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雨,似乎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因为雨太大,武举被迫停了半日,雨终于停了,校场已经泥泞不堪,没有办法,最后一个科目武斗已经移动到了千牛卫的演武场。
千牛卫的演武场比一般的演武场可高级多了,当然也舒适多了。
今日是武举最后一日,皇帝亲临,不得不说,皇帝对本次武举可不是一般的重视。不禁让人遐想,皇帝陛下可能会在本次武举中选用几个有用的人才,为将来计。
皇帝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了,兵部侍郎柳元澄会意,令入围者入场。本届入围共有三十二人,此三十二人皆是在射箭骑枪上拔尖之人,皇帝有意在这三十二人中选拔重用之人,所以能够入围的都感到莫大的荣幸和骄傲。本次武斗以淘汰制进行,抽签决定出场次序和对手,三十二晋十六,十六晋八,以此类推。
王阳抽到甲四,所以他的对手是抽到甲三的方垒。方垒使的是双锤,力量霸道,挥动起来,虎虎生风,是个麻烦的对手。
第一场,幽州方谦对崇州李涂山。方谦使双钩,李涂山使剑。李涂山的剑法颇为犀利,剑所指都是死角,令人防不胜防。可方谦的钩子就像被施了魔法,一直牵制着李涂山的剑,令它无法再近一寸,这让李涂山十分恼火。
怀思公主看得精神百倍,一直盯着方谦的双钩。这双钩在方谦的手中,仿佛化作了他的双臂,灵活多变。心想这钩子好玩的紧,待武举结束后抢过来玩玩,嘿嘿。
王阳是第二场要上场的,然而看了这第一场,王阳心中有了底了,想来能够入围的皆不是什么善茬,手上都有那么一两个拿得出手的招数。果然,方谦的双钩嵌制住了李涂山的剑,一个翻转,将李涂山撂倒在地,然后一脚踢中李涂山的肚子,将他踢出了场外,李涂山,败。
方谦向皇帝福了福,恭敬地退下了。
王阳提着长枪入场,这倒让王墨有些不明白了。大哥最擅长剑,今日却提了一把枪来参加武斗,着实有些奇怪。连怀思公主也有些好奇,不停地问王墨,可王墨也不知为何,只能微笑着耸耸肩,然后说一句,“我也不知道。”
方垒虽然力大无穷,手持双锤,可一路横扫,不过遇上了王阳。王阳的长枪一直压制着方垒,有力无处使。刚才的问题已无需再问,怀思公主明白了王阳舍剑选枪的原由了。可是就算如此,方垒也不是这么容易被击败的。如若不然,这方垒的威名也不会在坊间盛传。就在武举前一个月,在平康坊,有一擅使长枪的江湖客与方垒起了争执,最后还是被方垒的双锤砸出了内伤。
果不其然,方垒的双锤从手中飞出,砸向王阳,王阳一枪挑下一个,另一个直冲王阳的面门。拉枪回收,以枪杆挡下,但还是震得手发麻。方垒身手极快,双锤已经神奇地回到了他的手中。在抓住双锤的一瞬间向王阳攻来,双锤如风,兵器与兵器的碰撞声格外响亮。
方垒如同滚动的风车,排山倒海般涌向王阳。王阳的长枪上被不断磕出痕迹,枪杆上传来的微麻感越来越强烈。
王墨看着这一幕神思凝重,在脑海深处极速思考着什么,想要在瞬间找出一个答案。
怀思公主看见王墨脸上这凝重的神情,想来是担心自己的哥哥了,这也无可厚非。
“王墨,不必担心,就算方垒强横,王阳也未必会输。”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大哥自小活得就比我随性,不像我这般束手束脚,把自己框得太死,大哥很少会为了某件事钻牛角尖。”
“那件事呢。”
“那是他心中唯一的执念,对于其他我没见过他的执着。”
“是吗,那他也算是个男人,可惜啊,这个男人却不知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人不能爱,也无法爱,一着不慎,恐是阿鼻地狱难逃。”
“大哥在坚持什么。”
此时王墨很想问一问,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
王阳的坚持异常顽强,在方垒身体旋转之际,王阳持枪而立,飞起一脚踢中方垒的腰,方垒被卸了力,摇摇晃晃。王阳乘胜追击,长枪一撂,将方垒掀出了场外。
王阳获胜,险胜而已。
王阳向方垒抱之以拳,说了声哦“承让”。方垒倒也不扭捏,回了礼数,便退去。王阳也退出了场外,毕竟武举还得继续。
武举继续,待到三轮第四场时,众人惊呼,有人竟一招便结束了战斗,打得对手倒地口吐白沫。医官见状,迅速救治,他们可不敢有所怠慢,毕竟皇帝亲临,若是这些士子出了什么问题医治不及时,损了天家颜面,皇帝可是要杀人的。再者这些士子中多是贵族子弟,若是能挣一份人情,也是极好的。医官们自然很是积极,生怕落了后。
此人向皇帝见了礼,便退下。从他一招制敌开始便引来了无数目光,此前无人知晓他的来历,默默无闻。从兵部官员点名可知,此人来自并州,名叫虎知远。纵观各场比试,恐怕此人的武艺是最高的。连皇帝的目光也变得不同了,想必是对此人比较看好吧。
王墨看着此人出其不意得一鸣惊人,心中感觉复杂。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好像有问题。
“王墨,你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
“你怎么又变成闷罐子,有话就直说,别跟小姑娘似的。”
“只是觉得此人好深的心计,藏拙于前,将一众人都瞒了过去,如今能挡在他面前的寥寥几人而已。”
“此等做法倒也不算是阴险,但我不喜欢。”
到了最后,王阳和这虎知远终究是碰上了。这是最后一场,获胜的人恐怕就是本场的武举异等,得武举异等者皇帝有可能会直接授官职。所以对于众士子而言,这莫大的诱惑,若能得皇帝亲自授官,前途远大。
这最后一场,看点甚多,王阳终于提上了他的佩剑。长安人尽皆知,几年前王阳因身体羸弱而拜了一僧人为师开始勤练武功,而他最擅长的便是剑法。再说这虎知远展现出来的实力非一般人能比,强强相对,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所以这最后一场特别让人期待。
在未知彼此实力之前,两人都在试探。王阳未尽全力,虎知远也未尽全力,两人都在等待,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今日王阳的剑法中似乎多了一点东西,少了一丝稚嫩,多了一丝执着。相对于虎知远的刚猛,王阳的坚韧倒是很是难得。
长刀飞舞,眼花缭乱,攻守转换之间行云流水,感叹虎知远刀法凌厉。他气势汹汹,逼得王阳屡次后退,在一番试探之后,虎知远一直占于上风。
王墨看了片刻后便发觉,若单论武力而言,大哥并不是虎知远的对手。那么既然是一个难以战胜的对手,他又在执着些什么,难道这武举异等就这么诱人吗。
“王墨,你又在发呆了,是不是担心你大哥了。”
“不是,我只是在想大哥为何如此执着,明知自己不可能战胜对手。”
怀思公主听了王墨的话若有所思,“王墨,你大哥对于功名很看重吗。”
“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那我似乎知道了。”
“殿下知道。”
“嗯,”怀思公主说道,“父皇对此次武举相当重视,主要是为了东北的局势。”
“东北的局势?契丹,可突于!”
“没错,可突于此人狼子野心,东北局势恐再生变故,故父皇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王墨的神色黯淡,他没想到的是大哥到如今还在执着,就算让你再见到她又如何。一切早已注定,自当年皇帝下诏,二人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终是陌路之人。
“没想到啊,当时我便认为你那大哥是个懦夫,枉为男人。不过今日表现,他还算有些骨气。”
王墨沉默不语,他已经明白大哥这几日来的上进是怎么回事了。或许更早,大哥就是这么打算的,从成为长安城中的断袖,到与朝中子弟来往,至得到兵部举荐信,到参加武举,这一步一步如同棋局,但最后走向了终点,且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王墨此刻才明了自己的大哥是这般心计,这一点也是他所忽略的灯下黑。王墨自嘲般得笑了笑,一个娘生的,老天爷是公平的,不会偏向谁。
看了许久,皇帝也认出了那个清俊的少年。那年误入禁宫的少年,如今却站在这武举的武斗场中,真是不甚唏嘘啊。
剑招转换之际,皇帝看见了王阳那倔强的眼神。一股深刻到骨子里的执着,不禁让人想起天山上那倒不下的梅花。
王阳剑法妙觉,却依旧挡不住虎知远的长刀。因为多次的碰撞,虎口已经被震裂,血渗出来,已经染红了剑柄。
“王阳,你打不过我的,还是认输吧,免得伤了自己。”
“虎兄,玩笑话,既然来到这里了如何能轻易放弃呢,此等话还是请虎兄莫要再讲了。”
“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虎知远的长刀突然发威,震落了王阳的长剑。王阳踉跄后退,虎知远的刀柄击中王阳。突如其来的袭击,王阳感觉眼前一黑,似要倒下,一个滚地翻,越过了虎知远,拾起长剑,反攻虎知远。长剑划破虎知远的衣衫,在他的左臂留下一道鲜红的口子。王阳趁着虎知远受伤之际,全力进攻,逼得虎知远连连后退,想把虎知远逼出场外。
“有点本事,不过凭这点本事想要把我逼出场外,我这是好欺负的吗。”
虎知远的节奏开始慢慢改变,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强势的攻击,瞬间将局势扭转,王阳再次被压制。
王阳被踢中胸口,内息翻腾,一口气未稳住,猛得一口鲜血吐出。
王墨看着揪心,大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为了她,难道真的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吗。
王阳再一次吐血,但是他又一次执剑向前。然后再一次受伤,全身上下衣服已无一处完整,遍体鳞伤。王阳一次又一次倒下,然后又再一次站起来。虽然全身是伤,但依旧站在这场中。
王阳这一身血淋淋的,看的人瘆得慌,但是很多人都很佩服王阳,铮铮铁骨。可是王墨明白,自己的大哥如此执着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怀思公主也颇为触动,没想到王阳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天下人善忘,难忘的是情。
王阳伤了倒下了,倒下了又站起来,站起来又伤了,然后又倒下了,接着又站起来了。反反复复,虎知远的精力被一点点消耗,十分不妙。
“王阳,放弃吧,再打下去你就是个死人了。”
“咳咳,再没打败你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那就如你所愿吧。”
虎知远终于发狠招了,长刀劈下,震掉了王阳的长剑,刀刃深深嵌进了王阳的肩头,血染红了衣衫。
“王阳,你输定了。”
“那可未必,”王阳看着虎知远,嘴角一扬,说道,“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说罢,王阳以身缠住虎知远,使他无法脱身。然后抱住虎知远,一地滚。滚啊滚,滚到边沿,然后用出自己仅剩的力气将虎知远推出了场外。
王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天空,大笑起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虎知远看着自己被推出场外,就像一场梦一样。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王阳,你赢了,但是我没输给你,我输给了我自己。”
王阳笑笑,这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做到了。他再次望向天空,满脸笑容。
秀秀,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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