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杀夔，以其皮为鼓，声闻五百。——《太平御览》

月亮早升起了，几缕光芒斜射在柔软光亮的缎子被上，静儿还呆呆地倚在床头，眼睛红红的，这一晚上，她几乎没有睡着，哭了好几次，长这么大，头一次哭得这么久。她感到无比寂寞，更多是自责。自从结识了耶律倍，她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或者诗词歌赋，或者谈古论今，有时候，自己也装模作样地要丹青几笔。无论做什么，耶律倍都一概奉陪，而且处处给她帮助。可是，如今，耶律倍身负重伤，生死未卜。她感觉，这一切都是由自己的任性引起。

刚才，耶律倍在昏迷中说过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难妹，很长时间里，我心底都压着一句话，想对你说。可我不敢，我怕亵渎你，我也深知，我没有这样的资格。可今天，也许是我最后的一天了。一个人即将死去，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当太阳坠入西山，当明月匿于乌云，当雄鹰折断双翼，当虎狼不能奔跑，当一个孩子浪迹天涯，不能回到母亲的怀抱，他枯萎的心还有什么希冀呢？也许，唯一能让自己安慰的，便是让生前不能实现的梦，再一次滑过脑际，带来一丝微笑。难妹，如果有来世，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吗？她在问自己。难兄，你是我的兄长，永远是我的兄长。可是，难兄，如果你能躲过这一劫，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你呢？这件事情都怪我，是我连累你了，难兄。你知道吗，如果毅哥在，他是不会纵容我的。可是，毅哥，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她内心狂乱起来，思绪如飞蓬，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泪水又出来了，泪水要流干了，她有点渴，遂去茶几上拿水，却看到一面精致的鼓。她记起来了，那长史告诉她，这叫灵犀鼓。是用一种叫灵犀的动物的皮覆在大椿木制成的。传说敲响它，无论多么遥远的亲人都会听到。她随意地用纤纤细指轻轻敲打几下，声音如水波，久久不息。静儿轻轻地敲着，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另一个世界。

毅哥，你能听到吗？我们已经分别了七年了。一想到这儿，我的泪就止不住了。你要批评我是吗？我知道，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悲观，都是鼓足勇气，奋力向前。可我不是你啊，我是个女孩子啊！难兄见我哀怨的时候，他从来都会百般安慰我，从来都不瞪眼睛。唉！毅哥，他也许活不过今天了，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他是为了救我而重伤的。我知道，我爱上了他。不，你别误会，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亲哥哥来看待。可是，这个哥哥就要离我而去了。

毅哥，你在哪里啊？你知道吗？我之前失去了一个妹妹，也失去了一个弟弟。我的妹妹叫呼兰，聪明活泼。我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可惜，现在只能在梦中相见了。毅哥，我很怕，我怕失去我所爱的一切。可是，我又是那么地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远去。哎！对了，我最近又结识了一个妹妹，长相和呼兰有点儿像呢！名字土了点儿，呵呵，她叫凤丫。我想邀请她陪着我，可她不肯。她和她的祖父一起生活。对了，他们可不是一般人，他们是侠盗。懂么，行侠仗义的大盗，不是小盗。他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唉，说句心里话，活到现在，我受惠于人有多少啊！可是，我的回报呢？反而，因为我……静儿说不下去了，泪水又流下来。

咚咚咚，她轻拍着那面小鼓。有几滴泪水掉在鼓面上，鼓声更如水波一般，动心绕梁，久久不息。

静儿，你一定要小心啊！

在梦中，郑毅喃喃自语。梦中的他和静儿漫步于操场的跑道上。正是晚饭时间，很多学生都在散步打球什么的，缓解一天的疲惫，为晚课做准备。这也为很多早熟的同学创造了不少的二人世界。这时候，黑白金黄四大名捕，也会闭上一只眼。青春期嘛，可以理解，别太过分就行了。

“你怎么不吃饭呢？保持体形？”郑毅笑着问。

“我要体型，我更要健康，我看食堂里的菜就作呕.”就反胃。静儿做了一个夸张的反胃动作。

“是啊，越来越差了，小胖来时偷偷带来一箱康师傅，一会我给你送两袋。”

“我不吃，是日企。你说找哪个领导能提高一下食堂质量呢？还贵得要命。”

嗤！郑毅冷笑道：“找谁不如找自己，官官相护，《红楼梦》你白看了啊？你看着，我今天就搞定这事，你瞧好吧！”郑毅冲着静儿神秘一笑，就势一只胳膊搭在静儿脖子上。

静儿瞪了他一眼，扭身躲开道：“你歇会儿吧，上次的事情还没完呢？”

郑毅微微一笑。

当天晚自习，鸡毛信就传到了各个班级。同学们无不暗中欢喜。年轻人，不怕热闹，且都富有正义感，何况这关系到切身利益。第二天早餐时间到了，整个大食堂，除了服务人员，一个学生也没有。一个服务员在泔水桶上，还看到这样一行字：猪弟猪妹，你们遭受到我们的待遇，委屈啦！

校长大怒，黑白黄金被骂得狗血淋头。校长责令他们半天之内揪出“首犯”。四人得令，不敢有半点拖延，马上就开始调查。他们态度温和且强硬，他们不动声色却也大张旗鼓。他们找到了学生会主席。主席就是静儿。静儿心知肚明，却一脸茫然。接受调查完毕，静儿请“四大名捕”吃地瓜干。捕头们对食堂也是不满，可也是敢怒不敢言，心里也为学生们叫好。他们汇报结果时，实话实说。一言蔽之——官逼民的反。食堂的确太差，至于谁是领头闹事的，一开始他们就猜出是郑毅，换做旁人，不可能三个年级二三千人同时罢的餐。

校长岂不知事情原委？可承包食堂的是教育局的某某人的亲属，自己不能摆平，恐怕影响前程。他单独找到了静儿，并且做了保证，一定要同食堂沟通，提高质量。他提到了静儿的老爸，他曾经的班主任，说当老师的多么不容易，整天把学生的成绩看做生命一样，碰到优秀的苗子不专心，自己会抓心挠肝的受煎熬。他又似乎不经意地提到了郑毅，意思说只要能用心学习，既往不咎。又询问静儿的学习状态，鼓励她能发奋图强，考入211。静儿何等聪明，说校长大度且英明，自己将努力学习，争取取得优异成绩回报母校。

事已至此，见好就收。当天晚上，鸡毛信再次传出。这次罢的餐，以学生们的胜利告终。自然，郑毅与静儿在学生中的威望再次提升。

“静儿，我饿坏了，我们都绝食三天啦，怎么食堂还没有动静？”郑毅说着梦话，实际上，他也确实好几顿没吃饱饭了。

比武赌钱——比武赌钱——

什么，有这样的事情？郑毅从床上一跃而起，肚子里咕噜咕噜。他半眯着眼，推开房门，但见一个扛着铁棍的青衣男子在客房门口喊着。旁边聚着一些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郑毅向那人询问如何来比。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笑道：“怎么，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来凑热闹？”

郑毅负腹中空空，咕噜直叫，见那人枯黄干草般的头发如同见了肉串海鲜，也不同他废话，再次问怎么个比法。

那汉子伸出两个指头朝郑毅晃了三晃。郑毅心中好笑，怎么没比就开始庆祝胜利了。汉子解释说赢了他，可得二十文钱，而输给他只需交五文钱。郑毅说这个合理，拉开架势就要比武。

那汉子嗯了一声，示意郑毅注意，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吊钱，扔在场子中间。郑毅身无分文，便把宝刀摘下，放在地上。

那汉子看了看宝刀，点了点头，口里说声“献丑了”，与此同时，铁棍迎头而下。郑毅不慌不忙，轻轻一侧身，脚都没离地儿。那汉子提棍直刺郑毅胸口。郑毅左脚为轴，右脚撤步，又是一闪。连续七八个回合，郑毅看出来，这人武功平平。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装作站立不稳，身子向后趔趄一下，把腹部露给对方。那汉子以为机会到了，跨步上前，左掌平推。郑毅却不避让，双目如炬，直逼干草的眼，突然大吼一声。这声音源于其丹田之气，如玉山倾倒，惊雷崩云。那枯草哪里料到这一步，吓得魂飞魄散，直挺挺地便倒在地上。良久爬起，仍然目眩心悸。围观的大声叫好，枯草掩面而去。

郑毅哈哈大笑，心想自己琢磨出来的这招“当阳断喝”，确有威力。想当年，张翼德一声怒吼，吓退十万曹兵。今日，郑毅这一喝，赚得了一串铜钱。

郑毅拾起宝刀，用脚尖勾起那串钱，不想一个东西飞来，打掉了那串钱。郑毅正要发作，发现竟然是一块银子。他抬头看时，眼前多了两个人。一个头发打卷，乱蓬蓬，好似鸟窝。一个头发根跟直上，好似秋天割过的麦秆。一个扛着四棱锏，一个着拎着鹿角钩。

郑毅心花怒放，心想这回半年的房钱饭钱都有啦！他用脚轻轻将银子和那串钱碰到一处，言外之意这都将是自己的。那二人见状，也不言语，上来便攻。

雨打沙滩地，锏打乱劈柴。鸟窝使锏，一看便知有力量。郑毅尽量避免与之相接，在周旋中窥探对方的路数。麦秆使用鹿角钩，起初他在一旁观战，过了十几个回合，他发现鸟窝根本就不是郑毅对手，叫声“注意”也冲了上来。这钩是冷兵器，招数诡异多变，武功中多有辅助他人的招数，所以这钩锏组合，威力大增。不过，这点儿功夫对于外人，还可以有几分震慑，对于郑毅来说，这可是小菜一碟。郑毅本来还想从中学到点儿什么，可是，肚子咕咕叫啦！肚子抗议，神仙无法。郑毅刷地抽出宝刀，一股寒气袭来。他声东击西，猛攻麦秆。一个力劈华山，势如闪电，顺势又一个横扫千军，急如星火。郑毅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死在这口刀下，可今天他只想得到饭钱。甚至，对于这几位，他心存几分感激。所以，别看郑毅的刀多么吓人，可总是留有分寸。可就这样，那麦秆早已惊慌失措，乱了阵脚，低头躲闪之时，不妨郑毅的脚已经踢过来。他只能来个铁板桥，硬硬地倒下去。郑毅全力攻打他的目的是诱敌深入，单等那鸟窝露出破绽。果然，那鸟窝一个箭步冲上来，挥锏直劈。郑毅刀背一磕，鸟窝来个下扫，郑毅腾空而起，鸟窝不待郑毅落地，一个侧撩，打向郑毅耳畔。郑毅却是单等这个时机，但见他双膝着地，躲过对方的锏，刀背抵住了对方的喉咙。这一招叫做负荆请罪。

鸟窝认赌服输，拱手施礼，与麦秆转身离开。围观的人见郑毅小小年级，武功非凡且又知礼仪，不禁纷纷为他喝彩，鼓掌。郑毅遂将那串铜钱打开，人群中一洒，揣着银子回到店房，吩咐伙计买吃买喝。

伙计当然也目睹了郑毅的神采，客气异常。不多时，他就提来一个大食盒，揭开盖子，香气袭人。伙计看郑毅不是本地人，还依次讲解。这薄如蝉翼，色白如雪的凉拌菜叫千张，又开胃又爽口。郑毅的确热了，他拿起筷子，狠狠地夹了一大口，味道确实不错。伙计笑眯眯地看他吃千张，又介绍那鱼。这千张最相配的就是梁湖鱼。这鱼肉质细嫩，香气醇厚。郑毅的哪里能忍住他絮絮述说。给了他一把铜板，打发走了。一阵狂吃，吃着吃着，耳边传来一种莫名的声音，似乎一股溪水在潺潺流淌。他站起来，左右前后看去，却不见水流。仔细倾听，恍如静儿的话语。

郑毅黯然销魂，他放下筷子。静儿，可怜的静儿，她是否有饭吃呢？想到这里，他再也吃不下去了。他努力去想过去，可是星星点点，连不成线。他脑海中似乎有过别样的记忆，那个记忆中自己不现在这样，那里的我是做什么的呢？他正呆呆想，刚才那个伙计跑来，气喘吁吁道：“英雄，你快跑吧，又来人啦，是找你报仇的，都拿着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