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十一开始闭门谢客。虽然本来也没有什么客。

纪十看着葛十一紧紧关闭的房门，心中有种复杂的感受，说不出。

关于《金银断头刀》，纪十想了很多，开始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但是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招式都记住了。一共八式，变化又不多，自然很好记。他只是不太明白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刀谱怎么就令人闻风丧胆呢？不是不太明白，他是太不明白。

每次纪十从葛十一房门前经过的时候他的这个疑问就会加重一层。

朱镖头说给三天的时间钻研这本书，他却一直拖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想清楚，这本刀谱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他想不通。

他想不通的时候就想去走一走。

去赌坊。

虎威镖局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虎威赌坊更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王八依旧输得很惨。可是不管他输得多惨，他都还有得输，他都输得起。他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人知道。

只可惜纪十身上的银子不多，否则他可以好好对待他这位嗜赌如命的朋友。

王八却从不将纪十当做朋友。

在他的眼里，除了赌，还是赌。

纪十问他的问题，他高兴了就说两句，不高兴，扭头不理。

纪十没办法。他有什么办法？

但他真的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跟更多的人成为朋友。

那就要赌。

银子，是一个问题。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八既然能搞到，纪十为什么搞不到？

何况纪十的轻功又不差。

他的目标是：方孔钱庄、丝缎绸庄、祝崇米店、无欺当铺、员外盐铁店。纪十当然不是傻瓜。他知道这些富商大户都有大批保镖护卫。但是纪十这样聪明的人躲开乱箭飞矢自然是小菜一碟。一个是艺高好办事，一个是精熟门路步骤。纪十年少时当过仵作跟班，他知道该在哪里下手，下手之后如何消灭踪迹。

所以接连五天，城中五大商铺已经失窃接连失窃。却没有一户敢报案。

因为每一个富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发现枕边多了柄匕首。

一柄普普通通的匕首。

一根铁片，一把木柄。

不是有钱人用的。

所以用这匕首的人一定是个穷鬼。

既然是穷鬼，就只要财，不要命。

所以这些富商还有命。

富商都不是简单人，他们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不但明白，而且会将匕首偷偷处理掉。丢进粪坑、或者填入火炉。

赌桌。

一群人这才看见新添了一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赌了九把之后才想起这人原来是新来的。

只可惜此刻纪十已经输了九把了。

夏九说：“你就是老十？”

纪十道：“我就是老十。”虽然他并不老。

夏九道：“你真是老十？”

纪十道：“我真是老十。”

夏九道：“来，我很久没跟老十赌了，咱们单独赌一把。”

这个人很亲热。

是纪十在镖局里见到的最亲热的人。

他们又赌了十把，纪十又连输了十把。

他努力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巴结朋友故意输给他的，但他心里也清楚好像并不是这样。

两个人的手都按在桌子上。桌子中心是一个色子，色子里有一颗骰子。色子下是画了赌标的桌子。四角上分别写着“大、小、单、双”。

桌子是好桌子。梨花木料，桌角都已经磨圆了，看来有些年头了。但是依旧很坚固。

除了王八，还有冷七、乐一到姚六七个人围在桌子旁。只是他们都隔了桌子有一段距离。手臂都抱在胸前。

纪十对夏九道：“你不摇色子？”

夏九笑了，道：“新来的就是新来的，我们从来不摇色子。”

纪十道：“那怎么赌？”

夏九道：“你难道没看见？”

纪十道：“我确实没看见。”

夏九道：“就是这么赌！”他抬起手来猛地一拍桌子。手掌上的力气很足，拍下来的力量也很足，只是除了听到“叮铃”一声响外，没看见有其他什么效果。

纪十眨了眨眼。

他想到了什么。

夏九道：“押大押小？押单押双？”

纪十暗暗运了一股力气，送在桌子里，哪知这桌子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这桌子是铁打的？

夏九又催了一遍，道：“押大押小？押单押双？”

纪十略一沉思，将两锭银子分别押在单和大上。他的想法不错，周围的每个人都这样想。这样除非是小和双同时出现的情况，否则纪十就不会输。不会输并不代表不输，也不是代表赢，只是说在相同的次数内，输的次数或许能少一些。

夏九的眼眉跳了一下，道：“不改了？”

纪十道：“不改了！”

夏九道：“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颗骰子上，两点。

小、双。

纪十笑了。他将色子扣下，说道：“这一次你来猜。”

手上用劲，一股内力输送进桌子里。

桌子发出一点响动。

木头吱吱响的声音。

周围的人都皱了皱眉头。看着夏九。

夏九却没有看着众人。

因为他也在运功。

纪十抬起手。

夏九也抬起手。

纪十问：“押大押小？押单押双？”

夏九只是将刚才的两块银子放在原来的地方。笑了一笑。

纪十道：“开！”

五点。

夏九说：“我又赢了。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纪十将银袋砸在桌子上，砸出一个凹印。从里边抖出两锭银子，抛了给他。

纪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我刚才的那股力道足以将十张这样的桌子拍烂，而此刻它却仍旧好好的，这无疑是被夏九的力道抵消了。而且骰子也是夏九激荡起来的。二，我们是先‘摇’了色子再赌点，如果说第二把夏九已经知道骰子是几点，那么第一把呢？他怎么知道我要押什么？他是怎么赢的？”

纪十还在思考，显出一副呆呆的神情。

夏九已经又在催了，“押大押小，押单押双？”

纪十猛得醒悟！这句话本来就是一个谜团！

一只骰子六个点，三大三小，三单三双。无论你怎么押，都有一半的可能输，也有一半的可能赢。大小、单双同时押，却不是这样了。

起初纪十以为只要两者对开，那么四把里也许只输一把。但是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笑自己多么呆瓜。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都没有想透。

一三是小单、二是小双、四六是大双、五是大单。所以押大和单只有一种可能会赢，一种可能输，却有四种可能平。是六把里才输一把！夏九接连两次赌赢，均是极端的状况，一次是五点，一次是两点。而五的对面刚好是二！

纪十明白了。明白了一种力道叫做巧劲。

赌骰子不是光靠深厚的内力就可以赌赢的。还需要一种巧劲。

夏九的巧劲无疑不错。不但能阻断纪十的内力，而且刚好将骰子翻一个个。

所以赌骰子练的并不是内力，而是巧劲。一种收放自如的巧劲。

高手对决往往招招是使劲全力，容不得一分手下留情。而这里练的却是巧劲。

能屈能伸，放得开收得拢的巧劲。

纪十后悔自己怎么不早来几天。

这样的练功方法，当真见所未见。

夏九又是怎么赢了第一把呢？他真的未卜先知？

夏九还在催，催他下注。

纪十却说道：“你开色子的那一手是怎么练的？”

夏九笑了。爽朗地笑了。

他说：“天生的。”

纪十道：“天生的？”

夏九看着他，亮出右掌。

六指！

夏九是个六指！

夏九的右手小指下还藏着一根小指。所以开色子的一刹那，那只需轻轻一碰即可，五根手指放在外头，内里一根小指轻轻拨动骰子。

夏九果然很热情。他没有隐瞒。他坦诚相待。

纪十觉得夏九是他在镖局里见到的第一个老实的人。

但是他不禁又加重了一层。或许老实人才不老实。

夏九在笑。

是爽朗还是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