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一脸严肃,在两排铁甲卫士的簇拥下,缓缓来到厅堂中间。他知道,这是一场生死决战。属下劝他不要冒险,他不肯。无论如何,也要结束这个屈辱的日子,他想。荣成也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凭圣驾之天威,一定会赢得民心,一举击败对手。荣成还给他鼓劲,说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宁在险中求,不为苟且生。
徐知诰来到杨博近前,躬身跪拜,口称万岁。杨博四周观瞧,眼前汇集了几乎所有的朝廷大臣,不禁怒上心头,心中暗暗发誓,一旦成功,包括徐知诰在内的这些人也一个不留。
他望着徐知诰,怒气丛生。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这一出戏成功与否,就看您能否保持镇定了。这是荣成再三叮咛他的话。
他稳了稳神,扶起了徐知诰,轻声问道:“听说安心公主和人皇王到了,我怎么没有看到啊?”
徐知诰道:“人皇王病重忽发,安心公主正在照顾他。”
杨博到:“唔,不对吧,听说刚才他们二人同你还在密室长谈呢?难道别人说丞相有异心的事情是真的?”
徐知诰心中一颤,脊背倏地一麻,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面色不改,从容回答道:“陛下说笑话了,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我也不会做出如此之事。微臣刚才确实与之寒暄,但人皇王早已不问契丹之事,寄情于山水,而安心公主,并非俗人,淡泊名利,况且微臣与之仅仅相见一两次,是朋友之交,望陛下休听闲言。”
杨博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杀气。
徐知诰请杨博上座。杨博缓步上前,稳稳坐下,两边甲兵紧紧环绕。
徐知诰吩咐上酒,杨博不喝。正这时,一侍从从门外跑来,在徐知诰耳边低语几句。徐知诰面无表情,一招手,那契丹人过来。徐知诰一使眼色,契丹人招呼两个倭奴,及门前的一些士兵,匆匆离去。宫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声。大臣们骚动起来,可见皇帝及大丞相淡定从容,他们也都没有敢动,只是心里猜测着,互相用眼神交流。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杨博喜形于色,一定是荣成点燃了丞相府,实施了调虎离山之计。成功在即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地一阵紧张,嘴里发干。他抓起刚才徐知诰敬献的酒,一口喝下。
徐知诰看到杨博一脸得意的样子,再看他后边的甲兵,个个含有杀气。心想,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还不配和我斗智。他躬身施礼道:“陛下,没有关系,丞相府烧了,我可以搬到皇宫里住。”
“什么,怎么,你徐知诰有篡位之心吗?来人啊,还不把徐知诰给我拿下!”杨博大喊,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他身后的甲兵早已亟不可待,呼啦啦上来七八人,就想擒住徐知诰。
哪知他们还没有到达徐知诰的近前,对面早已飞来数枚铁球,一下子打倒了冲在前排的几个士兵。后面的挥动武器还要上前,先前跳舞的波斯女子手中长绫袭来,卷起了兵刃,猛力一扯,那些刀剑立刻被甩到一旁。
原来,徐知诰早就有所应对,他所请的人,都是世外的高手。转眼之间,杨博的铁甲卫士就被打倒在地。
杨博大惊,冲着门口喊道——荣成何在?
话音未落,但听门口一声回应——老夫在此,陛下休惊!
只见荣成带着毛山六怪走进来,后面是一群凶神恶煞办的武士。
丞相府的士兵上前阻挡,结果别六怪打得落花流水。吐蕃人手中飞出长蛇,直奔荣成,却别无眉一刺扎在七寸,大蛇立刻瘫软下来。吐蕃人怪叫一声,冲上去,却被干草一棍击在头部,脑浆迸裂,一命呜呼。其他人一呼而上,众人大战一处。荣成请来的毛山六怪,个个武艺出众,而他的死刑犯人武装起来的武士,更是人人拼命忘死。一场血战之后,凤凰阁内到处是死尸,血流满地。徐知诰的身边,只剩下神弹子回鹘人,长袖波斯女,其余的全被杀死。而这两位,也是遍体鳞伤,勉强支撑着。
荣成见状,狞笑道:“徐知诰,你的死期到了。”
徐知诰淡然一笑道:“荣成老匹夫,让你一时得逞。不过,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荣成道:“什么,你凭你这几个人?没想到你这么不堪一击,早知道今天,我早就将你拿下啦!现在,你的丞相府已成火海,你的军师也早就跟从我荣某了。”
杨博道:“徐知诰,你忘恩负义,没有我父王,哪有你今天?从今日起,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帝了。”
徐知诰冷笑道:“陛下,恐怕你的意愿难以实现啦!”
“什么,难以实现?怎么,到如今大丞相还不承认你败局已定吗?告诉你,整个局面在我们的掌控下!”杨博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错!陛下你错了,整个局面是掌握在我的手下。”
“什么?你在说什么?”杨博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荣成大笑道,“是啊,徐知诰,杨博,恐怕这是你一厢情愿吧,告诉你,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皇帝了。从现在起,大吴国的江山由我荣成接管了。”
徐知诰朗声道:“荣成老匹夫,你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之人!你竟敢欺骗我?”杨博指着荣成,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手下义愤填膺,冲上去拼命。可荣成手下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何况还有毛山六怪。不过一刻钟,杨博便成了光杆司令。他抓过一柄沾着属下鲜血的刀,披头散发冲上去,结果被秃头一锤磕飞刀子,又一脚踢到在地。
徐知诰道:“荣成,自古以来,背主之徒都没有好下场,劝你悬崖勒马,放下屠刀。”
“什么?”荣成哈哈大笑道,“徐知诰,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把持吴国大权这么多年了,你还跟我谈什么恩,什么义,你配吗?”
徐知诰一时语塞。
杨博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荣成大摇大摆走到他身前,双手将他扶起,装装腔作势道:“哎呀,孩子,别哭,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毕竟我这一切的得来,也有你的功劳。别害怕,我保证,日后会封你当个好的州官,这个能力你还是有的。”
杨博受到如此羞辱,怒不可遏。他猛地站起,一拳打在荣成的脸上,鲜血从荣成的嘴角流出。荣成大怒,眼睛一瞪,举起右掌,就要拍下。正这时,就听“砰”地一声响,内室的门被撞开了,里面走出二人,正是那对难兄难妹。
静儿道:“荣成,作为臣子,你不替主解忧,不替民排难,反而置君臣大义不顾,挑拨离间,从中渔利。作为不忠不义不仁之徒,你就不怕被万人耻笑吗?”
荣成被静儿的凛然正气震慑了,一时间张口结舌。
徐知诰见急切道:“你们快走,一会儿有人接应!”
耶律倍大义凛然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我们是大丞相的客人,理应出手。”说罢,他挥动双掌,冲向荣成。
毛山六怪中的秃头,手持铁锤来战。没过十个回合,铁锤便到了耶律倍的手里。秃头没有了兵器,心里发毛,一个没留神,被耶律倍踢翻在地。旁边的鸟窝上来,挥动铜锏,一阵乱砸。他这三脚猫的功夫,看似凶猛,可根本不能给耶律倍构成什么威胁。耶律倍或闪或架,步伐从容,气定神闲。旁边的秃头见状,不禁怒上心头,瞅准一个机会,屏气凝神,气贯头顶,猛地向耶律倍的后腰撞来。
这铁头功属于硬功外壮,属阳刚之劲,兼内壮之气。若被他顶上,岌岌可危。静儿在旁边看出了苗头,她急着高喊:“难兄,后边!”这一声,提醒了耶律倍,他一个转身,铁锤下意识一抡,就听“啪”地一声,脑浆迸裂。可怜秃头,一命归天。
耶律倍本不想杀人,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一旁观战的四怪见状,咆哮着冲过来。尤其是老大无眉,玩着命地舞动着峨眉刺,发疯地刺向耶律倍。耶律倍独占五人,好不畏惧,可时间久了,他的体力有所不支,毕竟大病出瘥。眼看就落了下风,汗水从前额两鬓流下来。静儿拧着眉毛,揪着心,却爱莫能助。荣成见状,企图来个落井下石,指挥手下,一齐冲杀过来,他们一下子就将静儿、徐知诰等人围在当中。
正在此时,就听一声大喊:“钱元瓘来也!”
但见钱元瓘带领一群平民的打扮的人从密室冲出来,旁边还有申杰祖孙两人。这钱元瓘怎么来了?原来他接到耶律倍受伤的消息,便打算立刻前来。可是,身为一地之主,政事繁琐。他快刀战乱麻,将重要的国事处理完毕,便化装乘船而来。后来听说兄妹二人北上江宁府,遂也随后而至。正巧碰见申杰祖孙二人。这二人受徐知诰所托,接兄妹出去。于是,申杰便带着钱元瓘从密室来到凤凰阁。
耶律倍借机跳出战团,同元瓘双手紧握。元瓘见他神采依旧,喜出望外,握着耶律倍的手久久不松开。静儿给他引荐了徐知诰。二人曾经是对手,现在成了战友,感情陡增。
元瓘喝令荣成放人,要知道,那杨博还是自己的妹夫。荣成知是钱元瓘,乐得合不拢嘴。他大笑,声称以后江淮这一代,全都姓荣了。元瓘大怒,指挥手下迎战。双方杀得难解难分,正这时,门口一阵呐喊,原来,那契丹人带领两个倭国相扑手和一些士兵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丞相府的卫队。这样,实力上一下子就发生了扭转,荣成一伙现在是受到内外夹攻。
起初,荣成还期待郑毅能到,可眼见手下人越来越少,而救星却迟迟不来。荣成彻底心凉,看来人算不如天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三十六计,走为上。他一咬牙,抓起杨博大吼一声——住手。
众人停下来,见他把刀架在杨博的项上,狞笑着,冲着徐知诰喊道:“大丞相,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杀死他啊?”
徐知诰皱眉道:“你放下皇上,可以饶你不死!”
钱元瓘也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奉劝你不要一意孤行。”
老少英雄都怒目而死视。
荣成道:“放了他不难,你们散开一条路。”
徐知诰犹豫了一下,一挥手,门口士兵让出来一条路。
荣成与死党押着杨博一点一点往外走,徐知诰带着手下紧跟其后。五怪在无眉的指挥下,抢到了秃头的尸体。他洞察到败局已定,一使眼色,五怪一哄而散。荣成手下这批死刑犯,本以为能咸鱼翻身,一步登天,孰知荣成这一失败,彻底破碎了他们的美梦。这时五怪一走,他们的结果便是一个“死”字等着。所以,他们也扔下兵器,纷纷逃窜。
这真是树倒猢狲散,荣成一声长叹,他心里明白,这一盘棋是彻底输了。他高声叫道:“好了,我这次失败了,我承认。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没想到栽在你们几个小子辈身上,不过,我也告诉你们,没完!”他把刀紧紧压在杨博的颈部,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这样一来,徐知诰众人也不敢上前,只能远远跟着。
静儿想,这种情形下,一旦荣成心里崩溃,杨博是必死无疑。这样,徐知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吴国内部可能发生大乱,徐知诰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劫难逃。接下来,吴国和吴越国就有可能重启战争,江淮人民将遭大难。这样也辜负了钱元瓘。
静儿高声道:“荣成,可笑你称自己纵横江湖几十年,我看你纯属自吹自擂。”
荣成道:“哦,安心公主,的确,自从我见到你,就感觉你非同寻常。你和我上个月见的那个人一样,都有出众的气质。可你刚才说的,老夫却不理解。”
静儿笑道:“老人家,存亡之间,你选择的却是死路,所以,我说你浪得虚名而已。”
荣成道:“请你再说。”静儿道:“你裹挟着皇帝逃命,可沿途州府郡县谁人不想立功请赏?谁又敢放你通行,犯下大罪,这种情形,你又如何脱身?”
荣成绝望道:“老夫这些年也够本了,只可惜,如今要与这个草包一起死啦!”
静儿道:“不如这样,你放过他,换我去,也许,这是你活命的唯一手段。”
静儿话一出口,耶律倍便拉着她的胳膊道:“难妹不可,万万不可!”
钱元瓘也走到她跟前,摇头表示不同意。
静儿微笑着示意那二人,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她回头看了看徐知诰,点点头,然后大步走向荣成。
徐知诰当然通晓其中利害,他感激地望着静儿,双手抱拳感谢。
荣成十分钦佩静儿的智勇,他一把推开杨博,又迅速将静儿揽在身前,冲着大家喊道:“你们还不让开?”
老少英雄们只得让开一条路。
荣成挟持着静儿,骑上一匹马,疾驰而去。
待耶律倍寻到一匹马,不顾一切冲出去时,荣成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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