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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沁传》第二十五章 低情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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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里似乎尚存着索院判的余音,震撼激荡着每个人,阿木尔怔了一下,痉挛似得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掩住樱唇,惊讶不已,回顾敏珈像是被钉住似的,形同一棵生根的古木僵直的戳在那,楞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们。

阿木尔欲伸手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拨开,敏珈的脸孔变得煞白,她踉踉跄跄走到索院判的面前,伸出双手揪住他的衣领,活像一个发狂的母兽,平日里这个柔弱明媚的女子此刻竟充斥着难言的力量,她急促的问道:“你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是谁?本宫没听清楚,没听清楚!”

索院判哪有胆量再敢吐溜啊,这当口因为畏刑而供出了皇帝,只怕是命不保昔,他苦苦的乞求道:“娘娘哪,微臣可是把这天大的秘密和您说了,求您看在我这份实诚的份上,就别把此事闹到万岁爷面前吧,若是您不依,只怕微臣这性命难保啊。”

敏珈松了十指,疾步跨出门槛,头也不回的往殿门口方向奔走,阿木尔旋即意识到她要去养心殿和皇帝对峙去了,忙招呼了下呆若木鸡的枚香:“快别傻站着了,赶紧去追你家主子,小福子,你也跟过去,切记!若是珍姐姐不听劝告,莫要力阻,速回钟粹宫报予我后再做计较。”

小福子和枚香像秧鸡啄粒似得点点头,也跟着跑出了。

阿木尔没好气的对跪在地上的索院判道:“今个儿若是珍姐姐见着皇上,东窗事发,皇上定会让你一命呜呼,若是没见到,我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来日必定寻你兴师问罪,行了!别跪在我这绥万邦里,看着碍眼!”

敏珈一路奔走的很快,枚香和小福子追了好半会儿才撵上来,枚香跪在她面前劝道:“小主,您不能去呐,皇上毕竟是九五至尊,大清天子,纵然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咱们也只能忍着受着,小主这般怨气冲冲的模样到了养心殿定然会冲撞万岁爷,嫔妃御前失仪可是大不敬啊!”

小福子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娘娘,您不妨先和奴才回绥万邦去,我家小主和您先说说话,顺顺气儿,您即便是要去找皇上问个究竟,也不能赶挑在这个当口啊,娘娘您现在正值气头上头,万一有哪句措辞惹得龙颜震怒可就麻烦了!”

敏珈俯身托起枚香,眼神里斥满了漠漠的轻寒和心碎:“你们都回去,本宫今天是一定要到养心殿的,不为别的,就为自己讨个理由,要个说法,嘱咐静贵人不要前来,免得惹火烧身,毁了自个儿的锦绣前程。”

枚香不肯避让,苦劝道:“娘娘,奴婢说什么都不能让您去,此事若真是皇上指派,那便是铁了心的要对您不利的,这般撕破脸,愈是更加不会顾忌小主的诉求和情分,恐怕还会招来一番严厉的处责呀!”

敏珈轻轻一嗤:“这紫禁城里不论是谁要暗算我,本宫都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唯独皇帝不可以,正如你们所讲,他是大清天子,掌握世间每个人的生死兴亡,如今他既已容不下我,那我也便再无立足之地了,与其忍气吞声,孤凉凄凄的死,不如一吐为快,来个爽利。”

小福子还欲再劝道:“小主…”敏珈言辞神态登时凌厉起来:“无需再劝!本宫现在还是太后亲封的珍嫔,永寿宫主位!我的话便是命令,难道你们也要与我作对,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吗?”

小福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奴才不敢。”说完拉了下枚香的袖襟,示意她退到一旁,待敏珈走远了,枚香气急的直跺脚,嗔怪道:“你个没心肝的东西,我家娘娘是直性子,平日里虽说温婉,但是遇到这档子事执拗的很,这若是去了养心殿,只怕是大事不妙啊!”

小福子道:“你既知珍主子认个死理,便该明白我们再行阻拦只会适得其反,静小主让我们跟过来只是尽力相劝,如是不成,她定会想办法从中斡旋,求得周全,咱们现在回了绥万邦再说。”

枚香睇了一眼小福子:“罢了,罢了,便依了你的主意,若是我家小主有个什么好歹,看我怎么揍你!走!”

养心殿休顺堂里,佟佳皇后正与皇帝谈着内宫出纳收支,只听得前殿传来一阵嘈杂的对话声,皇帝朝成谔说道:“去,看看外边是什么情况,朕在这里与皇后讨量事情,是谁这么放肆,敢闹出这般聒噪的动静。”

成谔遂即走出养心门,就看到敏珈秀眉微蹙,冷着个脸欲硬闯养心殿,面前的几个小太监看到他出来,忙退居一旁,成谔对敏珈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珍主子请安,娘娘吉祥,不知您前来养心殿所谓何事?皇上正与皇后娘娘在耳房议事,不见任何人,小主若是不介意,不妨说与奴才听,回头我代您转达。”

敏珈微微苦笑,酸涩的轻哼一声:“呵,今个儿还真是来巧了,皇后娘娘竟然也在这里,成公公,本宫亦有紧要的事要和皇上说说,烦请你进去为我通报一声。”

成谔道:“小主哪,不是奴才不为您通传,实在是这会儿皇上不接见任何人,小主要不先回自个儿宫里,改日再来,何必要自讨没趣呢?”

敏珈的声线不带一丝商量的口吻,果断的说道:“公公不代我通传,那本宫只好硬闯了。”说罢,起身便往台阶上挪步,成谔忙伸手拦道:“哎呀呀…小主这是要做什么呀,得,您请先在这里候着,奴才这便给皇上通传一声。”

成谔回了休顺堂,和皇帝通禀道:“皇上,娘娘,是珍嫔小主在殿外求见,看她的样子恐是有急事要奏,奴才觉着不妨准她进来,免得闹出更多的动静也不妥不是?”

佟佳皇后微微惊讶,似是有些不信:“珍嫔?她一向性格温婉娇柔,连说话都是呓软怯怯的,怎么会这般没个分寸规矩,在养心殿外喧哗失仪?”

皇帝沉吟,微微眯起双眼:“让她进来,朕倒要听听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在此刻烦朕不可。”

成谔道:“嗻,奴才这便请珍小主进来。”

敏珈跟着成谔走进房里时,雪白的牙齿微微的咬着,敷衍地行了个屈膝礼:“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在皇帝素日里的印象中,敏珈是个恭谦楚楚的女子,可今日的确通身散发着一股子怨气,虽然面庞还算冷静,但是那依稀灼人的怒焰是掩盖不了的,皇帝横了她一眼:“朕一向觉着你明事理,晓规矩,太后也常于朕耳畔赞不绝口,今个儿你倒是让朕大开眼界,皇后于耳房随朕议事,旁人便是借个虎豹之胆亦不敢惊扰,你竟敢目无规矩,喧哗养心门?也罢,若是你确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朕也权当方才未听未闻便是,讲吧。”

敏珈算来,自己与皇帝也算是有了许多日的独处时光,这个男人所说对自己不算温柔贴情,但也算是宠爱有加,可今日却……敏珈有些伤感,但是话腔表情全不做委屈状:“说之前,臣妾要确认一件事情,敢问皇上对臣妾除了肉欲情欢之外可曾有过半点男女怜惜欢喜的念想?”

这话问的荒诞亦是难堪,佟佳皇后只觉得有些不自在,凝了敏珈一眼:“这…这青天白日的,问的什么话!你好歹也是嫔妃,怎能毫不避讳的讲些房中事,男女情?真是不知羞耻!”

皇帝神色平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朕待你虽不及待皇后一般敬重关怀,但是如夫悯妾的情分还是有的。”

敏珈讽刺的轻笑两声,反问道:“呵呵…悯?皇上是悯念臣妾将这身子脑子都痴痴傻傻的交予您,还是怜悯臣妾这一生都不可有孕,凄凄惨惨的孤独终老?”

皇帝微微一怔,片刻工夫脸色便阴沉下来,寒冽如冰,左手指关节笃笃地敲打着乌木桌,右手则搓着拇指上一颗琥珀扳指:“继续说下去,把你现在所知道,所掌握的情况全都说出来。”

敏珈看得出紫檀木雕漆云龙纹宝座上的这位大清天子摄出居高临下的威迫之气,此刻身处于休顺堂,不,是身处于这巍巍紫禁后宫,帝王龙潭居处,能有什么是他所忌惮避讳的,全不过在于一念之间罢了。

说到底敏珈也只是碧玉年华的弱质女流,见得皇帝这副面孔,不觉有些惧惶,怔了半会,才启口道:“皇上…皇上赐药避流臣妾胎中子,臣妾…臣妾已然知晓,今日前来便是要求个缘由,求个说法。”

佟佳皇后惊讶的掩住绛唇,别过头向身边的皇帝投去确认的目光,不敢插话,皇帝则起身踱步至敏珈身边伏在她耳畔幽微诉道:“不错,是朕安排的,你不要恨朕,世情薄,人心恶,弃国阴,稳皇廷,万般皆是不得已而为之。”

敏珈泪光盈然,身子在抖擞颤动,鬓边一绺银丝翡翠流苏在摇曳晃荡着,她深深的吸了口寒气:“原也是知道皇上是幕后主使,但是听得陛下此番亲口所述,还是觉得万般震撼胆寒,皇上可否告诉臣妾,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皇帝冷漠的笑了笑,笑的波澜不惊:“既是无奈之举,又怎可说出缘由,珍嫔,你且回永寿宫吧,今日之事,往后休要再提。”

敏珈隐约的怒意浮上眉间,凄声驳道:“皇上,您避流的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大清的后嗣,于臣妾所受冤屈冷待相比,戮后愧祖才是大大的罪障!”

敏珈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原是佟佳皇后快步走上前打了她一记耳光,皇帝气的太阳穴青筋爆起,突突直跳,佟佳皇后斥道:“大胆珍嫔,竟敢欺君罔上,目无宫纪,本应立即治你杀身之罪,可念及事出有因,乃一时愤慨所致,且往日侍奉皇上太后颇有辛劳,将她押入冷宫暴室跪上三日,之后非诏不得出,听候发落!成谔,立刻把她给本宫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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