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得很迟，开幕式已临近期末，报名不是特别活跃。人少好管理,牧乔对人数还挺满意，可看完名单，他立即拨通了韶光的手机，对方却根本不听他解释。

牧乔对韶光无知又冲动的脾气恨之入骨。才伊桑对他的依赖比亲爹还重，打电话也没用。

没办法，牧乔只好给小道士打电话。她本来正准备一个考试，听完他的解释爽快地答应了。

雪山季开幕式，历年都面向校内外，今年也是。商量完方案后，牧乔提议自己和胡飞领一队从东坡爬。龙乡立即跳出来声称自己领一队从西坡爬，说完看了韶光一眼。

小道士挽住才伊桑的胳膊：你陪我去爬东坡吧，前几天我刚爬过西坡，今天想换个角度。

才伊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本来韶光肯定是要跟龙乡一队爬西坡的，看妹妹去东坡，他只好放弃了西坡。

再次强调了纪律后，队伍就进山了。虽然山上积雪厚，没有成熟的路，但是阳光明媚，说说笑笑一会就走到了中午。

山头不远不近就在眼前，牧乔和胡飞的意思是一鼓作气，登顶后再休息。可是，有三个外校的师姐，往地上一坐，说什么也不走了。

这正和才伊桑的心意，她可怜巴巴地看向韶光。他赶忙取出宿营袋，踏实了一小块雪地，铺好后招呼她和小道士来坐。小道士被这么一照顾，嘴都要乐开了花。不过，她是个坐不住的人，马上让给了那三个学姐。

虽然活动前反复提醒过雪山的危险系数和装备的重要性，但是，三人还是坚持轻装上阵。小道士看了好几次，也没看出来，她们穿的是登山服改装的羽绒服，还是本来就是羽绒服。

才伊桑的午餐是和小道士一起买的，她给韶光也准备了一份。韶光参加过很多次专业队的野营训练，知道饮食的重要性，买了很多高热量的食物，帮她们也买了一份。

三位师姐，只带了一盒苏打饼干，一盒玉米片，有一人居然只带了一只苹果和一颗桔子。看到才伊桑吃牛肉干和巧克力时，她们直说年轻就是好，怎么吃都不怕胖。才伊桑送巧克力给她们，她们连忙摇头。

她就问：师姐们在减肥吗？

三位师姐哈哈笑了：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任务。

室友也经常嚷着减肥，所以才伊桑并没有当回事，牧乔却悄悄来到小道士身边。

听完他的话小道士立即找出几块巧克力和蛋糕，递到三位师姐面前：师弟们孝敬师姐的！

三人忍俊不止，可是那瘦削师姐仍坚持一颗桔子足够，饿了还有一个苹果。小道士又哄又劝，她仍旧不为所动。

胡飞已整队准备出发，三个师姐却坚持要多休息一会！最后连牧乔都来劝说，她们才缓缓起身，好心情受到了领队们铁面无私的影响，没有上午那么开朗了。

牧乔来找小道士：你的任务变一下，不用照看才伊桑了，专门跟着这三个女生。

同时他又安排了三个体力好的男生，每人陪同一个师姐，最大限度地给予她们帮助。

嘱咐完后，三个师姐却不见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大家找了一个小时，仍不见人影。天上的云层突然聚集起来，没一会就已乌云密布。

牧乔下了命令：三人明显经验不足，根本对付不了这种恶劣天气，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风一阵接着一阵，夹着刺人的雪碴，灌进了人们的脖领和衣袖。天完全黑了下来，三位师姐终于联系上了。她们本来想偷偷先返回，可是走着走着迷路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方位。

风嘶吼着雪迷蒙着，山掉进了黑夜。经过全队不懈的努力，终于找到了三位师姐。上前一扶才发现，其中一个已完全没体力。小道士和那师姐说了句什么，听完答复脸立即就白了。牧乔心里一惊：这师姐，肯定不止隐瞒了减肥一件事。

现在必须立即下山。

牧乔吩咐另两个男生，轮流背着师姐，关键时刻两个男生非常给力，可师姐已经笑不出了。

师姐的羽绒服早就湿透了，小道士拿出备用防寒服给师姐套上，师姐暖和一点后，稍微恢复了点生气。

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却发现刚刚好像来过这里。

一听说迷路了，全体队员都紧张起来。瘦削师姐彻底瘫痪，哭诉不舒服、不想走、干脆死这算了，开始流鼻血。

牧乔立即改变策略，几个人先下山，走出信号盲区立马呼叫搜救队，找到路就返回。

可是，谁去呢。胡飞肯定先下去，他是领队，有经验也有责任。其他人可就未必了。挑来挑去，小道士和韶光最合适。师姐是女生，小道士留下来照顾最合适。那就只有韶光了，可是他走后才伊桑怎么办？

韶光看出了牧乔的犹豫，他毫不含糊：我下去吧！

才伊桑听了紧跟着：我也下去。

韶光回头拉住她：我要下去找救援队。你去了会耽误速度。听话，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才伊桑什么也不说，就只摇头。

韶光本来想把妹妹交给小道士，但是很显然师姐一人就够她呛了。于是，只能狠了狠心，对牧乔说：这点雪和路难不倒我，但是我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才伊桑。

牧乔很烦二人现在还难分难舍：不用说，我也会照顾好每一人！

韶光又说：我走后，她情绪会很低落，你要不停鼓励她。另外，站着不动容易冻伤，你要时刻提醒她揉揉手和脸，别冻坏了。

牧乔简直被他啰嗦死了：你走吧，我会帮她搓手搓脸。

韶光又说：还有耳朵。

牧乔简直急死了。韶光居然又过来帮才伊桑搓了搓手，然后才和胡飞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韶光走后，牧乔过来对才伊桑说：韶光不是嘱咐你揉脸的吗，你得动一动啊！

听牧乔那么一说，她赶快搓了搓脸。

小道士又给大家泡了点热咖啡，牧乔叮嘱大家不停走动保持身体热量。

可师姐已崩溃站不起来了，小道士解开防寒服把她搂在胸口，想通过自己的身体给她传递热量。

但无论小道士和牧乔怎么鼓励，师姐就是想睡觉。牧乔拿出一颗速效救心丸，可她牙关紧闭。

牧乔要做心肺复苏，小道士却摇了摇头，她紧紧地抱着那师姐，感受她的体温一点点流逝。

牧乔压抑着悲痛：放下吧。

小道士没有，她说：我不想让师姐一个人留在这空茫的荒野，我要一直抱着她，让她在这个风雪之夜不再感到孤独和无助。

牧乔跪在小道士对面：那你活动活动，我来抱着她！

小道士抹去了自己的鼻涕：我没事，你赶快去看看其他两个师姐，还有伊桑。

两位师姐早已哭成一团，牧乔安排两个男生扶着她们远离了小道士抱着的师姐，然后又去查看其他人。

刚刚情况危急，只顾着抢救师姐，把才伊桑给忘了。她就站在小道士身旁，直直地看着她抱着那已经逝去的师姐。

牧乔上前一步拉过她：你必须振作！

眼泪顺着才伊桑的脸簌簌地流着，她已陷入深深的悲痛，牧乔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拖离一段距离。

他摘下手套，用温暖的手擦干她的眼泪：别这样，好吗？

才伊桑伤心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最好的安慰是拥抱！

牧乔解开防寒服把她裹进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她在他的胸口绝望地颤抖着，就像浮桥上那一幕。

他又记起了韶光的嘱托，于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摩擦她的耳朵，从耳廓一直到耳垂。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瘦，像纸片一样，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凉，像深井里的冰一样。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静默，就像长在人心上一样。

才伊桑感受到了活人的生气，不再筛糠，并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思绪。

她转头想看向小道士和师姐，牧乔却绊住了她的肩膀：别看了，现在你最重要！

才伊桑怔怔地看着他，忧伤得连“可是”都说不出口。

他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温柔地说：你再有什么闪失，我的后半生就完了！

这一夜，多么艰难啊。

终于，风停了，雪住了，星星出来了。

才伊桑也活过来了，发现自己靠在牧乔的毛衣上她很窘迫，一下子慌乱了：我没事了，谢谢。

牧乔系好防寒服，拉着她一起走向另外几个人。师姐们正在吃巧克力，倒是有一个男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的。

牧乔蹲跪在男生旁边，搓着他的手摩擦他的脸，又把他拖起来推着走，还在他的关节处轮流敲打着。那男生终于不耐烦了：我自己来。

远远近近，一切的一切，幽蓝如洗。

如果有天堂，这繁星浩渺的夜空，这静谧安详的雪山应该就是天堂的模样。

小道士轻轻帮师姐换上来时的羽绒服，再把头垫高，摆好姿势，就仿佛她正仰望星空。这羽绒服确实要比登山服好看多了。

牧乔走过来：你帮师姐整理好了？

小道士说：也许这里就是师姐的天堂。

这华星明灭的天空和清澈幽静的雪山，也许真的适合长眠。

小道士虽然悲伤却已解脱，才伊桑再一次转到了她身后，牧乔马上起身把她带走了。

她幽怨而又疲惫：好累啊，我想睡一会！

牧乔一把抱紧了她并贴着她的耳朵：我知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救援队马上就到，一下山，就有温暖的床了。

说完轻轻地揉着她的耳朵，手伸进她的头发深处，摸着了她在云台山磕出的包。

才伊桑伤心无助任他摆布的样子，乖极了，绝不像个坏孩子。

他终于忍不住：为什么大物实验自己不做？

那语气既像责备又像好奇，才伊桑懊丧无比：因为我很笨！

这一点牧乔深有体会。

星空微茫，轻云时度，她的脸近在眼前，她的一切清晰可见。他摩擦着她的耳垂：傻瓜，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

她眼里闪着一颗滚圆的泪珠，就像带冰碴的无影湖：师兄不用安慰我！

他的手掌握着着她冰凉的脸：当然，也是最笨的女孩！

才伊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下来。

这一刻，牧乔突然有种眩晕无力的感觉，用力抱紧她，并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锁骨。

她感触着他的温热，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暑假时，师兄去过军事基地吗？

牧乔假装茫然和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她的眼像北极的光在闪：有天晚上，有个冷酷的恶魔曾出现在我面前，师兄能否告诉我，那是现实还是噩梦？

什么！冷！酷！的！恶！魔！

牧乔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自己搓，不许停！

她赶忙追上前去：师兄还没有告诉我！

他转过身刚要说什么，旁边突然出现一阵响动。胡飞和韶光带着救护队正快速地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