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十追上冷七的时候只看到一道寒光。
极冷的光。
剑的光。
一剑封喉。
现在纪十才知道,冷七不但名字冷,人冷,他的剑更冷。
剑光只一闪。
剑身还未来得急沾血,已经入鞘。
杀人不见血。
凌木寒斜斜倒下。砸在冰冷的大地上。
纪十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不由自主地。
冷七看见了纪十。
他没有打招呼。提起那个白色的布包,雪白的白,仍旧一尘不染。从纪十身边走过。
轻轻地走过。
许久,纪十才回过神来。月色已经笼罩了两具尸体。
凌木寒。倪儆傲。
纪十走到凌木寒的尸体旁,俯身查看。
剑伤处仍旧没有流出血来。凌木寒的眼睛没有闭上,看来他直到临死之前也没有看清冷七的剑。
纪十轻轻给他闭上眼睛。将他拖倒倪儆傲的身边。就在他拖动倪儆傲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股清香到底在哪里。
纪十又去看倪儆傲。
倪儆傲的手仍旧紧紧地握着剑柄。怎么也松不开。他的身上一共有三处剑伤,伤口很宽,却不深。这说明不是冷七下的手。
那就是凌木寒了。
倪儆傲拼命追上了凌木寒,他的确是在拼命,他拼上了自己的命。
纪十脱下了凌木寒的鞋子,他的脚底十分光滑,并没有生茧。
而倪儆傲的左手大拇指头朝向虎口的一侧也没有硬茧。
纪十开始有些怀疑。
两具尸体的旁边,是两具更大的尸体。
一白一红。
两匹马。
白马已经闭了眼。而红马却还有一丝游息。它不断用脖子去蹭白马。终于,红马也不动了。
这两个人真是有趣。他们生前是冤家对头,却死在一起,就连他们的坐骑也死在一起。
人这样无情,马却这样有情。
人岂不是连马都不如?
人到底有那点比得上马?
纪十挖了两个坑,一个大坑,一个小坑。
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
大坑里葬着两匹马,小坑里葬着两个人。
纪十回到了镖局。人已经散了。
大家都休息了。
因为明天上路。
王八也睡了。鼾声比打雷还响。
纪十还想问他一些问题。他却已经睡了。
纪十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他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
镖局里每个人都是一个谜。老糊涂是迷,胡师爷是谜,三个镖头里有两个还没有见到,十一个趟子手他只对葛十一、夏九、王八稍稍有些了解。
冷七这个人太有吸引力。
纪十不自觉地想要了解这个人的过去。
他忽然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故事。
五更。鸡鸣。
纪十已经被吵醒。
他的睡眠从来都不是很沉。尤其是在虎威镖局这种地方。
王八依旧熟睡。
纪十走到屋外,伸伸筋骨,呼吸空气。
清晨的空气有种说不出的清爽。
他却闻到一股酒香。
烈酒的酒香。
极烈。
烧刀子。
这是冷七的房间。
纪十敲敲门。没人应。
酒气却更浓了。
纪十欲待再敲,可是门却忽然开了。
冷七坐在桌前,拭剑。
桌上没有酒壶,也没有盅皿。
只有一只小酒坛。
纪十走进去,道:“不知七兄可否赠饮一杯。”
他知道冷七不会应。
门开已经说明冷七答应他进门喝酒。
纪十伸手想要拿起那坛酒。
冷七却提早一步拿起酒坛,往剑身上倾去。
烈酒顺着剑锋滑落至地。
香气四溢。
祭剑!
他忽然感到冷七这个人的确很有意思。
纪十的鼻子一向很灵,灵得像狗一样。
他忽然又闻到了一种香气。
一种淡淡的清香。
绝非酒香。
这种淡淡的香气他以前闻到过。
是在哪里?
脑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昨晚!
就是在搬凌木寒的尸体的时候。
因为太清淡了只闻到一次所以没有多想。
他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没有将两人的尸体仔细探查一遍。死人不会说话,却往往比活人知道的多。
冷七重又将酒坛放在桌上。
纪十却没有去拿。
他忽然掠了出去。
掠出门外,掠出镖局。
槐树下。
纪十不喜欢槐树。槐这个字他不喜欢。
因为有个鬼字。
鬼总是叫人害怕的。天生的怕。
更何况昨天黄历上写着“宿鬼”。
所以纪十绝不希望自己死后葬在槐树下。
可是他却把两人两马葬在槐树下。
他很快找到了那棵槐树。
槐树下的土不新。
纪十有意做仵,所以捡了些干土附在新土上。
他开始挖。
挖坑。
每一铲下去都很吃力。大地的僵硬。
但是他却越挖越快,越挖越起劲。
没有!
没有尸体!
他昨晚明明就将他们埋在这里,现在却没有!
不但没有,连新翻出来的土都是干的!
很实。
很实的意思是,这里不曾埋过人。
纪十有些迷糊。
昨晚的事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想往后走,却忽然在树下发现了一些枯草。
说是枯草,倒不如说是黑末子。
不像是槐树上掉下来的。
纪十用手指捻起这些黑末子,放在鼻下一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它!
他更想不通了。
为什么会是这些黑末子发出的清香的味道?
越走越想不通。越走越糊涂。
他糊涂的时候就看见了老糊涂。
老糊涂站在虎威镖局的大旗下。
他在笑。
很高兴的笑。
因为镖队就要启程了。
而纪十心中想的却是:老糊涂真的不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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