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韩愈
大家一起努力,奋力划船,谁知他们刚至岸边,草丛中便嗖嗖地飞来无数的羽箭,登时射倒了几个水手和兵丁。耶律倍连忙抢身上前,用身体挡住静儿,同时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支羽箭,另有一支射在他身旁的桅杆上,嗡嗡作响。他高声喊道:“卧倒!”大家趴下来,大气不敢出,盯着对岸。月光迷离中,依稀可见人影绰绰。船停下来,在水面上自由漂浮着。
柴玫苏醒过来,他紧紧靠着铜缸,小心翼翼四下观望,满船尽是呻吟声、哭泣声。他赶紧闭上眼,尽量不去听,也不去想。
“你们是什么人?”静儿怒不可遏,大声向对岸喊道。耶律倍忙去掩她的口,可显然晚了一步,话已经冲了出去。
果然,对岸没有回答,反而又是一阵箭雨。所幸的是,船上人都有防备,无人再受伤。耶律倍抓过一张弓,向对岸连射几箭。草原民族大都善射,何况耶律倍更是其中的翘楚。可是,岸上芳草萋萋,灌木丛生,一片沉寂,不过,却也没有箭的报复地回击。耶律倍悄声命令几个弓箭手,一齐向对岸射箭。同时,暗中命令水手往江心划去。
水手们战战兢兢,左顾右看,刚抓起桨划上几下,岸边的箭雨又来了,又有几个被射到了。静儿盯着对岸,眸中冒出火来。她懊悔自己偏要喝这个日中泉,惹出这些是非,搭上多少性命来。想到这里,泪水涌出来。耶律倍内心焦虑,人家在暗处,且有草木遮拦;自己在明处,水面如镜,反射着明晃晃的月光,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正纠结间,岸上突然燃起了火,火借风势,愈来愈烈,一会,亮如白昼了。火光中,看到十几个人东跑西窜,狼狈不堪。耶律倍猛地站起,弯弓搭箭,一下子便射到了好几个。借此时机,耶律倍指挥大家,准备一鼓作气,划船到岸。静儿也抓起一支桨,不料感觉黏黏的,鼻子一闻,满是腥气。是血!静儿啊地一声丢下去。
耶律倍众人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对岸,听到这一声叫,赶忙回头。这一回头让他差点晕倒下去,只见两束绿莹莹的光芒,就闪烁在静儿的身后。
什么鬼怪?那鬼怪黑魆魆的近三米长的身体,长长的嘴巴张得很大,灯光下是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有力的尾巴正有力摆动着。
老天,是鳄鱼!
耶律倍在东丹国的时候,曾经有暹罗国进贡一只,他知道鳄鱼的凶残威猛。当时是往鱼池中投放一只肥羊,结果只是一口,那羊便一名呜呼。而今天这只,看起来要比那只大不少。
别动!来不及犹豫,耶律倍一把抓起那只带血的木桨,一个鱼跃冲过去,将桨插入鳄鱼那张阴森的巨嘴中。那鳄鱼那受到此等欺侮,忍着上颚戳伤的疼痛,两排钢凿般的牙齿一咬,便将木桨咬为两段。
耶律倍那容得它有喘息之机,脚尖用力一抵船舷,那断桨再一次插了进去。那巨鳄正在得意,不料又遭到一波打击,怒不可遏,瞪着大眼睛,又是狠狠的一口。可这次,圆柱形的桨身直至喉咙深处,难以合上双腭。无奈之下,它奋力一甩头。耶律倍冷不防,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将他甩出十几米远的水中。这头鳄鱼体重接近七八百斤,莫说一个人,就是一头牛,也挨不过它这一甩。他双臂下意识地扑打着水面,口中已经灌入了不少水。这满是腥臭的水,差点让他呕吐。耶律倍是山中虎,不是水里蛟。在大江之中,莫说是他一个,就是再来十个八个,也只有送命的份儿。
那巨鳄随即也跃入水中,向耶律倍游去。耶律倍对付汹涌的江水尚且勉强,更何况是水中霸王,只有等死的命了。鳄鱼越来越近,耶律倍还在和江水斗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船上一声怒吼:“妖怪休伤我主,岩兀来也。”话音未落,早有一个人跃入水中,恰巧踩在那鳄鱼的脊背之上。原来,这岩兀不认识鳄鱼,之前听水手们说有妖怪什么的,便认定了那鳄为妖。情急之下,他手提一柄弯刀,就要与那“妖怪”拼命。
那鳄鱼身体猛地一沉,随即回头就是一口。岩兀虽然脚还在鳄鱼背上,可水已没过了膝盖。他挥动弯刀,用尽全力,狠命劈下去。可惜,本来他的腿就难以发力,何况身体又倾斜着,这一刀砍在坚韧的鳄鱼背上,水花溅起,可鳄鱼却是安然无恙。
那巨鳄身子一摆,岩兀便彻底滑入水中。草原上的英雄顿时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巨鳄一口咬住了岩兀的腰,然后便是连续十几个旋转。可怜岩兀来不及叫喊,便丧身水底。一股鲜血,涌出水面。
岩兀——
船上传来静儿撕心裂肺般的哭喊,他还仅仅是个孩子。
耶律倍心如刀绞,他悲怆地一声长啸,可虎落平阳,无可奈何。再看那恶魔,尾巴一摆,迅速逼近了他。而他手中,只有半截木桨。
静儿在船上,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她急得直跺脚,几次想跳下去,可都别柴玫紧紧拉住了。这柴玫本来想装傻充愣,可转念一想,若那兄妹二人有啥不测,自己的脑袋也注定搬家,索性刚强起来,指挥手下人放箭,射那巨鳄。那巨鳄的满身鳞甲,就是刀劈斧砍,也奈何不得,何况箭矢。
巨鳄很快接近了耶律倍,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小舟,箭一样飞来。横在巨鳄与耶律倍之间。船头上,赫然站立着一位银须老者和一位纤纤少女。二人手中各持一根长篙,他们不停地用裹着铁皮的篙尖去戳鳄鱼的鼻子和眼睛。这鳄鱼,鼻子眼睛是身上的弱点。
耶律倍借此时机,赶忙往船上游去。
静儿叫道:“快快开船,快快开船!”
可这大船,启动已经来不及,怎么前进呢?
放小船下来!那银须老者冲着船上喊道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柴玫忙命令水手从舱中取小船,可这些人伤的伤,死的死,再下去上来折腾,怎来得及?
静儿见状,尖叫着命令道:“大家一起把缸推下去!”
柴玫毕竟不是傻子,连忙同众人一起推那铜缸。静儿也夹杂在众人之中,使出全身的气力。扑通一声,那铜缸跌入水中,又稳稳浮出水面,前恰似一艘独特的小舟。大家长篙一点,这艘特型小舟便旋转着漂向耶律倍。
耶律倍大喜,精神倍增,拼命划向铜缸。
那巨鳄被戳伤了鼻子和一只眼睛,怒气大涨,锐气未消。它一头潜入水中,从小船的地下钻过。船上的老者和少女忙转过身,可那巨鳄早已冲到了耶律倍的身边。
耶律倍就要触到铜缸,一抬头,眼前露出半截嘴巴和一只铜铃大小的眼睛。他心中叫道不好,下意识挥动断桨,迎头打去。断桨啪地打中鳄鱼头部,可那鳄鱼几乎没有动,只是眨眨眼。耶律倍的气力早用在和江水斗争上,哪里还有多余的。眼前巨口洞开,单等他进阎罗殿了。
“难兄,别急,小妹来了!”静儿早就忘记了生死,拔出呼兰赠她的短刀,不顾一切跳入水中。耶律倍大惊,心想自己无所谓,怎么能让静儿受半点伤害?想到这里,一股骇人的力量油然而生。他奋力一蹬,从水面跃起,飞过巨鳄头顶,正好踩到那铜缸之上。英雄接住!与此同时,小舟上的老者将手中长篙抛来。耶律倍只手接住,有了这武器,人皇王英气重生。
船上,大家被静儿的勇气鼓舞了,纷纷跳入水中,营救静儿。那老者和女孩也撑舟过来,将静儿拉上来。静儿呼号着,挣扎着,已经失去理智。但见耶律倍,稳稳地站在缸沿儿上,用长篙挑逗那巨鳄,打眼戳鼻子。巨鳄越发癫狂,侧过身子,硕大有力的尾部横扫过来。这一甩足有千钧之力,一下子将缸周围的一根木头打断,整个木框顿时散了架。那铜缸在水面上急速地旋转起来。水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犹如一只巨大的碗。而缸中的泉水也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如一条白练高高窜起,景象奇特。
船上的人无不惊呼,担忧耶律倍的安危。但见水帘之中的人皇王,好似鱼鹰一般,冲天而起,伸颈去饮那泉水,大叫道“好泉”,然后,稳稳地重新落在缸沿儿之上。
巨鳄岂能善罢甘休,再次抖动它那巨大的尾巴,这次力量更大,竟然将铜缸抽出三四米远。船上众人又是一阵惊叫,耶律倍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却从容地踏在两根木条上。的确,耶律倍是草原之人,平日精练武艺,只知坚实的土石才是立国之本,刚才在水中的一番境遇,让他对水有了新的理解。水虽至柔,却柔中带刚。刚柔兼济,不仅是治世之道,也是武学之妙。此时此刻,他踏在两根木板之上,已远胜于平时练武之所。他随着水波的起伏而上下穿梭,一边躲避着鳄鱼的进攻,一边在寻觅良机。
静儿这时候也清醒过来,她奋力将短刀投去,耶律倍稳稳接住。
那巨鳄尾击不成,便改变策略,改为饿虎扑食。一个纵身,猛扑过来,速度极快。耶律倍见势不好,躲已不及,遂缩颈束身,躲入缸中。巨鳄挟着水浪,从耶律倍头顶飞过,跌入水中。它转过身来,发现对手重新站在缸沿儿之上,向它示威。它再一次扑来,耶律倍又躲入缸中。反复七八次,等在攒足力量再次冲上来时,这次耶律倍却用一柄锋利的短刀划破了它的肚皮,鲜血流了出来。
鳄鱼恼羞成怒,却也神志不清。它几次三番地重复刚才的动作,对方毫发未伤,自己的伤口却越来越大,它丧气地身子一扭,准备逃离。耶律倍岂容它再伤害无辜,纵身上去,一下子骑在它的身上。巨鳄掉头来咬,耶律倍一刀削掉了它半个鼻子。鳄鱼头一扎,潜入水中。耶律倍也跟着下去,同时不断地用刀刺它的腹部。那鳄鱼疼痛难忍,气得发狂,窜出水面,向对岸冲去。正是刚才着火之处。
静儿叫道不好,那里也许还潜藏着恶人。
银须老者跳入小舟道:“事不宜迟,快下来几位,我们追上去!”静儿认出,他们就是吃葫芦面时碰到的祖孙两人。那凤丫要跟着上船,被祖父制止了。
再说那巨鳄,稀里糊涂一口气窜出去,来到岸边,刚上了岸,便被一股焦糊味呛了鼻子。它掉头想走,抱在它背的耶律倍抓住这个时机,他趁巨鳄张嘴时机,一下子将短刀竖立在其上下腭之间。那鳄鱼下意识去咬,可疼痛难忍。一时间,嘴巴合也不是,张也不是。它侧身一滚,想压死耶律倍。耶律倍便同巨鳄滚在一起。那凶物口咬不得,便用爪抓。那锐利的爪不啻钢刀,耶律倍的腹部腿部几乎被抓烂了。鲜血汩汩而出,混合了草木灰土,也幸亏这草灰,止血又消毒。浑身裹着黑灰的他们两个翻滚在一起,真如同传说中的妖怪了。鳄鱼终于累了,侧身扭头来看耶律倍。耶律倍抓住了机会,他反方向一躺,双手扳住鳄鱼双腭,用尽浑身力气猛地一掰。若论鳄鱼的咬合力,动物界鲜有匹敌,但它的张力就一般了。只听咔嚓一声,鳄鱼的双腭生生被掰断,不可一世的魔王终于一命呜呼。
耶律倍见鳄鱼已死,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全身顿时如烂泥一般无力,他瘫倒在草灰泥地之上。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