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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骑士》第十六章 湖上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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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金立盾大省进入冬季,大雪连天,家家封门闭户,亚罗音在城堡里继续对格诺莉亚进行辅导。除了一些历史、政治、文化等普通课程之外,格诺莉亚还开始学习蒸烤、缝纫、简单的医药使用等一些日用技能,以及一些比较基础的防身术,以后可能要用到。

这一天,格诺莉亚一大早就已经醒了,只是在眯眼养身,像以往一样等待亚罗音到房间叫自己。她等了许久都不见亚罗音,还以为是自己醒得太早了。

这时,房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无声的走过又软又暖的地毯,走到窗边,在格诺莉亚还奇怪为什么没有听到梅內耶里打招呼的声音的时候,这个人就拉开了面东的窗户的窗帘,一阵耀眼的金光撒到了格诺莉亚的床上。雪已经停了,金色的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拉开窗帘的梅內耶里很是活跃的说:“该起床了公主殿下。”

格诺莉亚坐了起来,头发胡卷乱翘,眼神里满是哀怨,她最近改掉了起床气的毛病,但是没有亚罗音来叫她起床,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您看,雪已经停了。”

格诺莉亚打了个哈欠,慢慢吞吞的爬下床,凑到窗前,隔着窗台往外望,外面已经全是一片白雪覆盖的世界了。

格诺莉亚有些无精打采的问:“亚罗音呢?”

“亚罗音大人今天不上课呀。一月两休,您忘了吗。”

“……噢。”格诺莉亚心里一阵放松,她还以为这种紧凑的日子没有尽头了,没有想到还有“休息日”。

格诺莉亚回到床上,往柔软的被子上一躺,望着床顶的纱帐,心里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所以说,亚罗音今天不会来了吗?”

梅内耶里漫不经心的回答:“当然咯,休息日,又遇到这样的好天气,亚罗音大人应该是出去玩了吧。”

“罗斯卡帕斯呢。”

“罗斯卡帕斯大人趁晴天去营区视察去了。殿下您也自己找点乐子吧。”

“……”格诺莉亚闭起眼睛,略一沉默,又从床上弹起了身,呢喃:“算了。”

“嗯?殿下您说什么?刚才我没听清。”

“没——”

格诺莉亚换好厚实的冬装,洗漱之后,离开塔楼,来到白雪铺地的城堡中庭。

边境回归到安定的状态后,城堡里的士兵也都褪下了衣甲,换上了朴实的常服,他们看到格诺莉亚都尊敬的颔首致意。半个多月的相处让格诺莉亚已经能叫出不少士兵的名字。

格诺莉亚遇见了一个名叫辛斯亚的军官,这是一个性格有点自卑的军官,亚罗音给格诺莉亚介绍过。

辛斯亚曾经是患眼疾的穷人,靠年迈的母亲艰难支撑家中生计。后来他的母亲死了,辛斯亚在床上躺了几天,没吃没喝几乎等死。恰巧,当时担任罗斯卡帕斯文书的亚罗音在辛斯亚家不远处的村子里讨水喝,辛斯亚的邻居就给亚罗音说了这件事。之后,亚罗音就来到了辛斯亚家里,用药物治愈了辛斯亚的眼疾,并给他安排加入边境的守卫部队,好歹有口饭吃。

辛斯亚性格有些自闭,看起来也比较瘦削,他在和图格林人的战争中用弓箭完成了八个杀敌,得到军团副官亚罗音的关照晋升,现在在波尔蒂城堡任职。

“辛斯亚,亚罗音呢?”

“亚罗音大人吗?他到底里安别斯湖去了。”

“去干什么?”

“不清楚,大概是散步,或者看冬季采冰吧,亚罗音大人是个随心而行的人。”

格诺莉亚想了想,说:“那我去找他好了。”

“祝您愉快,殿下,请代我向亚罗音大人问好。”

格诺莉亚不大在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让人准备她的牛车。

路上积雪比较深,牛车走得很慢很慢,这也让格诺莉亚可以饱览冬日的波尔蒂堡。

天气很晴朗,所有的一切景物都分外的清晰明亮,大雪好像抹布一样抹去了秋天时一直笼罩在这片天地的灰暗。这并不是错觉,因为风雪的确吹走了空气中的灰尘。

几乎家家都燃起了炊烟,清凉的空气中,是柴火和在冬天广受金立盾人欢迎的粘糕的味道,这种食品因为能量比较充足,是金立盾人冬天的一种主食,处理方式从蒸煮、汤煮到煎烤都有,各家有不同的做法。

格诺莉亚对于这种食品的深刻记忆,源于亚罗音说这是北方军团冬天最重要的行军粮,但是对于图格林人吃的牛羊,粘糕所能提供的能量以及口味等,依然有差距。

格诺莉亚坐在牛车上,看着街上的人开始扫除街道上的积雪,这些人看到格诺莉亚在雪后出游显然有些始料未及,仓皇的退开两边向格诺莉亚行礼。

街上是一些胡乱的玩雪的又不认识格诺莉亚的孩童,一个个穿着厚实的衣物,像个球一样浑圆。还有一些抱团玩耍的青少年,男孩女孩在一起玩耍,有比格诺莉亚年纪略小的,有比格诺莉亚略大的,他们看到格诺莉亚的大车都识趣的收敛起了玩乐,避让到一边。

格诺莉亚很想和这些人一起玩耍,但是亚罗音又教她,虽然处于亲民可以行一些与民为伍的事,但更多的时候要注意自己身为王储的格调和不可侵犯性。

格诺莉亚来到底里安别斯湖边,本来她以为,要在湖边找到亚罗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了湖边之后,她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亚罗音根本不在湖边。没有人在“湖边”,他们都在“湖上”——湖水完全冻住了,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冰封的湖面上有不少人,有不少人在冰面上玩耍,也有人在正儿八经的工作。

亲自驾车的格诺莉亚呆住了,她从车上下来,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和镜子般的大湖发呆,天地之间静悄悄的,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她有一种被什么洗净了的感觉。

稍微驻足之后,格诺莉亚让车上的车夫看着马车,她要到湖面上去找亚罗音了。

随从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给格诺莉亚的皮靴上套上几圈皮带,让她走在光滑的冰面上不至于滑倒。

格诺莉亚小心翼翼的走在冰面上,当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滑倒之后,她就放开了手脚,在冰面上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冰面上的工作不少,除了采冰这种最常见的工作之外,还有一种格诺莉亚以前没听说过也没见过的冰面垂钓,那些人拿着钓竿坐在一个凿开的小洞边,气定神闲的看着水面,甚至没有在意自己路过身边。格诺莉亚觉得这种有人对着一个脸盆大小的水面发呆的事有些奇妙,但是她没有对这种无视自己的行为感到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孩提时代的格诺莉亚的确不是那种一看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在没有了那辆威武的牛车之后,她的形象并没有那么显眼。

格诺莉亚在这块巨大的“空地”上充满惊奇的东看西看,她派自己的随从去问亚罗音的踪迹,底里安别斯湖上现在已经有了上千人,而且到湖面上的人在增多,她不可能一个一个去查看。

格诺莉亚像逛集市一样逛着,过了一会儿,她的随从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亚罗音好像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自己玩。

格诺莉亚没有一点犹豫的就让人前头带路,她要去看看亚罗音私底下都在玩些什么。

步行穿过了约五百步宽的底里安别斯湖之后,格诺莉亚他们来到没什么人的东岸。蜿蜒的山峦像墙一样耸立在湖的东岸,这里没有路,平时要到东岸这边来只能靠湖上的船。

蜿蜒的湖岸中藏有一些溪流、河流的汇流口,也几乎都被冰封了起来,格诺莉亚来到一条大概有五十尺宽的河流的河口,看到了一个悠悠的身影。

身着比较轻便的衣装的亚罗音在冰面上以一种美妙而优雅的方式飘动着。

格诺莉亚定睛一看,亚罗音鞋底下是两把斧刃般的细刃,前头微翘,似乎是特制的小号的雪橇冰刀,固定在鞋底。

亚罗音背着双手,全身重量压在那锋利而纤细的冰刀上,左右腿有节奏的交替蹬冰,在冰面上悠悠的滑行。亚罗音对于这种运动很是熟练,他只自在的冰上滑行,他可以往前滑也可以往后滑,可以直来直去也可以左右摇摆蛇形前进,他可以如贴着冰面飞翔一样快速掠过湖面,也可以灵巧的急转、急停,一切都如此随心所欲。

格诺莉亚看呆了,就这样静静的立在一边。

亚罗音注意到了一边观望的格诺莉亚,悠悠的飘过来,在格诺莉亚面前停住。

“早上啊,殿下,不错的天气不是吗。”

格诺莉亚回答:“的确是个不错的天气。可是为什么你要自己在这里玩呢?”

“……”亚罗音并不想和这些人分享他的玩具,他既不渴望朋友,也不想要分享什么,这可以说是他的个性,也可以认为这是他的缺点。

“话说回来,你这个能滑来滑去的鞋子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格诺莉亚指着亚罗音的冰鞋,没有追问亚罗音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的原因,而是玩心大发,也想像亚罗音那样在冰上起舞。

“这个吗?”

“对。我也想要一双这样的鞋。”

亚罗音看格诺莉亚充满兴奋的表情,知道她被滑冰这种行为吸引了,他说:“想学滑冰吗?”

“对对。”

“要教您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先做一双冰鞋。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要到下个休息日。”

“下个休息日?那不是要半个月之后?”格诺莉亚大为不满,她现在就很想玩。

“要订做殿下用的冰鞋,需要一点时间。”

格诺莉亚有些扫兴,她抱怨说:“亚罗音真是狡猾,只做了自己的冰鞋。”

“本来就没想带你玩来着。”亚罗音说,他不喜欢这种个人生活被干预的感觉,尤其是被这种小鬼干预。

“我决定要在课程里加一门冬天的滑冰课程,这个没问题吧?亚罗音。”

亚罗音撇撇嘴,说:“可以,当然可以,到时候你别哭就行。”

“哭什么?”

亚罗音蹲下来,用手轻轻叩了叩坚硬的冰面,说:“摔倒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哟,如果你真想上滑冰课的话我肯定毫无保留的教,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摔哭了,这课也要上,没问题吧?”

“没问题。”格诺莉亚斩钉截铁的说。

亚罗音没有看不起格诺莉亚的意思,不管格诺莉亚后面会不会放弃,他都不觉得奇怪。要求一个十岁的小鬼不来那么几次“心血来潮”显然有些苛刻学滑冰必定少不了狠狠的摔上几回,嫌疼放弃这是人之常情。而如果格诺莉亚坚持下来了,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有的人会因为一时的兴趣而付出一生的努力。或许对于格诺莉亚来说,有朝一日能于冰上起舞或许就是这样值得付出的东西。

在之后的日子里,格诺莉亚也用行为向亚罗音证明了她对于冰上的舞蹈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在有了冰靴之后,遵从亚罗音的教诲,在冰上蹒跚学步。亚罗音不让格诺莉亚躲在冰湖的角落里学习滑冰,而是在湖边波尔蒂堡人最多的岸边练习。

格诺莉亚在冰上手足无措、慌手慌脚,时不时还栽个跟头,开始的时候围观的民众还不敢取笑,甚至还要捂住孩子的嘴。

为了学好滑冰,格诺莉亚穿得不多,身上没热乎起来的时候本来就冻得够呛,不但身子抖个不停,而且缩手缩脚的,难以伸展,一跤摔下去,身上的衣服根本起不到衬垫的作用,骨头硬生生的磕在冰面上,把格诺莉亚摔的晕头转向。冰面上的格诺莉亚摔得七荤八素的,旁边的围观者再也没忍住,爆发出一阵嬉笑声。亚罗音抬起眼皮,往人群里瞅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趴在的格诺莉亚却是气坏了,她奋力的把用手臂把自己上身支离冰面,转而迁怒那些围观的民众,喊道:“有什么好笑的!给我闭嘴!”

民众们吓了一大跳,亚罗音脸色一变,抬手喊:“等等!”

还趴在格诺莉亚一怔,她知道又要被亚罗音训了。

果不其然,亚罗音板着脸,对格诺莉亚说:“殿下为什么呵斥子民。”

“我……我难道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亚罗音瞪了瞪眼,连格诺莉亚都发怵的抖了一下,在格诺莉亚害怕之后,亚罗音才稍微收敛了戾气,说:“你当然有资格生气。子民被外敌欺辱的时候,你可以生气;子民被贪官污吏和盗寇贼匪欺压的时候,你可以生气。但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许对子民生气。子民对你笑,是他们还敢笑,是他们相信你原谅他们为什么发笑。如今你身为公主,因为别人笑两声就呵斥别人,那日后呢?是不是要把整个王国的人的舌头都割了?子民因为你而笑,敢在你面前笑,是好事啊。”

“可、可他们是嘲笑!”

“嘲笑怎么了!”亚罗音大声的说:“不想被人嘲笑,就改正啊,就努力啊!你的子民还敢嘲笑你,说明他们爱你。日后,你的子民会不敢对你发笑,甚至会骂你。我跟你说明了吧,什么时候你的子民敢在你面前笑,敢在你面前骂,那你就成功了。想不被人嘲笑,你现在就站起来,继续努力。当你有一天翱翔在冰面上的时候,那些嘲笑就会消失了。”

格诺莉亚狠狠的捶了一捶,她望着亚罗音的眼神里依然有埋怨,但是她选择了听从亚罗音的谏言。她慢慢的站起来,勉强把自己立在冰面上,脚下用力,想把冰刀钉在地上。

“要学滑冰,我没什么可以教的。只是,鸟飞人走,如果紧绷着筋肉,那得多累、多辛苦?你太想学方法了,没有用的,学滑冰,学的是一种本能,一种一旦学会了,哪怕十年不滑也不会忘却的感觉。把冰刀当做你腿的延伸,不要想着对抗它、压制它。”

格诺莉亚既没有叹气,也没有罢休,她吸了一口冷气,肺部被冻得隐隐作痛。

“亚罗音,如果我摔坏了,以后谁为你主张呢。”

亚罗音冷冷一笑,说:“现在还不用你为我做主张。古代的国王,身上没有些伤痕,不带战伤,都没脸坐在王座上。一个连伤都没受过的人,能有什么阅历,说出去都没人信。”

格诺莉亚咬咬牙,说:“那我也……不能认输。”

“这就是了。但是呢,人也不是说应该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一切,王,缺不了各种臣子庇士帮扶。”说着,亚罗音向格诺莉亚伸出了手。

说滑冰是教不来的,其实有些过了,亚罗音也不是真的毫无方法,他让格诺莉亚摔了几天,对接下来的伤痛提前预防,这样才好调教。

亚罗音让格诺莉亚先学快滑,这和走路要先走而后跑不同,在冰上滑行反倒是快的要比慢的来的好控制,格诺莉亚听了亚罗音的教诲,这天下午她就已经可以在冰上滑动,虽然还有些摇曳,偶尔也摔了几跤,但是总算有点像模像样了。

到傍晚,天色逐渐黯淡,格诺莉亚依然没有停下,她连续几次搁下亚罗音吃晚饭之邀,在冰上越滑越快,越滑越稳。

这时,天上开始洒下细雪,如飘摇的棉絮缓缓下落,亚罗音忍不住再唤了格诺莉亚一声,格诺莉亚却欢快的大声的回了他一声“要回去你就先回去吧”,接着从冰湖上传来的就是一阵开心的笑声。格诺莉亚现在速滑的时候虽然绕转还不算灵敏,但她已经能控制自己在冰上的方向,滑冰不再让她胆战心惊,而是一种仍显生涩的、愉快的感觉。动作上一点点小毛刺并不会让格诺莉亚像先前那样吓得手足失措,她已经开始享受滑冰的快感了。

等格诺莉亚玩够了,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玩过头了,匆匆忙忙的回到岸边。她看到只剩亚罗音一个人依然在那里等着她,其他的护卫已经被亚罗音先打发走了。

亚罗音双手交叉在胸前,白雪在他的手臂、肩膀、头顶上浅浅的积了一层,他像个雕像一样,也不抖擞抖擞,就这样远远的隔着细雪凝视格诺莉亚。

格诺莉亚害怕又被亚罗音训,但是心里对新学会的冰上飞行的兴奋也的确难以压抑,急忙赔笑说:“我回来了,亚罗音大人。”

亚罗音没有指责格诺莉亚,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屑。亚罗音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他缓缓开口,平和的说:“回城堡吧,吃晚饭了。”

亚罗音的不予指责,让格诺莉亚有些无措,她有些支吾着说:“呃……哦?”

“走啊,明天还有东西要学呢。”亚罗音催促了一句,仿佛已经忘却了刚才自己被冷落在一旁的事。

亚罗音并不是要挑格诺莉亚的刺,只要格诺莉亚是在学习,或者在成长,他什么都能包容。

觉察到亚罗音的想法,格诺莉亚兴奋的抖掉身上的雪,跟上亚罗音,非常亲切的抱了抱亚罗音,和亚罗音一起回城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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