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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沁传》第二十六章 挟腹救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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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谔示意一旁的小太监上前拽扶着敏珈向门口拖去,敏珈耳下那对明蓝色的岫玉耳坠随着她踉跄的步伐摇曳摆动着,她奋力的抹开臂膀上扯痛她的手,凄厉地呵道:“撒开!本宫自己会走!”

瑶箐待他们仨人离开内殿后,不觉松了口气,垂着头绞绕着手里的芙蓉紫云绢,低声的劝谏道:“珍嫔欺君犯上,口无遮拦,的确是罪该万死,可是她自入宫以来,一直端淑从良,孝戴太后,在合宫里可以说是有口皆碑的,此番若是将她赐死只怕旁人揣测,人心不服。再者,事情由头实不光彩,宫里人多嘴杂,一旦追根刨底,恐怕会有损皇上威严,所以臣妾越俎代庖将她重罪轻叛,恳请皇上网开一面,不予深究。”

皇帝敛声正色道:“皇后妇人之仁矣,与其瞻前顾后,担心宫人会捕风捉影,口耳相传,倒不如随便扣个罪名将这怨妇送进妃陵地宫,免得心起歹念,于朕不利。”

佟佳皇后神色沉重:“皇上,臣妾实在好奇,赫舍里氏母家也算是两广之地的忠贞满臣,这些人对朝廷可以说是尽职尽力,这珍嫔自从进宫以来,承受雨露恩宠仅次于全贵妃,但也从未见她恃宠生娇,皇上何故要将她赶尽杀绝呐?”

皇帝低低冷笑一声,那声音如同鹰枭沉啼:“事关前朝党争,皇后还是不要多问的好,赫舍里氏僭越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思虑再三,着废去位分,收回嫔位金册,等过些日子,密裁便是,对外一律宣称暴猝毙命。”

“皇上当真要这般处置我那可怜的珍姐姐,那么不妨将臣妾和肚子里的骨肉一并送进冷宫去吧,这样也好让咱们姊妹俩有个照应!”这话语气说的不轻不重,但是却颇有分量,皇帝微微一滞,看着阿木尔携蓉烟走进房里,蓉烟的手里还端着柄金丝楠瘿子瘤托盘,盘中搁着一盏青花喜鹊唠梅瓷杯。

皇帝谓成谔道:“朕这养心殿竟然已经沦落道裙钗青娥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你们这些奴才吃着朝廷的皇粮,却连个殿门都把不住,留之何用?”

成谔赶忙跪倒申辩道:“奴才知道皇上正值焦心烦扰之际,需得静心休息,可是这静小主称她怀有身孕,一力要强行入殿,奴才等恐强行阻拦,伤及龙裔,致使静贵人动了胎气,所以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许小主进了休顺堂,还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佟佳皇后的眼里流动着些许疑影,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阿木尔,抿唇思索片刻:“本宫前些日子翻查过敬事房所书的彤史,并未见着有静贵人的侍寝记载呀,本宫当真好奇你这腹中胎儿是从何而来?”

阿木尔笑了一笑:“事关皇室血脉,臣妾怎敢胡说诓语?皇上,乐寿堂中,半日风流,您可还记得?”

皇帝朝着佟佳皇后点了点头道:“两个月前,朕的确是在宁寿宫中召幸过博尔济吉特氏,只因这等交合皆不符祖制规矩,故而没有令人写入彤史。”

佟佳皇后看着阿木尔又问道:“你可有人能佐证是喜脉?为何不及早上禀?”

阿木尔眼眸如同封镜,轻轻冷冷的,空洞的很:“回娘娘的话,太医署的康太医是亲自为我诊脉的,近几日,亦是他在为我抓取安胎药物。身怀龙裔乃是国喜,臣妾初知有孕之时,恨不得立时之间东西六宫众人皆知才好,可是仔细想来,臣妾可真怕呀,怕的只能缄口不言,以图腹中骨肉能多活些时日!”

佟佳皇后轻笑两声:“呵,静贵人是怕什么呢?怕这宫里的女人妒忌,下毒手害了皇家的凤子龙孙不成?”

阿木尔空洞的眼瞳闪过一丝戾色:“旁得倒是没什么可惧的,就怕沦落到像珍姐姐一般,被孩子的皇阿玛,大清国的仁君给用药夺了性命去,皇后娘娘,您说这骇人不骇人呐?”

皇帝冷冷的扫视着她,眼中精寒之气似要溢出来似得,紧绷着面容,隐忍不发:“珍嫔之事同你有别,朕处置什么,留下什么,都有大局的考量和分寸,念你身怀六甲,不计较你口舌之罪,速回钟粹宫里安心养胎,择日朕会同皇后去你那探望。”

阿木尔幽幽的笑了笑,将茶盘里的瓷杯给捧至手中,意味深长的向皇帝投去目光:“皇上旨意臣妾自然是不敢违抗的,只是在回绥万邦之前,臣妾需得饮用了这蛊药汤才可离去。”

皇帝凝眸望她,神色愈加警觉和谨慎:“这杯中为何物?为何要在养心殿里饮用?”

阿木尔唇边的笑意就像蔼蔼的飘渺山岚,淡薄的露埃掩去了隐于其后的险山恶水:“这瓷杯中的药汤便是由皇上您赐给珍姐姐的马尾松嫩尖及胡颓子根两剂良药煎制而成的,只是臣妾怕这滑胎的药性差了点,另外又加了点儿桂枝,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抓多了量还余了不少,正愁没地方用呢!这不,今个儿可算派上用场了。”

皇帝听得遽然变色,佟佳皇后亦是惊的那张杏华红面蜕成一张白纸,慌忙朝成谔吼道:“快,快把她手里的杯子给夺过来,马上给本宫碎喽!”

成谔冲至阿木尔面门前,登时傻了眼,阿木尔已经起手将那杯口抿入唇齿之中,并且迅速的往后倒退两步,死死的逼视着他,没有一丁点儿胆怯。

佟佳皇后哪里还能坐的住,倐的立起来,指叱道:“好个博尔济吉特氏,你可知道嫔妃自戕龙裔乃是重罪,纵使你被抽筋扒皮亦是不够抵得!还不赶紧把手中汤药给本宫丢掉!”

阿木尔稍稍别过头望着佟佳皇后:“娘娘,还请您让成公公退下,臣妾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保不准受了点儿惊吓便将这药汤给灌进喉咙里了。”

佟佳皇后皱了皱眉,抬手挥了挥,示意成谔退至一边,皇帝叹了口气,似是如释重负:“原本天赐麟儿乃是朕之幸事,没想到却被你这刁妇给弄的这般晦气,说吧,你到底想要朕如何安排才肯罢休?”

阿木尔见以子相逼之计有了成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妾自入宫以来,唯有珍姐姐待我同嫡亲姊妹一般照拂,深宫长日漫漫,若不是她多番相助搀扶,恐怕我早就活的没个人样了,眼下她遭受无妄之灾,臣妾又怎能独善其身,袖手旁观!皇上你不爱她亦不许她生养,断绝了这个女人此生幸福还不够吗?冷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虫虱蛇蚁,破落不堪,珍姐姐究竟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要沦落到这般境地?臣妾但求皇上一个承诺,只要您能答应,我便安安分分的将胎中龙裔产出,可若是您不依,那臣妾只能让他见不得这肮脏尘世了。”

皇帝为了抚平阿木尔这般激动的情绪,只得将口气放的温和了几许:“也罢,只要你能将朕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给生下来,不过分的条件准了便是。”

阿木尔挤出一丝苦笑:“珍姐姐如今已彻底失宠,可谓是失势潦倒至极,还请皇上晋她位分,升至四妃,许个虚名,有自保的一席之地,免受他人践踏欺辱。此外,今日之事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姐姐一条生路,我等姊妹感念圣德,必将携其母族誓死效忠天家,做牛做马,为奴为仆!至于臣妾今日所犯罪过,待我分娩之后,自请打入慎刑司受尽刑罚,以消皇上心头之忿!此间正好皇后娘娘亦在,算是臣妾这番承诺的见证之人,还请皇上成全!”

道光自登基以来,还从未被后宫嫔妃给要挟过,可说起来毕竟阿木尔腹中胎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虎毒还不食子,怎能真逼着她饮下堕胎药;此外,若是在养心殿里落红流产,那必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自个儿也会被世人议论纷纷,落个不仁不义的昏君恶名,倒不如允了她的请求,图个稳妥,解决眼下的困顿境地。

皇帝沉默片刻,秉着一股子凛然不可相侵之意,谓成谔道:“传朕旨意,拟册文!咨尔珍嫔赫舍里氏,端恪修型,柔嘉秉式,展功绪而劳襄机杼,兰殿叨华;表德容而度饬珩璜,萱闺锡庆;兹仰皇太后懿旨,晋封为珍妃!因近来战事绵连,国库需得节省开销,无需操办册封大礼,内务府备金册、金印即可,明日正式矫诏,晓谕六宫,朕感念珍妃素来节俭克己,孝戴太后,特令其日后月例用度依旧仿嫔位旧制,不再另加添置,望安分守己,继续做好六宫仪范。”

阿木尔听罢,翻手将瓷杯里的药汤顺势浇淋于地,淅淅沥沥的打湿一片,她眼中一热,垂下眼帘,诚挚无比,行个跪拜大礼道:“罪妾代珍妃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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