷子顿时愣住了,瞬间脸如猪肝鼻孔呼呼出气哇哇乱叫向我扑来。被旁边几个工人抱腰拦住。往门卫处拉。我站在原地不动,钢管撑在地上,心想你丫要扑过来我就给你光头一管子。老爷子气急败坏,被几个工人往门卫处拉的时候。还不时的乱叫:妈个x的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顶……明天不用来了……明天就把你开除。

我想一个看大门的糟老头算什么东西,把我开除,好大的口气!这时车间主任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以后你做你的活,不用理他就是了,他是老板的爸爸,脾气不好,神经病一样。”

听到这里我后背发凉,紧张的点上一支烟,心想完蛋。这班上的够悲催的。我想既然来了,还是干到下班吧!

下午老板娘过来,没有责怪我道一直说老爷子的不是。意思很明显让我去道歉。老板娘说虽然是老爷子的错,毕竟一把年纪了。今天这一出老爷子下不了台。我还没答应,老板娘一个劲夸我懂事。我无耐的点点头。

社会会有足够的时间磨平你的棱角让你变得谄媚。

自小识字后,多少故事教我们做人。做一个有骨气,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人活着要有气节。最后发现这些东西在馒头面前不值一文。

下班时我经过大门,从敞开的窗户看到老爷子坐在窗前抱着茶杯。我低头哈腰的抽出一支烟甩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大爷,在呐!上午不好意思啦,我这有眼不识泰山。你老人家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啦”说这话的时候我恶心的想吐,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也能想象笑的比哭都难看。

大爷装没看见我,把脸转向一边,我尴尬的收回笑脸转身走出工厂。爱咋咋地!心想又要找工作了,心里难免会有丝失落。

晚上兮若让我陪她逛街,心乱如麻的我果断拒接。兮若嘟着嘴悻悻的离开。我蹲在马路牙子上抽完一支烟,将烟头按在地上划了个大大的“x”。这时公交车到站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跳上公交车。

如果你口袋里有钞票,你会有多种方法排解你心中的郁闷和不快。你可以在酒吧晃着脑袋摇着骰子把自己搞累。你也可以蹲在大排档吃着龙虾喝着啤酒把自己灌醉。而口袋空空的我只能回家闷头大睡。还不能让父母看出我心里有事。

第二天早上在上班的路上心里犯嘀咕。不知事情如何收场。但结果让人意外,一切像往常一样。我还是自娱自乐的开着车床,老爷子还是腆着肚子在车间里晃来晃去,唯一的区别就是不会在我机床前停留。

这就是反抗的益处。如果第一次你屈服那么就有无数次的羞辱。欺软怕硬是他x的国人劣根性。

接下来我勤勤恳恳的做着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早到晚退,常年养成的一日六泡尿的习惯也被我压缩成了一日三泡。就是想为工厂多提高点效益,看我多高尚,高尚的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一日早上老板来到车间找到我,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这一段时间工作表示肯定,夸我做事积极手艺娴熟。听这口气是要给我加工资的节奏,我激动的脱下手套从口袋掏出南京要给老板敬根烟。老板右手一挥说,抽我的。递给我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我接过烟瞟了一眼,烟嘴下方赫然“中华”二字。我赶忙掏出打火机打着用左掌挡着风递到老板嘴前。老板点着烟用手在我手背轻拍两下表示感谢。此动作和茶道中当别人给你倒茶,你用食指在桌子上叩指意思相同。泱泱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我在期待的望着老板,老板吸口烟看了看我表情几分不自然说:“小杨,你明天去刨床车间帮几天忙”

刨床车间竟是苦力活,前几天我去看过。要把近50公斤的铁锭抱上齐胸高的刨床台上。一个人要操作几台。这台没固定好那台刨完要把50公斤的工件抱下来。那天还和里面的师傅打赌不服气的试了一下,真它娘的重,我龇牙咧嘴的终于把50公斤的劳什子推上了工作台。然后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拉风箱也似的喘气。兮若也就这个重量,我能轻而易举的把她从客厅抱到卧室轻轻放到床上。然相同重量的铁锭我却如此费劲。可能我对兮若富有感情,叫做—爱的力量!我深情的望着眼前的铁锭希望为它注入一点爱。结果却是徒劳。让我和它搞暧昧,除非我是电钻。

“为啥呀!老板!你看我领的活一周也做不完,我去刨床车间这机床不就停下来了吗?”我着急的向老板反映,刨床车间常年缺人谁都不愿意去那里。

老板不紧不慢的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过去就行了。”

我有点不爽了:“我不去,那边的活我做不了。”

老板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一下,转身走开头都没回的说:“刨床车间不去,这厂里就没你干的活。你考虑一下吧!”

意思很明显,不去刨床车间就滚蛋。留下来这份鸟气不好咽。一走了之老妈的啰嗦也不好受。还有兮若嘴上不说但心里着急的样子也是我不忍见到的。

我抽着烟进退维谷之际,车间主任走了过来面无表情,伸手示意让我给他一颗烟。这厮常来曾我的烟抽,听说老婆生活费管的很死。我当时心情很差,把南京整抱扔给他,似笑非笑的怼他:“厂里二把手,还要出来蹭烟抽,还要脸不?”

“二你大爷!”车间主任边说边伸手过来夺我手里的打火机。

“你姐夫要我去刨床车间抱铁蛋,老子抱不动。老子不伺候了”我边吐着烟圈边说:“车床停着不做让我去刨床车间,明摆着搞我嘛!是不是给他爹报仇,过来给我穿小鞋啊?”

“呵,你想多了。你这车床之前是老板的侄子开的,上个月请假结婚去了,明天回来了,当然还要开这台机床了,总不能让他侄子去刨床车间出苦力去吧!”

“这你妈!这你妈的……”我右手拍着大腿忽地站起来大叫:“这你妈的不是卸磨杀驴吗?生孩子不怕没*啊”

车间主任边哈哈大笑边给我使眼色意思别让老板娘听见了。然后勾着我的脖子说出去晒会太阳。

走出车间车间主任认真的说让我先到刨床车间做几天,这边他想办法过几天把老宋调过去把我换回来,让我不要冲动就走云云。我越想越不对劲,我疑惑的看着车间主任质疑的说:“你和老板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就是想把我留下来给你这些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的吧!妈的你们好黑,前天请你喝酒是看在你还算仗义的份子上,今天你妈的我也看透你了。”说着我夺回车间主任手里南京自顾的抽出一颗点上。

车间主任有点难堪佯装生气:“杨,你妈的别不识好人心,我是看上你的一身好手艺,才想把你留下来的。在这个车间会识图,会cad制图,车床铣床刨床都会,还会磨刀。除了我也只有你有这手艺”说着又到我手里夺烟,点上烟继续说:“等我把车间里所有工件都教会给你,我他娘的也不干了。你是大学生,等我不干了我跟老板说让你当车间主任绝对可以。我在这里干的够够的,我一个朋友在佛山那边机械厂一个月能拿一万多。把你带会了,我明年就去,省的在这里天天受气。”

我瞠目结舌的听完车间主任说完这些话,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原来车间主任没把我当外人我有点不还意思的给车间主任点上一支烟:“你少坑我,你看车间里哪个不是皇亲国戚,让我做车间主任我能管住谁?再说我对车间主任不感兴趣,对你道是满有兴趣的。在这里你姐夫一个月给不到你万八千的?”

“屁!有一半就不至于连抽烟钱都没有了,我两个儿子以后至少两套房,压力大的很,每个月工资都被你嫂子收的干干净净。家里工资太低了,还是要到外面闯闯,”车间主任把烟放在嘴边吹掉烟头的灰。

话说到这里如果还不顺着台阶下就有点不识抬举了,至少在车间还有车间主任给我撑腰。再说现在工作多难找,先做着骑驴找马也比呆在家里听我老妈啰嗦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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