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妖妖以为，对方会在听到答案时，抽出双刃刺杀过来。就像他的父亲那样，用出其不意的攻击，作为打招呼与亲密的表达方式。

但艾尔特什么也没做。他静默了一会儿，抬手指向上方——无星塔第三层，空无一人的教室。

“和我说说世涅……父亲的事吧。”

于是鬼妖妖合起了正在看的书，和他一同走上三层。

在活着的植物躺椅中坐好，她才漫不经心地问艾尔特：“那么，你想听什么呢？”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

半精灵不是很喜欢她这种对待晚辈一样的态度。但他心下知道，对方既然认识世涅，年龄就不会小到哪去……甚至，可能相当年长……比他还要年长许多。

“关于世涅的，你知道的。”

鬼妖妖笑了，“那太多了，说不完的。”

“……”

男孩依旧面无表情，但都养育了某只兽人那么多年，鬼妖妖轻轻松松看出了他的郁闷。

她没有显露笑意，只是等待着对方的提问。

“你……认为世涅怎么样？”

“有病。”

“…………”

看着男孩的郁闷快要显露在脸上，鬼妖妖才收起了玩弄的心态。

“世涅不受任何牵绊约束，没有责任与底线。”她说。

艾尔特听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于是鬼妖妖便继续道：

“他是一个疯子，一个亡命徒，一个流浪汉。无论他是什么，他都不会是一个好父亲，他的仇人遍布世界各地。”

“你很了解他。”过了好一会儿，艾尔特才说，他比先前要认真了许多，“不是他玩过的女人。”

这回换鬼妖妖沉默了，“……为什么这么想？”

“你喜欢世涅，但不是那种喜欢。”

“我不是指这个。”

这回艾尔特懂了她的意思，“因为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发疯了。”

就像他见过的那些女人那样，就像他的母亲那样。

“说你知道的。”艾尔特再次道，这次他补充了一句：“随便什么都行。”

鬼妖妖想了想，“那么，我给你讲他小时候的事吧。”

艾尔特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世涅和我说的。”

于是半精灵男孩的神情从惊讶转为了震撼。

*

实践总是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任意一门学科中，只要有需要魔法实践的环节，往往在课程开始之前，导师们就会给教室，或是任何一处的实践场所加上防御结界，同时也给自己施几个以保障安全。

——学生们被排除在安全范围之外。

[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自己的生命由自己守护]

这两条菲利斯教条，多数学生都能在最初的一个月内获得深切领悟。

同时也铸定了身着白袍的治愈导师们在学院内今后的威望。

猫妖铃正向着医疗室走去。

他上一堂课程可以算是纯粹的魔法实践学。

在黑暗法师艾可斯给他们讲述了缩短咒文的学术理论，以及[瞬发]达成的可能条件后，便让他们在第【三】竞技场内自由练习。

然后不出意外的，整堂课都充满了意外。

一个成型的魔法就像环环相扣的齿轮，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使其失效，或者产生巨大的破坏。

即使是低阶级的小型法术，要达到[瞬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却总有不少年轻气盛，心比天高的新生，在一开始便尝试瞬发高破坏力的攻击性法术，然后被运行错误而暴走的魔法重创。

疼痛更能让人记住教训。

猫妖铃避过了数次稀奇古怪的‘攻击’，见证了好几个被自己的魔法掀飞了的同学，他不禁在内心质疑——这群傻瓜真的和他是一个年级的？

他漂亮地瞬发了一道电系屏障，挡住了从上方散落下的火雨。

然而就在所有人，包括导师和他自己都认为他将平安度过这堂课时——

一道奇怪的阴影快速在学生们的影子中穿梭而过，然后没入了他的影子中。

猫妖铃：“……”

魔法失误的青年：“对不起！！！”

青年施展的似乎是让人能在短时间内动弹不得的[石化]魔法。

但猫妖铃还能动弹，也没感觉有什么异样。所以照理来说，魔法是失败了的。

可是在阴影窜入他影子的一瞬间，他确实感到一种冰冷的危机感。

所以在经过艾可斯的检查后，猫妖铃被确认了一件事——他被诅咒了，诅咒性质不明。

看着欲哭无泪似乎觉得自己闯下大祸的青年，兽人反倒相当平静地继续练习，直到休息时间才遵从导师的建议，去找光系治愈导师做[净化]。

在距离医疗室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听到了对话声。

虽说兽人的五感远超人类，可是能听得这么清楚，想屏蔽也屏蔽不掉……还是得归功于说话的人刻意为之。

“他们占据了我们的医疗室，可你们却不管不问！”

“安娜，无星级班有这个特权。”

“凭什么？难道一个无星级的学生比一座学堡的学生还要珍贵？”

“并不。只是你们毕竟是不一样的……”

“有哪里不一样？哦……对，他们都是天才，确实和我们这种小喽啰一点也不一样！”

“别这么说，安娜。”

“那么你要我说什么？我们的同学受伤了，却得跑到其他学堡治疗，如果伤得重一点，那点时间就会丧命！”

“哎……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有学生来了，安娜，你得回去了。”

猫妖铃已经站在了医疗室门口。

医疗室内，两名女性面对面站着，其中一位身旁还站着一些带着不同徽章的学生。

真是好大的阵势——兽人无不嘲讽地想。

他不以为然地走进室内，“导师，我被诅咒了，现在需要净化。”

穿着白袍的年长女性还未回复，那个名为安娜的年轻少女便轻哼了一声，漂亮的杏眼满是不悦地看向他：“怎么，是被那群怪才诅咒了？”

“不是。”

于是安娜不再看他了。

她将与学院制服一起发配的皮靴踩得蹬蹬作响，带着和她一同前来的学生们向外走去。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离开前，她傲慢地回头，仿佛宣誓一般说道。

女性导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面向猫妖铃：“那我们开始吧。”

[净化]是高阶光魔法，能驱散大部分被施加的负面影响。

不过由于他并没感觉到什么实质的负面影响，所以直到[净化]结束，猫妖铃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向着白袍导师道了谢，准备离开时，又想起了先前所听见的那些话，于是便问眼前的人，“您是怎么看待无星级班的？”

女导师愣了一下，紧接着浮出一个苦笑。

“那些孩子都是天才。人们害怕他们，所以把他们关在了笼子里。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于是，天才被逼成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