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忆站在人群的中央目光的冰冷的看向那源源不断出现的黑衣人，身上的衣物被鲜红的血液所浸染，不时有鲜血顺着那握紧的拳头上滴落。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滴落的汗水，却为那额头抹上了血水，使他显得格外的狰狞。

“还有谁要上来。”

他低声的嘶吼着，笔直的背影犹如一座大山般压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四周躺满了呻吟的黑衣人，他们无力的呻吟声回荡在街道的上空，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优美的华尔兹。

封忆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向前挥出拳头了，骨骼断裂、鲜血喷涌，不绝于耳的哀嚎声在他的眼中化作一片朦胧的画布。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干什么，只是单纯的由着身体的本能挥起拳头。

我是在发泄吗，发泄黑对我的抛弃？

记不清是第几次在心底深处的自问，无论他怎么质问自己都无法得出结论。

“你，是第几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了。”

他麻木的看着眼前惊恐的黑衣人，身体机械的运作着，轻松的躲开了对方的进攻反手抓住胳膊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用肩膀的力量直接撞击在对方的胸口上。

“..............”

贴山靠，八级中常用的招式之一。

他听见胸前肋骨层层断裂的声音猛然的惊醒，只见眼前的人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缓缓的摔落地上。

“死了吗。”

封忆愣愣的看着那名倒在他面前不知名的黑衣人，他很清楚全力使出贴山靠击中人胸前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只在粗大的树干上全力练习过，却从来没有在人类的身上使用过。

一击，必杀。

“意外的，没有什么感觉。”

封忆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目光看向那名倒地不停抽搐的黑衣人。他的胸口已经凹陷进去，凹陷的位置正好是心脏的地方，封忆估计他的心脏已经破裂开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心脏破裂死亡。

他疲惫的揉了揉双眼，身体忽然感到一阵的疲惫。笔直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弯曲，他双手捂着脸跪倒在地上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啊啊啊啊！！！！！！！”

像是要发泄着什么似得，封忆跪倒在地上怒吼着。

他，杀人了。

一个具备现代价值三观的人在失手错杀人后，通常都会在精神上崩溃。封忆打心底的认为这件事怎么样都好，他在的世界叫诸夏，他待着的地方是晴川，一个不具备完善法律的世界。

“拳脚功夫了得，但心性脆弱，难成大事。”

不远处的屋檐上，一名身穿黑衣的白发老者看着跪倒地上低吼的封忆，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王还不出手吗。”

白发老者的目光从封忆身上移开，看向远处。他在等待着，等待着黑王的出手。黑王不会容许自己的眷属被人击杀，只要封忆出现生命危急的状况，黑王一定会忍不住出手。无关其他，那是身为王不可侵犯的尊严。

“以我的角度出发，现在我还不想对上黑王。”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自嘲的笑了笑。

“终究还是老了，现在的天下已经不叫大秦了。”

白发老者目中露出一丝追忆，就在这时下方的战场忽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追忆。白发老者轻咦一声，好奇的看着那满是浓烟的战场中央。

“也许，我比我想的还要脆弱。”

封忆苦笑，望着自己尚在滴血的拳头。

被黑抛弃的这件事比他相信中的还要恶劣，也因此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她与他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终究还是做了，同样的事。”

封忆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那片战场上，他为了活下来将手中的长枪刺进了对方的咽喉。

“恶心的感觉。”

封忆用力的甩了甩脑袋，直到现在他偶尔都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手上沾染了温热血液的触感。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他的幻想，而是现实。

封忆深吸一口气，暗中龙化了自己的右腿，一脚踏穿了地面激起了漫天的尘沙短暂的遮掩住了众人的视线，这次他打算撤退了，继续待在这里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高手到来，到那个时候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黑被迫出手救下他。

至少现在，他暂时不想见到黑。

“那个眼神，是从战场上活下来战士的眼神。”

白发老者轻浮白须，视线仿佛穿透了那飘扬在空气中的尘土直视本源一般，他将封忆的一切举动都收进眼底，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龙化，王连那样的力量给赐予他了吗。不对，他们不是那么单纯的关系。”

封忆的右腿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在烟雾的笼罩下没人注意到他身体的异样。老者眼中浮现淡金色的光芒，竟与封忆眼中曾浮现出金黄色的瞳孔有几分的相似。

“嗯？”

近乎下意识的举动，封忆偏头看向白发老者的方向，然而烟雾阻隔了他人视线的同时也阻隔了他的视线。白发老者一惊，他发现封忆的视线看向的正好是他所在的位置，两人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遥遥相望。

正当白发老者以为封忆发现了自己时，封忆皱起了眉头。

“错觉吗。”

封忆自言自语，收回了视线。刚才的瞬间他感受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等他想要去探寻那丝熟悉的气息时却以消失不见。

“时间也没多少了。”

四周的尘土渐渐的开始消散，封忆也意识自己没有多少的时间了，随手抓起地上的一名黑衣人直接拔下了他身上的黑衣披在自己的身上。龙化的右腿蓄力向上一跃而起，离开了人群的包围圈。

“是我多心了吗，还是说他感受到了我的气息。”

白发老者目送着封忆的背影渐渐地远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那样解释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沐天泽，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个地方见到你。干吗，上来晒太阳啊？”

白发老者沐天泽的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只见一名油面白发、一袭青衫打扮的青年信步走上前顺着沐天泽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就是黑王的眷属吗，这里发生了什么？”

“执行部的人要抓捕他，然后就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沐天泽满不在乎的说道，仿佛眼前那一片的哀嚎声与他无关一般。

“这么迟，你去哪了？”

沐天泽侧头看向身旁的青衫书生，青衫书生摇晃着手中的这扇，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没什么，去见了几个老朋友。”

“还没死绝吗，你的老朋友们。”

“还有几个，不过也用不了几年了。”

“李义他死了，这个世上熟悉的人又走了一个。”

沐天泽的表情有些落寞，他口中的李义指的正是那名看守着青铜门前的那名兽皮老者。

“守陵人那漫长的命运的终于结束了，这才是李义想要的结果。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或者说他早该死了，如果没有你将那枚令牌打进他体内把他放进青铜门前熬了足足五十年，不然他早解脱了。”

“那只不过是李义自己这么认为罢了，守陵人一族的命运可没有那么简单的结束。青胤，你见过白王了吗？”

提起白王时，沐天泽那本就沧桑的脸庞变得更为沧桑了。白王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名字，那个男人本身就是一场行走的噩梦，凡是他出现的地方都会引起一阵狂风。

被沐天泽称作青胤的男子苦笑的摇了摇头，右手不经意间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我见过白王了，一如既往的难以琢磨。我能保证他在晴川的期间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但我没办法保证他不在暗地里搞些小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去到青铜门见，李义也不会将那枚令牌送给黑王的眷属。”

“不。”沐天泽轻轻地摇了摇头，纠正的说道，“他不止是黑王的眷属，他身上起码流淌着一半黑王的血液。”

“什么意思？”

青胤瞳孔微缩，他紧张的抓着腰间的剑柄，寒光一闪而过。剑鞘中的剑显露出它的锋芒，这一刻周围的空气犹如冻结一般，沐云飞本能的察觉到了青胤那一瞬间闪过的杀气，直接伸手抓住他的剑柄，将那柄还未出鞘的剑给按了回去。

“别忘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沐天泽沉声说道，猛然咳出一口鲜血。

“你用了吗，那股力量。”

青胤看着沐云飞嘴角旁留下的血丝，目中带着一丝担忧。

“没事。”沐天泽摆了摆手，“暂时还死不了，至少在白王死之前我还不会死。”

“产生共鸣了吗，那股力量。”

“嗯。共鸣度很高，差点被他发现我的存在。”

“我倒觉得你已经被人发现了。黑王，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青胤随手甩了一柄飞刀，不偏不倚的，正好将暗处偷听的黑给逼了出来。

“躲在这里议论别人的事你也好说，如果你敢对他出手，那也别怪我撕毁之前定下的条约了。”

黑披着一件破烂的斗篷，赤足从角落里一跃而起来到屋顶，用冷淡的视线快速扫过青胤、沐天泽两人，最后视线驻足在沐天泽身上。

“好久不见，沐叔叔。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我还以为这次见面肯定是沐家的陵墓里。”

黑盈盈一笑，对沐云飞微微躬身。

“你哥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我可不敢对那小子出手，毕竟他是........不，没什么。”

沐天泽擦了擦嘴角旁溢出的血，在青胤不着痕迹的搀扶下挺直了腰背。

“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黑指着下方一片混乱的战场，面无表情的盯着沐天泽，大有一副你不给我个解释就别想走的架势。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会去调查这件事，黑王还请稍安勿躁。”

沐天泽苦笑的说道，下面的这场闹剧在他看来幕后的主使已经非常的明了，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局，一个秀给他们看的局。

在场的人也唯有沐天泽和黑清楚，这幕后的主使是谁，只是黑偏偏要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来逼迫沐天泽向她提供基本的情报。她很清楚会特意针对封忆的也就只有白一个人，那个时候故意将他引向青铜门的也是他。

“沐叔叔，你肯定不希望我们的契约被提前撕毁吧。”

黑言下之意在威胁沐天泽去找出和白合作的人类，她很了解白的手段，他是个比人类更懂人心的怪物。从某种意义上黑的立场和沐天泽的立场是一致的，沐天泽肯定也不希望白利用人类的贪婪来从内部瓦解人类。

毕竟，白可是个比任何人都要讨厌人类的王。

“三天时间，我会给你答复的，黑王。”

沐天泽毕恭毕敬的向黑弯腰行礼，并未自持身份对黑有所怠慢，即便他被黑称作叔叔。

“三天内我要知道谁参与了这件事，必要情况下我会以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黑王，我保证三天内会处理妥当。”

沐天泽点头称是，在黑面前他姿态放得很低，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唯恐惹怒眼前这位身穿破烂黑色斗篷的小女孩。这在青胤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他比谁都清楚沐天泽的身份，眼下沐天泽居然对黑低声下气，全盘无条件的接受那看似不可能的要求。

要在三天内将晴川内和白王有所牵连的人物都给找出来，这在青胤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他很清楚晴川的状况，这是一个势力复杂的地方，没人能够只手遮天。要一一去排查并不是不可能，要在三天时间内则显得不太现实。

“黑王，三天的时间未免太短了。”

看不过去的青胤忍不住沉声开口，黑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一眼青胤后很快就失去了兴致，对沐天泽说道。

“这就是人类这世代的守护者吗？”

“请黑王原谅他的冒犯。”

“无妨。百年的底蕴只出现了这么一人，人类已经不行了吗，沐叔叔。”

沐天泽沉默不语，青胤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手指有意无意的推动着剑鞘，流露出一丝杀气。

黑冷漠的看向青胤，黑目的双瞳幻化成纯粹的金黄色，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那是一双不带一丝感情的黄金双瞳，只是看了一眼青胤就让他犹如大敌一般，剑鞘中的剑如临大敌一般自主出鞘护在青胤身前，散发出阵阵寒气。

“够了。”

沐天泽沉声呵斥道，双目也变为金黄色，只是他的瞳色并不如黑一般的纯粹，其中夹杂着些许原本的色彩，显得极为怪异。

沐天泽伸手握住鸣叫的剑身，一把取回推进青胤腰间的剑鞘内。

“好久不见没有感受过了，这股力量。”

黑看着沐天泽那夹杂着黑色的金黄瞳孔，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是黑目，那股压迫着青胤的力量顿时消失的荡然无存。

青胤额头上冒出一丝汗珠，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和黑有过一个短暂的交锋。他依旧沉浸在那股威严的气息内，她犹如一名高高在上的王在俯视自己的臣民一般，心中竟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多有得罪，还请黑王见谅。”

沐天泽屈身对小巧的黑道歉，青胤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沐叔叔。”

没有理会沉默不语的青胤，黑转身离开了原地。

两人无言的目送着黑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直到感受不到黑那股独特的气息后，沐天泽缓缓的单膝跪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股鲜血。

青胤想要上前搀扶沐天泽，被他摇了摇头阻止。

“直面一名王，感觉怎么样？”

沐天泽沉声问道，青胤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用力的握住了双手。

“可一战，我必死。”

“人类高手百年难出一名，王却代代传承。”

沐天泽艰难的从地上起身，擦了擦嘴角旁溢出的鲜血。

“但是人类始终都在内斗，现在也是。”

沐天泽望向街道的眼神中带着一缕悲伤，街道上不时传来怒骂和呵斥声以及围观群众们的低声议论，更多的还是哀嚎声。

“和双王生在同一个时代是一件幸事，也是一种悲哀。”

青胤紧握着双手，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他是人类自高手备出的大秦之后，唯一一名凭借自身力量突破地阶迈入天阶的强者。即便如此，在龙族的王面前依旧是一颗渺小的石子。

“无妨，网已撒下，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沐天泽安慰的拍了拍青胤的肩膀，青胤无言的看向远方。

他担忧，这条鱼不是他们的网能够承受。

“最近的晴川不怎么太平，有不少老鼠在下水道里晃悠，也是时候该打扫打扫了。”

“也许吧。”

青胤看向远方，那是封忆逃跑的方向，目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