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姑娘名叫邓芳,生来聪颖,貌美如花,还在七八岁的时候,前来提亲的人就踢破了门槛,其中就有王公俨。后来,在她十四岁的时候,王公俨再次派人来给自己的儿子提亲。邓奎知道王公俨心术不正,不会有好结果,就婉然拒绝了。后来,郑毅到了邓府,将赵敬的信交给邓奎,邓奎为了国家大义,就同意的了这个计划,但他却对女儿保密。但是,邓芳偶然间听到了提亲的事情。她派贴身丫头打探,丫头误以为郑毅便是提亲之人,见郑毅风流潇洒,精明干练,乐着跑回告诉邓芳,白马王子到了。
邓芳心中窃喜,满满羞红,便到母亲那里试探。邓夫人当然知道事情真相,禁不住女儿哀求,就如实相告。邓芳心中怅惘,后来她偷偷看了一次郑毅,结果是一见倾心。她心有不甘,于是央求母亲,向郑毅求婚。邓夫人便和邓奎商量,邓奎当然乐不得有这样的一位乘龙快婿,便应允了。郑毅自然不会答应,他心里只有静儿。邓夫人心中不快,可邓奎度量似海,以国事为重,还是与郑毅相配合,擒杀了王公俨。可是,邓芳许配给王公俨儿子王禄的事情,满城皆知,而郑毅此时也回到了钵盂村。邓芳自觉无脸见人,由爱生恨,叫嚷要杀死郑毅。邓奎命人将他锁在房间里,却被她逃脱出来,于是开始了四外漂泊的旅程。六年过去了,她和郑毅只见过一面,但就这一面就让她刻骨铭心。
郑毅哪里知道这些,他上前施礼,请求原谅。
邓芳杏眼一瞪道:“你装什么好汉,到我们这里杀人?你杀了别人我不管,你为啥要杀王禄?他跟你有何冤仇?你知道因为你,我们登州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你而失去父亲,有多少女人失去丈夫吗?而那些“王禄”们,白天出门前还是欢欢喜喜,而到晚上,回家中的就只有冤魂?他们和你有何冤仇呢?谁没有父母双亲,谁不是一口口饭地长大,他们的父母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满心期望可以安度晚年,可结果却是白发送黑发,他们将怎样来忍受丧子之痛呢?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的妹妹,可你想没想,你的别离之苦和他们的别离之苦是一样的啊?你还有希望,可他们呢?只能在来世了。什么事情都有因果,你能让人家陷入苦难,人家也不会让你平平安安!”
郑毅闻听此言,不禁愕然。是啊,自己恃勇杀人,又有多少人比自己还痛苦呢?天意啊,天意,看来是上天要惩罚自己啊!就连恩人邓奎,如今也因为自己,这么多年在家痛苦呢!罢了,我今天就一死了之吧,一方面邓芳可以还家,一方面赎罪给自己,为静儿请福吧。想到这里,他捡起邓芳的剑,捧到她的跟前道:“好了,姑娘,你说得有道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今天我的脑袋就给你!”说罢,闭上双眼。
“真的?”邓芳接过秋水剑,眉头一挑,半信半疑。
“我绝不食言,请姑娘早点儿动手吧!”郑毅眼也不睁。
邓芳见状,银牙一咬,剑眉倒竖,口中说道:“看来你还真像是个英雄,我今天就成全那你,为那些冤魂报仇雪恨!”说罢,抡起秋水剑便向郑毅砍去。
郑毅一动不动。
秋水剑刚要碰到了郑毅脖子,突然停下了。邓芳本来对郑毅是一往情深,只是因为郑毅拒绝了自己,由爱生恨,如今见郑毅视死如归,不禁又生出爱意来。她仔细打量郑毅,但见他仪表堂堂,器宇轩昂,虽肤色黝黑,但定是日夜奔波所致,这样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又是受到父亲的欣赏,自己又怎能下手?况且王公俨父子的死,根本上是咎由自取,与郑毅又有多大干系?想到这,她放下剑来。
郑毅闭着眼睛等了一会,见邓芳迟迟不动手,便睁开眼睛,却发现邓芳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看。邓芳看郑毅如此,赶忙头一歪,脸上发热。她稳了稳情绪,故作怒道:“你临死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郑毅心说这姑娘还算通情达理,他想了想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早日回家,然后告诉邓老将军,就说我郑某对不住他。”说完,他又闭上眼睛。
邓芳见郑毅一心想死,更下不去手了。她明白,如果杀了郑毅,自己也就永远回不了家了,父亲将不会再认自己这个女儿。可是,刚才话已经说绝了,自己下不了台阶了。没有办法,她再次举起长剑,可秋水剑只是举在空中,微微颤着,并不下落。邓芳口中还喊着:“你不后悔是吧?”郑毅无言。邓芳再道:“我父亲当初怎么就看中你这个笨蛋了呢?”郑毅还是无言。“你不是要找你的妹妹吗,这回是永远找不到了吧?”邓芳又道。话一出口,她就看到郑毅的身子微微一震,可是,很快就保持了平静。
完了,自己的剑是放不下去了。邓芳开始埋怨自己太冲动了,自己有什么资格杀人家呢?杀王公俨的事情是皇帝的命令,自己的父亲亲自策划的,到头来自己要杀人家,一丁点儿道理也没有啊!难道就因为人家不同意娶自己吗?这些年追逐郑毅,到底是想杀人还是嫁人呢?她感觉自己很可笑了。
怎么办,怎么办呢?她正犹豫着,就听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姑娘,请住手,老夫有话说。”
邓芳回头一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身后。“你要干什么?不要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她下意识地重新举起秋水剑,见老者胡卢一笑,上前伸出二指,轻轻将秋水剑摁下,抱拳施礼道:“姑娘,容得我和郑将军谈上几句,然后随你的方便,可好?”
郑毅也睁开眼,见那老者精神矍铄,步履轻盈,便知道其武功不凡。他恭敬上前抱拳道:“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找郑某何事?”郑毅心里说该不是也要我命来吧。
老者微微一笑道:“鄙陋之人,不值一提。久闻将军大名,今日相见,名不虚传。”
郑毅笑着道:“老人家,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绝不苟且,既然你已知道郑某,何不让郑某也见识一下您的真面?”
邓芳冲着老者喊道:“老人家,倘若无事,请您让开一步,我今天要和他了结一段恩怨。”邓芳说着挥剑上前,作势要砍。其实,她仅仅是做个样子罢了,内心深处,她已经为郑毅鸣不平了。
那老者笑道:“姑娘且慢,其实没有什么,听说郑将军武艺超群,老朽想领教一二,倘若将军胜了,我再把前因后果讲给你们听,不知二位能赏个脸否?”老者看看邓芳,又瞅瞅郑毅。
郑毅心想,反正今天横竖都是个死,干脆就死个明白吧!他冲着邓芳躬身道:“请姑娘稍等片刻,郑某一会儿还你人头。”
邓芳没有回答,她面沉似水,心底波澜。她知道,那个未谋面的夫婿王禄,哪里能及郑毅的万分之一?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杀这样一位重情讲义英武盖世的人呢?难道爱与恨之间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何况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她胡思乱想时,郑毅与老者已经战在一处。
郑毅自出道以来,武功日臻完善。到了近几年,鲜有对手能与之战上三十回合。可今天这位老者,步伐稳健,双拳生风。进攻时,力道十足,招法朴实却不失乖巧,处处紧逼郑毅之要害。防守时,见招拆招,从容不迫,潇洒自如地化解郑毅的屡屡进攻。二人从烈日当头一直打到晚霞漫天,也不分胜负。郑毅心中纳闷,最近自己融合百家之技独创的一些新招数,实践中从来没有谁能抵挡住那一连串的攻击,可今天,那老者似乎都知道自己的下一手,总能逢凶化吉,而且步步为营的同时,还不时地直捣自己的弱处。郑毅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辗转腾挪之时,大汗淋漓之间,总能对武功有新的体会。看来那老者也很高兴,终于碰上了对手,毫无疲惫之态,尽是欢喜之声。
二人这番争斗,精彩绝伦,可一旁的邓芳,却已经睡了两次。她起初也在品评欣赏,可时间久了,就发现二人速度越来越快,自己根本看不清楚招数。她努力去看,结果是头昏脑胀,坐着树睡着了。“别打了,别打了!”她冲着二人喊。可那二人意犹未尽,那肯听她的。她喊了一通,无人理,重新选个地方坐下,却不幸碰上了蚂蚁窝。个大体壮的黑蚂蚁嗅到了她身体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顺着裤腿爬上去。强有力的双腭一下子就咬掉了一小块肉,痛得她“啊”地一声跳起来,乱蹦乱跳,左扑又打。那二位起初停下来,后来明白了原委,竟然又打斗起来,毫不理会她的苦楚。
“郑毅,你停下来,快点,我要你的人头呢!”她喊,可惜郑毅不理她。
“老人家,你不累吗?休息一下吧!”老者也不回答。
邓芳气急败坏了,她狠狠地拍死一只蚂蚁后,拎起秋水剑就冲上来。她埋怨老者,本来自己是有机会和郑毅聊聊的,他既然不忘父亲的恩情,未必不会对自己没有好意,也许……都怪这个老头,搅了自己的好戏。她瞪大眼睛,目光中隐现出一丝杀气。
那二人打斗正酣,哪里理会了她。邓芳阴沉着脸绕到老人身后,瞅准一个机会,猛地向老者砍去。那老者毕竟年高,精力不足,专心打斗,没有防备。眼看就要邓芳的剑接触到老者,一只飞脚踢飞了秋水剑。原来,郑毅余光中已经看到了邓芳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警惕,所以关键时刻,制止了邓芳的鲁莽行动。可与此同时,那老者一拳打来,直指郑毅的胸口。郑毅本来挥臂遮挡,这时却顾不得了,一个侧步,踢飞秋水剑的同时,也重重挨了一拳。他的身子向后飞了三四尺远,摔倒在地,嘴角流着血。
老者看明白了一切,追悔莫及。他看了邓芳一眼,没有说什么,然后上前将郑毅扶起。他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左右看了看,冲着邓芳吩咐道:“你去弄些水来!”
邓芳瞪着大眼睛,看着郑毅发呆,根本没有听到。直到老者喊了第三遍,她才如梦初醒,她答应了一声,转着圈儿地找水,可哪里有啊?她望着老者,一脸茫然。
老者一指林子道:“穿过树林,一二十米看看。”
邓芳连连点头,跑进林子,接着又跑出来。她瞅瞅老者,不敢吱声,老者明白她的意思,用脚尖一勾,将那军官的兜鍪挑起来。邓芳忙去接,却没有接住,兜鍪掉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圈儿。她赶忙拾起,也不敢看老者,接着往林子里去。她跑了一阵子,听到了水流声,一条大河呈现在眼前,她不知道,这旁边就有一个渡口。她小心翼翼下去,灌了半兜鍪水上来,回来时,发现郑毅已经苏醒了。老者正在给讲自己的身世。
原来,这位老者姓林名泰,家住泉州,江湖人称南冥老人。四十年前,他游历中原,收了两个徒弟,就是彦龙彦虎兄弟。可惜,二人认贼作父,阴谋叛乱,最终死于郑毅之手。林泰道:“习武之人有两个致命缺点,一是过大,二是过小。所谓过大,就是目空一切,骄傲自满。所谓过小,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二点占一处,便不成大器。譬如一块布匹,如果硬给扯大,便不能御寒;可是,若缩为一点,便难以遮体。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彦虎输于前者,彦龙败给后者。
郑毅闻之,不住点头道:“老人家,我明白了,习武与做人一样呢!”南冥老人微笑着点点头,回头看邓芳。邓芳是个聪明人,怎能不懂他的话,她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一声不吭,脸有点烫。”
“年轻人,我看你悟性如此强,我传授给你一套掌法,唉,本来是想给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了!”林泰沉思一会道。
哦?郑毅大喜,抱拳致谢。
林泰扎了扎腰带,随即打出一套掌法,唤作惊涛拍岸掌。
郑毅都看傻了,从没有见过这样刚柔兼济的掌法,真是武学之大成。很快林泰练完了整套掌法,他见郑毅如痴如狂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好啦,我走了,本来,我是想向你索命的,现在,你救了我一命,也就算了。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气散香尽终有时,何必耿耿恨终生?记住,武术的真谛不是杀人,而是活命。”说罢,林泰飘然而去。
郑毅还想挽留,林泰早已消失在林中。
郑毅慢慢坐下,回味着南冥老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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