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距离教堂背面的阴影中找到了她。

她的胸口空了一个洞，单只手不见踪影，此时靠着残缺的石柱，坐在台阶上。

并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她用最后的法术，将剩余的鲜血禁锢于体内。

可这是无济于事的，他一眼便看了出来。

胸前的伤口是黑色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蔓延——一个高阶级的腐蚀诅咒。

周围没有魔法遗留的波动，也没有战斗的迹象，在这样的伤下，她不可能一个人抵达此处。

“是谁送你回来的？”他问，丝毫不觉得这问题可能有些不合时宜。

她自然没有回答的，只是用鲜红的眼睛注视着他。

“你就快要死了。”

“把你的血给我，我能活下来。”

那得要多少呢？他摇了摇头。

于是那美丽的女性脸上露出了冷笑，“你比我更像一个暗夜。”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笑了：“可能是吧。”

于是他取下挂在腰间的短刀，上前，刺入了她的脖颈。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一点一点，将她的头割了下来。

他捧起女人的头，觉得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有着一种让人发疯的魔力。

他想要把她的头颅保存起来，作为一生的珍宝。

可是当他才刚走进教堂，她的头颅便化作了灰烬。

这个照顾了他一百五十多年的女性，彻底的死去了，死在他们一同生活的教堂里，死在那座伽兰蒂亚的圣像下。

[我那时觉得，若是觉醒了冰系就好了。那样说不定就可以保存下来了。]

[没有魔法能保全血族的尸体。那本来就是一个诅咒。]

[时间凝固也不行吗？]

[不行。]

[那可真遗憾。她可是我的初恋。]

[嗯嗯……真遗憾。你割下了你初恋的头，然后呢？]

[不是的，是我割下了她的头后，她成为了我的初恋。]

他继续在教堂生活，直到十年后，那个精灵再次出现。

“带我走吧。”他对精灵说道。

他是被精灵在废墟中找到的，方圆十里都是被龙的吐息摧毁了的人类文明。

找到他的精灵，给他取名为[世涅]。

他没有把他给带回族群，而是丢在了那座介于废墟与城镇之间的伽兰蒂亚的教堂里。

每隔十年，去看望他一次。

每次，都会给照顾他的那名女暗夜，一块鲜红的龙血结晶。

现在那血裔死了，他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精灵没犹豫多久，便同意了：“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话。”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跟着精灵四处奔走。

他们和人类交易，参加矮人的宴会，在海上听过人鱼唱歌，也闯过兽人的领地。

只是从未去过精灵族。

精灵不让他去。每当精灵要回族内时，他就在他们约定的地方等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百年。

精灵第一次没有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他没有回来，来得是其他人——他的族人。

“首领想要见你。”

“好啊。”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去了精灵族，和精灵所说的一样，那是个美丽并且智慧的种族。

同胞们对他热情以待，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友善或是排斥。所以世涅更不明白了，为什么精灵会不让他来这里。

“留下吧。”首领对他说。

“塔西尔在哪？”他问。

“他犯了错。”

“你们把他关起来了？”

“这里没有囚牢。”首领否认道，“你想见他的话，随时可以。只是，他现在恐怕不想见任何人。”

“留下来吧。”首领再次说道。

这回，世涅答应了：“好。”

他还是去见了他的养父，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

“他们说你犯了错，可是却不惩罚你。”

塔西尔一脸沉郁地看着他，“你觉得这不是惩罚？”他卷起袖子，两只手臂上都印着银色的环形符文，他全身上下都是这个。

“挺漂亮的。”世涅称赞道。

精灵的脸色更阴沉了，如果不是咒文封印了他大部分的力量，恐怕此刻已经扑上去准备掐死世涅了。

“别告诉我你喜欢这里。”

“这里很好，我为什么不喜欢？”

塔西尔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的真实想法。

世涅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因为他没有说谎。

好一会儿，塔西尔露出了一个阴暗的笑容：“你不会喜欢的，因为你不属于这里。”

世涅觉得，有些时候这金发碧眼的家伙，比他见过的最可怖的亡灵法师还要像个亡灵法师。

这气质太邪恶了。

世涅得到了一片森林。

每个精灵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小片森林。

他享受着被森林环抱的安宁，那和他六百多年来过得日子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精灵很少和他族开战，他们喜欢平静的生活。

这群长寿的家伙们，日常除了学习就是玩耍，操心保卫国家这种大事的——是首领和长老们该干的事。

作为应该享受青春的年轻精灵，世涅很快和同龄精灵们打成一片。

他给他们讲述外界生活的故事，介绍异种族的特性与战斗方式；他们教会他箭术和与植物沟通的方法；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世涅觉得，作为一只精灵，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一直待在森林里，和他的族人们一同生活——这种想法还未持续一百年，世涅就感到了厌倦。

他不再感觉森林舒适并且温馨，他不再听见来自花草绿叶的轻声细语。

他想起了那名女血裔，想起了被他割下的头颅。

世涅又去见了塔西尔。在这一百多年里，精灵越来越狂躁了。

“暗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是阴影与死亡的狂欢之地。”

“你去过？”

塔西尔意味深长：“我去过，你也去过。”

世涅不理解，他觉得这一百多年里，塔西尔越来越神经病了。

他不断地寻找解开封印的办法，不断地尝试，不断地失败。所有精灵包括他自己都知道，要由他来解开这精灵王所创造的古老秘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得一生都待在精灵族里了。

“世涅。”塔西尔叫他。他很少叫他的名字，即使这名字是由他所取的，“你想要离开了，对吗？”

精灵依旧是那个熟悉他的养父。

“是的。”世涅说，“所以我来向你道别。”

“那些家伙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不知道，我表现得很平常，也没带走任何东西。”

“很好。”塔西尔赞道，将自己的空间指环与腰间挂着的双刃取了下来，递给世涅。

世涅只接过了指环，“认主的神器我使用不了。”

“我可以解开契约。”

“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

世涅看着自己的养父，从何时起，对方的眼中已经只剩下死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接过了那对银刃。

“我有三个问题，那名血裔——”

“是我干的。她说你和我不一样，所以我没有杀死她，把她送回去了。”

“……我没有救她。”

“我知道，看见了。”

“好吧，第二个问题：塔西尔，你是我的生父吗？”

“不是。”

“那么你是谁？”

“兰西。”塔希尔说，“我们都是兰西，。”

银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刺入了它们原主人的心脏。在那瞬间，契约被解开，握着它们的青年精灵，成为了它们新的主人。

“晚安，父亲。”世涅说，看着精灵脖颈处露出的银色符文，这回倒是赞同了对方：“这确实是一种残酷的惩罚，让我害怕。所以……”

“我想我不会再回来了。”

从那以后，他踏上了一条伴随死亡与惊喜的逃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