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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传奇》十七章 江宁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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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文天祥

殿堂之上,吴帝杨博正和丞相徐知诰饮酒。徐知诰敬了一杯酒后,谦恭地说道:“陛下,臣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可否?”

杨博微微一笑道:“丞相太客气,也太自谦,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徐知诰道:“陛下过奖,臣想知道您怎么看待近来兴圣宫发生的一些事情?”

杨博紧盯着徐知诰道:“李嗣源虽说年老,雄风犹在,属下臣子大都忠心,那几个老贼小儿不知忠义与孝悌,必将落个可耻下场,遗臭万年。”

徐知诰面带笑容,回道:“可臣听说李嗣源最近疑心剧增,喜怒无常,留恋宝座,枉杀无辜,连他的左膀右臂任园与安重诲都被他杀了。况且,两川早反,李从容飞扬跋扈,石敬瑭蠢蠢欲动,看来,他的位置坐不久啦!”

杨博一拍桌案,双目圆睁,慨然道:“乱臣贼子,必将诛之。”他目光冷冷,直逼徐知诰。

徐知诰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明白对方已经有了杀心。他连忙起身,跪倒道:“陛下,臣原已死效忠您!”

杨博的话一出口,已感冒失,上来将徐知诰扶起,站起举杯道:“希望我们君臣同心,共享太平。”徐知诰也双手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徐知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报。”

杨博道:“丞相但说无妨。”

徐知诰言辞恳切道:“陛下,前日听说荣成私自释放了一批死囚犯,并招募其中一些强壮者作为卫队,并日夜加以训练,不知这事情你是否知道?”

杨博一惊,他的确不知道。转念一想,荣成做的也合情合理,整个部队都被徐知诰控制,训练一些死士,实为妙策,看来荣成是准备效法春秋时吴王阖闾故事。想到这里,他慢慢点头,故道:“这个事情我知道,前时,他请求在我父王诞辰之时,为纪念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所以大赦天下,又选取几个守墓人。你知道,现在盗墓的很猖獗。”

徐知诰微微点头道:“看来荣成对杨王一片赤诚啊!这样义士,理应嘉奖。”

杨博故作感慨道:“是啊,像丞相一样忠贞之人不多啦!”他心里平静了几分。

徐知诰用手敲头作悔状道:“陛下,臣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来的初衷,刚才臣得到一个好消息,刺杀人皇王与安心公主的人又线索了。”

“什么,有这等好事?”杨博刚刚平复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

徐知诰发红的眼睛轻轻一转,冲着侍从一挥手,侍从转身下去,一会带来两个人。

杨博看到,眼前站立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发须皆白,干瘦精练;小的明眸皓齿,是个俊俏的小姑娘。他心中暗笑,心想荣成早就将那些人处决了,这回你徐知诰还要耍什么花样?

老人少女一齐跪拜,并通报姓名。老人说自己姓申,单字一个杰,江湖人送绰号四脚蛇。女孩没有大名,就叫凤丫。

这祖孙两个如何来到江宁呢?这一切都是徐知诰安排的。柴玫是个草包,可徐知诰却精明殊甚,得知三江口遇袭后,马上差人实地察看,结果尸首全无,但在草灰中寻到一块铜制腰牌,上面清晰可辨“江宁”二字。而那歙州官差的腰牌都是革制,没有这样的。从这点可以看出,刺客就是江宁府的人。

徐知诰又令人把鳄鱼运回,找明白人一问,知道这叫湾鳄,是一种咸水鳄,本地根本不可能生存,推断这鳄鱼也是有人故意放的。他又发现,鳄鱼少了几枚牙齿和一只前爪。他感到蹊跷,派人打探,原来是四脚蛇申杰为了耶律倍配置解药,掰掉了牙齿,割下前爪,用其来试探毒性所为。于是,徐知诰又命人寻找祖孙二人,带到江宁府。

申杰向他讲述了事情经过。原来,静儿取日中泉那天,恰好是七月十五,即中元节。当地民俗要焚香化纸,摆酒祭祀。申杰虽是中原人,也入乡随俗,去江边放灯。正巧,他发现一伙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拿着武器去往江边。申杰便暗中跟随,后来他发现这伙人要加害安心公主,便在上风处纵火驱之。

杨博忙问申杰是否看清那伙人的面目。申杰摇头称夜色朦胧,且他们都是黑衣,难以看清。杨博的心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他心中恼恨这祖孙两个,也埋怨荣成办事不力,事情未成,却露出了马脚,幸好没有什么证据,也是万幸,下一步可以继续。他郑重地告诉徐知诰,那二人必须重重奖赏,同时要严查凶手。徐知诰表示遵命,并起身告辞。

徐知诰刚走,荣成便秘密来报。荣成告诉杨博,如今双方都已紧握刀柄,谁先出手,谁才能占得先机。况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安慰杨博,在徐知诰给安心公主和人皇王的宴会上,他们将一举被歼。杨博见荣成如此自信,也就下定了决心,要和徐知诰最后一搏。

徐知诰回府,知道一场血雨腥风早已不能避免,他深知,虽然杨博嘴上无的毛,志大才疏,可荣成却是老谋深算,不可估量。他来到内室,冲着祖宗牌位跪下,祈祷能夺得最终的胜利。倘若能击败杨博,又得到唐国和契丹的支持,那么自己的位子就稳了。现在,一切都得到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会了。

却说耶律倍,经历了生死劫难,更对人世间的富贵荣辱看得淡如薄烟,他受伤了身体,却彻底修复了灵魂。人总是在经历暴风雨后,才会珍惜眼前的平淡。他告诉静儿,江宁府事毕,即刻遍游天下,搜集天下奇书,建一个藏书楼,供天下人享用,让他们能从功名利禄中解脱出来。

静儿也成熟了许多,她支持难兄的做法。自己也要返回中原,回到钵盂村,去同心爱的毅哥相会。她告诉耶律倍,天下太平时间指日可待了,到时候她会同郑毅一起陪他建造一个大大的藏书楼,要让人们在读书中,淡薄欲望,净化心灵。

这边兄妹二人筹划着今后事宜,那边柴玫早已急不可耐,一切安排就绪,单等他们同意出发。这回接到了消息,忙派遣几百人的士兵来护送。耶律倍婉言谢绝,笑称鳄鱼已死,还有什么可以畏惧。柴玫固然知道耶律倍武功非凡,可还是担心意外,用目光来征询静儿。静儿这次却站在柴玫一边,她知道耶律倍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所以同意柴玫派人,但无需太多,几十人就可。柴玫同意,精选50名士兵,跟随着兄妹二人北上江宁府。沿途无事,徐知诰早已勒令沿途州县,做好接待,不出半月,兄妹二人便来到了江宁府。徐知诰亲自相迎,兄妹二人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

过了几日,就到了中秋节,徐知诰请二人赴宴。

得到了吴国将与吴越修好的保证,兄妹二人高兴地前来赴宴。此时暮色来袭,月光朦胧。往来一路,单见楼阁林立,华灯初上,商铺鳞次栉比,处处繁华,到处歌声。江宁府结束了一天的喧嚣,逐渐趋于沉寂。偶尔可以看见一队巡城的士兵,在街巷中穿行。兄妹二人在徐知诰和众官员的陪同下,来到城东南的一座深宅里,此宅名曰凤凰阁。走进去,但见黑色的几案坐塌,显得厚重古雅。宽大的屏风,将大厅分隔,上面绘有山石树木,溪水古寺,凸显出主人高雅的品味。几案上,摆满了精美的食器,上面盛满了各色的珍奇菜肴与酒水。一排排打扮得俏丽多姿的侍女,环列四周,小厮们个个面带笑容,一场夜宴专等兄妹二人的到来,便正式开始了。

徐知诰稳坐首席,兄妹二人分列左右,其他官员依次就座。徐知诰冲侍从微微颔首,顿时,乐声四起。有四位官人,演奏琵琶,一位身姿绰约的波斯女子和着旋律,翩翩起舞。静儿听出这舞曲乃是“六幺”。但见她脚步轻盈,衣袂飘飘,宛如游龙飞举蓝天,又似兰花拂动绿野。歌曲引起了耶律倍的兴致,他大声叫好,亲自上前击鼓助兴。那舞女见耶律倍风神潇洒,心生爱意。又闻节奏分明,愈加卖力。晃肩摆胯,活泼大方,更是用火辣眼神,挑逗耶律倍。耶律倍含笑相对,却并不动心。

静儿看到,这些起舞伴奏之人,多为异国之徒。两个赤身露体的摔跤的男子,是倭国人;那鼓领舞叫好的是波斯人。头顶毡帽,颈上缠蛇的是吐蕃人。颇为引人注目玩弹子球的是个回鹘人,他能将一连五个大铁球在空中飞动。她惊奇地还看到,有人契丹人也在其中。契丹人有髡首的习俗,容易辨认。但见他稳稳地坐在胡床之上,颅边两绺长发,结辫下垂,正含着笑,看那两个表演相扑。她知道,倭国是契丹的属国。她怀疑倭人是他的奴仆,果然,一会两个倭人表演结束,恭敬地回到他的身旁。

徐知诰微笑着向兄妹二人敬上一杯酒,三人同时高举酒杯,一饮而尽。静儿见大家都欢喜,只有徐知诰面部僵硬,似乎心怀忧虑。她便低声道:“丞相大人盛情相邀,不会只是让我们欣赏舞蹈吧?”耶律倍也是含笑相问。徐知诰带领兄妹二人来到密室,他请二人上座,然后单膝跪倒,满含热泪道:“请二位为我指点迷津。”

兄妹二人忙起身,将他扶起。耶律倍道:“丞相德高望重,海内称是,何出此言?”

徐知诰用袍袖擦去眼泪。静儿见他双眼红如枣荔,只是心中之火蓄积难发。

徐知诰道:“人皇王与安心公主不知,当今陛下之父杨王,乃是我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我理当竭力报恩人,所以一直全力辅佐当朝天子。可当今陛下,年轻淳朴,不谙政事,偏偏听信荣成等小人之言,必欲要治我于死地。死不可惜,可一旦荣成之辈得势,岂能归权于杨家,必然兴风作浪,攫取权利,那是国内定将陷入动荡之中。而吴国,四面征战之地。北有唐国,南有汉国。西连荆南,东接吴越,倘若这时,他们乘虚而入,到那时我们吴地三十五州百姓,必将遭到灭顶之灾,我徐知诰又有和面目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杨公呢?”

静儿道:“何不去皇上那里申诉清白,坦言利害,到那时,君臣相安,上下无事?”

徐知诰道:“荣成那人早已磨刀霍霍,蓄谋已久,如今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耶律倍喟然长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丞相何不摒去功名,随我一道寄情山水。有道是,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事物者,窥谷忘返。到时候,一切烦恼,都将化为虚无。”

徐知诰默然不语。

静儿知其心中事,所以说道:“天下兴者,皆源于所欲;天下亡者,亦源于所欲。丞相如能淡化私欲,厚崇共欲,那么一切所为都不为过了。”

徐知诰通红的眸子看着静儿,若有所思。正待说话,突然门外人敲门禀报:“大丞相,圣驾光临,请速相迎。”

徐知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向兄妹二人拱手道:“感谢二位,我去去就来。外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们不要出去。”言罢,推门而出。

兄妹二人还想劝说,门已经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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