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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半百》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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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娟的心怡美容院开在汉口,这是一间中等规模的美容院,只针对女***,主要是些养生按摩,spa等护理项目,客人相对很固定,主要都是青中年的富裕阶层,张静娟打理得有声有色。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见到贺姗姗,张静娟过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你了!”

“真的?假的?”姗姗明知故问。“我才懒得想你了,顺路来看看你!”这么多年来姗姗早已习惯了张静娟的热情奔放直爽的性格,每次一看到她,自己的性格也不知不觉的跟着变得外向起来。

“算了吧,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有多久没来了?”

“一个多月?”姗姗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抡,边说边坐在了下来。

“不止吧,有两个月没来了。”张静娟挨着贺姗姗坐了下来,关切问道:“这么忙?加油站生意不错吧?”

“就那样,和平时也差不多,反正是汉明和腊梅在那边打理,我偶尔去一下,也不用我忙。主要是最近要拆迁了,这个事让我头大。现在加油站旁边都已经开始拆了,我这里还只是在谈,拆迁办目前给出的补偿条件不够理想,所以没有最后签合同,还要和他们继续谈判,现在时间有点急了。对了,你想想有没有朋友认识拆迁办的头头,帮忙牵个线搭个桥,毕竟有熟人好办事。”

长江、汉水把这座特大城市分割成了三块,三镇的人不是什么特别原因是不会跨江越河的,都喜欢固守在自己熟悉的范围活动,而交通的不通畅也阻隔了人们之间的交往。

张静娟想了一会,说道:“武昌那边不熟,好像没有直接认识的人,我只能帮你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朋友可以帮忙。”

“一晃经营这个加油站已经二十年了,这下真要拆还真有点舍不得!”姗姗有点感叹,有点惋惜。

“那肯定舍不得了,真还是要感谢你老爷子当年英明决定,费那么大劲才办下来的加油站,完全是帮你们栽了一棵摇钱树。”

“是啊,亏得老爹当时还有点权,不过也是费了老劲了,托了好多人才办成。你想想加油站行业都是中石油中石化的天下,垄断行业,能虎口拔牙多不简单。”

“能办下来是才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经营得好也多亏了你了!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小小一家美容院,要打交道的部门工商、税务、城管、卫生、医药。。。。。。随便一数就有上十个,更不说那些扯皮拉筋的地头蛇、小混混了。”

“怎么办呢?我哪想这么辛苦呢?指望汉明指望不上,只有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四处求人了,有时候真觉得厌倦了。”姗姗深深叹了口气。

“那这次拆了打算怎么办?你们的钱也赚够下辈子了,我看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也都这把年纪了,好好享受生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说建军还在外面漂,什么时候等他安定下来了,我才算彻底解放了。”

“是哦,养儿子要等他娶了媳妇才基本算安定。建军在澳洲怎么样?大几了?”

“今年大三了,谁知道在澳洲怎么样,他总是报喜不报忧的,不过出国还是挺锻炼人的,起码生活自理能力强多了,也开始慢慢懂事了。这不,前几天放假回来了。”当年在姗姗的坚持下儿子建军去了澳洲读书,真不知道这小子在那边怎么样了,在闺蜜面前也只能像建军那样报喜不报忧了。

“那挺好啊,你们母子又团聚了。么时候叫他一起吃饭,我这当干妈的也要给他接个风嘛!”张静娟笑道。

“回来就每天不着家的,我都难得见他的面,我回去和他说说,来拜见一下干妈。”

“好啊好啊。最近家里还好吧?和汉明和平共处?”

姗姗没吱声,默默地喝了口茶。

张静娟打趣的说道:“是不是最近被小老公在家伺候得起不了床了?”

“你这张嘴啊,不取笑一下我就不爽是吧?”姗姗叹了口气“哎,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有点烦。”

“怎么啦?说给我听听?”张静娟显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个人隐私,不和你说!”姗姗在逗张静娟。

“好啊,那你就憋着。小心憋出病来!”张静娟故作生气。

“我已经得病了!”姗姗的语气比较严肃。

“啊?别吓我啊!”

“真的,我两个月没来好事了!”姗姗有点郁闷。

“哈哈,是不是怀孕了?”张静娟爽爽的笑了起来。“恭喜你又要当妈了!”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都50多岁的人了!”

“美女姗姗老树发新芽了。”张静娟打趣的说。

“不过说真的,我可能停经了。”说道这里,姗姗有点忧伤。

“不会那么早吧?我听说是没有固定的夫妻生活才会提前来的,你看看我的状况才可能进了更年期。”

“你老公长期不在身边,我看你还没我衰老得快啊!到底是开美容院的,保养秘诀透露透露?”姗姗借着话题也揶揄起张静娟来。

“哪来的什么秘诀?这话只能和你说,所有这些东西不都是忽悠人的,你想想都是些化学品,用多了会有好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够把眼前打扮的美一点,还管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反正老了总不是惨不忍睹的样子了。哎,都是女人自我安慰的。”

“岁月催人老,各自爱惜吧!”姗姗叹道。

“那是必须的了,我们曾经也年轻过,让我们热烈拥抱更年期吧。”张静娟豪迈地说道,姗姗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开朗逗笑了。

这对无话不谈的闺蜜是初中同学。姗姗父母返城后,把姗姗和奶奶接到了武昌,就近转入了省直机关小学,小学毕业后升入了民主中学。而同坐正是像个假小子一样的张静娟。姗姗不仅漂亮,成绩又好,一到班上就引起了男同学的追捧和女同学的嫉妒,而短短的三年全靠张静娟罩着,才安然无事。初中毕业后,张静娟顶替母亲的工作,进入了工厂,姗姗继续进入高中快班,直到考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张静娟实在不是规规矩矩上班的料,不愿意守着每个月十几元的学徒工资过日子,正赶上了全民经商的大潮,于是就辞去了工作。刚开始做服装生意,南下广东进货,回武汉卖,成天接触的都是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和各类管理人员,生意也一直做的不错。后来改行去承包夜总会,做了几年后觉得太辛苦,又改行,投资开了这家美容院。在社会上风风雨雨飘荡到了四十岁才结婚生子,孩子今年才12岁。成长经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居然成了闺蜜,这点不仅姗姗,就是张静娟也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姗姗一直很感激当年在中学时张静娟对自己的帮助,张静娟直爽的性格又让姗姗觉得相处得简单舒服,丰富的社会阅历也让自己长了不少见识,复杂的社会关系也帮了姗姗不少的忙,所以在她面前什么事情都直言不讳,同时也可以听取她的一些建议。

简单的吃了午餐,两个人走进了按摩室。

“下午没事吧?”张静娟问道,也不等姗姗回答就继续说道:“你下午就在我这里,先休息下,等会做个spa。”

“好啊,好久没做了。”姗姗半靠在沙发上,随口说道:“我今天在加油站碰到一个小学同学了。”

“小学同学?还认得出你?”张静娟有点疑问。

“是啊,一个男生,聊了几句。”

张静娟叹道:“天哪,都有四十多年没见,你们还认得!”

“他先认出我来了,我开始确实不记得了,慢慢聊了几句,才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一个男生过了四十年还能一眼认出你,记忆深刻,那说明以前就很关注你,一定也是喜欢你的。”张静娟笑道。

“怎么可能?小学毕业也才十来岁,未必你那个时候就早熟了啊?小学同学都是街坊邻居,一天到晚都在一起摸爬滚打的,何况同学的父母都熟悉的。”

“也是,那个年龄男女都不分,我是一天到晚和男同学扯皮打架,哈哈!”张静娟好奇的问道:“这男的怎么样?帅吗?”

“你真是个花痴!就喜欢帅男人。还行吧,一身名牌行头,感觉混得不错的样子,不过。。。。。。”姗姗没说完就自己笑了起来。

“不过什么?”张静娟有点好奇。

“那一身打扮确实太俗了,感觉像个嫖客。哈哈。”姗姗笑得很开心。

“搞得像是你见过很多嫖客一样,哈哈。”张静娟也笑了起来,心里想到我才是见过无数的‘嫖客’了。“我都不记得小学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同学也没联系。我读书少,不像你同学多。不过四十年没见了,在一起还有话说?”

“是没话说了,简单聊了几句。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问我要了电话号码,谁知道会不会联系。”姗姗有点不以为然。

“那肯定会联系你的了!”

“再说吧。”话音未落,姗姗电话响了起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橄榄树》是姗姗手机电话的铃声。

拿起电话,显示一个陌生号码“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林昆啊,上午才见过的小学同学。”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急促的说道。

“哦,你好!”

“上午太匆忙,没说几句。是这样的,今年正好是我们小学毕业四十年了,同学们正在策划毕业四十年的大聚会。中午我在同学微信群里说上午偶然碰到你了,同学们都十分高兴,蛮多同学都想见见你啊!”

“哦”

“你有微信号吗?”

“有,微信号码就是我的手机号码。”

“好的!我加你。那就这样说了!期待与你见面哟!”

“好的。”姗姗挂了电话。

在一旁的张静娟有点得意,笑道:“说曹操,同学到!我说会联系你的吧,这下你又有事情忙了。”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再说了。”姗姗有点不太在意地用她的口头禅回答道,“我倒是和中学同学联系比较多,大学里就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有来往。”

张静娟有点醋意地说道:“你是才女,又是美女,现在又是富婆。喜欢和你来往的同学肯定多了,看看么时候幼儿园的同学也找来了的。”

“切!”

“哈哈,我说的是实话啊!”张静娟笑着说着起身走出按摩室,“你休息会,我看美容师来了没有。”

贺姗姗一个人躺在美容床上,静静的想着今天和林昆偶遇的事。四十年一晃就这样过去了,小学同学居然还能够联系上了,也算是个奇迹了。

姗姗四岁以前的记忆是那么遥远和模糊,家里有宽大的房子,木质的楼梯可以上下奔跑,每个窗子都另有一个木头做的百叶窗,转一转可以由亮变暗,又可以由暗变亮,家里那幢房子前后都是各种各样的大树和花草,门口一条并不那么宽的路向前延伸着,走下缓缓的山坡就到了宽广的东湖边了,家里有慈祥的爷爷奶奶,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整天忙忙碌碌的“奶奶”,有自己的房间和精致的小床,有各种漂漂亮亮的衣服,姗姗最喜欢穿的是带花边的裙子,感觉自己就像是童话里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

四岁的一天,爸爸妈妈带着姗姗和“奶奶”出了门,姗姗以为是要出去度假,因为车上装了很多姗姗的衣服和玩具,看到漂亮的长江大桥,姗姗兴奋不已,这是第一次坐车在长江大桥上面走,上一次是在长江边远远地看。到了汉兴里一个狭小的亭子间,姗姗心头涌起了丝丝不安,抱着心爱的娃娃默默地看着大人们在忙着清理打扫布置,“奶奶”没说话,妈妈没说话,爸爸没说话,姗姗也没说话,因为姗姗睡着了。

自和“奶奶”一起来到汉兴里,姗姗就觉得“奶奶”变了,变得像是《小红帽》里的狼外婆,不像以前那么宠着依着顺着自己,直到上小学后看了《红灯记》以后,姗姗更加确定“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而“爹也不是你的亲爹”了。

过了两年,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姗姗进入了汉兴路小学一年级二班。那时都是按照居住地,划片就近入学,班上同学都是街坊邻居,都是汉兴里和江兴里的,有几个都是一个石库门房子里的楼上楼下的孩子,相互之间都很了解,也正是太了解,姗姗自然成了受欺负的对象。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奶奶”,还是扫码路的环卫工人,祖孙两人靠“奶奶”的微薄收入维系着日常生活。姗姗自卑、胆小、内向,但很倔强。“奶奶”不识字,但对姗姗要求很严,衣服没有新的,但不能是破的脏的,没有鸡鸭鱼肉,腌咸菜晒萝卜干,总不会让姗姗饿肚子。炎热的夏日,姗姗常常都是在“奶奶”手中芭蕉扇摇曳的影子中渐渐入睡,寒冷的冬天,姗姗紧紧依偎在“奶奶”怀里,听着“奶奶”用乡音娓娓道来的故事中进入梦乡。

孩子的忧伤总是很短暂,姗姗渐渐也融入了同学们这个大群体中。上午上课,下午就在里弄里玩耍,女同学跳皮筋,玩糖纸,抓布袋,养蚕宝宝,跳绳子,男同学斗鸡,滚铁环,滴扣子,放风筝,打泥巴仗,一起约着去长江里游泳。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自然难不倒这帮聪明的孩子们,粘知了,逮麻雀,抓青蛙,摸螺丝。学校组织春游,去解放公园、中山公园、还有更远的东湖,去青少年宫走红军长征路,参观收租院。冬天就是打雪仗,堆雪人,还把水洒到路面,做成简易的滑冰跑道,想方设法地弄来有着赢塑料底的北京布鞋,滑冰累了就在旁边休息,看到路人滑到在光溜溜的跑道上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每到夏天,黄昏时分,每家每户就把竹床搬到里弄的路上,占好地方,吃晚饭,打牌,玩躲猫猫游戏,抓蛐蛐。渐渐的,入夜了,不分男女老少都睡在竹床上。滚滚热浪被习习穿堂风带走,白天的喧嚣慢慢平静,听到的只是蟋蟀的低鸣和大人们沉睡的鼾声。

幸福有时候来得很突然,突然到你不愿意接受。

到了马上要进入五年级的那个暑假时候,爸爸妈妈带着3岁的弟弟突然回到了汉兴里,接走了奶奶和姗姗,搬到了武昌。匆忙搬离汉兴里,她以为只是离开几天,想着还要回来的,虽然只是隔着一条长江,在这座特大的城市里,姗姗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学同学了。刚开始离开那会,姗姗还特别想回到汉兴里寻找小伙伴们玩,可忙着适应新的环境,加上父母管教特别严格,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到了1977年,开始恢复高考,学校也开始狠抓学生的学习,姗姗也就根本没时间去汉兴里了。读大学,工作,结婚生子,时间就这么悄悄地溜走了。“弹指一挥间,三十八年过去”伟人都把三十八年比喻成弹指一挥间,而四十年过去了,小学同学肯定变化都挺大,这次见到林昆也是好半天才依稀记起小时候的模样,或许和小学同学在街上插肩而过也未必能认得出来的。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姗姗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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