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夜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他自然会选择杀人灭口,握着流萤脖子的力道越来越重。
流萤强忍住窒息感,对着他的面具,一字一顿的喊道:“洛,杰?”
听到这个名字,夜的手反倒松下来,流萤如获大赦,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夜蹲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流萤,“洛杰?你也知道这个人?”
流萤疑惑的看着他,不敢再去轻易招惹,这个人可比洛杰凶残多了,所以她选择了摇摇头。
夜点点头,轻蔑的“哼”了一声,“你是很想死是吧?”
流萤一听,瞪大了眼睛,猛摇头。
“好啊,那你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什么事?”流萤故意装成不懂的样子,糊弄他。
“关于洛杰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夜倒是很有耐性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想活着,如果不告诉我,那你就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夜的性子很善变,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他抬手摸了摸流萤的脸,看着那双有些古怪的手,流萤吞了吞口水,虽然有点心慌,但没有明目张胆的拒绝。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那就先让我确定一下好吗?”好奇心大过天,尤其是女人的好奇心,横竖都是死,你就让她死个明白吧。
夜没有回话,那流萤就当他是默许了,于是她缓缓的抬起手,靠近夜斗篷上的帽子。
“想知道的话你就拿出点豪气来,说不定我会因为你这点勇气而不杀你呢?”看着流萤的手有点颤抖,夜又忍不住嘲弄起来,最后他着急的一把握住流萤的手,硬是拽着她拉开了自己的帽子,银色的头发露出来,在灯光下恍若梦幻一般。
流萤倒吸一口凉气,她的想法果然没错。
下一步她就不犹豫了,直接拽下了夜的面具,那是一张和洛杰一摸一样脸,却带着和洛杰大不相同的表情,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在乎的轻蔑表情,霸道的居高临下,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流萤眨眨眼,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深呼吸着,别开了头。
她的眼睛让夜兴致大发,他一把抓住流萤的下巴,逼迫她于自己面对面,问道:“你为什么哭?”
“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流萤的答案只说到了一部分,她想哭其实是因为心底里油然而生的一股子冲动,对于这种冲动,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洛杰吗?”夜继续问。
流萤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流下来,她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哭?他做了什么让你很伤心的事吗?”夜好像心软了,松开了流萤的下巴,男人永远都受不了女人的眼泪。
第二百一十九章风尖浪头“没有,是我让他伤心了。”流萤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埋头膝间大哭起来,看着她哭,夜感觉浑身难受,胸口处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刺激着他的脑神经,脑海中依稀闪过一幕幕景象,好像还有这个女人的脸,她恬静温和的笑容越发明显。
“啊!”夜抱头大叫起来,头痛欲裂。
刚才割肉疗伤那种痛她都能受得了,现在居然头痛的大叫,太阳穴的地方怦怦直跳,流萤看傻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你没事吧!”流萤想要过去看看,尽管这家伙之前还想要自己的命,但流萤打心底里不希望看到他难受。
“啊……”夜继续大叫,整个人躺倒地上打滚,表情很是痛苦。
他的叫声传到了房子外面,巡夜的老师和周围的其他人都听到了。
“什么声音?好像是叶青芒的房子那边传过来的。”巡夜的两名老师透过林子朝叶青芒的房子那边望去,看到那边灯火明亮,叫声撕心裂肺,他们不敢怠慢,赶紧跑过去看看。
到了院子里,正好看到夜打破了窗户,从二楼直接摔下来,因为是平时爱穿黑衣服的人,所以他们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叶青芒本人,另外还有他的新夫人在窗户上一脸紧张的眺望,这更加增添了他们的联想。
两人的处境有点尴尬,本来是想要走的,可都到院子门外了,不打声招呼好像也不太好,于是其中一个人干笑两声推开了院门,走到黑衣人身边,劝道:“叶老师有什么事闹这么严重,新夫人不是……”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夜突然一个跟头蹿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
后面的人看到情况不对,叶青芒的房子里出现了陌生的黑衣人,第一时间他向天空发射了求助信号,通知全校戒备,然后才发动攻势。
求助的烟火威力很强,一下子照亮了半个苍影学院,流萤一看完蛋了,事情闹大了,她赶紧冲下面喊了一声:“别杀他们!”
要是出了人命,那她闯祸就闯大了。
夜听到了流萤的呼唤,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真松开了手,向后一个后空翻又跳进窗口,一把拉住流萤,道:“跟我走。”
“不行,你走吧,我不可能跟你走的。”流萤婉言谢绝,即使好奇心再强,她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背叛叶青芒吧。
“你不走我就杀了你。”夜拿出他的杀手锏,但流萤依旧摇头,“你杀了我,我也不走,要么你就带走我的尸体吧。”
“你!”夜急了,正想一下子敲昏流萤带走她,可楼下的人声越来越多,不知道谁的灵力那么强,竟让整栋楼都摇晃起来。
“咣!”的一声,门被踹开了,叶青芒一脸震惊的看着夜的脸,又看看流萤,就那样愣在原地,忘了上前去救爱妻。
连叶青芒都被惊动了,流萤咬咬牙,推了夜一把,低声道:“走吧,欠你的解释一定还。”这句话叶青芒没有听到,他只看到流萤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维护着那个人,让他全身而退。
夜跳出窗户,没有恋战,直接逃走了。
他走了以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流萤。
神圣不可侵犯的图书馆中,头一次在夜间人声鼎沸。
学院里新来的两名高层,以及院长雪若怜,作为当时证人的几位导师,还有大批量来观看的学生,大家都屏住护体,各种心态的看着万众瞩目的叶青芒夫妇。
流萤成为了众矢之的,她依旧穿着睡袍,外面披着一件大袍子,这不足以掩盖她曼妙的身姿,很多男同学目光如矩,仔细品味,却被眼神像魔鬼一般的叶青芒老师给瞪了回去。
这位可爱的老师自打落入流萤的手中之后就秉性大变,从上次灵识测验中就看出,流萤已经是众学生的肉中刺眼中钉,大家都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可人家不但安然无恙的稳坐叶夫人之位,现在还明目张胆的玩起了偷情游戏,这让人好生不痛快啊。
当时情况只有一些本来就住的距离比较近的老师在,雪若怜和朱雀赶过去的时候夜就已经走了,叶青芒因为在家里设了空间图,所以他能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赶回家的书房,刚好他就看到了黑衣人的模样。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快,又在这种复杂的情形下危及到了学院的安全问题,所以他们俩也没有来得及私下里说什么,就被高层和导师们带到了图书馆的大厅中,雪若怜也被迫到场,要对他们俩进行审判。
几个人都没有核对,现在能做的就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对于新来的两名高层,那都是秋凛家爱慕虚荣没事来蹭吃蹭喝的亲戚,本来他们是来接受汇报情况的,明天一早接收之后就要离开,那苍影学院就能风平浪静一会儿,可谁知,事情早不发生,晚不发生,非要赶在他们都在的时候,这下雪若怜头疼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她只能做出大公无私的样子,开始了对他们二人的审判。
“流萤,把今晚的情况如实交代。”周围很静,静得出奇,衬托的雪若怜的声音格外庄严肃穆,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流萤一直低着头,她早就前前后后编好了很多个故事,什么版本都有,可真当要开始张嘴说的时候,她又没词了。
毕竟有太多人看到了夜的长相,而当时夜去而复返,与她拉拉扯扯的样子也被众人铁证如山的断为了是偷情被抓,现在她还能说什么?难说说那个人是她的表弟吗?
有人信才怪。
这时候,叶青芒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走到流萤身边,伸手挽着流萤的肩,温柔而带有力量,给了她许多鼓励。
流萤感激的看了叶青芒一眼,沉住气,刚要开口,叶青芒却抢先一步开口道:“今天晚上的事都是因为我。”
此话一出,包括流萤在内,很多人都懵了,甚至还有人在人群中默默议论,“难道那个男人是喜欢也青芒老师的?”
“哎呀,难怪要来杀人灭口了。”
叶青芒背脊有点凉,流萤更是满手的汗,她捏了捏叶青芒的掌心,想说让他别胡乱承认,可大家的心思都被他一句话勾了起来,想重新说都难了。
于是,叶青芒按照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今晚的人是我以前的仇家,现在有了些成就以为能报仇成功了,他在房子里没有找我,就打算杀流萤以解心头之恨……”
“你胡说什么?叶青芒你可不要胡乱包庇,在场很多人都看到的,那个男人和你的妻子拉拉扯扯,明摆着就是有奸情。”一个高层明目张胆的指责道,流萤的肩抖了一下,身为女人,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说,即使理直气壮的都不见得能挺得住,更何况流萤多少还有点心虚。
叶青芒握紧了流萤的手,对着那名高层人士冷笑一声,问道:“你说那个人和我的妻子有奸情,那么请问,谁在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时还要大声喊叫惹来旁人围观?这不是太愚蠢了吗?”
“所以说她罪加一等,罪不可恕啊,明明做了这么不光彩的事,还要不知羞耻的惹人围观,像这种贱骨头就应该用火烧死。”流萤瞪着那个高层人士仔细看了看,她很确定自己不曾与他们结仇,那是什么情况,怎么他们就一口咬定要让她去死呢?
叶青芒底气十足,一点不带松懈的振振有词,道:“请你注意措辞,我和我妻子不是刚认识的小青年,我对她有足够的信任,你如果要指责她偷情就请拿出真凭实据,否则我就要反过来追究一下你毁谤我妻子的责任。”
那高层被叶青芒的气势惊得一愣,舔舔嘴唇,故作镇定的说:“很多人都看到了吗,你问他们。”他所指的是那个被夜打得半死,才刚清醒一点的巡夜老师。
叶青芒冷静的头脑已经把前因后果思索的清楚,所以他才不会怕任何的挑衅,看着那名巡夜老师,他主动走上前去,对他笑了笑,问道:“霍老师看到了我妻子与那个人在做什么苟且之事吗?”
那巡夜老师挠挠头,有点郁闷的说:“我们俩一开始只是听到了有男人大叫的声音从你的房子里传出来,过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一个人从二楼的窗户上摔下来,那个人穿着黑衣服,带着白色的头巾我们还以为是你跟你老婆闹着玩呢,后来才发现是陌生人,然后就赶紧发了求救信号,那人的实力很强,我们俩被打得挺惨,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叶青芒不等那个高层问,就直接走到旁边那几名在场老师身边,问道:“后来的事,你们可是看到了我妻子偷情的端倪?”
几个人连连摇头,“我们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你夫人跟那个人喊,别杀他们,然后那个人就又跳回到楼上,再跟你夫人拉拉扯扯的,不久他就走了。”
听他们说了这么多,好像没有一条能说明流萤的名节败坏,流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很自然的站直了腰板。
叶青芒点点头,接过话茬,对那两位高层质问道:“他们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哪一句,谁所见能证明我妻子有做出偷情之事?”
两个高层面面相视,一时没了话。
雪若怜暗暗偷笑,正想快速结束审判,其中一个高层又说:“那屋子里的药箱和血迹又怎么解释?如果那个人是你的仇人,她为什么不大声尖叫求助,反倒是那个仇人自己跑出来瞎叫唤,这其中还有些猫腻儿吧。”
“绝对没有,我能百分之百的证明我妻子的清白,那个人是我的仇人,这一点曾作为我老师的雪若怜院长就能证明。”叶青芒把雪若怜都扯进来了,流萤也不能闲着了,赶紧开始照着叶青芒的思路编故事。
雪若怜被点到名还有点吓一跳,但很快她就进入情况,对这两名高层人士拍胸脯保证,并将那个黑衣人的十恶不赦大肆宣传一遍。
有点过了,流萤挠挠脑门,后面的话有点不会接了,这时叶青芒一下子跳过来,扶着流萤道:“你没事吧,别怕,心里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别看这里这么多人,他们谁也不敢给你乱加罪名。”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叶青芒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对他的实力大家都是知道的,自然不敢有人直接跳出来与他为敌。
流萤故作虚弱的抬起头,这时叶青芒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红印子,那明显是手指印。
“屋子里的药箱是我拿出来的,是我准备给那个人疗伤用的。”流萤轻声说出答案,这句话又惊起了千层浪。
“哼,你承认了,你承认了吧,要是仇人的话干嘛要给他疗伤,你这是承认了,你们有奸情,来人啊,把她……”那高层的话还没说完,叶青芒就瞪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让她把话说完。”
那高层惊得背脊发凉,只好乖乖的闭了嘴,雪若怜接过话,指着流萤道:“你继续说,把话说清楚,大声点说。”
流萤点点头,加大了点音量道:“那个人闯进来的时候是打算找叶青芒挑战,但叶青芒今晚刚好不在,他就找我理论,一开始他的语气还算客气,所以我就没有求救,但后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流血,原来他身上带着旧伤,我知道他是叶青芒的仇人,只希望能救他一命就化解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所以我才去拿药箱,给他疗伤,治疗好了之后我劝他忘记仇恨,他不听,还失控的大声叫,于是就把大家都给惊动了,后来的事就跟他们说的差不多了。”
“一派胡言,当时只有你们俩在房间里,你们做什么当然都是由你随便说了,如果你们俩没有奸情那为什么你说不让他杀人,他就不杀人,你们要是没有奸情他到了楼下直接逃跑就好了,没必要上去再跟你拉拉扯扯的吧,快点说实话,不然我们就要用测谎石了。”流萤恶狠狠地等着那个人,猪头一般的模样,他如果不是嫉妒自己长得漂亮,人见人爱,那就肯定是受了秋凛豪老头子的指使,要让自己不好过吧。
这时,叶青芒又跳出来,“我有证据十足的证据,证明我妻子的话是真的。”
“哼,你们就继续编吧。”
“我们编?我看是你蠢吧,如果我妻子真有奸情,我身为丈夫何必处处维护奸夫呢?更何况,大家看。”叶青芒走到流萤身边,将她外面披着的长袍领子拉开,露出一大片血红色的痕迹,长眼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手指印。
“这是手指印,很明显是我妻子险遭杀害时留下的,我妻子为人心善,她不想看着有人死,脱口而出一句不要杀人有错吗?那人听不听的关她什么事?也有可能是那个人看到了求救信号,担心杀了人就再也跑不掉呢?至于他重新跑上楼可能是因为还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了,想要带走我妻子,再由她来威胁我,直到我冲进去以后,他才认命逃走的,前后事情综合起来都证明了我妻子是清白的,为什么你们就是非要置她于死地?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我们,我们不过是想了解真相,你说的都是猜测,很难说明什么!”原本振振有词的高层人士开始自乱阵脚,所有的证据都成了模糊指责,让他们俩成了罪恶的源头,嫁祸,诬陷无辜小妇人的万恶之首。
“那你们说的又有什么是真凭实据能证明的?说白了还不是一看到个男人就乱诬陷,如果是这样,那我一样可以按照你们的思路来推测,今晚的那个人是受了你们两个的指使,目的是杀我们灭口。”叶青芒义正言辞的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口才治好让流萤颇感诧异。
以前没看出来啊,他也挺厉害的吗。
“你胡说!”两个高层面红耳赤起来。
“你们凭什么认为我说的就是胡说,灵武大赛在即,苍国易主,你们秋凛家趟的浑水还少吗?院长已经指定我们夫妻俩为正式参赛人选,你们杀人灭口,不就是想先除异己免为后患吗?除掉我们之后再来是谁?兽人族?奉昌国军统?还是其他参赛选手?”
叶青芒在苍影学院本来就有很大的威望,被他一说,很多人也跟着怀疑起来,众人所指就是真理,两个高层顿时心虚起来,好像那个人真是他们派来的似得。
周围理论纷纷,开始些人嚷嚷着要把他们赶出去,流萤暗暗一笑,看来这场仗打赢了,雪若怜有点郁闷的皱着眉头,看来她是不知道怎么收场了,流萤一想,最好的收场就是制造点小混乱,于是她原地晃悠了两下,软软的倒在地上,假装昏了过去。
这一下把叶青芒吓坏了,之前她连个眼色都没使,谁看着不胆小。
“流萤!”叶青芒大吼一声,跑过去抱起流萤,对那两名高层吼道:“她要是因为你们耽误了救治,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他大步朝外走去,学生们很配合的让出一条路。
雪若怜愣了愣,赶紧处理完散场的问题,尾随叶青芒而去,两个高层面面相视,无奈的哭丧起脸,没等到天亮就匆匆离校了。
叶青芒的房子是回不去了,他们索性把流萤直接带到了雪若怜的房子里。
一进屋,叶青芒就紧张兮兮的将流萤放到躺椅上,上下的检查了一通。
外伤除了脖子没有什么异常,那就是内伤导致的昏迷喽,叶青芒镇定下来,拿起流萤的手正要把脉,流萤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明亮的眼眸透露出狡猾的色彩,她哪是昏倒了,根本就是憋着坏的玩人呢。
叶青芒愣了愣,没好气的扯动一下嘴角,随即冷下脸来,坐到一边。
雪若怜进了屋,正好没有跟着去掺和的朱雀也下楼来,“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三个人都不想搭理她,雪若怜看着他们俩,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先坐在一边歇歇气。
流萤看叶青芒表情不对,她赶紧粘过去,像猫咪一样靠在他怀里,轻声问道:“你吓着啦,对不起啊。”
叶青芒摇摇头,用手摸摸流萤的头,轻柔却很认真的说了一句:“你今晚是故意让我留在这的吗?”
听他这样问,流萤微微一怔,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叶青芒板着她的双肩坐正,严肃地问:“你知道他会来,你知道他的身份,你给他治伤?对吗?”
流萤盯着他,眼神微微闪烁,良久,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我是……”
不等流萤后面的话说完,叶青芒闷哼一声站起来,原地不安的跺了两步,无奈的说道:“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以为你会选择信任我而不是他,为什么?难道你我夫妻一场都比不过那个人对你的关照?”
他的语气太过沉重了,压的流萤喘不过气来,“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叶青芒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流萤深吸一口气,胸口突然感觉堵得慌,原本以为叶青芒对她十分信任,所以才会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维护她,原来这一切都是等着秋后算账呢,原来在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一些事的。
雪若怜在一旁听着,逐渐听出了眉目,感情这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唱戏,回家来关上门才开始讨论啊,这招儿叶青芒做对了,可他后面做错了,以流萤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认定了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交给他的,叶青芒聪明一世,也难免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得错误。
朱雀表面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细腻的很,光是听他们说就猜到了大概,可之前流萤已经试着叫少主出来过,不知道为什么少主一直不出来。
要说他生气了也不可能,因为在沉睡中是无法得知外面的事的,原因还没找到,他们就来了这么一出,难不成是少主自己跑出来了?
不对,如果是少主现在就会跟着一起回来了。
如果不是少主,那他们之间的人还会有谁?
时机不对,朱雀没有多问,而是对流萤招招手,“走了,不要理他,咱们先去休息吧,大半夜的。”
流萤心想,这也好,都先冷静一下。
于是,她跟着朱雀上楼去。
她们走后,雪若怜站起来,走到叶青芒身边,仔细看看他的表情,说:“呦,还真生气了?她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吗?怎么舍得跟她生气啊?”
叶青芒瞥了雪若怜一眼,整个人变得十分颓废,好像在一瞬间老了许多,这种变化让雪若怜都是一惊。
“我真的很在乎她,可是我也真的摸不清她的心,今晚如果不是她自愿的,谁能进的了我们的卧室?”原来他早就猜到了重点,只是不敢面对。
雪若怜拍拍他的肩膀,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劝道:“你应该听她解释的,以我对流萤的了解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也是相信她的对吧,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找她问问,乖,成了家要像个男人一样有承担,有胸襟,你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保护她,为什么又要亲手给她一下呢?”
说完,雪若怜指着书房说了句:“自己睡书房吧,我也去睡啦。”就走上楼去。
叶青芒琢磨着,心里也开始有些懊恼了,回想起流萤对他的态度,明明是那么的甜蜜,干嘛要去死心眼的破坏掉,洛杰在他心里的阴影真的太深了。
房间里,朱雀拉着流萤躺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还倒了一杯热水,故作亲昵的照顾着她,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就尝试着问道:“怎么回事今晚,怎么搞的这么热闹?”
流萤喝了口水,张了张嘴刚想说,门被推开了,雪若怜走进来,“唉……真没想到我这房子也会有这么多人的一天,早知道之前就多留几间客房了,叶青芒在下面睡书房呢,朱雀,你跟着我到隔壁去吧,某个人要是心软了就下去让他上来睡,省的着凉,影响状态,灵武大赛就要开始了,你们都别给我再闹事了,知道吗?”
说完,不分青红皂白的拉着朱雀就走,朱雀那叫一个悲催,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可以问问清楚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雪若怜心里其实也是一百个好奇,但是她又怕问多了会让他们俩抱怨更多,索性就先让他们都先冷静一下,她以为给他们腾出空间,晚上流萤就会很体贴的去把叶青芒叫上来休息,那他们俩的矛盾就算告一段落了,可结果让人出乎意料。
第二天一早流萤不见了。
昨天晚上叶青芒明明是听到了流萤的脚步声,可他就是心里别扭,硬憋着没有说话,任由她出门去,本以为她只是散散心,早上,或者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真的没想到,流萤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写了:“我去找一个答案。”
雪若怜拿着信,没好气的白了叶青芒一眼,道:“看看吧,看看吧,叫你好好哄哄她就是不听,你们男人的自尊究竟值几个钱,非要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人都消失才知道后悔吗?”
叶青芒低头想了想,转身冲了出去。
雪若怜一惊,赶紧拦住他,“你要去哪?”
“流萤没有小龙在身边,她肯定走不远的,我去找她。”叶青芒焦急的说道。
“你现在倒是着急了,过来,给我安分的好好呆着,流萤不是傻子,她离开明摆着就是不想见你,你现在追也追不上,朱雀你看着他,我去教学楼那边办点事,回来以后咱们一起走,就当是为了灵武大赛提前启程了。”
“你和我们一起去?”叶青芒和朱雀异口同声的问。
“当然啊,你们这么脆弱,这么容易被离间,我不跟着行吗,什么都别说了,要是有时间就好好准备一下吧。”
雪若怜走后,朱雀和叶青芒大眼瞪小眼的互看,朱雀想要开口问叶青芒一些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叶青芒想问一些关于流萤的事,毕竟她们俩昨天一起上的楼,可又怕朱雀会添油加醋的数落他一顿,最后她们谁都没有开口,静静的等着雪若怜回来。
流萤没有想那么多,她就大大方方的穿着雪绒澜走在官道上,清晨的空气很清新,行人也少,她没有骑马,而是选择步行,心里其实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但那一线希望被雪若怜故作聪明的给毁了。
日上三竿,雪若怜他们那边才刚动身,流萤这边已经到了一个驿站,叫了碗清汤面细嚼慢咽着,每每有马蹄声经过她都会抬头看看,结果都是失望而已。
她并不是因为任性才出来的,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静一静,叶青芒的不信任和过度敏感让她有点错愕,两个人在选择彼此共度一生的时候其实是不会想那么多的,反而是到了婚后亲密相处的时候,缺点逐一暴露出来,彼此都会受不了,所以在现在才会有那么多离婚的新婚人,他们呢?会不会走上那条路,不知道异世大陆这边有没有办理离婚的地方。
想着想着,面都快凉了,流萤突然没了胃口,将面推到一边,要了壶茶慢慢的喝。
她说要出来找答案,以叶青芒对她的了解,应该会想到。
因为流萤曾经提过,她不明白铜叔放着好好的国王不做跑出来给游家做管家,肯定有他执着的原因,她很好奇,希望有一天能借着将铜叔的骨灰送回去的机会顺便了解一下。
叶青芒还答应过,到时候会陪着她一起去的。
现在呢?他们猜到了吗?有赶来了吗?
“嘿!”
想事想得太入迷了,连对面多了个人都没发现,流萤感觉自己又变得迟钝了。
抬头一看,这个人她认识,竟然是铜叔管的小少爷,游一寒。
“你怎么在这呢?真没想到在这都能遇上,看来咱们还挺有缘的。”游一寒依旧白衣翩翩,对人很有礼貌的样子,流萤对他礼貌性的笑笑,指了指茶杯,道:“路过,想喝茶了,休息下。”
“路过?你想去哪呢?看你孤身一人上路不方便吧,不如陪我一起等铜叔回来,咱们一起上路吧。”游一寒好心提醒道,他的话让流萤差点摔了茶杯。
“你在这里等铜叔?”
“是啊,他出去有几天了,让我在这干等着,郁闷死了,不过有你陪着我就不郁闷了,咱们……”游一寒的话还没有说完,流萤突然将空间中的一个花色素雅的坛子拿出来,递到游一寒面前,说:“你不用等了,铜叔回来了。”
看这坛子,游一寒的笑僵在脸上,良久,他扯了扯嘴角,笑道:“切,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铜叔是苍国国主的哥哥,苍国易主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铜叔已经替他弟弟死了,他不会来找你了,我这次出来也是希望能把铜叔的骨灰送回到游家。”流萤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游一寒整个陷入崩溃中,过了片刻,他抱着骨灰坛子,趴在桌上呜呜的哭起来。
从小到大,铜叔不管什么时候都陪着他,他在游一寒心中是老师,是朋友,亦是十分值得尊敬的长辈,好像游一寒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失去铜叔会怎么样,但这一天还是来了,让人措手不及。
午后斜阳之时,天边飘来了几朵云彩,被余晖染成了红色,流萤还记得小时候喜欢无聊的看着火烧云发呆,现在长大了,发觉他们渐渐的都失去了那种无聊的资本。
游一寒嚎啕大哭过之后,情绪依旧低落,他希望流萤能和他一起回游家,将这些事交代给他当家的老妈。
流萤欣然答应了,这不也正是她出来的初衷嘛。
两人达成一致,于是,游一寒雇了一辆算是比较舒适,豪华的马车,两人整装上路了。
在上马车之前,流萤恋恋不舍的望着官道的拐弯处站了很久,很久,迎着火烧云的光彩,如果她能看到那个心系的人儿出现,那她一定要笑着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然后冰释前嫌。
可惜,美好的幻想在现实中总是很脆弱的,直到火烧云的颜色变得昏暗,那个人都没有出现,流萤失望了,在游一寒百般催促下,不情愿的上了马车。
天意弄人,谁能想到,就在流萤上马车的同时,官道的拐弯处一辆马车露出了头。
马车前面和车夫坐在一起的叶青芒眼神忧郁的望着天边的云彩,满脑子都是流萤的模样,不知道现在的她在哪,过得怎么样?
这时,朱雀拉开车帘看了看,一眼盯住了前面的驿站,大叫道:“累死了,前面驿站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继续赶路吧。”
“你以为咱们在游山玩水啊,还休息呢。”雪若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啊。
“哼!”朱雀很不客气的白回去,道:“雪院长,您现在可是要好好保证我们的状态啊,昨天晚上闹腾那么长时间不让人睡觉,今天还要赶这么多路,你是想让我死在赛场上啊,我不管,前面一定到休息。”
雪若怜干笑两声,突然有种很想死的冲动,被小人拿住把柄的感觉真不爽,没办法,他们只好在前面的驿站停了车。
正巧,流萤所乘坐的马车刚离开不久,她先前所作的位置还放着带有余温的茶,店家没来及收拾呢。
叶青芒走进驿站,一眼望见那个茶杯,心跳猛然间急速了两下,他一惊,慌忙的跑出驿站大门,眼瞅着那辆豪华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一下凉了。
“怎么了?你看到流萤了?”雪若怜关心的追出来。
叶青芒不敢确信,只好摇摇头,跟着雪若怜回了屋。
三人坐到桌旁,店家赶紧出来招呼,“几位客官吃点什么啊?”
“来两道小菜尝尝,上点酒,给这位仁兄解解闷。”朱雀指了指郁闷中的叶青芒,店家扫了叶青芒的苦b脸一下,心情跟着沉闷下去。
他们点好了菜,店家就到后厨去交代做饭,叶青芒闲来无事,又不想看朱雀嬉皮笑脸的样子,只好跑到后苑来看看环境,正好听到店家跟厨子聊天。
“唉,你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来了一个拿着骨灰坛子的姑娘,勾得那位出手很大方的客官哭的那叫一个惨,哭得我这生意都没了,好不容易他们走了,这又来一个丧门神,长得倒是挺俊,就是那张脸黑的呀,跟刚死了妈似得。”
“哼,赶着你倒霉,待会好好给财神爷上柱香吧。”
“嗯,我看我现在就得去。”
店家说着一回头,看到叶青芒就站在不远处,一下子愣了,很快他缓过劲儿来,赔笑着:“客官饭菜就好,您还是到前面等吧。”
叶青芒凛冽的眼神盯着他,冷冷的问道:“你刚才说谁?”
店家吓得魂飞魄散,忙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客官,小人我嘴贱,人贫,欠打,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说着他还主动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说的姑娘是什么样的?那个出手大方的人又是什么样?”叶青芒听到了些线索,自然不舍轻易放弃。
店家一听,赶忙回答:“那姑娘二十来岁,身材高挑,穿着一件挺漂亮的白色绣兰花的衣服,模样俊俏的很,就是脸色不太好看,好像不喜欢笑,太冷了。”
“少废话,说另一个人。”叶青芒超级护犊子,坚决听不得别人说流萤的不是。从店家的形容中,他已经能判断那就是流萤。
“另一个人在这里住了有几天了,每天都是要最好的吃的和用的,出手很大方,老是爱穿着白衣服,听他自己说,他是奉昌国大户人家的公子,姓游……”店家说到这,叶青芒基本上已经能确定整件事的经过了,原来流萤说要去寻找一个答案,是指的铜叔,他大粗心了,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
叶青芒激动地眉飞色舞,三步两步跑到前厅,一拍桌子喊道:“我知道流萤去哪了,本来咱们差一点就追上她了,可惜……”
说到这,叶青芒斜眼睨了一下朱雀,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反正都住下了,也知道了流萤的目的地,他们还是决定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直奔奉昌国游家,这次叶青芒再也不停了,快马加鞭的赶路。
而流萤他们因为游一寒着急回家,所以是连夜的赶路,吃喝睡都在马车上,一开始流萤还觉得他大手笔,要这么豪华的马车干什么,现在看来,这马车的设备还是简单了点,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再要一辆更豪华,设备更完善的马车,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跟那个有点让人讨厌,还一路哭鼻子的游一寒大眼瞪小眼了。
就这样,连续赶了三五天路之后,流萤的身体出现了不适。
长时间的颠簸让她胃口难受,几乎都吃不进去东西,稍微吃了点都会在不久后的行车路程中给吐出来,命苦的很。
营养不良,她的小脸蜡黄蜡黄的,游一寒也没时间伤心低落了,全心照顾她,半路他们商量着要停下,可游一寒坚持要尽快回家,为此流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跟着受罪,终于在第七天的中午左右,他们到了奉昌国的游家庄园。
看着一路上颠簸的快要散掉的马车和游家豪华不已的庄园大门,流萤突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怎么已经没觉得从苍国到奉昌国会有这么远啊,从逍遥都回去不也是差不多路程吗?
流萤斜眼睨了一下游一寒,她怀疑这小子使坏,尽想着怎么让他们绕远路,可仔细一想,他也犯不着这么针对自己吧。
“好了,咱们可算是到了。”游一寒锤锤胳膊,抖抖腿,看来也是累得不轻,流萤逐渐打消他在使坏的念头,正要说话,游一寒率先说道:“这该死的秋凛家,尽仗着秋凛豪那老头的权势胡作非为,原来的官道是多好啊,你瞧瞧他们拆的,乱七八糟,害的咱们绕出这么远的路来,这一路上你辛苦啦,先跟我见过我母亲我就叫人带你去休息。”
流萤一听明白了,原来是秋凛家的问题,“他们想做什么?为什么拆官道?”
“还能为什么?他们控制了苍国,自然要在逍遥都和苍国之间建立一条顺风顺水的超速通道,以便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来回通行,相对速度来说,马车怎么也比不上船吧。”游一寒理所当然的解释着。
流萤恍然大悟,运河嘛,她怎么会想不到呢,按理说苍国被秋凛家统治的事她还是先知道的,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看来是最近太累了,脑子又迟钝了吧。
想到这,流萤突然感觉头昏脑胀,抬手揉揉太阳穴,也不见舒缓。
游一寒紧张的询问:“你没事吧?”
流萤摇摇头,“没事,你带路吧,咱们先去见过一下你母亲。”
游一寒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也不好意思去抓流萤的手,也好率先走在流萤身前,两人错开半个肩膀的距离往前走。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大太阳晒在头顶上,感觉痒痒的。
门口早就经过通报来了一群迎接的下人,见到了熟悉的人游一寒的脸上才算有点笑意了,“小的们,咱回来了。”
为首的几个男丁扑过来,没有对少爷怎么在意,而是都嬉皮笑脸的盯着流萤瞅,低声对游一寒调笑道:“少爷是不是把铜叔撇下自己带着未来的少夫人先回来了,这可不对哦,小心夫人待会问到,没人替你挡了。”
游一寒的笑意僵了僵,随口说了一句:“胡说什么呢?我娘呢?现在在哪呢?”
“夫人在后院品茶呢,听说您回来了,还让人准备了点心候着,都是少爷爱吃的。”
游一寒一听,心里的激动劲儿又上来了,眼眶一下子又红了,他强作镇定,不想在下人们面前出丑,于是赶紧转身,拉着流萤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我先去见过我娘,回头再收拾你们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
明明是句玩笑话,可在游一寒口里说出来却带着些许哽咽与严肃,下人们一愣,再看那位美若天仙似得姑娘,不禁明白了,自以为是的分析着少爷是害羞了,谁都没有想到那么强悍的铜叔会突然离世。
穿过前厅,偏厅,走廊,绕过一个人工湖和假山,一路上风景无限,不过流萤无心多看,也没有力气去挣脱开游一寒的手,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难受,再被太阳晒着,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游一寒满心惆怅,尽想着怎么交代此次出行的事了,也没多想到流萤的感受。
两人一前一后的冲到后院花园中的亭子边,此时一个身穿天蓝色飘纱衣裙的女人正在里面悠闲自得的品着茶,最开始她是背对流萤和游一寒的,从背面看,她长发乌黑,一部分垂及腰间,另一部分被一支飞燕玉石簪子松松垮垮的别在耳后,简单大方,随意又不显得试了华贵之气。
“娘,我回来了。”游一寒在亭子前站定,没敢上台阶就松开流萤的手,腿一弯跪倒在地上。
流萤看着那女人依旧自得的品着茶,头也不回的说了句:“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吗?”
游一寒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流萤手一招,将铜叔的骨灰坛捧在手上,似乎是感应到了一些波动,那女人缓缓地回头身来,盯着流萤瞧了瞧,嘴角才有些弧度,她一眼看见流萤手中的骨灰盒,脸色猛然间沉下去。
她放下茶杯,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流萤手中的骨灰坛,心里不敢去多想,嘴角僵硬的抽动两下,她完好无缺的保持着稳重的形象,昂首挺胸的问道:“寒儿有客在你就站着说话吧。”
游一寒抬头看了看母亲,犹豫了一下,斜眼睨了睨流萤,点点头站了起来。
“不知这位姑娘是……”游母谦和的问道,游一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流萤这会儿倒是大方了,主动上前,将手中的骨灰坛很残酷的碰到游母面前道:“夫人,容晚辈失礼,此次前来是将铜叔的骨灰送回来,晚辈猜想这里可能是他最想要的归宿。”
母子俩本来是很有默契的不去谈论这件事,偏偏流萤就当着面的戳破了,游母的手动了动,表情越发僵硬,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对身边的丫头说:“你们去准备一下,给这位姑娘收拾一间客房,寒儿,你跟娘来。”
说完,游母冷冰冰的从流萤身边走过,那态度好像是流萤把铜叔杀了似得。
看她这样,流萤似乎能猜到铜叔留在这里的原因了,远远望着那位夫人的身姿,容貌,无一不让人感受到她的凄美,动人心魄的美。
游一寒看着流萤,抱歉的说:“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就去看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丫头们说。”
他正要走,流萤将铜叔的骨灰坛向前拱了拱,道:“找地方埋了吧,铜叔也该归土了。”
游一寒点点头,一眼瞧见流萤的脸色更难看了,便对身后的丫头吩咐:“给流萤姑娘准备换洗的衣服和热水,让她好好休息,不许让任何人打扰她知道吗?”
小丫头点头应是,一溜烟的跑了。
她走之后游一寒也走了,流萤有点郁闷,这算哪出?不是要带她去休息吗?怎么一个个都走了,让她一个人在这花园里,她也不认识路啊。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来,流萤索性走到亭子里,桌子上的点心还算新鲜,没人收拾,她挑着喜欢的尝了几口,入口感觉还不错,可当她嚼了几口后又觉得胃里面一阵翻腾。
这是怎么了?流萤干呕两声,没有吐出东西来,但这种反应让她猛然惊醒,貌似她和叶青芒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她没有因为来回穿越而影响到身体体质的话,那么现在算来,她该是有了吧!
这个想法仿佛给她带来了晴天霹雳,就在这愣神的当儿,花园里来了个粉衣丫头,笑呵呵的对流萤说道:“流萤姑娘久等啦,客房和热水都准备好了,奴婢萍儿,侍候姑娘回房休息?”
流萤干笑两声,强行打起精神,跟着这个丫头从花园另一边的门走出去,绕了两个弯子,把流萤都绕的晕了,最后她们停在一所别致的小院门前,萍儿指着小院道:“夫人特别安排让姑娘住在清雅居,希望姑娘能住的开心。”
“清雅居吗?”流萤探头望了望,院里面就好像是一个小花园一样,各色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大树绿荫之下藏着棕色的典雅窗棱,院里大间小间很多门,看上去好像不只是客房那么简单吧。
“这是你们夫人安排的?”流萤狐疑的问道。
“是啊,夫人交代的,让姑娘在这里多住几天,晚上她摆宴,给姑娘和少爷洗尘。”萍儿脆声脆语的很讨人喜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泛着光,她不像是个普通的小丫头,流萤开始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误会了,他们把她当成什么角色了?
“姑娘还有事吗?”萍儿忽闪着大眼睛,歪着脑袋问道。
流萤咧嘴一笑,身体上的不适已经让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妥善不妥善的问题了,先住下再说吧,再奔波下去搞不好她就彻底倒下了,以前还好,她的身体没那么娇嫩,现在不行啦,没准是真有了,伤了孩子可就成了罪过了。
“没事了,咱们进去看看那呗。”流萤走进清雅居,迎面而来的花香让她精神为之一震,推开门先是一个正厅,右侧是卧房,卧房前后被一面屏风隔开,里面热腾腾的水汽正从一个大木桶中滚出来,看的流萤眼都直了。
赶路太辛苦,她是很久没有休息了。
“让萍儿侍候姑娘沐浴吧。”说着,萍儿绕到屏风前面,开始将柜台上的一篮子花瓣往木桶里撒,流萤哪被人这样伺候过,二话没说就把人家小姑娘哄了出去,顺便拆上门闩。
就剩一个人了,流萤再也沉不住气,脱光了泡进木桶中,清新宜人的香味让她浑身轻松,热水的浸泡使她紧绷的神经和肌肉都得到舒缓,感觉身心舒畅。
静下来,她的脑子又开始运行,今天见到了游一寒的母亲,这位伟大的游家主母,流萤颇有感慨啊。
这女子也是个传奇人物,据说当年没有出嫁,是听从父命招夫入赘,然后一手掌起游家大权,这么多年一个小女子主内又主外的忙碌着,将硕大的家产打理的井井有条,真是够了不起的。
她给流萤留下的形象像极了现代那些女强人,一个个高傲的抬着头,不在人前留下一点瑕疵,刚才看到铜叔的骨灰坛她明明眼神都变了,却还是要挺直了腰板,将一切安排妥当。
她和铜叔的关系流萤还不确信,不过看夫人如此风情韵味,试想自古英雄美人的无奈之事,除了她流萤还真想不到在这个游家能有什么让铜叔放弃国主的身份。
总不至于是那个傻小子游一寒吧,就算铜叔疼那个游一寒,那恐怕也是爱屋及乌。
这样想想铜叔够大方的,帮着心上人看孩子,那孩子还不是自己的,不对,会不会游一寒的身世有问题……不,不可能的,铜叔和这位夫人看上去都不是那种人。
流萤琢磨着,心里有点忐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肚子,她现在也算是快要当妈的人了,不知道夏怎么样了,如果洛殇说的没错,那她能活着的日子不多了,该做点什么才能让这里的人永远记得她?要把这个孩子托付给叶青芒吗?他还有那么多的事业要做,他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要跟着背负这样的仇恨吗?
雪若怜?不行,以她和叶青芒的关系,这孩子早晚还得被叶青芒带走,在这大陆上流萤能信任的人太少了。
苏澈?熊云赫?秋凛漠?流萤的脑海中反映出一个外表玩世不恭,内心却十分细腻的男人,他好像是个不错的人选,家大业大,而且就算平白多了孩子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不在秋凛家常住,这样就算叶青芒将来报仇也不会牵连到他了。
“孩子啊孩子,是妈对不起你,如果妈能活着,肯定要好好保护你一辈子,但是如果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想到这,流萤突然哽咽了,她就是个孤儿,孤独了二十几年,现如今她的孩子还会是个孤儿,命运啊,有必要这么弄人吗?
“妈会保佑你的,一辈子保佑你,如果有灵魂,那妈不投胎,就只要跟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就好了。”流萤喉咙一阵酸麻,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自始至终她做的所有事都不后悔,也不算有什么遗憾,唯独在这个新生命上,她要亏欠下许多了。
忍不住的哭了很久,流萤的心情才得以平静,泡了太长时间一出来就累了,流萤也懒得顾虑那么多,躺在床上就睡。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流萤口干舌燥,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干咳两声,立马有人递上一杯水来,流萤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感觉舒服多了,糊里糊涂的推开杯子,说了句:“谢谢啊,叶青芒。”然后倒头接着睡。
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动,流萤也开始纳闷起来,她这是在哪?
猛地,流萤睁开眼睛,她在游一寒家,她明明锁了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床边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盯着她,流萤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她没有叫出声来,因为那个人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你怎么来了?”流萤幽幽的开口问道。
那双眼睛眨了眨,缓缓的靠过来,“你怎么哭了?”说着,一双没有温度的大手抬起头,放到流萤的脸上,轻抚着她脸颊的冰凉。
流萤吸吸鼻子,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怎么一见到这个人在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固执的避开他的手,流萤犹豫着,伸手摸了摸肚子,心尖猛烈的抽搐起来。
“你不舒服吗?”叶青芒看到流萤揉着肚子,以为是她不舒服,赶紧过去关心,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流萤的时候,流萤反倒扑过来,紧紧地圈着他的胸膛,泪水浸湿了衣衫:“我想你了。”
多可贵的四个字啊,叶青芒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好像这一路的奔波都值了。
回想起来他和雪若怜,朱雀一路颠簸,秋凛家修路的事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叶青芒实在沉不住气,率先跑了过来,看是晚上了,也不好上门打扰,但他又太想念流萤了,于是便用了这么一招。
游家的院子动用了五行之术,如果不是有点本事的人还真不好进来,叶青芒也是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流萤的住处,一进来就看到她泪湿枕巾的模样,不禁慌了心神。
她脸色苍白,可见是累得够呛,叶青芒没有狠下心打扰,只好就在一边等着,等了这么久,心里的怨,气都消了,能看着她就足够了。
叶青芒突然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这么动情了,“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好吗?别再离开我了,这对咱们来说都是折磨。”
流萤越哭越凶,她只能默默地点头,对于未来的事她终究是做不出什么承诺的。
第二天一早,出现在游夫人面前的不再是流萤一个人,而是变成了两个人,叶青芒大方得体的上前抱拳,客套道:“有劳夫人照顾内子,在下感激不尽。”
游夫人眼光锐利的打量着眼前的黑衣男人,良久,她眉峰的锐利稍见舒展,笑着说:“叶导师客气了,既然来了,不如就和流萤姑娘在我们这里多住几天,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灵武大赛在即,我们还要赶路去司空国,夫人的心意我们心领了,等到大赛结束,我们再来拜访。”叶青芒斜眼瞥了游一寒一眼,那家伙打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流萤瞅,让他这个做丈夫的好不痛快,结婚以后两个人过的日子太安逸了,他差点忽视了这群情敌的存在,当务之急必须要马上离开,讲明身份才是真。
“好,那我就不再多加阻拦了,在你们走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叶导师能否让我与流萤姑娘出去走走,只是一会儿,我就把她带回来。”游夫人说着,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走到流萤身边。
她都做的这么足了,要是叶青芒不让去,那可不是明摆着不给面子,回头看了看流萤的意思,她好像早就知道游夫人会这样做,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对叶青芒点点头,转身跟着游夫人身后出了大厅。
她们走后,游一寒的眼神变得更不客气,他直接走到叶青芒面前,问道:“你能给她什么?”
叶青芒一愣,底气十足的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心里没有答案,男人能给女人什么?金钱,权势,他没有,安逸的生活,他目前还做不到,幸福完整的爱?这一点他貌似也不能保证,那他能给流萤什么?
庭院中,流萤和游夫人又来到昨天的亭子里,那里已经摆上了茶点,周围没有人伺候,看来她们要说的话题在游家算是敏感的问题了。
两人坐定,游夫人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悠然自得的眯起眼睛,半响才睁开眼,见流萤也拿起茶壶,她旋即笑着按住茶壶,将手边的水果盘推过去,“姑娘有身孕在身,喝茶水对孩子不太好,还是多吃点水果吧。”
流萤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游夫人一会儿,才尴尬的笑道:“夫人好眼力。”
“没什么好不好的,昨天问过寒儿一些事,他又提到你的身体,我是女人,是过来人,当年怀着寒儿,我也是像你这样的脸色,好像得过一场大病一样,虚弱的睁不开眼,走路都跟踩着棉花似得,这一晃都是十多年,寒儿都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了,我也老了,姑娘让我想起了很多当年的事,所以就想跟你坐下来唠叨唠叨,希望姑娘你不要嫌弃我这老太婆才好。”游夫人一改昨日的严谨状态,突然变得很和蔼,流萤有点不适应,依旧保持着距离。
“夫人说笑了,您雍容华贵,优雅不凡,同样身为女人,流萤的邋遢样子都不及夫人半分,您怎么能说自己是老了呢?夫人看得起流萤,流萤自当倾听就是了。”
游夫人颔首一笑拿起一个橘子,在手里按了按,然后开始剥桔子皮,一边剥一边眼神向往的看着不远处的花丛,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优雅不凡?哼,那是你眼中的我,很久以前,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可是奉昌国里出了名的假小子,整天女扮男装在外面借着为民除害的名义到处惹祸,搞得我爹头疼不已,直到他的出现,我才渐渐意识到做女人也不错,因为我想做那个能陪伴他一身的女人。”
流萤眉头一皱,心想:“故事来了。”
游夫人侧过头一笑,将橘子瓣递到流萤面前,“为了他我打破了很多年幼时候的梦,开始学习琴棋诗画,女红刺绣,开始学着穿衣打扮,淑女风范,我希望有一天他再回来见到我,能对我一见倾心。”
“不过可惜,他再见到我时我没变,他的身份却变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苍国国主的继承人,这个身份没人能改变。”游夫人满脸的惋惜,好像她又回到了当年的情境中。
流萤不解的问:“即使他是国主,对你们两情相悦来说似乎也影响不到什么吧?”
“你不懂,相爱结合并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我是游家唯一的继承人,我不能外嫁,只能招夫入赘,而他身为国主的继承人又如何能放下身段入赘我游家?我想外嫁,我爹爹就以死相逼,最后我好不容易完成了当年的少女梦,却偏偏要含泪割舍,任由这段情飘然消失。”
“然后呢?”流萤跟着积极起来,她好像能从这段故事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后来我心灰意冷了,遵从父命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跟他有了寒儿,在寒儿五岁的时候父亲不舍得让寒儿外出求学,就想要找一个老师来游家教学,那时候找来的老师就是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为了我做到这样,那一晚我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梦见自己不顾一切的扑向他,与他抛弃名利身份远走他乡生活,可我不能那么做,我只能强迫自己要清醒,游家的一切还需要我来背负。”游夫人说的壮烈,都快成英勇就义的战士了。
流萤心里有点闷,她为铜叔不值:“夫人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你又舍不下的家族,那他呢?何尝不是放弃了整个国家?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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