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起雨,阵阵惊雷伴随海风私掠在繁华之上,咸湿的风,惊变的雷,王衣函很想看慕容云空笑脸下埋藏的东西,慕容云空的笑太和蔼,不似在朝中诡诈多年的老臣,只是慕容云空的笑永远都是一样,笑脸之下埋藏的还是笑。
程青灵说道:“多谢前辈好意,谷主已经为我二人寻好居住之地,若是我们打扰前辈谷主当说晚辈的不是了,况且我们也需要等谷主和林阁主的到来,不便打扰。”
慕容云空遗憾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慕容家。”
程青灵谢道:“多谢前辈。”
乔名一直看着程青灵二人,眼睛里带着微不可察的疑惑。
程青灵微微一笑,问道:“不知乔先生有何事?”
乔名哈哈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个人的疑惑想请教程姑娘。”
程青灵心头一紧,不动声色,道:“不敢,乔先生尽管问。”
乔名道:“乔名唐突,想问问姑娘为何会选择跟随在江谷主身边,”
王衣函脸色微微一变,不觉看向程青灵。程青灵还是满脸笑容,似乎没有意识到乔名话语中的意思:“乔先生此话怎讲?”
乔名轻笑道:“是这样,名心里对于每个人的选择都有疑惑,既然选择一件事必然有自己选择的理由,就如名选择留在慕容先生身边一样,名并不是想要功名利禄,只是寻求一个公平,名自问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跟随慕容先生与慕容先生一同寻找公平。”
乔名感慨道:“名相信,跟随慕容先生定能够找到公平。”
慕容云空摇头道:“先生过谦了,我也是个凡人,是凡人便会被欲望所困扰,公平二字在欲望面前往往会被淡却。”
乔名直视程青灵,问道:“那程姑娘和王少侠的欲望又是什么?”
深沉,乔名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看着程青灵。程青灵笑容有些凝固亭外忽然下起了大雨,滴落的雨声渗透人心。
慕容云空随手倒了一壶茶,看着棋盘上厮杀的棋子,王衣函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乔名依旧一副可亲笑容。
雨,雷,风,还有叶,亭外疾风骤雨,亭内静语无言。
乔名笑道:“程姑娘似乎有些紧张,名确实有失妥当。”
程青灵摇头:“乔先生的问题让青灵不知如何回答,或许是青灵的想法还没有到乔先生的高度,看不出这欲望和选择的关系。”
王衣函接道:“乔先生或许可以和阁主坐下探讨欲望的问题,晚辈们终究见识短浅,及不上先生分毫。”
慕容云空似乎来了兴致,说道:“不知程姑娘和王少侠可会下棋?晚嫣的棋艺至今让我赞叹,可惜朝中事务缠身我很久没有前往奇异谷寻晚嫣下一局棋,着实怀念晚嫣的棋术。”
乔名让座,径自坐在王衣函身边,程青灵看一眼王衣函,黛眉微皱,起身走向慕容云空对面。
“请!”慕容云空摆手道。
程青灵手握黑子,棋盘纵横,四角烽烟,方才乔名已经收拾残局,如今只有她和慕容云空的从新对局。
落定,边星。
慕容云空毫不思索,白子落定,居然与程青灵棋子相对。
再落数棋,王衣函已经是冷汗连连,棋盘之上慕容云空的白棋与程青灵的黑子不断厮杀,如同两条恶龙相互撕咬,再一看王衣函更是惊心,慕容云空手中恶龙与程青灵的恶龙居然极为相似,他们二人在下同一种棋路。
一入客栈乔安然只说了想休息一番便让小二领着上楼,林翊川也乐得于此,有乔安然待在身边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仿佛每次与江晚嫣交谈时乔安然总在一旁落寞的看着。
“你不去看看乔姑娘?”江晚嫣问道。
林翊川笑了笑,道:“不用,安然既然选择继续来东海便说明已经没事。”
江晚嫣黛眉扬了扬,走到柜台前,道:“掌柜!”
掌柜一见江晚嫣,惊喜不已,丝毫不能掩饰内心的激动:“江谷主,好久不见江谷主,谷主可好?这几年我那老伴常念叨着要去看望谷主,可是我们又不知道如何寻找谷主,今日谷主前来可好了,等晚上我让老伴做几个小菜,谷主赏脸,我那儿子可一直想当面感谢谷主……”
掌柜似乎有太久没有说话一般,一边记着房间一边激动,临了江晚嫣付房钱时掌柜一直不愿接受,直到林翊川看不下去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放在桌上然后拉着江晚嫣离去直奔房间才得以安静。
林翊川感慨一声:“掌柜真是热情,你的人缘倒是满天下!”
江晚嫣坐在桌前,笑道:“以前途径一座小镇时遇见掌柜,掌柜儿子被野兽袭击,我出手上了点药,想不到掌柜这么在意。”
林翊川失笑道:“你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在掌柜眼中可是救了他儿子的命,算是救了他全家。”
江晚嫣不置可否,笑道:“行医之人自然要遵从救死扶伤,你不也是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吗!”
林翊川直觉得头大,江晚嫣对他的用词总是戏谑,叹了一口气,说道:“衣函和青灵不在这座客栈?为何没有见到他们!”
江晚嫣摇头:“我让他们来这里和我们会和,按照他们的行程应该比我们早到,应该是出去玩了。”
林翊川做到她的对面:“这一路上挺平静,不过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江晚嫣沉吟片刻,道:“我不会武功,我们三人中数你功力最高,你能够感觉有人跟着我们说不定真有人跟着我们。”
林翊川凝重的面容思索道:“为何那人一直没有出手?难道他的意图是让我们顺利来到东海?”
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此事,这些日子太多的事情让他们想不明白。林翊川打了个哈欠,起身向着房间外走去:“算了,或许是我多疑了,走了,去准备准备,等会儿拜会慕容前辈。”
慕容家府邸湖心亭,雨渐渐变小,尽管已是秋凉时节,东海的雨依然如仲夏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程青灵背后早已冒出冷汗,脸色也变得凝重,慕容云空完全是在模仿她的落棋,气势上她却没有先手的压倒优势,乍一看慕容云空落棋点又与她的棋不同,在很小的几个点稍微改动一点,仅这微变的几点已经让她看到慕容云空手中恶龙的强势。
行棋百步,已成定局,慕容云空看似没有任何思虑,仅仅模仿程青灵的出棋便能够让她位于必败之地,程青灵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中年人智慧天人,或许江晚嫣能够在智慧上与之较量,但程青灵自知若是自己对上慕容云空绝无获胜的可能。
“我输了!”程青灵长叹一口气。
慕容云空依旧是满脸笑容,在他的脸上仿佛只剩下笑:“程姑娘无需自怨,棋,本就是让人消遣娱乐的,胜负不过是一个结局,过程才是享受。”
程青灵行礼:“前辈高风,青灵自愧不如。”
慕容云空挥手道:“程姑娘其实也没有败,我只是在模仿程姑娘的棋路,只是我比程姑娘多了些阅历,能够在行棋之时猜到其中奥妙,说来程姑娘这一局棋已经能够赶得上晚嫣侄女当年的棋艺。”
乔名看了眼亭外的雨:“雨停了。”
王衣函忽然想起乔名一直没有看棋盘上的棋,似乎乔名并不关心这一局棋的胜负。
程青灵笑道:“前辈指教青灵定当铭记于心,既然雨停了青灵便与衣函师兄先行告辞,免得这雨再来一次,若是谷主来了面见到青灵又该责骂青灵乱跑了。”
慕容云空哈哈大笑一阵,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挽留,期待程姑娘下次与晚嫣侄女一同前来,王少侠也是。于老,送程姑娘与王少侠。”
王衣函点头施礼,与程青灵并肩随着管家离去。
“有劳于管家。”
走出慕容家府邸,王衣函不觉舒了一口气,压抑的感觉瞬间得到释放,慕容家慕容云空向来都只闻其人,能够见到慕容云空的人非常少,虽然王家同为名门世家之列也很少有见到慕容云空的机会,慕容云空就是一个活在十三世家子弟想象中的人,每一个世家子弟都希望有一天能够如慕容云空一般,上登朝堂览天月,下入江湖望云空。
王衣函看向程青灵,道:“青灵……”
“别说话!慢慢走!”程青灵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嘴边呼出。
两人缓慢前行,让人看上去好似很迷恋此处风景不愿过快离去,如此步伐行至广阔海边,程青灵环视四周,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深沉的心。”程青灵凝重道。
王衣函不是愚蠢之人,他自然懂得程青灵的话:“那个乔先生确实心思深沉,青灵,你怎么样?”
程青灵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那个乔先生恐怕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他的每一话都在试探我们的来历。慕容前辈也是我所无法揣测之人,难怪他每次来奇异谷晚嫣姐都让我回避。”
王衣函道:“我观他并没有看你和慕容前辈下棋,似乎他并不关心这些,他究竟是什么目的,在慕容前辈身边又是为何!”
疑惑,无尽的疑惑,时至今日王衣函才发觉自己的稚嫩,他在想若是林翊川面临如此局面该当如何,不过想着以前的林翊川一脸嬉笑的样子,定然是哈哈一笑,一脸迷茫地样子装着糊涂,只是这几年林翊川内心封闭,王衣函想不出现在的林翊川会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等场面。
“或许只有阁主和江谷主才能够与他们交手吧!”王衣函不觉叹道。
慕容家湖心亭,停下的雨在屋檐上滴落在水面,慕容云空放下棋子没有看棋盘,从程青灵认输开始他已经没有再看棋盘,这一局棋已定,没有再去回味的必要,乔名站到他的身后,与他一样看着亭外。
“如何?”慕容云空问道。
乔名心中思虑一番,面色如常,说道:“他二人并无可疑之处,想来应该只是剑阁和奇异谷的子弟,应该是林阁主与江谷主的关门弟子。”
慕容云空一笑:“乔先生看人我信得过,程姑娘的棋路确实是晚嫣的棋术,看得出她是从小待在晚嫣身边,心思也和晚嫣有些相像,只是王少侠与翊川有些不同,不过想想翊川的性格也是正常。”
乔名心中疑惑:“先生为何要观他二人?既然程姑娘能够知道昆仑花之事定然不会是奇异谷之外的人。”
慕容云空摇头:“我并不是看她是不是奇异谷之人,我只是在看她是不是故人之后。年龄,时间,都太相近了,同时出现在东海又一个程一个王,这未免有些巧了。”
乔名不解道:“先生先前说到八年前时突然停顿转移话题,难道先生觉得他二人与八年前之事有牵扯?名突然很好奇八年前发生了何事,居然能够让先生也如此惊动。”
慕容云空冷笑道:“此事并无多少人知道内里,既然乔先生不知便依旧不知为好。”
乔名点头:“一切尽听先生之言。”
“不过……”慕容云空脸色挂着笑:“翊川与晚嫣也是八年前相识,希望是我多心了,或许真如南宫兄所言,故人之后已经死在追杀之中。”
看不出慕容云空脸上隐藏在笑之下的面容,乔名心中有些紧张,在慕容云空身上他找不到丝毫破绽,也看不出慕容云空真正的意图。
王衣函跟着程青灵回到客栈时江晚嫣正坐在一楼喝着茶,掌柜很热情的将珍藏的好茶送上,林翊川不禁感叹江晚嫣走到哪都不会被饿死。
“衣函!我有话问你。”林翊川笑着说道。
王衣函硬着头皮走向林翊川,程青灵反倒显得轻松,自觉地坐在江晚嫣身旁。
“阁主,谷主,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王衣函心虚问道。
林翊川轻呵道:“我们才到不多时,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你们两个跑哪疯去了?这么久都没见你们回来,我正想着和江谷主去拜访慕容前辈,既然你们来了便和我们一起去吧!”
轻松笑意的程青灵突然脸色一变,看着低着脑袋的王衣函。
江晚嫣问道:“青灵,你不舒服?”
程青灵心中犹豫,江晚嫣若是知道她和王衣函已经去过慕容家府邸指不定要责罚她,王衣函也不知会被林翊川如何责骂。
“我……”
“阁主!”程青灵正欲说话王衣函已经抢先说道:“阁主,衣函想见见老前辈,所以强拉着青灵先行拜访了慕容家。”
林翊川丝毫不惊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见到了慕容前辈?”
王衣函点头:“见到了。”
林翊川又问道:“慕容前辈可认出了你们?”
王衣函疑惑地抬起头,林翊川的眼睛里没有怒意,一丝责怪的意思也没有。
“应该没有!”王衣函不确定地说道。
林翊川起身向着楼上走去:“跟我上来。”他又顿住脚步,对江晚嫣说道:“青灵,等会儿你也上来。”
程青灵担忧的看着江晚嫣,江晚嫣悠闲地喝着茶:“你林大哥叫你,我也没有办法。”
“晚嫣姐!”
江晚嫣放下茶杯:“不要来求我,我在信里面已经说过要你们安分地待在客栈。”
程青灵幽怨的眼神,可怜的样子让江晚嫣头疼,她转过头不再看程青灵。
一进房门王衣函便跪倒在地,白色的衣服沾染灰色的尘埃。
林翊川没有理会,将腰间白布卸下放在桌上,缓缓展开。白布之下,寒气逼人,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冷,尘霜剑安静地展露出纯白的剑身,被剑鞘遮盖的剑锋没有丝毫的杀戮,剑,凶器,人,亦是凶器,林翊川轻轻抚摸尘霜剑,十二年弹指一挥间,他还记得南宫柏泉将尘霜交给他时的眼神,激动,欣慰。
剑,侠之君子,侠,为国为民。尘如衣,霜寒身。手握尘霜的那一刻开始南宫柏泉已经将心中的信仰与心愿交给林翊川,他至今都未曾忘记南宫柏泉的叮嘱,他知道,剑阁历来没有人能够驾驭的尘霜剑,南宫柏泉希望他能够驾驭。
“还记得当时的雪吗?”良久,林翊川终于说话,只是眼睛依旧看着尘霜。
王衣函疑惑地看着他。
林翊川继续道:“名门世家之中只有王家家主,也就是你父亲最为平易近人,他的人缘非常好,但在王家遭劫时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你可知道为何?”
王衣函想了想,摇头道:“衣函不知!”
林翊川叹息道:“你还是孩子,我本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但你和青灵今天之事实在让我担忧,我和江谷主花了八年时间才让你们彻底走出所有人视线,我很担心若是有一天有心人猜测到你们身份又会引起多少动荡,牵连多少人。”
尘霜忽然微微铮吟,仿佛感受到林翊川的心境变化,或许它在怀念飞雪的冬天鲜血的气息,它很兴奋,它能够感觉到林翊川已经开始有些变化,往事让林翊川的心境有些波动,它渴望此刻的林翊川将它拔出,挥舞,斩下敌人的首级,它在向往傲立凌霄的感觉。
只是林翊川没有,他没有再触碰尘霜,连看也没有再看它一眼。
“起来吧!”他说道:“这件事,并不是看上去的简单,你需谨记,王家程家,与朝中某位权势极高之人有关,这个人不是你我所能够匹敌的。”
他不禁感叹:“有些人看似是朋友,或许在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是敌人,温和的笑脸之下掩藏的永远是眼睛看不到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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