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君图陌上行》第18章 人生棋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法尘患的是心病,由来已久。

虽然他终日参佛悟佛,可还是祛除不了内心的心魔。

法尘俗姓为申,名唤应时。

他十七岁中举,二十岁会试高中三甲,之后娶妻生子,而立之年便官职户部侍郎。

“这可是正三品的官。”法空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可惜佛爷没保佑他。”

二十年前,申应时带上一家老小回家祭祖,中途路过和州,遇上瘟疫,妻子儿女跟年迈父母俱染病身亡。

此后,申应时万念俱灰,辞了官,到齐云寺出家。

但这些年来,他还是难以忘记尘世。

“他的心疾让五脏六腑生机丧失,大限也就这几日了。”当法尘在方丈禅房议事吐血后,如明便用浑厚的内力护住了法尘的心脉。否则法尘已然圆寂。

其实多年前,如明便让法尘修习齐云寺的佛家内功,以此祛病延寿,但法尘并未同意。

“他虽不求死,但已然在等死。”如明方丈看着木床上的法尘朝苏宴说道。

当苏宴赶到方丈禅房时,法尘朝着他说了句:“我的那些东西都给这孩子。”便晕死过去。

之后,如明安排人用软床将法尘送到了静心别苑。

静心别苑是齐云寺招待重要客人用的,地处幽静且环境甚好,如明如此安排,可见对法尘的关心。

“方丈,这几日就由我来照顾法尘师傅吧。”苏宴原打算早点离开齐云寺,早日进京。但现在法尘病重,他岂能一走了之。京中事虽急,但眼前事却也不能昧了良心。法尘是他苏宴的救命恩人,他岂能坐视不管?

“缘终有命,如此也好,你便在此照顾法尘吧。”如明同意了苏宴的请求。

……

夜间,法尘神智有些错乱,口中一直念叨不停,但发音模糊,苏宴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如果苏宴没料错的话,法尘在想念家人。

半空中有月,苏宴不禁想起太白先生的那句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苏宴自然有故乡,只是家人却不在了。

他父亲在他未出生前便死了。母亲也在三年前病逝。

亲情的确是个让人怀念的东西。

……

清晨时分,法尘醒了,只是脸上憔悴不已。

苏宴看着这一幕,心中甚是不忍,但还是强笑道:“大师醒了。”

他一夜未睡,好在体内真气充足,并不疲惫。再就是,晚上冥思时,对于截脉封穴的熟练度,也提高了一个层次。

法尘缓缓伸手握住苏宴的手掌,眼中一片慈爱之意:“孩子,你都这般大了,真好。”

苏宴知道法尘将其当做了已去世多年的儿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不久后,法尘意识逐渐清醒,他想起昨晚的事,朝苏宴道:“我的病不打紧,倒是你,应该早日进京。”

“会试尚早,不急于一时。”苏宴轻轻扶住法尘靠在床头。

“早日进京,早日安心学习。”法尘劝道。

“学习之事,哪处都行。”苏宴已经烧好热水,用木盆盛住端到床前,替法尘清洗。

晨光下,法尘看着苏宴,有些失神。

……

一连三天,苏宴衣衫不解的照顾法尘。

而饭菜,药物自有寺内僧人送到静心别苑。

这一日,天气甚好,苏宴扶着法尘到了别苑的大院中散步。

法尘体虚,不多时便累了。苏宴便扶着对方坐到了凉亭中。

“会对弈吗?”法尘跟苏宴聊了一会忽然问道。

“会。”苏宴多日不曾下棋,也有些技痒。静心别苑物事甚全,苏宴很快就拿了一副棋具到凉亭的石桌上。

法尘棋力不俗,苏宴亦是棋道高手,两人一局棋直至正午。

期间,有两人过来观棋。

一人是寺内的知客僧,法名慧可。另外一人,则是个中年人,做员外打扮,相貌甚是不熟。

法尘初时看着这员外,眼中有些惊疑,但随即释然。

等到棋局结束,苏宴输了一目。

法尘摇头苦笑:“你这孩子。”他知道是苏宴故意让他的。

等到苏宴扶法尘回禅房,慧可也引着那员外进了另一间禅房。

没过一会,慧可来到了苏宴这边。

“苏公子,钱员外邀你下午对弈一局。”慧可性格甚直,说道:“你可别拒绝了,那钱员外相当富有,刚刚给寺内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就连方丈都见他了。”

佛家虽不贪钱,但也知道柴米贵,因此对于捐赠甚厚的施主很是优待。不然,那钱员外也不会被安排到静心别苑。

法尘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当即朝苏宴道:“我下午在房中休息,你自去与那钱员外下棋,无事的。”苏宴只得同意。

用过午饭后,他便拿了棋具到凉亭等候。

很快,那钱员外也来了。

苏宴还是第一次正视此人,只见对方面相颇为威严,且身带贵气,抬足举手间颇为不凡。

“苏公子,有礼了。”钱员外已从慧可那里知道了苏宴的姓名,朝起拱了拱手。

苏宴不敢托大,当即回礼。

两人相对坐下,苏宴执白棋,将黑棋让与钱员外,意思对方先下。

钱员外微微一笑,也不推脱,拾子下了一目。

苏宴当即回子。

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棋盘上便堆满了棋子。

钱员外棋力甚深,于苏宴布下的种种陷阱并不理会,相反,还不时与苏宴谈天说地。

苏宴初时以为这钱员外话多,后来则发现对方几乎无所不知。

无论朝堂之事,还是江湖轶事,这钱员外侃侃而谈,且说法极为有理。一时间,苏宴甚是钦佩,知道对方涉猎甚广,虽是员外身份,但胸中所学,绝不亚于那些博学大儒。

同样,相谈间,苏宴也甚有收获。

如此一来,这局棋,便下得很晚。

等到傍晚算子,苏宴赢了一目。

钱员外面露微笑:“多年不曾输棋了。”

苏宴欠身道:“多谢钱伯想让。”

这声钱伯是钱员外让苏宴喊的。同样,苏宴也喊得心甘情愿。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聊得如此尽兴。

“明日可再下一局。”钱员外余意未尽。

如此一连几日,苏宴除了照顾法尘,便是同钱员外对弈。

期间,法尘也跟钱员外对弈了一局。

这局棋下到一半,法尘忽问:“先生可来自京师?”

钱员外摇头道:“我从金陵来。”

法尘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等到晚间,他低声朝苏宴道:“钱员外此人可多加亲近。”

苏宴知道法尘不是那个意思,但也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

……

当静心别苑的地上多了些落叶时,法尘无法下床了。

如明方丈替其把脉后,双手合十道:“一切如梦幻泡影,归去即可来,阿弥陀佛。”

法尘已经看透生死,并不遗憾。

这几日,他已经安排好后事。初时,苏宴有些不愿,他不是不愿喊法尘义父,而是不愿拿对方的东西。

一旁见证的钱员外劝道:“你若不取,这些东西更加没有存在的意义,你若取了,也是替法尘大师了了一桩心事。”

苏宴只得同意。

法尘则满脸微笑的将地契,证信,印章交予苏宴。

若是旁人,无故得了这么多好处,定是激动不已。苏宴却一脸平淡。他从未想过在京都久待。

三天后,法尘圆寂。

齐云寺诸僧齐至大雄宝殿为其诵经超度。

苏宴披麻戴孝,以子嗣之礼送别法尘。

等到丧事结束,苏宴在齐云寺又住了几日,然后朝如明道别。

至于钱员外,已于两天前离去。

……

那匹老马被齐云寺的僧人寄养在齐云山下的一户人家,吃喝不愁,甚是悠哉,以至于苏宴牵它上路时,这老马都有些不愿。

苏宴一人一马朝北行了良久,再次回首时,只能看到半座齐云山的山峰了。

他想起在寺内的日子,心中有些不舍。

生老病死,自是常态,只是为什么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边?

苏宴苦苦一笑,继续赶路。

一路北行,数日后,苏宴抵达南阳。

然后,他想去看看已经荒废了的孟园。

只是他不曾注意,已经有两双眼睛盯上了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