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语,我在车上特么没理江满红。
她似乎并未受我情绪影响。一会儿把头伸到前排,瞅了瞅我,又瞅了瞅魏标;一会儿又一个人独自哼着小调,心情还挺惬意。
魏标在一旁,她不敢显得太亲热。
看到我阴沉着脸,不时用手从后面捅了捅我的背。
我装作没反应。
快到琅溪镇时,她突然念道:“人于此处多认作天理当忧,则一向忧苦,不知己,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
我回头惊讶的望了她一眼。她故意摇着脑袋又念了遍“有所忧患,不得其正。”
这是王阳明《传习录》上的话语。我惊讶的是她怎么喜欢起王阳明来。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呀。上次听她谈喜欢红楼梦,我倒能理解。
“你什么时候对王阳明心学感兴趣了?”我扭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只许你喜欢,就不允许我看吗?”
“那倒不是,我以为女孩子就喜欢看点红楼梦,《飘》,琼瑶之类的。”
“嗤!男权主义!”
我细细体会他念的话来,我也读过。我知道她此时念这些话的含义,想把我从马妞的悲伤情绪中拉回来。这句话的大义是,“人在遭遇亲人朋友过世这样的伤心事情时,按着天理应当忧虑,常常哭得死去活来以化解心中的痛苦,但死去的人并不知道。过度愁苦,以至于心态不能保持中正平和。”
我顿时心情好了些,王阳明的心学真的很伟大。我对江满红刮目相看,聪明的女人总能在男人愁苦的时刻不经意点醒。
心想,不管怎样,眼前的这个女人这辈子我都无法逃避,不成夫妻,也是红颜知己。
人生得一知己足已。
当她被康少劫持时,我突然产生什么都豁出去的冲动,哪怕付出生命我都要救她。除了英雄救美的男人气概,那种冲动的情感不知算不算爱情。
我心里很矛盾,我不可能同时爱上俩个女人。如果把男人的心分成四瓣,至少有二瓣要装着爱人,一瓣装着亲人,一瓣装着朋友同事情人。
尽管夏妍她父亲坚决反对我俩的事,但我知道夏妍肯定会苦苦等着我。等着我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在她父母面前证明她爱上的男人不是个孬种。
马妞,我把她当亲人,装在我四分之一瓣里。今天回家的目的就为了抚慰我四分之一瓣的亲情。
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教室里给小学生上课,我跟母亲在教室门口打个招呼,说到三舅家去了。
我一身笔挺的警服引来村民和学校老师的侧目。
步行至三舅家,偶尔碰到熟识的村民都热情跟我打招呼,我点头微笑回礼。
我今天特意穿的这身警服并非要炫耀什么,为了到马妞坟前跟她敬个标准的警礼。
三舅远远的迎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出发前我跟他打了个电话,他说准备中饭在家里等我。
八舅,大舅,四舅等几人已在三舅家等着吃饭。
好久没回家了,从他们的笑脸中我看到了一种自豪的荣耀。
我就像他们在地里用心浇灌种出的一个大红薯,红红壮壮,总算可以拿出来显摆几下。
中国老百姓几千年儒家文化的熏陶,村民朴实的认为我在政府当了官,走上了一条光明正道。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民警而已。
江满红袅袅婷婷跟在我身后,舅舅们把我晾在了一边,几个舅妈早已热情招呼把她迎上上席。
桌上的菜很丰盛,都是我小时候喜欢吃的菜。我吃得很慢,边吃边观察桌上的情形,三舅不断往江满红碗里夹菜,弄得她满脸通红,无助的望着我,接着把一个大鸡腿回夹到我碗里。
我笑嘻嘻望着她:“你多吃点,都是土菜难得吃一回。”
“我哪吃得那么多!”
结果夹到她碗里的菜大部分又转移到我碗里。
吃到一半,母亲风急火燎赶过来,她说刚下课,你们吃好吃饱,不要管她。
我起身为母亲让坐,三舅又把我摁下,四舅主动让了个位子。母亲在我身边坐下,不住的打量我另一侧的江满红。
瞅得江满红羞羞答答,更不自在。
江满红的到来,把主角的风头和关注度都抢走。这是我没想到的。
可在老人心中是最关心的。
我跟他们特别强调介绍:“这是我同事江满红。”
他们一个劲的夸道:“同事好,同事好。天天在一起知根知底。”
三舅家的午宴变成了我的“新媳妇”见面大会。
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得出,他们对江满红甚是满意。
母亲和舅舅们以为我今天特意带媳妇回来见公婆的。
这个误解是我当时允许江满红跟我回来时没想到的,也是江满红始料未及的。
她坐立不安,羞羞怯怯。我心底一直想笑,她老拿眼神瞅我,我对她诡异的坏笑着。
夏妍从未来过我老家,江满红已捷足先登。纯属巧合,命运又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席间我并未作过多的解释。饭后,我提出到坟头看下书呆子父亲和马妞。
村里的坟山墓葬都集中在一起,相隔不远。
三舅准备了香纸,母亲、八舅和我、江满红都跟在后面。跟书呆子老爸没什么话说,穿着制服不方便下跪,默默地给他鞠了三躬,烧了许多纸钱。
我要江满红远远的在边上等着,没名没份,是不能上坟磕头的。
从老爸坟头下来后,我打发走了三舅和母亲一行,单独和江满红二人来到马妞坟前。
尽管火化了,农村的风俗骨灰盒也要找个坟塚安葬。
我给马妞敬了个标准警礼,蹲下来烧纸钱,边烧边跟她汇报:“康少已被我亲手抓获,凶手刘少辉已被我和万头亲手击毙,为您报仇了。你在地下安息吧!”
江满红立在坟头恭恭敬敬鞠了三躬,道:“马妞,虽然我生前没见过你,但你在我脑海里的光辉形象挥之不去。你为了丛警仗义而牺牲,你们从小青梅竹马,我知道你很爱他,我想告诉你,你没爱错人,他是一个值得你去爱的男人。我跟你一样,我也爱他,我希望能帮你照顾他一辈子。”
这一席话道得我心里发怵又热血沸腾。
这小妞子真的动真情了,她是在间接向我表白,是个白痴也知道什么意思,我现在才开始后悔,万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我一直守到纸钱烧成灰烬才离开,接着又跟马妞汇报:“我立功受奖了,立了个二等功,这次把奖章带回来了,这枚奖章是奖给你的,我将把它交给村长永远保存,这是你的荣耀,是我的耻辱。”
回来的路上,我和江满红都没说话。
来到老村长家,我到他家里坐了一会,把我的奖章交给了他。他抚摸着镀金的二等功勋章,老泪纵横。
我不忍再呆下去,随即告辞。
回到县城,天已黑了,我在火车站买了明天一早去星城的火车票,魏标送我到局里就走了。一路上我闷闷不乐,江满红知道我的心思。
在备勤楼的双人间里,本来是我和万头二人住的,万头跟着章支回了星城,江满红拉着我的手走进房间。
这妞已经不再顾忌任何影响了,局里同住备勤楼的单身汉们看着我俩会意的笑了笑。
是时候跟江满红解释清楚了。
我吩咐她坐下来,跟她倒了杯开水。
沉默良久后,我终于开口:“师姐,对不起,你误会了,我有女朋友的,我们感情很深,她在苦苦等着我,我不能辜负她。”
“我也可以等。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非你不嫁,除非我死了。”
“如果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以前冒犯的地方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爱你。”
“第一个男人?别吓我,你很在乎这个吗?那天我确实喝多了,真对不起。”
“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第一个男人?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
“你真的别吓我,你现在想怎么样?逼我就范吗?”
“哈哈哈!看把你吓得。。。跟你开玩笑的!”她脸上突然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不知道她是真笑还是假笑,我看不出来。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很坏的,在学校时他们都叫我丛烂。”
“反正我喜欢。”
“看样子你是讹上我了?”我也开始开玩笑似的半真半假道。
“那又怎样?我配不上你吗?”
“那不是,我说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是我配不你。”
“那个叫夏妍的,你真的那么爱她吗?”
“很爱。”
“你一点不喜欢我吗?”
“不是不喜欢,喜欢跟爱是俩码事,就跟我俩做爱一样,性不能代表爱。感情的事有时也有个先来后到,何况我现在没任何能力成家立业,我会辜负你的。”
“我不管。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跟马妞一样。”
“别这样,马妞的事这辈子我不会让她发生第二次。对我来讲,是犯罪。那个王一清挺好的,以前说他歪红薯是我乱说的,他家条件好,靠山硬,物质是婚姻的基础,你会过得更幸福。”
“不要再提他,当初说他歪红薯的是你,现在说他好的也是你,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们都是警察,直来直去,感情的事真的不能勉强。”
“你是想要回省厅工作了,怕我给你惹麻烦?”
“那倒不是,我现在真的不能接受你。”
“那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完她拉开门“砰”的一声把我关在屋里,听到急切的脚步声跑开了。
我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很重,但不这样又怎能让她死心。
当断不当,必有后乱。感情的事剪不断,理不乱,只能快刀斩乱麻。这是我从家里回县城时,在车上一路沉思作下的艰难决定:痛斩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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