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我的恋爱》张宝同2019.5.5
从陈美云的墓地回来,在街上吃过饭,李秀英带着我去看过去工程处的驻地。80年那年夏天我来过这里,那时这里是一片尘土飞扬的铁路工地。大卡车不停地在土路上行驶,工人们穿着厚实的工作服,拿着洋镐,戴着安全帽,围着一片片隆起的路基,在炎热的太阳下,挥汗如雨地劳动和施工。
离铁路工地不远的地方是工程处机关,机关的对面是医院,医院的后面是修配厂和汽车队。机关、医院和修配厂住的是平房,而工程队住的是用木板搭起的棚子。可是,故地重游,这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出现在眼前的则是一栋栋楼房和一条条街道。而从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再也找不到一位过去认识的熟人。唯有那条后来修好的铁路在笔直地伸向远方。
我不禁在想:不但我们记忆和眼前的东西会慢慢地消失,就连我们自己也会在某一天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不管我们是否愿意,这个世界总会在不停地变化。
本来,李秀英还要带我朝远处去,可是,我不想再往下看了,就要回到她家休息休息,因为晚上我要乘车离开这里。
回到屋里,我在床上躺了一会。等我醒来时,李秀英从外面买了一些东西回来了。有一盒毛尖茶叶和一包木耳,还有两盒快餐面。我说我不要,因为这些东西在任何超市里都能买到。可是,她还是把东西塞进了我的背包里。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到李秀英真是位挺可爱的女人。过去,我一直都有些瞧不起她,觉得她有些媚俗和低下。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态的变化,她已经成熟多了。特别是今天早上她痛哭流涕地要让我带她去找林天明,实在是让我大为感动。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痴情的女子?
我要乘晚上8:30的火车离开这里,现在离那个时刻还有四个小时。我们两人坐在屋里都有些心绪不宁,害怕那个时刻的匆匆到来。
我对她说,“趁现在年龄还不大,再找个老伴。要不,你一人在这里该多么孤独。”
她摇了摇头,说,“可现在哪有合适的?我们单位有几个人找了老伴,可是,都过得不好。”
我说,“什么事都是有好和不好。不好的是两人都会过多地考虑自己的儿女,可是好的还是会比不好的多。特别是年龄大了,如果身边没个伴,儿女们就不放心。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人帮你一把。我们家楼上有个老人死了一个星期都没人发现,还是有人从他家门前老是闻到一股臭味,报告了民警。民警打开了他家的门,才发现他早就死了。”然后,我又说,“人老了,不比过去了,不要太好强。”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禁喃喃地说,“要是能见到林天明就好了。”
我说,“不要再想林天明了,人都是会变的。你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啥样了。所以,就不要再抱幻想了。唯有自己把自己照管好才是最根本的现实。”
她自嘲地苦笑着说,“我对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我说,“我们老是想着初恋,是因为我们的婚姻不好。可是,初恋只能是一种回忆,它甚至会给我们带来一种怀旧的伤感。人的感情是很奇妙和很奇怪的,老是想知道我们不该知道的东西,可是,当有些东西你知道了,不但不会给你带来新奇和喜悦,反会给你带来许多的忧伤和烦恼。可是,人们还是想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她说,“我都有三十多年没有回过汨罗了,不知现在那边怎样。”
我说,“那边是一片落败的景象,学校卖给一家房地产公司盖了楼房,有些平房已经拆了盖了高楼,但咱们原来住的一区还是原样,不过,房子已经破败得像贫民窟一样。过去的老人在二十年前就搬走了许多,剩下的老人每年都在死去,现在已经寥寥无几了。顶多再过上三五年,我们父辈的那一代人就不复存在了。”
她说,“可是,我还是想去看看。”
我说,“是应该去看看,故地重游一下也好。”说着,我拿出手机,把手机里拍照的相片让她看。照片里有过去的房屋,也有新建的楼房。大部分人都搬到楼房里住了。但原来的老房也有一些老人在住。我妈就还在过去了老房子里住着。
她把那些照片翻着看着,指着照片里我家人说,“这是你妈,这是你弟。这是你小妹。可是他们都老多了。不过,他们的模样我还是能认得出。只是你妈怎么老成了这样?”
我说,“我妈都88岁了。那些回汨罗故地重游的人,许多人都找不到过去的老邻居了。他们都是把我妈的照片拍下来,给他们的父母看。”
她点了点头,凄然地说,“我们也会有这么一天。”当她看到我妈还住在原来的房子时,就说,“咱们那里还是老样子,就是这房子太破旧了,显得好荒凉。”
我说,“我们的人生何尝不是这样?从年轻辉煌慢慢地走到老年,再到风烛残年,最后死去。”
李秀英说,“只是可惜了陈美云,多好的一个人,才四十二岁,就离开了人世。”
听着这话,我们都默默地悲伤了好一会。
吃过晚饭,我把背包和箱子准备好了,等待着离开。到了七点钟,李秀英送我去车站。到了绩溪车站的广场上,我伫立许久,朝着陈美云原先住过的地方凝望着。可是,眼前却是林立的高楼,灯光把四周照得一片明亮。本来我跟这座小城不会有任何的缘分,可是因为陈美云,这里将会成为我无法忘怀的记忆。
因为有熟人,李秀英直接把我带进了站台里。春季的夜晚,月台上凉风阵阵,不时地有一趟趟列车从眼前快速地驶过。我们站在月台上的路灯下,心在突突地跳着,这种心情真是难以名状。
许久,她说,“恐怕你以后不会再来了?”
是这样,我肯定不会再来了,这里并没有我的亲人和家人,我说,“陈美云不在了,我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她说,“那是。这里已经被好些人忘记了。”
我说,“人们不会忘记,只是不会再来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他们想见的东西了。”
她觉得我的话有些道理,就点了点头。
我再次叮嘱着说,“听我的话,别这样孤单地生活,好好地给自己找个老伴。”
她说,“我知道了。”然后,又对我说,“你上次来这里见我在往卡车上装水泥板,就对我说让我找陈美云她爸帮忙调到车站这里,现在又让我再找个老伴。你对我真好,我要感谢你。”
我说,“咱们四人不是在汨罗江边发过誓,大家要相互地帮忙。可我们相距太远,没法帮忙,只能希望你过得好。”
她一边听着,一边流着泪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和林天明,我要是能和你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好!可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心里一热,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静静的夜空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歌声:“我们曾漫步在山岗上,那野菊分外香,待我们分手去流浪,就不再有好时光。”等一阵凉风吹过,她平静了一下感情,说,“还吹笛子吗?”
“再也没有吹过。”我苦笑地摇了摇头。
这时,电铃响了,广播里传来列车就要进站的通知。看着列车远远地开了过来,我对她说,“再见吧,有空来西安。”
她点了点头,然后一下子把我紧紧地拥抱着,说,“我会想你。”
我把她也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说,“我也会想你,再见了,只要一有林天明的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这时,车已经停下了,我拎着东西上了车。。
随着一声长鸣,车开动了。我看着她在站台上朝我挥动着手。我也朝她挥着手,然后就进到了车厢里,找到了座位坐了下来。
但我的心还是没法平静,我还是不肯相信陈美云已经离去的现实,因为她那青春年少,清秀美丽的模样还在我心中灿灿地微笑。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无比地沉痛,因为她确实已经不在了。这让我的心无论怎样都轻松不起来,老是有种想哭的感觉。可是,我又不能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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