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野兽般的嘶吼在玻璃房里不断回荡，幼小的身躯在地上打滚，喉咙里的音节断断续续，就像是要泣血。

温妮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注意不到那个在里面翻滚的人。

吴文下意识的把她搂在怀里，堵住了他的耳朵。自己也偏过去脸，但是却看到有些呆泄的多尔卡多。

“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吴文自己都不禁觉得这种安慰实在是太薄了，甚至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应该多说些什么。

但是他又能说什么？这次连找替代都没办法了，塔罗希尔点名要让多尔卡多参与这次实验，没得商量。

多尔卡多苦笑了两声，他连转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默默的看着那个绝望的叫喊似的孩子。

这得是多绝望啊，想象一下，你快要死了，但是当你扭过头，所有人都在用着看猴子的神情对你指指点点。

其实也不用太多在意，因为在他们眼里，有些猴子都比你珍贵。实验体们就跟笔记本里的白纸和食用的肉兔是一个性质的。每个人都不会故意弄脏一个整洁的白纸，或者毫无原因的拿石头砸死一只可爱的兔子。

但是，当被需要的时候，纸会被毫不犹豫拿去写字，肉兔会被拿去烹饪。所有人都不会感到内心的负担，因为这就是那些实验体的价值。

“注意看着，快到第二阶段了。”工作人员提醒多尔卡多：“刚才是植入后的第一阶段，表现的形式你也看见了。预计你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原因可能是它在你的肌肉里扎根，直接刺激神经。”

说着，里面的那个孩子突然间不动弹了，随后又慢慢的爬起来。

多尔卡多这才发现这个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同样瘦弱，就像个玉米杆。

看样子他们为了给自己找个用来观看的例子还蛮上心的，多尔卡多想。

真的差不多，就连身高，甚至长的都差不多。发型因为刚才的挣扎的时候导致乱掉了，不然估计也差不多。

他看向多尔卡多，眼睛里的神情或许是绝望，也或者是愤怒。

“好饿。”他轻声说，然后来来回回的大量站在旁边的人。

衣服被撑开了，恶心的白色根基从里面冒出来，缠上了他瘦肉的肢体。

上身的衣服破开后，才发现他本就干瘦的身躯现在更加干瘪，肋骨跟里面的内脏被皮肤紧紧的勾勒出来。

“我们推测这是因为种子吸收了人体内的营养而长出的那些东西。”工作人员半跪在多尔卡多旁边对他说：“这种时候被寄生体的攻击性会很强，我们第一次实验就因为这个死了个同伴，艾林也因此少了半个手臂。”

吴文听到后沉默不语，他昨天到了艾林房间，发现是紧锁的，问了才知道。现在他还在手术室里接受治疗。

男孩吼叫一身，一拳打在了玻璃上。发出宛如雷震的轰鸣声，玻璃甚至都在剧烈的晃动。

“放轻松，这次的玻璃无论是强度还是厚度，都远超正常的防爆玻璃。”工作人员安慰说，然后扭头说到：“放食物吧。”

齿轮的转动声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慢慢的响起来，玻璃房的天花板突然打开一个口子，一只满身尖刺的豪猪被扔了下去。

“刺甲豪猪？”多尔卡多愣住了，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绝对在森林里有着统治地位的生物，坚硬的刺甲几乎不怕任何袭击。而它的速度又是出奇的快。除了怕天敌大角犀之外，几乎没有对手。

在里面消瘦的小男孩慢慢的回过头，看着那个缓缓站起来的野猪。

忽然间，野猪好像是受到了巨锤的轰击，整个飞了起来，撞在了玻璃墙壁上。

小男孩的拳头上留着鲜血，还多了条野猪腿。

吴文正巧这时候回过头看见小男孩抱着刚扯下来的猪腿大口咀嚼着，好像个从出生就没再吃过东西的饿鬼。

猪的哀嚎声断断续续，刚想动弹，就被摁在了地上。

小男孩一手抓紧坚硬的长刺，另一只手被几根长刺贯穿着抓住了它。然后居然一根根的把这些刺给拔了下来。

他的浑身都是被扎出来的血洞，但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好像他的眼里就只有这只哀嚎着的猪。

喷出的血液溅到了玻璃璧上，然后就跟玻璃珠一样滚下去。

看样子他们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了，为此还特地把玻璃做了处理。

“到时候我也会手撕个野猪吗？”多尔卡多看着那个野猪，现在它的内脏已经被拉了出来，花白白肠子淌的满地都是。

“不不不，这只是给你演示一下这个攻击性。”工作人员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我们给你的是处理好的生肉和烤肉，如果你到时候还能有神智，就选烤肉吧。”

然后他语重心长的说：“虽然有点恶心，但是不可置否的是，实验体无不受到了强化。换句话说，你想想，如果你能在植入后还能保持清醒，那么就会怎么样？这可是份礼物啊，独一无二的大礼。”

“真是个够分量的礼物啊。”多尔卡多叹口气：“就这么给我了，你们不觉得可惜吗？”

“如果能在你身上找到成功的例子，那么就代表这个是有培育价值的。要是能有一大批植入了这种东西的战士，那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啊。”工作人员眼睛闪着光，看上去很是兴奋：“听懂了吗？我们会改变世界，让它变得更好。”

框的一声，他们旁边的玻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那个已经浑身都是血的小男孩在疯狂的捶打玻璃面。

“看够了吗？”工作人员问多尔卡多：“看够了我就让他安静下来。”

“差不多明白了。”多尔卡多手搭在玻璃璧上，隔着厚厚的玻璃看这个很像自己的怪物。

天花板开始动了，它缓缓的下降。在这个重量下，无论什么东西都会毫无反抗之力。

小男孩撑起双手，想要把它顶起来，但是这实在是件搞笑的事情，因为哪怕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没法让天花板慢下来。

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感觉听觉神经都一阵发麻，这一个画面实在是太过恶心，以至于多尔卡多也别过头去。

然后天花板缓缓的上升，这时可以看见整个房间的地面都铺着大概办厘米厚的肉饼，非常的均匀，甚至皱纹都没有。

“好了，回收白种，打扫房间。”工作人员带头鼓了鼓掌：“第三十四次实验圆满完成，未发现有价值信息。”

周围零零散散的掌声想了起来，几个人拿着铲子跟木桶进去，把贴在地面的那成肉泥铲进木桶。

还有几个人居然办来了个梯子，看上去是想清洗粘在天花板上的东西。

多尔卡多跟着抬起来头，猛然看到深陷进金属里的……白种。

“这种回收方式怎么样？安全有效。”工作人员给他解释说：“这个叫做白种的东西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坚韧，你也看见了。那个碾压机是接近千吨级的东西，但是金属却没法压碎它，反而会让它深陷在里面。不过这样的话回收就变得简单多了，只需要用高温把它旁边的金属弄软，就可以拿钳子夹出来了。”

“真是个好点子。”多尔卡多轻声笑了笑：到时候我也会这样吗？”

“要是你都没法做到不被侵蚀，那就说明这东西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能控制的。过段时间就会移交给单兵会保管，跟其他古文明的遗留物一样送进‘保险柜’。”工作人员无奈的说：“简直是在败坏东西啊。”

保险柜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防备最森严的储存库，位于昆尼古尔……传说它就设在单兵会的总部，位置就在单兵们讨论问题的桌子下面。

里面存的都是被认为有威胁到世界安全的东西，但是凭借现今的技术无法将其摧毁。于是退而求次的将它们封存起来，让后人来考虑该怎么处理。

多尔卡多叹了口气：“明天早上吗？”

“嗯，本来还想定个时间的，但是想到那样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所以你只需要在午饭前后来就好，我们在这里随时准备着。”工作人员摸了摸他的脑袋：“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吴文跟温妮在后面听的不想评论一句话，或许是他们胆小也好，懦弱也罢，但是当听到对生命态度如此轻薄的言论时，还是不禁感到浑身发凉。

吴文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的手，上面裹着手套。

本来是为了遮丑，但是如今学了法术后，手套不离手成了习惯。

他学法术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成为能够让人感到重视的人，这样说不定他们就不会把当成普普通通的白纸。

可是事实证明，学了这么久法术，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没有任何变化，或许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吗？又或者，是自己的天赋实在是不够看的？

按照这个速度进步的话，肯定是毫无意义的。鬼知道哪一天就会让他再一次走进玻璃房呢？

真窝囊啊……吴文叹了口气。

“走吧。”多尔卡多过来拍了拍吴文的肩：“或许我们应该聊聊天什么的……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别这么悲观啊。”吴文挤了点笑：“咱们的运气一向不错，对吧？”

温妮的脸色有点苍白，吴文之所以还能如此冷静的说话是因为嗅觉被冻没了。但她的鼻子还好好的……还蛮灵的。

空气中无不是恶心的血腥味，尤其是当两个提着装满红色的大坨肉泥的木桶时从他们旁边走过时产生的气味，熏的温妮差一点就没忍住把晚餐都吐出来。

“……或许吧。”多尔卡多的目光有点低沉，他看着地面：“咱们有买很多的纪念品吧？艾林他不是负伤吗？咱们去慰问一下不？”

“好啊，正巧我也想去看看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吴文点了点头说：“温妮要不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也好。”温妮的的脸上毫无血色。

换成普通人，现在没把胃都出来就能说是好好气魄了。但是在船上呆久了，这样的东西看多了后，心理准备还是很足的，还不至于被吓破胆。

“小白没跟来吗？”吴文问，他这时才发现那个乖巧的骷髅不在这里。

“它在收拾房间……回去的路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没有什么需要我动手的地方……就算有，旁边总能找到帮我的人。”温妮轻声说。

“那我们就先去看看艾林怎么样了，就先不管你了啊。”吴文揉了揉她的脑袋：“卡多，你也别丧着个脸。”

……

“话说，你该送她回房间后再过来的。”多尔卡多两手插在口袋里，有气无力的说：“我蛮想撮合你们俩的，能看出来吧？”

反正都快死了，不死也要成怪物了。这种时候心里有啥就该说啥。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说什么呢？我们年龄太小了，还不到该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吴文耸耸肩。

他们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这个点大家基本都在房间里看书，或者上甲板去看星星……不过在这种地方是看不见星星的，因为海水是在冒着热气，所以上升的水蒸气使得云层永不消散。也就是雪莱山山顶那种穿过云雾的地方才能看到东西吧？

“前提是你们得活到长大……”多尔卡多的面如死灰：“咱们今年多大了来着。”

“咱们两个十二……或者十三吧，我不知道自己生日的准确日期。”吴文叹了口气：“现在死了应该算是很可惜吧？”

“按照这个船上的平均存货时间，我们已经超了两倍还多，所以应该不能算是可惜。”多尔卡多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兔子啊，即将要下锅的兔子。”

“我们就是锅旁边看着你被煮却毫无办法的兔子楼？”吴文无奈的说：“说的也是呢，咱们就是肉兔啊，而他们要我们下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