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之时,他早没了踪影,只是她身上多了件衣服,不是聂硕的,是聂城的。
他这么做,是怕遭人口舌么?
呵……他聂硕不是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原来还会顾忌这些的?
她回了车内,聂城还睡的昏天黑地,抱着唯一一个靠枕,似是做了什么好梦,满嘴的笑。
她也就忍不住笑起来,这小子,一定是昨夜听了要将小婉许人,高兴了一夜呢。
将他的衣服放置一旁,她突然就来了逗他的兴趣。靠近时,烈炎将自己散落在两侧的发丝握在手里,往着聂城的鼻子凑。
感觉到了痒痒,聂城鼻子抖了抖,单手胡乱在空中舞,含含糊糊道,“死小婉……别闹……”
她笑了,真的是惦记心上人呢,难怪不愿醒来。
可烈炎决定扰他美梦,摇晃着他的身子,“醒醒,快醒醒,要启程了。”
聂城醒了倒是醒了,却一脸不情愿,顶着那双惺忪睡眼,温怒的瞪视她。
烈炎微微一笑,道,“瞧你,在瞪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师父欺负人!”他蹙了眉头,半清醒着。
她才不理会他,任由他咆哮着,可他就是不愿放过她,自马车启程,一路上都在叫嚣。
不过还好,这样热闹总比清静烦闷的好,有聂城陪着,时间也好打发了。
坐在马车里,含烟静静的睨着对面的小婉,她不动声色,对于昨夜小婉的出尔反尔也没有指责什么,只是这么默默的注视她好久。
小婉感觉到对面那种压迫,不敢抬头,下巴快抵到胸口了。
见她如此谨慎害怕,含烟笑了,道:“你为何这样怕本宫?”小婉抿着唇,小声回道:“嬉妃娘娘一直盯着奴婢看。”
她笑的更甚,瞥视了眼聂硕,顿时掩住嘴,道:“本宫看你,是因为越发觉得你好看了,又没有别的意思。”
小婉这才偷偷抬眼,见含烟笑容浓浓,心底舒了口气。
她还以为她是因为昨夜之事生气呢,原来是她误会了。
含烟转过脸,看着卧榻上斜倚的男人,他浑身慵懒,今早服过药后,气色是越来越好。
“皇上今日气色不错,到了郡闲王府,在请大夫给看看。”
他淡淡道:“朕杀了他父亲的得意门生,郡闲王怕是巴不得朕死吧。”
含烟稍顿,微蹙的眉点化开来,道:“郡闲王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扰了圣驾。”
“哼。”他薄怒,面容当即沉了:“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他倒也有胆量。”
含烟见他微眯凤眸,一道危险之色光芒而出,身子稍怔:“难不成皇上要……”
她话音未落,他已经合上高深莫测的黑瞳。女人本不得干涉朝政,他却有意向含烟提起,而且点到为止,并不深入,这可就读不懂他了。
马车缓缓行驶,从深山峡谷中穿过,两边皆是高耸的山头,将马车部队夹在中间。只要往这里大吼,回音会延绵很久,让人听着舒畅。
烈炎掀开车帘,看着这风和日丽,美不胜收的景况,心情大好。古代空气就是好,随到一处都能嗅到草的芳香,直叫人心旷神怡。
倏地,山头有光闪了她的眼,锐利的凤眸一凝,就见藏匿的刀光剑影,她心底顿时明白了,有埋伏!
但她并不慌乱,收拢了车帘,看着毫不知情的聂城,微微笑着:“从前教城王的功夫,今日会了多少?”
以为她只是查探自己的学习情况,聂城便也没多疑,笑道:“差不多都成了,不懂的当初也问过师父了。”
烈炎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嘀咕:“自保算是没问题了。”
这里地势险要,他们正好处于劣势,若在峡谷两边都有埋伏,想要逃出去十分困难。
而前面马车聂硕受了重伤,小婉和含烟皆不会武功,情况是十分紧急的。
唯一的情况,她要想办法保护前面车辆的人不受伤。看来这批人跟上次在林子里的刺客是同一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上次摸清了他们一干人等的底细,所以这次绝不好对付。
她神色清冷,转过脸,看着茫然的聂城,道,“你二哥可曾教过你,若是遇上危险,率先自保?”
聂城可不懂她话的意思。
烈炎笑起来:“我的意思是,人心险恶,难免遇上些坏人。”
聂城这才恍然大悟,回答道:“二哥说,不论何时,皆以保命要紧。”
烈炎点点头:“所以救人逞能的功夫万万不能做,凭你的实力只会添乱。”
“明白的。”他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这功夫救自己都有困难,还救别人呢。
聂城如此听话,她算松了口气。趁着他不注意,将左耳的耳环握在手心,然后慌乱的叫起来。
“我的耳环不见了。”
“耳环?”
“嗯!”她点了点头,十分焦急:“那耳环是娘亲生前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丢不得,丢不得!”
说着,就快要急哭了,不顾聂城的慌张,忙冲着车夫道:“赶紧快速掉头,一定是落在客栈了,赶快回去找,迟了怕找不着了,快!”
她的急迫也影响了车夫,城王妃发话,他也不敢不从,只得极快的掉头,驾马速度很快。
烈炎掀开车帘,站到车外,看着楚修云越来越远的身影,她一声大喝:“保护皇上……”
楚修云的马匹一惊,前蹄扬起,他拉住缰绳,将它稳住。
聂硕早已感受到杀气,耳边传来烈炎的大喝,快速出来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他瞳孔巨震,怒发冲冠。这个该死的女人,她不要命了吗?竟想将那些人引开,该死,真是该死!
见山巅之人快速离去,他胸腔隐忍着强大的怒意,黑眸一闪,牵起楚修云马匹的缰绳,在他快速跨上去的时候,楚修云灵敏的下来了。
调转缰绳,他狠狠挥鞭:“驾……”
“皇上……”
楚修云和含烟皆是惊慌失措,她着急的看着楚修云:“快护驾,护驾!”
楚修云神色一凝,心头也担心,但他明白聂硕的意思,身为人臣,断然不可贸然行动,眼下,必须安顿好含烟和小婉等人,她们不会武功,他不能将她们丢下。
猛地,他跪地,拱手而拜:“微臣一定誓死保卫嬉妃娘娘。”
“大胆,本宫命你速去保护皇上,本宫不会有事,皇上还受着重伤!”
“难保刺客不会回来,这步险棋,微臣走不得。”
他并非执意如此,聂硕受伤,烈炎有些功夫,聂城还不知底细,如此形势他也万分焦急,只是他不能离开这里。
一转眸,他冲着一旁的护卫喝道:“还瞪着干什么?快去护驾……”
烈炎这边跑得快,可刺客更快,一个黑衣人飞身而下,一道剑气直下,马车顶棚被劈成数块,四散分裂。
聂城大惊失色,烈炎拿出卧榻下的宝剑,对着他吩咐:“保护好自己!”
说着,飞身而上,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师父……”
聂城惶恐,那群黑衣人显然不敢伤他,密密麻麻之人冲着烈炎一人攻去,目标很明显,是她!
“祸姬,受死吧!”黑衣人大喝。
烈炎一声冷笑,“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飞身上树,踩着叶尖疾步而行。夜非离教的武功虽未说如火纯情,但也有两下子。
刀光剑影,两边的刀剑摩擦着电光火石,身后有人想要行刺,她敏捷一闪,躲过一劫。
人是越聚越多,将她围个满满,杀气四起,今天她非死不可。
“还是投降吧,会给你个痛快!”
她一声冷哼,一身傲骨:“就算死,也轮不到你们出手。”
“好大的口气!”领头人单手一挥,一群人朝她舞剑而来。
烈炎双眸犀利,迎上来人的剑,两剑擦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快速逼近此人,右手急速出拳,食指中指猛地夹住此人鼻梁,往后一勾,他当即失去知觉。
有人一惊,这种功夫见所未见:“你是哪门哪派?”
烈炎凤眸凌厉,哼然一笑:“无门无派。”
“那你使得是什么功夫?”
“在试试就知道了!”她大喝,握剑朝领头人劈去,领头人双手一挡,她却使了个假招,蓦地转身,剑气朝另一人斩去。
那人惊慌失措,想要转身躲闪,她却握住他手臂,鹰爪下去,掐死他的麻血。
见那人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她一声冷笑,傲然审视围着她的众人,肆意叫嚣:“这叫……特种擒拿术!”
众人大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领头人怕军心打乱,冷冷喝道:“妖言惑众!”
“大家小心点,这个女人不简单。”
“还有我呢!”空中‘哼哼’媚笑由远及近的传来,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之只见一抹血红身影牟然出现在烈炎眼前,行动之快。
“又是你?”领头人愤恨。
烈炎见着夜非离,瞳光晦暗不明,蹙了双眉:“你来做什么?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夜非离娇然媚笑,不理领头人,冲着她慵懒道:“爱徒可真淘气呢,这么些时日不来见师父,还要师父亲自来找你。”
“夜非离,我叫你离开!”她怒不可遏,“凭你我的力量,根本斗不过这些人,与其一起出事,不如我死!”
明知道危险,他却笑得浓烈,妖娆的凤眸不以为然:“与爱徒出生入死,为师可愿意得很哟。”
“你……”
她气急,既然这群人冲着她来,又何须连累无辜?
“这些人,可是聂硕用你引出来的呢。”夜非离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烈炎瞳光一冽,沉了凤眸,冷冷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
“就算是我还他人情!”还她当日伤过他的种种。
“你根本不欠他!”夜非离瞳孔迸裂,终于看见了一丝薄怒。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傻?当初的傲骨去哪儿了?
烈炎与夜非离背靠背,审视着面前包围他们的黑衣人,她没在多言。管他谁欠谁,眼下最重要是如何解决目前的问题。
给了他们交谈的时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领头人目光幽冷,一声大喝:“布阵!”
霎时,所有黑衣人围着他们不停的转,而且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卷起了一阵巨风,地上泛黄的落地形成一堵铁墙。
夜非离凤眸犀利,见铁墙快速压进,他握住烈炎的双肩,飞身上树,铁墙却立刻分出无数块,夹击在他们周遭。
“这是江湖传言的五行阵,很难破!”他为她的疑惑解释着。
“那你还不快走。”他逃跑的功力天下第一,这点根本拦不到他。
夜非离哼然一笑,妖媚的刮了刮烈炎的鼻子,调侃道:“爱徒不肯走,为师又怎能舍得?”
“夜非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开玩笑。”她懊恼,这算苦中作乐么?
猛地,一个劲浪,只听夜非离大叫小心,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用背挡住疾驰而来的叶墙。这一切来的太快,连她都未反应过来。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从她的肩部射出。
“夜非离……”她大喝,却见他裂开满是腥血的嘴笑了。
“刚才那个……英雄救美的样子,有没有……很帅?”
“谁让你救我的?夜非离,你是傻子吗?”烈炎焦急,迫切的捧住他的脸,双颊已经泛白,抽搐的疼,他居然还能笑的开怀。
“算是担心我么?”
“不是!”她摇了摇头,大叫,“你以为我会担心你么?你这个累赘,谁让你救我的?你在这里会影响我发挥,你最好给我快点走,走的越远越好,我才不要看到你,走啊……”
他知道,凭她的本事,根本难逃此劫。
受了内伤,他已经显得有些虚弱,依然强颜欢笑,“要走……一起走……”
要留,一起留!
“别逞强了,还是交出祸姬,我饶你一命。”领头人冷冷道。
他们站在树杈上,看着下面围满的人,夜非离一声冷哼,凤眸甩出,一抹带毒的白粉散落。
“小心有毒!”众人捂住鼻子,待烟雾散尽之时,树杈上早已没了人影。
领头人却是冷笑:“凭这个就想逃走,真是不自量力。”
两人跑到一处荒地,烈炎搀扶着他重伤的身体,却见前面是悬崖峭壁。
回过头时,黑衣人竟在身后。
她一惊,夜非离虚弱道,“这里……五行阵,使不出来。”
“我们可不止有五行阵!”领头人冷笑,若是这样,岂不是太小看他们了?
而夜非离已经有些撑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单膝跪地。
“啊!”烈炎瞳光如拒,扶住他,焦躁不安,“你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福大命大,死不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命有多硬,布阵……”
这次阵法可不一样,他们分散开来,堵死他们的去路,落是要逃,就必须从这万丈悬崖跳下去,可一旦下去了,就该粉身碎骨。
夜非离屏息凝神,转过脸,静静的看着她,按捺住胸口的腥味,沙哑道:“你怕不怕?”
烈炎摇摇头,异常坚定,“不怕!”
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因为她的人生,从未见过这个字。
他笑了,很美很美的笑了,如那映日之红,妖媚妩娆。
“上……”
领头人握剑发令,却有人从身后踩上他的头越到烈炎面前,护住身后之人。
“住手……”
聂硕傲然凝视着面前这群人,寒瞳绝冷,深不见底的如一道黑洞,多望几眼,便背脊发凉。
“小主,你可别多管闲事。”领头人冷冷道。
烈炎大惊失色,那个人竟然叫聂硕小主?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审视着聂硕冷漠的背影,剪瞳晦暗不明,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自己一点都不了解。
聂硕目光幽冷,冷冷道:“朕要见母后。”
“主人是不会见你的。”领头人一口回绝。
母后?
烈炎惶恐,不是早就听说郭妃死了么?难不成一直派人杀她的就是聂硕的母亲?为何?
其实早在几年前聂硕就发现郭妃并未烧死,她却一直不肯认他这个儿子,因为聂王是南岳响当当的奸臣,郭氏心系天下,在聂硕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他生性凶残。
那个时候,聂硕虽温润如玉,骨子里潜藏的暴戾却无时无刻不在爆发。皇位本该属于他,是郭妃不愿南岳受难,亲自让皇上下旨,将皇位传于太子聂远。
岂料,郑太后却误信谗言,以为是她一心想让聂硕当皇帝,故此放火烧宫,郭氏也险些葬身火海。
之后聂硕使了无数计谋,就想见母亲一面,可郭氏气他凶残冷血,一心潜伏。
实在无奈,对母亲的思念日愈加剧,他只得将烈炎推入风口浪尖。她倾国倾城,自己贪恋她的美色郭氏自然不会起疑心,所以他将计就计。
当初那个婚礼,只要他不愿烈炎嫁给聂城,自然亲是成不了的,可他并未阻止,才造就了半年后强宠弟媳,终于引得郭氏按耐不住,不愿见他兄弟二人为个女人争斗,才现了身。
他聂硕何等自负,又岂会容忍身边出现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自然是查过她的身世,他本不想这么做,可郑太后一道圣旨,他便想出这个万全之策。
还是他的演技太好,找出朝廷最后一股势力是小,引出母亲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他,竟在不知不觉中真的爱上她了,且无可自拔。
母亲,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无可替代,他不择手段的利用烈炎、利用郑太后、利用柳毅,甚至……利用聂城,为的就是自己能够得到母爱,换来寻常人家的温暖。
可不知情的烈炎,却为此一直自责!
她总认为是自己伤害了他,却不知,是那个手段残忍的男人演技太好,太华丽,蒙蔽了所有人。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想要得到母爱的孩子。
“朕是她十月怀胎的皇儿,她怎能忍心?”
“一切都是小主咎由自取,是小主亲手毁掉生你养你的南岳,小主屠刀下的亡魂数不胜数,主人每日都在为小主吃斋念佛,只求小主能够得到先帝、得到佛祖的宽恕。”领头人冷冷道。
烈炎算是明白了,原来他千方百计的利用她,让郭氏派人杀她,就是为了见母亲一面,因为他的母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所以才会想要除掉她这个祸姬。
她该恨他么?恨他如此利用她,难道他都不怕她被自己的母亲杀死么?
可她真的恨么?要知道,从小到大,她连自己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种丧母之痛,那种无数个日日夜夜,独自睡在冰冷的大床,生病了,受伤了,多么希望母亲能够坐在床前嘘寒问暖,那种感受,她深有体会。
聂硕垂了眼睫,瞳光暗墨,整个人显得颓唐好多。
领头人举剑,冷冷道,“请小主让开,属下是奉命铲除代国妖妃。”
聂硕淡淡道,“你以为朕会让你杀她么?”
“属下知道小主身受重伤,并未痊愈,若强行抗衡,只怕……”
领头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一脸决绝。
聂硕冷哼,猎豹的黑瞳冰冷如剑,大手凝聚着一股内力,张狂嗜血,“就算朕受伤,也没人可以从朕眼皮子底下杀人。”
“聂硕……”
烈炎一惊,他体内有伤,万万不可动用内力,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夜非离咳出一道血,看着如此不要命的聂硕,他蹙了双眉。本以为他独立独行,从不顾忌别人生死,因他执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没想到,如此孤傲冷漠之人,居然会为一个女人置个人生死于不顾。
手中内力越聚越强,他全然不顾嘴角淌出的血,将硕大的内力朝着黑衣人射去。与此同时,他也震退数米,单膝跪地。
“聂硕……”
她一声大喝,踉跄上前掌住他的身体,快要掉下泪来。
黑衣人受到强大的冲击,过半的人当场身亡,因他毕竟受了内伤,能力减弱,因此后方之人才能幸免于难。
“上……”领头人一声令下,剩余之人举剑而来。
聂硕凤眸一裂,迅速推开烈炎,站起身与其厮杀。
可他伤患过重,连中数招,却仍抵死保护烈炎,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逼近她半分。
“住手……都住手……住手……”
她惶恐失措,就算叫破喉咙也无人听她的,想上前帮着聂硕抗敌,他却挡着她,怕她伤到分毫。
烈炎心急如焚,在这样下去,聂硕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
“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我给,我给!”她一阵狂吼,眼看着聂硕为她快要抵挡不住,她泪流不尽,转过身,看着那万丈峡谷,双拳紧握。
“不要……”夜非离伸手暴喝,却见烈炎合上凤眸,撑开双手,笔直的栽了下去。
不管此事因谁而起,不管是对是错,不管是利用还是真心,她认了,都认了。
“炎儿……”
聂硕凤眸嗜血,几乎是在同步,往悬崖一冲,随她一起跳了下去。
“小主……”
领头人大惊失色,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消失在白雾缭绕的万丈悬崖。
快马加鞭的侍卫疾驰而来,一见焦急如焚候在原地的含烟等人,他跳下马背,拱手跪下,“启禀嬉妃娘娘,皇上、皇上和城王妃……一起坠崖。”
“坠崖?”含烟瞳孔一瞪,捂住晕眩的额头,身子瘫软了下去。
“嬉妃娘娘,嬉妃娘娘?”小婉搂住她,哭的昏天黑地。
这是怎么回事?主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和皇上坠崖了?
“主子……主子……主子您不能丢下小婉啊……主子……”
抱着嬉妃跪了下去,小婉泪流满面,觉得整片天都塌下来,烈炎的笑脸、烈炎的关怀历历在目。她不信主子这么狠心抛下她,她不信……
楚修云顾不得其他,见侍卫将惊魂未定的聂城送回来,赶紧主持大局。
他吩咐道,“你们去崖底寻找皇上和城王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几名侍卫拱手。
他在心头长叹一口:“眼下最重要是赶紧入城,先将嬉妃娘娘和城王殿下安顿好。”
只能寻求郡闲王支援,凭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找人。
皇上,城王妃,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
越是如此祈祷,他的心里越是乱作一团……
繁洲城,郡闲王府邸。
早在襄城,郡闲王就明白聂硕要来,所以早早做好准备,可等他们真正到了,见到的只有哭哭啼啼的一个丫鬟,失魂落魄的城王、昏迷不醒的嬉妃和看似镇定实则惊慌失措的楚将军。
这趟模样可谓狼狈不堪,也未见到早前探子通报的城王妃与皇上。
虽不知道发生何事,但他还是恭敬的迎接,笑道:“快请快请,王妃已派人将府邸打扫好了,就等着各位贵客入住。”
楚修云恭敬道:“嬉妃娘娘路途晕眩,还请郡闲王派大夫细细诊治。”
郡闲王笑道:“这是自然,就算楚将军不说,本王也会尽心尽力。只是不知……皇上此行何去?”
楚修云凤眸一沉,道:“此事说来话长,且迫在眉睫,还请郡闲王一旁说话。”
见他如此谨慎,郡闲王心感疑虑,吩咐着一旁的郡闲王妃去安顿嬉妃。
“楚将军,请内堂一叙!”
“谢王爷!”
楚修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倒诉,郡闲王听言大惊失色,猛拍茶桌。
“竟有这事?本王管辖的范围内居然会有刺客行凶?楚将军放心,本王一定彻查此事,将事情的原委弄个一清二楚,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另外,他又立马吩咐了手下去悬崖谷底好好搜查,务必要找到皇上和城王妃。
他虽盛怒,但并不见有多焦急,倒是在楚修云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闪过一袭邪意。
若聂硕真的死了,他膝下无子,唯一能够继承代国江山的就只有他和城王。城王无能,不善朝政,这是天下皆知的事。那么能登基皇位之人,非他莫属。
再加上,前些日子聂硕还铲除了上官青,这股怨恨心头难平。聂硕是皇,代国为之惶恐的皇,身为郡闲王的他自然不敢胡来,可眼下真是天助我也。坠下万丈高崖不死也残,他假意去找找也无妨。
不过……真是可惜了城王妃绝代佳色,他可是日夜牵挂着那个一等美人。有时,与王府众多侍妾欢好时,也会幻想着身上之人乃沉鱼落雁的城王妃。可惜了,着实可惜了!
他的如意算盘在脑袋里打的响,楚修云也并非浑然不知。征战沙场多年,也懂得见机行事。明知道郡闲王那些鬼主意,却只能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他抿着手中的茶盏,故装糊涂,不料已将郡闲王的一举一动揽尽了眼底。
大夫说了,嬉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多多注意修养就好。
小婉守在床边,除了哭哭啼啼什么也做不了。她担心主子担心的要命,要是主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郡闲王妃也在,见她一直哭着,蹙了眉头,奈何丫鬟是嬉妃娘娘身边之人,她不好责怪,只能微微笑着,道:“好了别哭了,知道你担心娘娘,大夫不是都说了么,娘娘身体并无大碍。”
小婉想停,身子还是止不住抽搐。她这哪是为了嬉妃?
郡闲王妃感到烦躁,打发着小婉走:“去给嬉妃娘娘煎副药吧,你在这儿哭会吵着她的。”
小婉点点头,泪流不尽的踏出门槛儿。
一见她走,郡闲王妃立即垮下脸来,低声咒骂:“皇宫怎会养出这么讨人厌的宫奴?”
她不耐烦的白了眼床褥之人,想着当日皇宫夜宴含烟那雍荣华贵之态,表面温婉实则高傲得意的气势,她就来气。
不过就是青楼的一个妓子,横什么横?以为飞上枝头的麻雀都能当凤凰?也不看看自己何等出生,民间传言她还是将来的皇后。
呸!皇后?哼,她有什么资格?
一声冷哼,她决绝转身,踏出门口时,冷冷的瞪着守在门外的下人,道:“看住她,若是醒来,第一时间前来通知本妃,若敢失职,小心你的脑袋。”
侍卫惶恐跪下,恭敬道:“属下一定竭心尽力替王妃办事!”
“哼!”她一甩凤袖,傲然挺立腰板,盛气凌人的走了。
在皇宫她敬她一声娘娘,可繁洲境地,乃郡闲王的封地,可是她的夫君说了算,哼哼哼哼……
不知昏迷了多久,烈炎逐渐转醒。头还昏昏沉沉,浑身像是散架一般的疼。
她想起来,却发现身上被压着重物,仔细一看,竟是聂硕。
她眸球炸裂,黑瞳炯亮:“聂硕……”
极力翻身,她艰难起身。自己从高崖坠落,竟然活着?想必定是坠下时,崖边生长的葱茏树枝挡了阻力,她才幸免于难。
可聂硕就未能幸免,烈炎记得,他纵身跳下时,身体紧紧将她裹住,大手将她的头护在怀里,才避免她被那些树枝划伤,就是这样,聂硕才浑身是伤。刀伤、划伤比比皆是,满身是血。
“聂硕……”
她捧住他的俊脸摇晃,但他却毫无反应,浓密的睫毛缓缓搭下来,睡的那样安详。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抱紧他的头:“聂硕你醒醒好不好?你不要吓我,只要你能醒过来,你想怎么样都行,我都依你,全依你!”
他纹丝不动,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呼吸却越来越微弱,像只毫无反击之力的小兽。
烈炎从未有过的惊慌,颤抖着手捧住他的脸,不停在他唇上亲吻,可他就是无从反应,再不像从前那般猛烈的回吻。
她吓坏了,连忙实施急救。
将他平铺在地面上,开始人工呼吸,手还按压着他的心房,如此反复,当她伏在他胸膛之际,依然听到他的心脏跳动旋律很微弱。
“你不可以死,你那么坏,阎王爷才不会收你,你快点醒过来,你那么残忍的利用了我,我还没有原谅你,你还没有跟我道歉,你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聂硕……”
“你醒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忍心把我丢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吗?我会死的,你不醒来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给你看!”
她的威胁再也不起作用,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依着她,顺着她。整个人就如一具死尸,听不见她为他哭,听不见她为他恳求,更听不见她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只记得,她不爱他,她总是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她会很残忍的问他:聂硕,你找不到女人了么?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是不是找不到别的女人了?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她主动吻他的时候他何等欣喜,浑身血液几乎快要爆掉了,却不想,这只是一场假象,是她为了报复含烟的一种手段。
他为了她耗费了半条命,她竟狠心到若无其事一般。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这个,这个女人不值得自己这样,他不要见她了,再也不要理她。
可为什么自己总是控制不住?从前他强大的自制力去了哪里?故意不理她的那几天,他比任何时候都难受,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去找她了。
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去了也只有受到她的冷眼,他真真是怕了那种眼神。
利用她也是迫不得已,他小心翼翼的保护她,发誓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现在,可不可以算成他做到了?
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聂硕的心声,她听不见了,亦同……他也听不见她的心声一样。
“聂硕,你醒一醒,醒一醒啊,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给我死掉……”
她痛彻心扉的哭着、喊着,内伤外伤齐聚,她手足无措,她心乱如麻,她第一次乱了方寸。
“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
就如同他当初不准她死一样,他们都不准死!没有对方的同意,都没有那样的资格!烈炎将他沉重的身子背在身后,步履蹒跚的凭着感觉走,崖谷道路崎岖,她举步维艰,每走一步,还不忘跟身上的聂硕说话,她相信他一定听得见!
他的双手耷拉在她的两侧,沿路都有血迹顺着手腕滴下来,看起来狰狞恐怖,像是刚刚战死沙场,又仿佛从地震中抢救出来的人。
只怕聂硕一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为一个女人将自己搞的这样狼狈。
如果他醒来亲眼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也要自嘲?
“聂硕你要撑着,我找个能避雨的地方给你止血,你一定要撑住!”
她必须先将他安顿下来,峡谷天气无常,若是在下了雨,他受了风寒或感染,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似乎鞋底都要磨破了,似乎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好几次都差点踉跄栽下去,可是身上的男人却让她咬牙挺了过来。
他曾让她别对他那么好,不然他会舍不得放手。她还记得吗?
他曾让她日夜痛苦,消瘦不少,她还记得吗?
记得的吧,她应该都记得的吧?她怎么敢忘呢?他说过的话,她怎么敢忘记呢?
“聂硕……”唤着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嘶哑,她的眼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红肿的怕是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
身体越来越无力,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凌乱,但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倔强的往前走。
她不能倒下,为了他,绝对不能!到底还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走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看见前面有一栋民家小茅屋。
烈炎剪瞳霎时亮堂起来,欣喜若狂的往前走。
这里应该还有人住,四处打扫的干干净净,食物什么的应有尽有。
烈炎将聂硕小心翼翼的放在还算干净的床榻上,四处寻觅着能不能找些包扎的东西,却发现后院晒着各种药材。
她激动不已,这些药材她虽认不全,但治疗伤患的草药还是认得。
仔细配了几种,她将它们研成墨粉,倒在碗里端进去,给聂硕一一敷上。
看来这个家的主人懂医术,不然这里疗伤的东西不会一应俱全。
只是能住在这里的人,不是性格古怪就是孤僻之人,也不知道此人见到他们会不会把他们给赶了出去。
伤口包扎好,她便为他煎了几副中药,煎好过后喂给他,勺子放在唇边,药水却顺着他性感的薄唇滑落到床榻上,一滴都喝不进去。
烈炎皱眉,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先喝下一口,然后俯身,抵开他的唇,强行将药灌进嘴里。
如此反复,虽也有溢出来的,但大部分还是被他喝下了,她总算放心了些。
毕竟这些治标不治本,聂硕内伤太重,药物只能起到很小一部分作用,若不想其他办法,拖久了,他一样会有生命危险。
她当真是心急如焚,只能默默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时刻观察他的动向,稍有一丝动静,她就紧张的不得了。
烈炎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苍白的俊脸,鼻子又酸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让它流出来。
“你一定要醒过来,我曾经一度惶恐爱情,是你无端的硬闯让我爱上了你,答应我,不要让我受到第二次伤害。你怎么样折磨我都好,就是不要让我失去你,聂硕,你一定要答应我!”
她再也无法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怕了,往死里怕了。
终于还是抵不住自己的心,终于还是承认了爱上他,纵使自己在怎么逃避,她也抵不过事实来的猛烈。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跟她开的玩笑,爱过两次,竟是一模一样的脸。
不过这次,她不会这么轻易被甩掉,她会像现在这样紧紧抓着他的手,缠着他,烦着他,哪也不去,什么也不想。
说好了不哭,可是眼泪却那样不听话。满脑子都是他为她受伤的画面,满脑子都是他不顾一切与她纵崖的画面。这是真的对不对?
聂硕,你是真的很爱很爱我的是不是?
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他一定能够给她安全感的。
好吧,就让她再信一次,最后一次。让她给自己勇气在爱一次,为了他,也为了自己的幸福,她放手去博,是输是赢,自己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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