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奇寒后来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然而比这还不好看的脸色我已经都看过了,实在造不成太大的心理震撼。
可我总觉得他说的那段话,字字句句都带着机锋,好像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他竭力地想要把我从某个深渊中拽出来,可却不肯告诉那个深渊是什么,明摆着是想看苏陈在其中越陷越深。
我对此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苏陈面无表情地啃完他那个已经生了锈的苹果,吐槽我说:“你这脸也太大了,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事涉商业机密,凭什么要跟你说?”
“怎么就非亲非故的了……”我不满地嘟囔。
苏陈横眉冷对。
我悻悻闭嘴,心里盘算着最近对他的态度是不是过于慈悲了,惯得他对我冷嘲热讽全无敬畏之心。
苏陈的出院手续办理得很顺利。他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好全了,脸上留了一些小蜈蚣一样的歪歪扭扭的疤痕。我觉得这些疤痕挺好看,他原本就长得秀气,有些女相,脸上多几道疤痕反而硬朗了很多。
然而李一川包括他的整个团队却并不这么想,大呼小叫大惊小怪鬼哭狼嚎,联系了香港那边的整形医生,几个月后进行修复手术。
我不愿意他再遭一次罪,然而他现在并不只是一个人,他的身后有公司,有团队,有近百张等着吃饭发财的嘴。他的想法、情绪甚至长相都决定着很多人的未来。
至于他的眼睛,目前采取的保守治疗效果不大。医生建议苏陈回海陵静养的这段时间,可以采取中医针灸疗法,兴许能够恢复视力。
全国中医针灸最发达的地方是南溪市,那里有一位老中医,凭着一手针灸手法,治好了无数不良于行之人。南溪距离海陵极近,只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如果早晨从海陵出发,当天就能回去。
陈校长得知我们要回去的消息,提前拿了钥匙到我家里打扫洗晒。她原本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和他们住在一起,我不好说什么,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
苏陈大概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自己和父母通了电话,表达了自己不想住在家里的意愿。如今陈校长他们原来的住址早已对外曝光,时不时就有不辞劳苦万里奔袭而来的记者。苏陈提出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陈校长话语里似乎有些委屈,然而终究还是同意了。
他的体贴让我内心里产生了浓重的愧疚感。苏陈安慰地抱抱我说:“这样也好,我现在这个情况,脸上带着伤,眼睛看不见,情绪时好时坏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和他们住在一起只会让他们担心。”
我回抱住他,像是安慰他,但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真正到了被命运宣判的时候,才会发现语言有多么苍白无力,但好在苏陈一向都是最有力量的那个人,他大多数时候沉默,像一道沉重的山脉。
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我看男人的眼光要比她好。她说苏陈最让他满意的不是长相、嘴甜、善良等等,而是他在面对问题和挫折时不卑不亢从容自信的态度。
我想起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情形。那时候妈妈正病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苏陈陪着我一起,给她拍了一套婚纱照。拍婚纱照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转场、换礼服、补妆,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突发状况。更何况妈妈身体羸弱不堪,于是各种各样的小状况接踵而至,让人焦头烂额。
苏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工作,井然有序地逐一解决麻烦,安抚现场包括摄影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人的情绪,还要时时刻刻关注着妈妈的身体,记住她吃药的每一个时间点。那一天妈妈笑得很开心,觉得这样一个有担当的孩子,好像未来可以照顾好我。
“我看了天气预报,北京明天要零下了。”我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有些可惜地说,“听说一到零下,北海那边就成了天然溜冰场。来了北京这么久,我还一次都没溜过冰呢!”
“拉倒吧!”苏陈再次毫不留情地嘲讽我,“就你这平衡能力,四肢都不协调,回头摔得妈都不认识了又要赖我没扶好。”
“我哪能这么不讲理啊……”我心虚地挠了挠鼻子,“海陵明天的最高温度11度,空气又湿润,应该要比这里舒服得多吧。”
苏陈呵呵两声算作回答,仿佛像是在嘲笑我。
到了第二天,飞机舱门一开。我就明白了他之前的那声“呵呵”表达的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了。
海陵,真特么,冻!炸!了!
一下飞机,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扑面而来的都是又湿又冷的空气,目之所及的都是鼻尖通红的人群。我和苏陈都穿着大衣和破洞牛仔裤,在来来往往的羽绒服中间,像两个二傻子。
苏陈爸爸早早就来接机,一看到我们眼眶都没来得及红,就被我们的穿着弄得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然后催促我们赶紧上车。
今天不是休息日,陈校长特地请了假回来做饭。她说请假就是真的请假,作为海陵中学的校长,自己打了请假条,然后自己签字批准了。
苏陈眼睛上的纱布已经彻底拆掉了,他的眼球完好无损,睁着眼睛时除了目光涣散,基本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苏陈自己心里一直在闹别扭,硬是逼着我给他拿了副墨镜戴上。
陈校长迎着我们进了屋,忍了又忍,还是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做过盲人训练的人都有经验,当有人在眼前挥手的时候,你虽然看不见,但是光线的明暗、空气的流动、甚至极其细微的气味差别,许许多多不同的信息汇聚在一起,最终都会告诉你这双手的存在。
可是苏陈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他大喇喇地站定不动,张着手笑嘻嘻地撒娇求抱抱,仿佛对陈校长伸过来试探的那只手浑然不觉。
不愧是影帝,我在心里想,把自己的人生都演成了一出悲情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论戏精的自我修养》,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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