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不渡引渡

漫长的夏日，烈日炎炎，齐有龄的铁门银白得耀眼，暗红得夺目。

我抱着穹在齐有龄家屋檐下，除却面前被阴影遮蔽，其余部分都在烈日下曝晒，尤其是后背，更是被晒得连薄薄的一层衬衫都要被阳光穿透了一样。

“哥哥，我们再不解决完这个问题，我们就要中暑了！”穹原本瓷白的小脸现在染上了自然的红晕，这是红色高温预警。

“好好好，穹，让哥哥再试一次。”我对着这座铁门，满脑子都是那个冬日里在湖边洗着一家人衣服的女孩儿，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儿，那个听爸爸的话每天记日记的女孩儿。

“齐先生，我们是你女儿齐有玉的朋友，我们有急事找你！请你开门！”我敲着铁门，门上炽热的温度让我一触及便感到疼痛。

“哥哥，楼上的念经声停了。”穹举起的小纸板让我重新有了勇气。

“齐先生，我们可以让你和你女儿重逢，你难道不想……”我话还没有说完，铁门恍然间就被打开。

一个满头白发，眉头深锁，戴着黄黄的老花眼镜，穿着满是污渍的褐色褂子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我们面前。

我怕他摔倒便要上前扶住他，他侧过身挥开了我的手，眼中神色冰冷地看着我们，灰白的眼睛毫无生气，“你们是来要我的命的么？快动手吧。”

“不，老先生你误会了。我们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我快速环顾了一下这间被铁门封锁了很久的屋子，家徒四壁，唯有一个木桌台上摆着菩萨，菩萨前放着女儿的日记，桌下摆着一个凹陷下去的蒲团。

“我误会了？你们是有玉的朋友，而我就是那个害死有玉的爸爸。你们说要让我和有玉团聚，有玉已经死了，你们不知道么？你们今天过来了结了我，也算是帮我了。”齐有龄说完，便拄着拐杖转身一拐一拐地向那个蒲团走去。

“老先生，除了死，也有其他方法可以让你和齐有玉相见。”我在齐有龄身后说道。

“若不是你们说是有玉的朋友，我根本不愿和你们说话。”齐有龄定定地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不一会儿停了一声，齐有龄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信佛，但不迷信，你们请回吧。”

我在原地抱着穹杵在，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多年的宅生活让我很难适应某些场面，尤其是像在这样被人拒绝的情况中，我只会傻站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是留是走。

而穹在我怀里却刷刷地写道，“齐先生信佛，难道不知道心诚则灵？”

是的，我甚至不如在这个三次元世界里属于出生婴儿般的穹。

穹抖着小腿从我怀里跳下去，径直朝齐有龄的蒲团走过去，不声不响地听着木鱼声，举起小纸板。

我在远处看着齐有龄看了纸板上的话后，神色黯然，眼眶含泪，最后摸了摸穹的头，道，“好孩子。”

这一秒，齐有龄仿佛又变回了很久之前那个父亲。

我却在此刻觉得我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也许我的爸妈也是因为这个而离开我的，也许，以后穹也会因此而……

我不忍想下去，丢下屋里的穹与齐有龄，向房门走去。

铁门早已对半开着，大抵在那么聪颖又可爱的穹的引导下，这次引渡也会很快完成。我在原地站着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出来透透气。

一迈出房门，就见到之前那个关了窗的女人这下又开了窗站在窗前，仿佛一只觅食的野鸭，伸长脖颈儿从窗边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从齐有龄洞开的铁门里盯进去，像是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一样。

那女人见我出来了，又是“啪！”的一下甩了窗户。

我轻笑一声，我相信等我不在门口碍着视线的时候，这扇窗户会自己打开的。

满巷子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让我受到了无比的嗅觉冲击，我开始想念自家花园里的蔷薇香味。

烈日顶在窄窄的巷子上，照着满巷子的垃圾，恍恍惚惚地让我觉得这是一大批丧尸即将出没的节奏。

果然，下一秒，杨新霸就出现在巷子口，戴着明晃晃的笑容，问我：“外面晒不晒啊？林麟君。”

“你……不是说引渡没有开启之前你没法出现么？”我看着杨新霸，他站在那里，在如此高的太阳之下，仍旧没有一点影子。

我眨眼的一瞬间，杨新霸就从巷子口到了我的跟前，看着我头上的汗，明晃晃的笑容依旧。

“穹不是已经引渡成功了么？你和穹当然看得到我，至于那位老先生，他就不行了。”杨新霸把手放在我头上，我头上的汗就瞬间消失了，只剩下阵阵凉意。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我打开他放在我头上的手，这种冰凉得像蛇一样的触感让我瞬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杨新霸优雅地抽回手，眉头一挑，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引渡者。我还以为你早知道这件事了呢，林麟君。”

这玩味的语气，一直让我很不爽。虽然像杨新霸这种行走的冰箱是炎炎夏日的必备神器，但我林麟看不惯他就是看不惯他，就算他让人很凉快也不行。

我主动远离了他几步，掏出手机，想着要不要给王伯打电话让他派人来接我们。

“林麟君，穹一个人在里面，你放心？”杨新霸倒是不忙着去引渡，反而问起我来了。

“放心啊，穹那么聪明，她一个人可以的。”我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对于杨新霸而言，我就是个毫无卵用的富二代，而实际上也是如此，我也懒得反驳他。

“哈哈哈……”杨新霸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响亮的笑声在这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正在屋里的穹很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齐有龄仍旧缩在蒲团上说着什么，那个女人也没有偷偷打开窗户。

看来，真的是除了被引渡成功的人以外，其他人是看不到杨新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那我可就放心了，我狠狠地踢了杨新霸一脚，即便踢过去就是踢在空气里，我仍旧有种泄气的感觉。

“哈哈哈……”杨新霸又是那样毫发无损地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见我瞪着他，他笑得愈发张扬肆意，末了还轻飘飘地来了句，“林麟君真是一个既聪明又暴躁的人。”

一阵阴凉袭过，我转头，杨新霸已经不见了，连带着屋里的齐有龄。

这样看来，齐有玉的引渡开启了。

而穹默默地拖着写满字的小纸板，垂着头走了过来，没有看我一眼，兀自蹲在铁门前的台阶上。

“穹，你怎么了？”我从上往下看去，她的小纸板上满是“齐有玉”三个字。

穹用手捧着脸，摇摇头。

“穹，你有什么事情和哥哥说啊？”如此沉默的穹，我很害怕。

穹抬头看着我，澄澈的眼睛里浸染了我看不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