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铜镜传奇》廿八 烽火钵盂村 纷纭兴圣宫 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呜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时,黥髡盗贩,衮冕峨巍。吴暨南唐,奸豪窃攘。蜀险而富,汉险而贫,贫能自强,富者先亡。闽陋荆蹙,楚开蛮服。剥剽弗堪,吴越其尤。牢牲视人,岭皞遭刘。百年之间,并起争雄,山川亦绝,风气不通。语曰:清风兴,群阴伏;日月出,爝火息。故真人作而天下同。。——欧阳修

郑毅端坐在马上,右手持刀,左臂搂着小守忠。

那些士兵一看郑毅回来了,无不扔下武器,撒腿逃命,彦龙马上成了孤家寡人。

弘殷刚才架起了彦龙的刀,现在虎口还隐隐发麻。他跳下马,也不搭话,挥动长棍,直取彦龙。彦龙也不吭声,心中叫好,使出浑身解数。二人打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弘殷有些体力不支,渐有破绽,头上见汉,呼呼直喘。

郑毅一跃而下,大喊“住手”。小守忠已扑入三妹的怀里,呜呜大哭。刚才若不是郑毅接住了他,恐怕先已命丧黄泉。

郑毅道:“彦将军,念你是一条好汉,饶你不死,千万别走你兄弟那条老路。待我发威,三下五除二解决你,脑袋落地,啥都来不及了。”

这哪里是劝降,分明是挑衅。

果然,彦龙不听还罢,一听“兄弟”二字,立刻气冲前额,血贯瞳仁,脑袋里嗡嗡作响,好像飞来无数的黄蜂。

这正是郑毅的计谋。要知道,打仗不怕狠,就怕稳。

彦龙叫道:“某家正在寻你,还我兄弟命来!”说罢,那长刀已经劈了下来,带着一股腥风。

郑毅一闪,继续给彦龙讲彦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兄弟厚颜无耻,怎么能对赤手空拳的动手呢?最终死的时候被马拖着跑,一半儿的脸都没有了。”彦龙哇哇直叫,一杆大刀,东一下,西一下,戳一下,挑一下,看似杀气袭人,可郑毅知道,他已经没有了章法。他四处追逐着郑毅,却伤不到一根毫毛。他更加努力,却只砍断了碗口粗的一株树,踢翻了拾粪的筐,踏碎了腌咸菜的瓮,划破了窗棂上的纸,就是挨不到郑毅的身。

郑毅跑到院子中,嘴里还嘟囔着:“你说当初,你哥俩感情是不是很深啊,可如今你当上了大将军,可你弟弟却在阴曹地府里挨打受骂,差距多大啊,要不你也陪他去啊?”

彦龙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咬着牙哼哼,刀光里全是怒气,脚步里尽是焦急。结果绊倒了一垄直溜溜的黄豆,撞折了两趟高挑挑的玉米,蹂躏了方正正的韭菜畦,扯落了圆滚滚的嫩窝瓜,偏偏碰不到郑毅的衣襟。最后,大刀弄断了辘轳上的绳索,磕上了光滑的石井栏。他太累了,倚着卷刃的刀呼呼喘气,无计可施。

郑毅心说,该我出手了。只见他从背上抽出七星宝刀,纵步上前,迎头便剁。

彦龙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横刀相迎。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锐气,刚磕开宝刀,冲着裆下的一条腿又过来。他赶紧撤步,长刀需要距离。郑毅哪里给他这个机会,贴着身又过来,一刀劈来,彦龙的头巾连头皮下来。彦龙“啊”地一声,就感觉全身的汗刷地涌出。他赶忙再退,不幸踩到了那个青窝瓜。他一个仰八叉,后脑勺磕到了井沿上。这一天一地,一软一硬,两个受害者,如今都报了仇。

郑毅并不上前,而是冲着彦龙笑。

彦龙更怒,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卷刃刀迎面搠来。郑毅身不动,头轻偏,刀贴着发际过去,却再也不回来了。郑毅左手抓住了刀身。彦龙想拽,七星刀又来了。寒光闪闪,杀气逼人。只听,咔嚓一声,刀柄被削断。彦龙手中只剩下一截擀面杖。

郑毅看着狼狈的彦龙,宝刀入鞘。

彦龙自知无望,举起刀柄,冲着脖子,准备自戕。哪能让他白白就死了,铜佛弘殷上来,一条绳索,将他捆个结结实实。一代名将,彦氏兄弟就这样败在郑毅的手下。

郑毅颇为自豪,想这几天的成果,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时,一支官军开了进来。郑毅望时,只见一杆大旗,上面书写着斗大的“石”字。原来,明宗闻之彦龙报复钵盂村,急派女婿石敬瑭带领部队来援。这部队开到钵盂村,并不救火,反而趁火打劫,抓了不少惊慌失措的鸡鸭猪狗,更有甚者,有的还对村姑动手动脚。

郑毅知道这一情况,马上质问带兵头领。那个叫刘知远的,见到郑毅,马上下马施礼。郑毅并不还礼,怒斥他带兵无方。刘知远忙下令制止,部队才略有收敛,不过偷摸现象仍然屡见不鲜。延徽直叹气,弘殷要打人。新磨感慨说,这已经很不错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延徽感叹这里远不如契丹士兵。契丹人对外掠夺,对内却爱惜有加。

三妹道:“我的夫君凯旋而回,怎么不看看你的媳妇啊,她可一直为你担惊受怕呢!”此言一出,郑毅顿时神气全消,迎面而来的是一双火辣辣的双眼。

郑毅内疚道:“三妹,是我连累了你,不过,你这也是为国尽忠,理应受到朝廷嘉奖。”

三妹横眉立目,她冷笑道:“为国?我为谁的国啊?我为国了,可国为了我吗?你放眼看看,这一个美丽的村子,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你再看,这些官军,有几个在真心救火,不过是浑水摸鱼罢了。郑毅我告诉你,我不为国,我为我自己。我为我大哥大嫂能在地下睡个安稳觉,我为守忠能过一个清静太平的日子,我为……”她顿了一下,哽咽着说:“我为我能名义上成为郑将军的媳妇感到满足。”

三妹说不下去了,她搂着守忠哭了起来。

小守忠用袖子给姑姑擦泪,他一本正经地安慰道:“姑姑,虽然俺爹俺娘没有了,可有守忠在,等我长大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这个刘守忠,后来成为北宋开国名将。

铜佛在旁拭泪,新磨更是不安。

郑毅无言。这时,前方传话,明宗召见郑毅弘殷及众好汉,特别要见刘三妹。三妹以伤为由固辞,铜佛留下来照顾三妹。新磨自言要云游四方。郑毅极力相劝,无奈新磨态度坚决,最后和众人洒泪而别。

兴圣宫,到处都呈现喜庆气氛。

明宗让郑毅弘殷坐在身边,尤其看郑毅,左怜爱,右喜欢,真是比亲生儿子还宠爱三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笙歌渐尽,曼舞止息。明宗接着酒劲儿,朗声对郑毅道:“郑毅,朕有意收你为义子,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整个宫内呼吸停止了。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郑毅,谁都明白,这不仅是一个莫大的荣誉,而且涉及到今后的皇位继承问题。

郑毅没有吭声,他的心不在这里,他的心里只有着静儿。

“郑将军,陛下要收你为义子,这可是无上的荣光,还不磕头谢恩!”任园忍不住,去拉郑毅的胳膊。

郑毅回过神来,单膝跪倒,说道:“承蒙陛下抬爱,小人出身卑鄙,性情乖戾,不适合为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话音未落,旁有一人厉声喝道:“混账小儿,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有心栽培你,却不知你是如此不识抬举。”郑毅看时,却是李从容。平定动乱,他自恃劳苦功高,这次见明宗如此高看郑毅,不禁醋意大发。他见郑毅拒绝明宗,心中暗喜,却装愤怒,企图借机诋毁郑毅。

“从荣,郑将军不可以用一般人来对待。”明宗婉言说道。

李从容眼露凶光,他将头扭作一旁,心想找机会一定要解决这个碍事的家伙。。

朝堂上气氛尴尬,豆卢革道:“启禀陛下,那樊昆伏法,王公俨已死,青登二州刺史一职急需选任。”

明宗道“任园正处青州,就令他为青州刺史吧。”

任园请求道:“登州平乱,赵敬及其子弘殷立有大功,不若令赵敬担任登州刺史。”

明宗还未回话,李从厚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自幼长在深宫,缺乏历练,深愧父皇期望,恳请登州一职,他日必将为国建功。”

那边李从容跳着脚叫:“三弟,你若登州,恐怕乱子更大,还是老老实实地寻找李存勖吧!”

明宗怒骂,喝令其出去。虽说自己夺了李存勖的位置,可在名义上仍尊李存勖为先皇,况且座下不少人都受恩于李存勖。当着满朝文武面,李从容对庄宗不敬,又嘲笑亲兄弟,明宗自然不爽。

李从容悻悻坐下,一口饮下一大杯酒。

兴圣宫里,气氛越来越紧张。

李从厚道:“父皇,皇兄喝醉了,请您不要怪罪他。仔细想来,皇兄所言极是,我收回刚才的请求。”

这时石敬瑭举起酒杯道:“如今海内一统,天下归心,父皇高兴,我们敬他一杯如何?”大家纷纷附和,各饮一杯。

石敬瑭又道:“以父王之威名,众位之智勇,随便选一人整治登州,都不在话下,又何须为此伤了兄弟之情呢?”

从容将愤愤不平,从厚不住点头。

明宗阴沉着脸,儿子们这样明目张胆地争斗,今后难以设想。他不由得更加怀念从璟,可从璟已经不在了。他长叹一声,目光又投向了郑毅。不想,郑毅也出神地看着他。明宗多么渴望这个年轻有为的小将军能接替自己的位置啊,可是,他连义子都不肯做曾经,他有些羞恼,现在,更加的喜爱。

明宗道:“郑毅,你有话说吗?”

郑毅道:“陛下,赵敬为人仁厚多谋,忠于朝廷。且他对登州颇为熟悉,倘其担任刺史,外加邓奎辅佐,登州必然大治。”

明宗点头称是。

弘殷替父谢恩,明宗遂令他到京中就职。

石敬瑭带头称颂。

郑毅看了石敬瑭一眼道:“刚才将军称天下太平,万民所向,是吗?”

石敬瑭拱手道:“的确如此,难道不对吗?”

郑毅道:“刚才将军属下进入钵盂村,面对大火,不闻不问,却趁机掠夺百姓财物,甚至公然调戏妇女,天子脚下,圣明之侧,令人发指。钵盂村百姓,为除逆贼,牺牲不少壮男,抚恤未至,又遭此不幸,人有怨言,岂能讲太平盛世呢?”

郑毅一言,满堂皆惊。并非大家不知,骄兵不法,屡见不鲜,唯独瞒着明宗一人而已。

明宗瞪着石敬瑭。石敬瑭忙躬身施礼,说已经令属下叫刘知远的妥善处理了。

明宗点头,他突然和蔼地问郑毅,该给他什么样的官。

郑毅轻轻摇头,他掏出那块玉珏道:“我只求陛下能够履行当初的诺言,一生不变。”

明宗慨然说道:“好,我答应你,一生不变。如有违约,天诛地灭。”

郑毅双膝跪倒道:“小人替天下百姓感谢陛下,祝陛下寿比南山。”

群臣一齐跪倒,祝愿明宗健康长寿。

兴圣宫里恢复了刚才的喜庆气氛。

这时,有人来报,契丹使者携大量礼物来见。明宗召见,一问得知,阿保机驾崩了。众臣皆露喜色,独明宗黯然。

郑毅明白明宗心意,便道:“天下太平,陛下可以宽心静气,颐养天年。”

明宗问起了安心公主,使者称其失踪。明宗震怒,扬言要攻打契丹。

延徽道:“陛下圣明,百战为一和,焉能因一人重启战争?况且契丹国主新亡,必是诚信修好。延徽不才,愿意出使契丹,一窥虚实,同时探知安心公主的下落。”明宗应允,即可派延徽以副宰相身份出使北国。

第二日,延徽与郑毅告别。延徽称自己可能一去不返。郑毅问其故,延徽预料大唐国运不能持久,他日必亡一人之手,可怜百姓,太平之日太短暂。郑毅询问是谁,延徽说是明宗亲近之人。郑毅说猜了几次,延徽皆摇头。郑毅干脆说这些他不管了,他要寻找静儿去了。

延徽道:“天下茫茫,你又将前往何方?”

郑毅坚定地答道:“无论天涯海角,大漠草原,我都将找到她。”

延徽猛然觉醒道:“对了,你可以去南方。你还记得在登州碰到那个黄须老道吗?他说你的静儿应在王侯之侧。如今虽然中原有大唐,可是南方也有许多独立的王国,也许静儿姑娘就在哪里。”

郑毅大喜,连连称谢。

送走了延徽,弘殷来辞。弘殷表示要先回赵庄,帮助父亲上任,然后再遵从明宗之命,搬家至夹成营,卫护朝廷,以报明宗之恩。二人洒泪而别。

郑毅来到钵盂村,向三妹辞别,又叮嘱铜佛照顾三妹。三妹连夜缝制了几件衣服,并几双鞋子。到了第二天,整个钵盂村的百姓都来送行。朝阳正红,西南天阔,郑毅纵马扬鞭,夜以继日,远赴西蜀。

静儿,你在哪里?我来了。他口中念着。(上卷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