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脸,怔怔的看着聂硕,笑道,“不如我来考你个问题如何?”
聂硕扬眉,红眸万分诧异,思忖半响却也点了点头:“嗯,考吧。”
“山高水长绿幽幽,上源下丘葱茏收,树树木木皆盗匪,林间小路望君留。”她将慕容歌的诗原封不动的告诉他,这就是慕容歌的提示,聂硕向来聪慧,这诗她破解不了,但他一定知道,不然慕容歌也不会如此放心大胆的将诗作给她。
烈炎一脱口,聂硕就笑了,嘴角孤傲的扬着,“这算是你给的暗号?”
“嗯哼,既然你猜到是暗号,那告诉我答案是什么。”她面不改色,演的惟妙惟肖。
聂树道:“每一句诗的开头,对么?”
每一句诗的开头?‘山上树林’,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是山上树林的意思,那这么说,慕容歌现在就在他们打野鸡的那个山上?
心头一喜,她瞳光炯亮,“算你答对了。”
“那你该给我什么奖励?”他就像个不满足的大男孩,左唇一牵,坏笑而来。
烈炎瞳光当即晦暗,看着聂硕那张毫无察觉的俊脸,她嘴角的笑逐步减弱。藏匿在凤袖里的粉拳已经悄然握紧。
聂硕,我一定要为你手中的亡魂报仇,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就在她暗自发誓的时候,聂硕的唇已经霸道的凑近,贪婪的吸允着她嘴里的芳香。烈炎不反抗,也不回应,任由着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她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噩梦醒来的那一天,就是她烈炎崭新生活的另一个开始。
熊熊燃烧的焰火照耀在两个人身上,寺庙一片春色,烈炎低喘连连,长锐的指甲狠狠陷入聂硕的后背,那双幽深墨黑的瞳孔寒凉狠绝,过了今晚,明天就是他聂硕的死期!
她似乎听到小婉清脆如铃的笑,似乎看见聂城天真灿烂的脸,又好似听到郭太后的哭啼。脑子里倏地又掩映着那些黎民百姓惨绝人寰的哭喊。从聂王到灭皇再到恶魔,从城门悬尸到客栈恶战再到走火入魔,死在他聂硕手里的冤魂不计其数,为了他的权势天下,他不顾他人生死,残害百姓,没有人性。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他是个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但作为君子,凡事应该取之有道,他的计中计,谋中谋,阴谋阳谋太多太多,宁变小人不做君子,这样的人对谁来说都是可怕的,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他一手造成,怨不得任何人!
绝望的合上凤眸,烈炎掩去瞳孔里的一切神色,她的目的也很明确,她要的,是聂硕的命。
有人说,女人温柔的背后就是毒药,她们总喜欢带着假面具,杀人于无形,或许现在的烈炎,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就算再美的彩虹总有消失的时候,在柔情的风花雪月,也有停止的时候。
当他从疲惫中醒来的时候,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闹,外边天色一阵荀白,这将是个不寻常的清晨。满足的侧过头,他凤眸里染过的笑在那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旁的女人不见了。
他焦急的翻身而起,胡乱套上自己的衣服,将破庙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瞧不见烈炎的踪影。
他开始慌了,整个人像失去理智般狂躁,平静的红眸荡起一波又一波精光,他突然变得失心疯,一面吼着,一面不停摇晃着撑着寺庙的支柱,那一记的地动山摇,房梁上的草不停滑落,可他却不打算停,哀嚎的吼着,双手的力道越来越大,一阵轰响,寺庙整个坍塌,无数的草屡砸在他头上,他瞳孔深处的大红色忽明忽暗,烈炎消失,他的心魔又开始作祟。
“啊……”嘴里只顾发出暴躁的怒吼,他踉跄的看着周围的狼藉,想从那凌厉的凤眸里找寻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无论如何就是看不见,越是看不见,他变得更加狂躁,像是只丢失主人的宠物,哀嚎着发了疯的找寻。
他是在担心她会有事么?还是在担心她会永远的丢下自己?或者,两样都有?
她去了哪里?她究竟去了哪里?失去理智的他,已经变得异常暴躁,血红的颜色越来越深,深到他除了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连嗓子也被控制,所有想说的话,幻化出来的都是‘啊’。
他想叫‘娘子’,想拼命的唤她,可是那一声声如小兽‘啊啊’的哀嚎,却源源不断从喉咙深处传来,深入他每一寸肌肤。
没有人发觉他此时的慌乱,没有人看见他的无助,甚至于……绝望。
拖着脚下的草,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所到之处都能听见他绝望的哀嚎,他是在唤她,在拼命的唤她,她能听见吗?
街道,那样繁华,四周围绕着川流不息的人。他如一个发了疯的人,只要看见一个背影与她相似的女人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啊啊啊’的叫,满目期待的扳过女人的胳膊,当听到女人惊恐的尖叫,看着那陌生的面孔,他嘴里的叫声会异常升高,凄厉的叫声染得天都白了。
他被当做一个色疯子,百姓们拿着棍棒撵出来,鸡蛋、菜叶、石头、棍子冲他铺天盖地的敲来,他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身子已经很脏了,还是不停的想要在人群中找寻那抹熟悉的身影,哀嚎着嘶吼着,一遍遍的找寻,一遍遍的唤她,他相信她能听见,他相信她一定能听见!
“快打这个疯子啊,快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聂硕的衣服都被打破了,满身是伤,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为了一个女人,他由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跌入谷底,为了一个女人,他甘愿放下一切身段,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本可以坐拥天下,他本可以三千美人在怀,他本可以美酒荣华一生。
入世三十多载,他以冷漠孤傲、无心无情自居,一闻‘聂硕’之名,世人惶恐,满目惊慌。他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雄霸天下目中无人,他可让人生就生,叫人死就死。
如今,他不是满腹城府的聂硕,他不是灭绝人性的聂硕,他也不是丧心病狂的聂硕。他……只是一个与妻子走失,惊慌失措的男子。
或许他的爱太绝,太狠,可爱了便是爱了,不顾一切。他对别人狠,同时也可以对自己狠!
皇位,他不要了;天下,他也不要了;那能不能,将他的娘子还给他?
他愿用整个世界,换她一个!
“啊……”一声暴吼,他红眸燃烧着轰轰烈火,四方之人被内力震飞,他顶着那一身狼狈不堪、衣衫褴褛站起来,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小孩,撞翻了路边摊,踩碎了飞溅出来的鱼,跌跌撞撞往着一处跑,哀哀的叫,整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
“不如我来考你个问题如何?”
“嗯,考吧。”
“山高水长绿幽幽,上源下丘葱茏收,树树木木皆盗匪,林间小路望君留。”
“这算是你给的暗号?”
“嗯哼,既然你猜到是暗号,那告诉我答案是什么。”
“每一句诗的开头,对么?”
“算你答对了。”
山上树林,山上树林,难道她在山上树林?
脑中的片段齐聚,他仿佛看到希望,腥红的凤眸晦暗不明,他飞身而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
山上树林,四周站满了吴国的侍卫,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握着长矛冷冷屹立在原地。而烈炎,满嘴的血,瘦小的身子被绑在那棵高树上,因为疼痛,额头布满密汗,她的脚下放了一堆干柴,慕容歌冷冷的看着她,手里握着那只火把,另一只手抱着一个酒坛。
很明显,烈炎的脸被人狠狠扇过巴掌,两边脸颊已经浮肿了。
聂硕飞身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烈炎被伤分毫他都受不了,更何况还遭受如此待遇?
“啊……”一声凄厉的吼,他修长的墨发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飞舞,整个人就如同受了莫大的刺激。
听到声音,烈炎瞳光一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脸立刻有了精神,看到聂硕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布满了泪,声音嘶哑,“硕……硕救我,他们要杀了我,救我,我好痛啊……”
她满眼的哀伤与恐惧,每一滴泪都深入他的眼里、心里。他的瞳孔大瞪,火光在他眼里不停闪烁,嘴里凄惨的叫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聂硕咆哮着,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慕容歌双瞳一裂,“拿下他!”
“啊……”嘶吼着,他一把拧掉了侍卫的脖子,墨发狂肆的飞,聂硕的眼中只有烈炎,他什么都顾不上,将伤害她的人捏的粉碎,听着侍卫的白骨‘咯吱’断裂,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没人能够拦住他。
“啊……”
“硕,救我,我好痛,我好痛啊……”
烈炎的哭喊在耳旁,越是如此,他受到的刺激越是大,嘴里的凄厉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如一头亲眼看着自己母亲去世的小兽,那种哀嚎、绝怒演变成无数的惨叫从他嘴里发出来,红眸涣散,毫无光泽,强烈的杀气从他周遭聚集。
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没有人!
地上很快就尸横遍野,仔细一看,无一人保存完尸,血迹斑斑的场面着实核人。这一切的惨状都说明了他的暴躁与愤怒,他在咆哮,他在警告。
“啊啊啊……”他在对着她说话,那深壑的红眸满是心疼,心疼她脸上的伤,心疼她眼里的泪,可那无数的心疼却再也从他嘴里发不出字,有的只是那凄厉的叫喊。
他知道她能够听见他的呼唤。
他的功力太强,侍卫别说伤他,就算靠近也根本不可能,刚才要不是他太心急找寻烈炎,又岂会被那群百姓伤着?
失去她,让他方寸大乱。
死伤无数,聂硕却像是一头杀不死的魔,侍卫开始怕了,举着长矛慢慢后退,各个脸上照耀着惶恐。
可伤害烈炎之人,他又岂会放过?
“啊……”一声仰天长啸,聂硕周遭爆破,成片的侍卫口吐鲜血倒地,他的发丝乱的更加肆无忌惮的飞,仿佛要脱离了他的头。
猛地,他与慕容歌之间所有的屏障都消失,那一层层守卫慕容歌的侍卫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这就是激怒他聂硕的下场!
“公子,您要小心啊!”慕容歌还身负着伤,身后的音宁惊慌失措的叮嘱。这个世界,怕是没有人能够制止得了聂硕了,他就是只困不住的魔。
聂硕的脚步在逐渐逼近,一步一步,每走一步,红眸就变得异常冷漠,寒光四射,杀气横流,只怕是下一秒,他就要将慕容歌碎尸万段。
“别过来,在过来我就烧死她!”冷冷一喝,他将手里的酒瓶一把杂碎在烈炎脚下,熊熊的火把就朝着那些枯木支去。
聂硕双眸一膛,立刻驻足,紧锁着慕容歌手里的火把,害怕他会真的下手。
“硕,救我……他是坏人……他要杀我……硕……”
烈炎不停哭喊,身子不停在树上挣扎,样子痛苦不堪。
她的痛苦牵动了聂硕的情绪,他一面看着烈炎,一面看着那股火把,嘴里发出凄厉又无助的叫,整个人僵在原地,哀哀的唤她,一见火把快要靠近树枝,他撕裂的吼,恨不得被绑着的是自己。
“不准过来,只要你敢乱动,我立刻点火!”慕容歌瞪视着他,聂硕只顾凄吼,不敢靠近,他从没这样怕过。
见聂硕果真听话,慕容歌朝音宁使了一记眼色,音宁听命上前,一把接过火把,继续威胁。
“聂硕,你想她死,还是你死?”音宁冷冷一喝,当着聂硕的面猛地将火把凑近。
“啊……啊……”他吓得大吼,想跑上来制止,却被慕容歌一把指了脚,示意他越矩了。
聂硕连连退后,慕容歌居高临下的瞪视他,又道:“告诉我,你死还是她死?”
“啊……啊……”他说不出话,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那样凄惨,只是双手不停敲打着自己的胸,就像只绝望的猩猩。
慕容歌冷哼,一脸决绝,挑了凤眉:“那你接我十掌,十掌过后,我放她下来。”
聂硕深深的睨视着满眼泪痕的烈炎,她咬着唇,不停唤着他,哀求他救她,告诉他她好痛。可她痛,他更痛。
几乎是不做犹豫,聂硕疯狂点头,别说十掌,就算一百掌他都愿意,可以慕容歌的功力,即便他身上有伤,十掌,足够要了他聂硕半条命。
嘴角一扬,慕容歌孤傲喝道,“聂硕,受死吧……”
倏地,他飞身而起,在空中连拍聂硕胸脯九掌,聂硕口吐鲜血,连连后退,却仍旧握紧双拳,强硬受着他的内力,不还手,不叫喊,硬生生挨了那些拳。
最后一掌,他使出全身力气,从远处扑来,在空中翻了无数空心跟头,双脚绝狠的踢在他胸脯上。
“啊……”一声巨吼,聂硕抛出十米之远,整个人重重趴在地上,嘴里鲜血喷洒而出。
慕容歌武功高强,常人一掌都受不住,而他连受十掌,筋脉俱断,身子如受火刑般绞痛。
他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尝试了好几次才撑起自己的上半身,那心疼的一眼,却是望向烈炎的,他顾不上自己满口的血,顾不上自己几乎散架的身体,只是那样深情的注视她,血红的凤眸硬生生就变成黑色,他的功力当即减弱十倍。
“噗……”烈炎张口一喷,慕容歌一声大喝。
“阿尘……”
他长袖一挥,烈炎身上的绳子断裂,笔直的落入他怀里,慕容歌焦急的叫喊,“阿尘,你没事吧?阿尘……”
烈炎蹙紧双眉,忍住那心口的剧痛,颤抖着双手握住慕容歌的衣领,嘶哑道:“杀……杀……杀了他……快……杀了他……杀……”
“阿尘……”慕容歌眼里注满了泪,看着烈炎痛苦不堪的脸,他倔强的摇了摇头。他下不了手,杀了聂硕就等于杀了她,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原来一切,都是她与慕容歌协商好的戏!
“你就……那么……恨我……”他每说出一个字,嘴里都要涌出一抹血。深邃的黑眸里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喷涌而出,流入口里的时候,竟比嘴里的鲜血还要苦,还要痛。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与她早已回不到过去,他与她早已不可能。是他带给了她无尽的痛苦,利用她,欺骗她,伤害她,夜非离说的对,慕容歌说的对,他聂硕早就失去了爱烈炎的资格。
看清这个事实,竟比对他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啊……”他使劲全身的力气,跪在那里,冲着天空绝望的怒吼,脖子上满是的红筋,身上剧烈的痛,可他什么也不顾,眼泪顺势流进胸膛。
她的恨,她的怨,让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可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不就是他自己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他自己,是他自己!
雨,一滴、两滴、三滴,然后是一片倾盆,掺和着他脸上的泪,流入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睑。冷,刺骨的冷,身体冷,心更冷。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爱不仅仅是占有。爱她,就该让她幸福,爱她,就该尊重她的选择,爱她,就该以她的快乐为快乐。
多年后的这场棋局,他承认自己输给了慕容歌,他承认自己的城府没有慕容歌的深。因为他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让慕容歌坐享其成,因为未卜先知的他早就知道,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他的,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结局。
这是聂硕一手为自己挖至的坟,而聪明之人就会冷眼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跳进去,他慕容歌就是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主上……”
这一幕震惊了急速赶来的雪漫,在她记忆里,主上一直高不可攀,没有任何人能伤他分毫,可如今,他满身是血与污秽,瞳孔涣散,一脸的痛苦与绝望。
这样的主上让她好害怕,她跪在地上,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猛地,她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子,“还有雪漫陪着您,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雪漫陪着您啊!”
聂硕缓缓抬睫,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深情的注视烈炎,他只是想将这张再也不属于自己的脸记一辈子,或许几十年过去后,当他们都白发苍苍,老天会可怜他,让他再见她一面,那个时候,聂硕只希望,自己能够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她来,她记不记得他不要紧,他会记得她,永生永世!
这次,是真的都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主上,我们回家,雪漫陪您回家。”她小心翼翼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聂硕的嘴角却淌出了凄美的笑。
家,他还有家么?他的家,早就被他给亲手毁了……
为了烈炎的生死,慕容歌还是选择放过,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聂硕已经不再无坚不摧。
静静的看着那抹逐渐远处的背影,他的凤眸沉了。
音宁为他们撑着伞,慕容歌收回双眸,细细看着烈炎泪流满面的脸。
“为了我,你宁可放弃为父母报仇的好机会么?”
他只是淡淡的笑着,“我已经没有了父母,不能再没有阿尘。”
她牵着唇角,苍白的脸划过一抹苦涩的笑,她还能在相信一次爱情么?
抱着她,慕容歌走着聂硕的反方向,一个朝北,一个向南,这两条回家的路,将永不再平衡。
而聂硕的家,又在哪里呢?
吴国四年六月,聂硕被废,慕容歌合并天下,一统分散的国土,成为一代帝皇,登基大典宏伟壮阔,他大赦天下,百姓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迎接新一代帝王。
他改革朝政,为百姓平分良田,减免三年粮税,废除极刑,重整法规。并且取消了三年一届的选秀,空出后宫,只为等那一人心。
御书房。
慕容歌一身明黄龙袍,优雅的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堂下被封为神医的音宁,他缓缓道,“又过去一个多月,藏情花的解药,还是没有进展么?”
音宁微愣,凤眸霞光万丈,抿紧朱唇,含词未吐。
“嗯?”凤眉一凝,他音调往上一抬,不怒自威。
音宁面色一沉,支支吾吾,一脸为难。思忖稍许,她抬睫,偷偷扫视慕容歌两眼,朱唇咬得愈发的紧了。
而慕容歌,还耐着性子等待她的下文。
“有倒是有,不过……”半响,她终于开了金口。
闻言,慕容歌黑瞳炯亮,身子立即僵直,难掩俊脸上的激动:“那还不快说。”
音宁稍显迟疑,凤眉蹙紧,青葱五指被她握的都泛白了。不是她不愿说,只是这个法子太……
“皇上,您在给音宁一些时间,音宁一定找到更好的法子。”
“一些时间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他凤眸有些薄怒,他已经耗光了所有的耐心,不能再等了。
“这……”音宁一脸为难,说实话,她心里也没有底。她可是花了两年多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方法的,如果还有下一个对策,不一定比这个法子更好。
“快点告诉朕,你找到的方法是什么。”他冷冷一喝,只有在面对烈炎的问题时,他才会显得如此狂躁,平日里,他可是淡然如水得很。
“我……”
“不好了不好了……”音宁正欲要说,小满提着裙角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见坐上的男子,她猛地跪地,急忙道,“皇上,柳姑娘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呐。”
慕容歌一惊,立即站起来,眉心一蹙,风也似的冲出门外,音宁紧跟其后。
他进入烈炎的住处时,音宁抢在前头为床上昏迷不醒的烈炎把了脉。
见她瞳光巨震,慕容歌一脸焦急,迫不及待的问,“阿尘怎么样了?”
音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两眼,好半会儿才幽幽开口,“公子,柳姑娘她……怀孕了!”
慕容歌身子一僵,看着安详的睡在床上的女人,黑瞳晦暗不明,长睫垂落,他的声音清淡了不少,“知道了。”
一定是一个多月前她被聂硕掳走时发生的事,该死的,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去救她?
小满也是惊讶的捂住双唇,柳姑娘一向与皇上相敬如宾,而皇上也没有乘人之危,这么说,这个孩子是……
“皇上,现在该怎么做?”音宁试探性的问。
他淡淡道,“命太医院的人给阿尘配些安胎药,此事朕会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说的,阿尘的孩子,朕会好好抚养,若是女儿封为公主,若是男儿,封为太子,日后立储。”
“皇上,这是聂硕的孩子!”音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是要让聂硕的儿子将来继承皇位么?
他轻轻哼笑,满眼复杂,“这个天下本就该属于这孩子。”
“可是皇上,若是您真要立储,等日后册封了柳姑娘,你们会有无数的孩子,还怕找不出太子么?”这个孩子,与她家公子没有半点血缘,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怎能就这样拱手送人?
他的凤眸高深莫测,看不出对这皇位的半点留恋。他本就无心过问江山,若不是这场浩劫乃上天注定,他会带着阿尘远走高飞,不问世事。
“朕现在只想知道,藏情花的解药如何去除?”
他望深了她,这种眼神怕是在告诉音宁,今日,她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皇上……”
当烈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晚上。小满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激动的笑着,“柳姑娘您醒了?奴婢早就准备了晚膳,您醒来就可以吃了。”
说着,她出了门,命太监去厨房传膳。
“今日特地为您炖了鸡汤,皇上吩咐过,柳姑娘一定要喝下。”
烈炎揉了揉有些晕迷的太阳穴,淡淡的问,“我怎么会晕倒?音宁来过了么?”
“音宁神医来过了,说柳姑娘只是疲劳过度。”小满笑着,将烈炎扶起来细心梳洗,慕容歌有刻意交代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向烈炎透露半点怀孕的消息,他怕她情绪过于激动,会对孩子不利。
“是么?”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那张稍显苍白的脸,她的目光变得浅了,“可我最近老爱反胃,闻着些腥味儿就想吐,真的没有问题么?”
小满不疾不徐的解释:“音宁神医说了,柳姑娘疲劳引发了一系列病症,胃部也出了些小毛病,只要精心调养就会康复,鸡汤里加了几味中药,是音宁神医专门为您调制的药方,怕您嫌苦,就给这么喝着炖下了。”这些慕容歌是先就交代好了,小满按照着他的旨意原封不动的背下了。
烈炎心中的疑惑这才渐收,点了点头,“音宁她有心了。”
烈炎怎么也想不到这是自己怀孕的征兆,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属于不容易受孕的体制,在加上一个多月前与聂硕欢好不过才两次,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怀孕,这一次她也万万想不到这里去,所以她的戒备心自然就变小了。
宫女送来了热腾腾的晚膳,烈炎被小满扶着坐下,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将鸡汤往嘴里送,味道还真不错,看来御膳房的师傅又能干了。
“对了,慕容歌呢?还在忙朝政么?”她放下勺子,淡淡的问。自他登基这一个多月来,好像都挺忙的,有时候好几天才能见上一面,不过他总会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陪她聊聊。
被她这么一问,小满摇了摇头,“不知道呢,今天一听柳姑娘晕倒了,皇上就立马赶过来,好像跟音宁神医说着什么藏情花的解药,之后就将奴婢支开了,过后连音宁神医也哭着出来了,也不知道皇上留在您屋里干什么。”
小满将自己知道的如何告知,皇上没叮嘱这个不能说,她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藏情花的解药?”烈炎双手一顿,凤眸寻思片刻,眉头却是越拧越紧。莫非音宁找到了藏情花的解药?而慕容歌留在自己房里是为自己解毒么?可音宁哭什么?
不行,此事有蹊跷,她得去找慕容歌问个清楚。
“柳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儿去?”见她要走,小满赶紧追了出去。
“别担心,我只是想去找找慕容歌。”
“这么急着找皇上干嘛呀?您饭还没吃呢。”
“不了,我回来再吃,你先在屋里好好呆着,等我回来。”烈炎拍了拍她的手,不顾小满的叫喊,自顾自的跑了。
她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心里就是很担心,今晚怕是见不着慕容歌,她不会安心的。
“柳姑娘好!”一路上,无论宫女太监一见到她就行礼,在这后宫,所有人都待她如主子一般,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个女人,是将来一统后宫的女主人。
她一眼认出这个唤她的宫女便是伺候御书房的,烈炎顺手就抓住宫女的手腕,急切的问:“皇上呢?你可知道皇上在哪儿?”
宫女低着头,恭敬道,“奴婢也不清楚,皇上好像进了御书房就再没出来过。”
“谢谢!”道了声谢,烈炎就马不停蹄的赶赴御书房,一见里面的蜡烛还亮着,她敲了大门。
“慕容歌,你在里面么?是我,阿尘!”
“我在批阅奏折,什么事?”随后,慕容歌淡然儒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烈炎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这才舒了口气,还以为慕容歌为了救她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虚惊一场。
她收敛了担忧的情绪,推出一抹笑:“哦,没事,就是打算来看看你。”
屋内一时无声,烈炎屏息凝神,好半会儿,慕容歌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有些累了,准备将这几本奏折批完就睡,改日吧,改日我会亲自去看你的。”
听不出任何异常,却听到了慕容歌传来的哈欠声,看来他的确困了。
她撇了撇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说完,转过身,望着逐渐黑暗的天空,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猛地,她皱紧眉头,捂住胃部,冲到一旁就作呕起来。
看着自己不停从嘴里冒出的清水,烈炎皱眉,等吐完后,她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又转身看了看御书房熄灭的蜡烛,这才捂着极不舒服的胃缓缓回去了。
待她一进门,还未等小满扶稳,烈炎又捂着嘴冲出去,一阵狂呕。
小满这可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柳姑娘害喜害的这么厉害,这该如何是好?
“柳姑娘,您还好吧?”看着烈炎虚弱的进门,小满担忧的上前扶住她。
她微微一笑,“还好,不碍事的。”
“您可要保重身体呀。”小满叮嘱着,最重要是保住肚子里的太子,如果太子有个什么闪失,她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烈炎点点头,轻轻坐上了床:“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
是么?若是真的清楚,就该发现自己怀孕了,小满皱着眉头,显得站立不安。
“怎么?有话要对我说?”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特别是怀孕的事,瞒得过本人一时,又岂能瞒过一世?
自己的亲戚无端端推迟一个多星期不来,自己又这样呕吐的厉害,即便是再蠢的女人,她也该有所察觉了。
猛然惊觉的烈炎身子僵直,转着那炯亮的凤眸细细看着小满,一脸凝重。
“小满,你今天给我喝的是什么?”
小满一怔,赶紧眨巴着眼睛心虚的回答,“治治治治胃病的药……”
“那我还想再喝一碗,你去给我端来。”她静静道,表情忽然就变得严肃起来。
小满身子一颤,看着烈炎凌厉的双眸,立刻会意了她眼里的神色,委屈的低着头,紧抿着朱唇。她不是有意要欺骗柳姑娘的,都是皇上吩咐的,她也没有办法。
慕容歌本来就没打算瞒着烈炎,他只想尽快找个时间告诉她真相,谁料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还不赶紧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她声音的温度急剧下降,本不想迁怒于小满,只是现在自己的脾气无端端就大起来。
小满猛地跪地,吓得快哭了,“柳姑娘别生气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烈炎无奈的瞥视她,语气柔了好些:“我不想听你的道歉,快些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小满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偷偷凝视她,思忖好半天才喑哑开口,道,“奴婢……奴婢听音宁神医说,柳姑娘您……您……您怀孕了……”
闻言,烈炎瞳孔立刻炸裂,如五雷轰顶。
她虽早有所料,但心里总抱有侥幸心理,当真相从小满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被震惊到了。
她怀孕了,怀了聂硕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孩子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偏偏来了?
“慕容歌怎么说?”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特别镇定,镇定的让小满有些害怕。
她支支吾吾道,“皇上说……说……说要保住您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继承储位。”
小满这么说,烈炎倒是不惊讶,这就是慕容歌的做法,原来她还是对他有些了解的。
无奈的叹口气,她冲着小满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这……”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孩子的父亲而牵累孩子的,毕竟,这是我身上的一块肉,与那个男人无关。”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冷,冷的不带半分感情,连小满自己也不相信,烈炎真能不计前嫌的放下对这个孩子的成见。毕竟,这孩子身上流着聂硕一半的血,有孩子在,就会时刻提醒她,她那肮脏可恨的过去。
可主子发话,她不听也得听。最后,小满只得将信将疑的退下去,临走时,她帮烈炎关好房门,为预防她偷偷吃药打胎,小满还特意吩咐门口的守卫,若是烈炎有任何动静,第一时间过来通知她。
她这是以防万一,如果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向皇上交代?
小满这一走,屋内一下就安静好多。烈炎静坐在床前,一动不动的看着桌上的蜡烛,晦暗不明的凤眸瞧不出任何杂色,平静的不掺杂半分感情。
雪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嘴唇,似是想要迫切的让自己感觉到那份痛,她要证明,自己还活着。
烈炎没有那个勇气承认自己又开始想聂硕了,因为这个孩子,遏制不住的想他。
或许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他风雨里的眼神,那么深情、那么炙热的看着她,那是绝望的眼神,更是告别的眼神。
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有些东西,一旦滋生,是很难被抹去的。很多时候,烈炎会想他想的心抽搐的疼,她好恨自己这种执着的性格,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重新清洗,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清洗的一干二净。
她好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坚持让慕容歌杀了他,这样,她就可以与聂硕同归于尽,她就再也不用忍受藏情花的痛苦了。
双眸一合,两行清泪沿着两颊坠落,碎入了她的衣服里。
她抬起双手,一手捂住平坦的小腹,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却发现,那个地方已经失去了料想的痛苦,她的心,已经不疼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睁开凤眸,紧了眉头。每天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可这一切,她以为的钻心蚀骨却没有传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自己一点也不受藏情花控制似的。
难道,慕容歌真的帮她解了毒?她恢复自由了?
说不出心里究竟是悲还是喜,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她什么心里准备都没有。
才短短一个下午,她就经历了从大悲到大喜再到麻木,她已经辨别不出自己此时真正的感受了。
可无论如何,她都要感谢慕容歌,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谢他默默无闻的爱。这样的好男人,不管谁遇上了都会是幸福的吧?没想到她这样的残花败柳还能有这样的好福气,他不仅为了她放过聂硕,而且还要立仇人的孩子为太子,这种博大宽阔的胸襟,才适合做千古明君。
可如果,她对慕容歌的感情仅仅是感谢,他们要怎么幸福呢?她应该试着去爱他才对啊。
试试吧,烈炎!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他那么好,你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的。
那一夜,她总算睡得比较安稳,她这是打算拿充沛的精力去爱慕容歌。
御书房里,慕容歌静静的坐在铜镜前,音宁拿着梳篦站在他身后,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她的眼泪缓缓趟过脸颊,颤抖的手捧着在她手中缕缕泛白的银发,梳篦从下至上心疼的梳着,音宁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咳咳……”慕容歌浅浅的皱紧眉梢,白玉的纤手顺势捂住自己的胸口。
音宁慌了,满目惊恐,“皇上,您胸口是不是又疼了?柳姑娘就在皇宫,您别想她了。”
他抬手,苍白的俊脸毫无血色,淡淡道,“朕没事,音宁,快点为朕绾发吧。”
那一刻,音宁心如绞痛。要解开藏情花的毒药,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那就是用自己强大的内力将毒药从烈炎体中吸出来,而藏情花会随着内力的深处而蹿到那个人身体里,并且白发成雪,武功损半。
而这世上能有那样的功力将藏情花从烈炎体内吸出来的,只有他和聂硕。
只是慕容歌万万没想到,藏情花发作,会在他体内那么痛,连功力深厚的他都感觉到窒息,那么更何况她呢?她瘦小的身子是怎么挺过了这么多年的?
他突然好心疼她,那股万千蚀骨的心疼幻化成他对她浓浓的情谊,而藏情花也在此时蠢蠢欲动,折磨的他额头冒出密汗,指关节狠狠掐在梳妆台上。这面镜子,本是他特意为她安排在御书房的,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一同迎接朝阳,然后他还会为她绾发,轻轻抚着她墨黑的发梢,贪婪的嗅着从她发间传出的芳香。
不管他们有没有那一天,只要她能够幸福的活着,他愿承受一切痛苦,只为她一人承受。
白发高束,音宁颤抖着双手,将那顶皇冠戴在他头上,白发相衬,铜镜里的男子显得更加苍白。公子那么美的沐发,一夜之间寸寸成雪,叫她如何承受?
可他已经爱惨了烈炎,甘愿为她承受一切。
“慕容歌……”门口的敲门声伴随着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他捂住快要发作的胸口,运其内力,努力的镇压那份痛楚。
音宁可是瞳光一闪,公子不便开口,自己也不愿出声,她害怕柳小姐会有所误会。
“慕容歌?”敲门声变大,烈炎又唤了一次。
他缓缓收了内力,脸上这才恢复了些元气,淡淡道,“阿尘,怎么了?”
听见慕容歌的声音,烈炎立刻裂开双唇,笑道,“我刚才去御膳房做了点吃的给你,你尝尝。”慕容歌长睫一沉,墨瞳中划过一袭暗流,他起身,刚要往门外走,却被音宁一把拦住。
“皇上,您这样去不怕柳姑娘发现么?”她低低的提醒。
他俊脸一片黯淡,轻道,“纸包不住火,朕不想瞒着阿尘。”也瞒不了多久,不见她,她会为自己担心的。
音宁微愣,慕容歌轻轻走向门口,拉开房门。
房门拉开的那一瞬,烈炎的瞳孔成倍扩大,手中的盘子直降坠地,在地上碎成无数块散开。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见她几乎快要哭了,慕容歌微微一笑,“阿尘,我将你吓着了么?”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她捂住双唇,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慕容歌却是镇定自若的笑:“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很难看?”
“慕容歌,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救我?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救我才弄成这样的?”
烈炎握住他的双手,见慕容歌没有言语,她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她就知道是这样,她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他怎么这么傻呀?
“慕容歌,慕容歌……”猛地,她扑过去一把将他搂住,躺在他怀里痛哭。烈炎,你是瞎了眼么?这么好的男人不爱,为什么偏偏要喜欢那个没有人性的魔鬼?你是瞎了狗眼么?
“慕容歌我要嫁给你,我答应嫁给你。”她不想在错过了,不想在做错了。
音宁瞳光一闪,看着毫不知情的烈炎,她上前几步,“柳姑娘,您……”可她后面的话还未脱口就给咽回去了。这不就是公子想要的么?即便知道藏情花的毒性很强,他不能与柳姑娘在一起,他还是会不顾一切的爱她,这份执着,不就是公子一直想要的么?
而烈炎的话,对于慕容歌来讲,无疑是巨大的惊喜。她终于肯嫁给他了,不是他强迫,是她心甘情愿这么做的!
他僵直的身子,不停闪烁的瞳孔都在证明着他此刻的慌乱与异常开心,开心到胸口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只要有她就好,有她什么都好。
“朕立刻昭告天下,七日之后我们举行成婚大殿。”
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了。
两唇相碰,他们深情的吸允着彼此嘴里的甘甜,就像他们现在这样,那么幸福,那么快乐。
从此以后,她要好好的活着,认真仔细的过好每一天。
如今,民间传颂着两件震惊的消息。
第一:吴皇一夜白头,天下惶恐。第二:吴皇七日则婚,迎娶柳姑娘为皇妃,废除后位,皇妃至上。往后,天下就只有皇妃的位子最高,最大。
因为他记得阿尘说过,做什么也不愿做皇后,她不想时刻提醒自己是皇帝的妻子,虽然他不会后宫佳丽如云,但只要是她不愿做的,他都不会勉强。
看着那四处张贴的成亲告示,一只大手将其中一张皇榜撕下来,静静的看着上面的黄布黑字,大手将其握紧了……
“柳姑娘现在是咱们的准皇妃了,皇上对您的疼爱可叫奴婢羡慕呢。”看着那琳琅满目送来的珠宝服饰,小满笑得合不拢嘴,一件一件的比划在自己身上,那么的爱不释手。
看到这一幕,烈炎嘴角笑着,心里却猛然想起小婉的身影,凤眸一沉,嘴角的笑就被染了杂色。
要是小婉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见烈炎只笑不言,小满放下首饰,笔直的朝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双手支着那歪侧的头,笑微微道:“柳姑娘,您肚子里可是皇上的孩子,您说,以后您会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皇上是三个字,不如您就给皇子取个四个字吧。”烈炎无奈一笑,白了她两眼:“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皇子呢?”
“那当然,这可是吴国未来的太子,一定是皇子呢。”小满笑得清脆,一脸的纯真,那模样,果真像极了小婉。
若是小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现在都该好几岁了吧。
这些话,却被停留在屋子上空的男子听见,他的两滴泪坠入了瓦片。原来,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现在这样的幸福。
也好,无论如何,她幸福就好,她幸福就好……
飞身离去,聂硕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自一个多月前慕容歌与烈炎联手除掉他时,他的武功已经大不如前,恐怕与现在武功损半的慕容歌差不多吧。
静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慕容歌,感受到那股特有的气息,他知道,他来了。
起身,拉开御书房的大门,他冲着门外的守卫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守卫点点头,赶紧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不久,聂硕就从房顶上飞身下去。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他们之间不过几步之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聂硕的眼中,慕容歌头发一片雪白,明明早已知道,却还是触目惊心。
“你还是没死心?”他冷冷的问。
聂硕面无表情,淡淡的看着他,“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要好好待她,若是让我知道你敢负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容歌微震,瞳孔那抹流华稍纵即逝,顷刻,他的墨瞳恢复了光茫,淡淡道,“朕的孩子用不着你来操心,朕的爱不比你聂硕差!”
聂硕凄苦一笑,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慕容歌半只不解的看着他,“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聂硕细细看了他两眼,嘴角上扬,“为你们的幸福而来。”
慕容歌凤眸一眯,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聂硕余音刚落,就见他闪身过来,乘其不备,一掌拍在慕容歌胸膛上,看着从慕容歌身上散出的白光一缕一缕朝着聂硕身体里输送。
慕容歌稳住身子,瞳孔巨震,聂硕这是要……
那一刻,他如黑夜的墨发在慕容歌眼中寸寸成雪。
曾经,他也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爱,可聂硕忘记了,爱就像玻璃那般容易破碎,若是不好好善待,它碎了,就永远粘不回来了。
若是炎儿的幸福在他手里,他会不顾一切的讨回来,可现在,炎儿的幸福在慕容歌手里,他选择了成全!
是她让他读懂了真正的爱,不是占有,不是强求,而是以她的幸福为幸福,她幸福了,他才会幸福……
白光巨闪,他被震飞五米,单膝跪地间,末梢的白发坠入地面,而聂硕的嘴角扬的很高。他能为炎儿做的,只有这些了。
“聂硕……”
两顶白发,掩映生姿,不同的是,慕容歌可以堂堂正正的疼爱烈炎,而聂硕,将受到一生一世的钻心折磨,除非,是他不爱了,可他……似乎做不到!
“请待我……好好去爱她……不要告诉她真相……你才是为他白头的那个人,我……没有……”
他不想烈炎在心有余悸,她应该做个漂漂亮亮,心无杂念的新娘子,七日之后,她将会是世上最美最美的女人,与挚爱的男人十指紧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口吐一抹鲜血,他捂着那钻心蚀骨的心,双脚一踏,飞身离去,而从他眼角飘下的那滴泪,正好打在慕容歌脸上,冷冷的,刺刺的……
或许慕容歌与烈炎都该感谢这个男人,谢谢他的放手,谢谢他的成全!
大婚当日,她珠粉玉翠,穿着大红色喜袍站在台阶顶端,面对着下面站的密密麻麻的臣民,与慕容歌十指相扣,两眼相望间,彼此将彼此深深望入了眼底。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幸福,让淹没在人群里扣着斗篷的聂硕也跟着牵起了唇角。
太监在一旁宣告圣旨,号角声、鞭炮声四起,慕容歌给了她一个风风光光,雄伟壮阔的婚礼。
她的手被他紧扣在大掌中,他是那样深情的注视她,“阿尘,我会用一辈子时间来好好爱你。”
她笑了,胭脂染过的脸颊笑的如花绽放,这抹笑,是从不曾为聂硕展露的。
他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当着天下人的面抱着她拥吻。而她,也不受约束的搂住他的腰肢,两个人在一片民声喝彩中那么爱,那么幸福。
而她嘴里的甘甜,聂硕至今还记忆犹新,看着他们幸福的在高台上相拥相吻。他笑着,然后蓦然转身。
这是打算离开了。
雪漫看着聂硕那抹孤单的背影,抿着唇笑了,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主上的爱不见了,心也不见了,她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冬月,满天飞舞着白雪,烈炎披着厚厚的貂皮大衣,挺着个大肚子温柔的为慕容歌绾着那缕缕的银白。
他从铜镜里痴痴的注视着那张安详的脸,转过身,一把握住了她的纤手,道,“你喜欢雪么?我带你去外边看看。”
她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而慕容歌的瞳孔深处却划过一袭暗淡,阿尘总喜欢对他这样温柔的笑,可那抹笑,总是不达眼底,至少对他不是这样。
“那走吧。”他执起她的手,撑了把伞便出了门,高大的身子被她遮去一切风雪,大部分伞都是留给她的,他的肩头就这样落了好些白雪。
他们漫步在街上,因为大雪的缘故,街上没有太多的人,身后那一排排脚印就显得特别耀眼了。
“阿尘,想吃烧饼么?我去给你买。”他突然开口,深深的望着她。
烈炎一怔,然后笑了,点了点头:“好……”“你站在这里乖乖等我,别乱跑。”他将伞递给她,然后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看着那不断从天空飘下的雪花,她嘴角抿着浅浅的笑,将手支到伞外,白雪落入指尖,透凉透凉的,却依然那么美。
看着雪花在手里逐步融化,她的心头也跟着稍显拔凉了。
那只手忽然就抚上了圆鼓鼓的肚子,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再过不久,他就快出生了。
双脚踩在雪堆上,她受不住那股冰凉,默默的往前稍微走了几步,那抹雪白的身影与雪花交相辉映,竟显得比雪花还要美。
“小姐,您的荷包掉了。”
声音突然传出一抹极其好听的男低音,还未等烈炎回头,一只大手握着她的荷包就递了过来。
她接过荷包,赶紧抬头道谢,可当看见眼前男人的脸时,双瞳巨震,握着荷包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聂硕俊脸如旧,嘴角扬着温文儒雅的笑,墨黑的长发在白纸伞下显得更加柔美。他一身简单的素装,撑着一把油纸伞,从前的冷漠霸气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柔。
“小姐,您怎么了?”不同的是,他看着她时,瞳孔一片陌生。
烈炎迅速回神,目光毫无焦距的飘着。不,他不是聂硕,他绝对不是聂硕。
“哦,我、我、我没什么,谢谢你,谢谢你……”
“不客气,您往后可要将荷包放好,别在弄丢了,告辞。”礼貌的点了点头,聂硕握着那把折扇,踩在白雪上缓缓往前走去。
“相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烈炎差异转头,就看见雪漫挺着肚子追上来。聂硕一见她,笑得满目柔情,立刻将雪漫裹在怀里,宠溺的斥责。
“傻瓜,不是叫你别跟出来么?冻坏了孩子怎么办?”“可人家想你嘛!”雪漫幸福的窝在他怀里撒娇,两个人相扶相持着逐渐走远。
看着那两抹远去的身影,烈炎明明笑着,可是一抹眼角,全是泪。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笑为何总是不达眼底,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因为她没有亲眼看着聂硕幸福,即便是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她依然无法忘记他。可如今,她看着他那么幸福,那么快乐,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把她彻底从记忆里抹去,她才真正笑了起来。
幸福就好,看着他幸福,她才能够安心的去过自己的生活!
或许失去记忆,对聂硕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不一会儿,有一双大手握紧了她,抬头一看,竟是慕容歌。
他捧着烧饼回来了,“阿尘,随我回家吧。”
“好!”她点了点头,对他深深的笑着。
慕容歌微震,因为他终于看见了阿尘的笑深入眼底,为他真心的笑起来。
四抹身影,十指相扣,背道而驰,他们在中间分隔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而聂硕,温文儒雅的背后,那抹温柔的笑越变越大,直到眼泪滑过眼角,直到步履蹒跚。
‘她还是忘不了你,我需要你最后一次的帮助,聂硕。’
慕容歌,我现在将幸福彻彻底底的还给了你,炎儿会因你而幸福的,我给她的只会是无尽的伤害,谢谢老天爷安排了你去陪着她!
“噗……”张口一喷,他捂住胸口跪倒在雪地里。
“主上……”雪漫惊呼,那把油纸伞飞扬在空中,如一把脱颖的风筝,就那么飘啊……
飘啊……
雪花坠落,一粒一粒落到他墨黑的发梢上,融化成雪水时,那被墨迹染过的头发显露了它原来的白色,一圈一圈,黑白不均匀的应在上面。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他还是笑得那么俊,那么俊……
他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在临死之前,还能见她最后一面,还能为她的幸福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死而无憾了,他死而无憾了……
“噗……”
“主上……主上……”
亲眼看着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倒下,雪漫遏制不住的搂着他冰冷的身子痛苦。
“不要啊……不要啊……主上……不要啊……”
雪花漫天的飞,冷风呼呼的吹,变得狂肆着、咆哮着,一层层的坠落到他没有知觉的身体上。头发上的黑色褪去,那刺眼的白鉴证了他此生无怨无悔的爱情。
是烈炎教会了他什么是爱,是烈炎让他尝试了世间最美的爱情,他懂了,真的什么都懂了。
母后,城儿,你们会原谅我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不是什么也没留下,他还为她留下了一个孩子,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孩子。
雪漫死死的抱着聂硕越来越冷的身体,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那么惨绝人寰。
“主上,雪漫终于可以跟你在一起了,雪漫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追随你……在那个,没有她的地方……”猛地,她从怀里取出软垫,右手扬高那把尖锐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腹部一阵猛刺,鲜血染红了白雪,她却笑得那么开怀。
“我终于……可以跟你……在一起……”
风,肆无忌惮的吹;雪,狂乱暴躁的飘。染过他高大的身子,染过她娇小的背影。
积雪一层层覆盖而上,淹没了她,同时也淹没了他。
他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他永远记得那一个女人,纵使是死,他也会默默守在轮回之间,等待着她的身影。
炎儿,答应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只做我的女人好不好?
他已经为他的血腥买了单,死的尸骨无存,死的毫无葬身之地,可他,无怨无悔……
十四年后。
“给我跪下!”
树叶飘飞的屋外,厉声一喝,烈炎冷冷的看着站在面前矮过一节的男孩。
他的脸,竟与当年的聂硕如此相似,无论是形似,还是神似,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慕容允诺一脸冷漠,狠狠的瞪视着烈炎愤怒的脸,“我没错!”
她一怒,扬起手中的藤条,一阵狠抽在他身上,而他咬紧牙关,握紧双拳,狠狠的受着,不叫痛,不求饶,面容决绝的令人可怕。
他这是打算重蹈覆辙么?她不允许,绝不允许!
“年纪幼小就如此残忍,那么小的麻雀你竟然对它开膛破肚,看我不打死你……”
藤条狠狠的落下,撕破了他的衣服,纵使他痛得满头大汗,可还是咬紧牙关,纹丝不动,只是面容却越来越沉冷,决绝!
“像你这种人以后如何做皇帝?你根本不配……”
“母妃,您别打哥哥,别打哥哥……”两抹约莫五六岁的小身影跑出来,一把握住烈炎手里的藤条,一男孩一女孩,可怜巴巴的为慕容允诺求饶。
“欣儿,瑞儿,你们快让开,哥哥犯了错,不得不罚。”看着两个乖巧伶俐的孩子,烈炎的口气柔了几分。
慕容允诺却目光尖锐,冷冷喝道:“不需要谁为我求情,没错就是没错!”
“你还敢嘴硬?”
“哼,是母亲你从来就不愿相信我,自打我生下来,你就从未喜欢过我!”对于弟弟妹妹,她是百般呵护疼爱,而对于他,她教育严谨、苛刻,做错了就罚,做对了也不会赞赏分毫。
“你……”烈炎气急,忍不住又在慕容允诺身上狠抽几下。
他身上流着聂硕的血,她害怕遗传,对儿子一向比弟弟妹妹严格,她不敢再拿天下人的性命开玩笑,只要慕容允诺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慌了,乱了,除了责备,她已经精疲力尽。
她怎能不爱他呢?只是她爱的方式太过偏激。
“住手。”及时赶到的慕容歌,制止了烈炎的行为,“阿尘,你在干什么?”
“你自己问他。”烈炎当即别过脸去,慕容允诺却是一声冷哼。
慕容歌弯腰,将慕容允诺从地上扶起来,淡淡道,“允诺,陪父皇下盘棋如何?”
“慕容歌!”
“阿尘,你带着欣儿瑞儿下去,什么事,我来处理。”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好领着两个孩子进屋。
屋外立刻只剩慕容歌与慕容允诺,一片枯叶而下,划过两父子的眼睑,缓缓落了地。
静静看着慕容允诺那张与他父亲一样孤傲的脸,他上前几步,拍着他的肩,轻声问:“愿意陪父皇下棋么?”
慕容允诺一怔,渐渐抬头,大眼里清澈无比,然后,他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一旁的石桌上,面对而坐,慕容歌执白棋,慕容允诺执黑棋。
一枚白棋黏在他玉手上,然后缓缓落入棋盘中,他微微一笑,“允诺,能告诉父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慕容歌在这样的氛围下一问,慕容允诺就低下了头,抿着唇,刚才的倔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委屈。
他轻轻道:“父皇,儿臣今早看见一只小麻雀从枝头落下来,跑去找了音宁拯治,可音宁说,麻雀五脏六腑都坏了,治不了了,儿臣看着鸟儿那样痛苦,就一剑刺死了它……”
慕容允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慕容歌耳旁响起,他落棋的手一顿,抬起眼睫惊愕的看着对面稚嫩的脸。那一眼,他仿若从慕容允诺眼中看到了另一番场景……
“周太医周太医,快点救救这只小兔子吧,快点救救它。”
年幼的声音透着焦急,聂硕慌慌张张跑进太医院,将母亲送的那只小白兔递给周太医。
“它好像生病了。”
周太医一见聂硕,赶忙接过兔子仔细观察,凝眉好一会儿,恭敬道:“二皇子,恕微臣直言,它得的是疫症,微臣也无能为力。”
“周太医你救救它吧,本皇子不想它死,你就救救它吧,它好可怜啊。”聂硕拼命拽着周太医的衣袖,可周太医还是连连叹息。
“二皇子请回吧,微臣真的束手无策。”
最后,他只得垂头丧气的抱着小白兔离开,看着往日活蹦乱跳的小玩伴已经奄奄一息,他清澈的瞳孔里载满了心疼的泪,小手不停抚摸着它白皙的毛。
“对不起小白兔,本皇子不能救你,你是不是很难受?放心吧,本皇子不会让你这么痛苦的。”
一把抹掉眼泪,他将小白兔放到殿外,然后进屋拿了把剑,对准小白兔的胸膛刺了下去。
本皇子不会让你再受折磨了,你好好安息,本皇子会厚葬你的。
“啊!硕儿!”这一幕正好被郭氏看见,她愕然走进,看着聂硕手持利剑,对着小白兔开膛破肚,简直难以置信。自己那个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儿子竟会做出这种残忍地事?
“母妃,小白兔它……”
‘啪……’
话未说完,郭氏凶狠的巴掌就掴在他脸上,斥责万分:“你才多大,竟能对这样手无缚鸡的动物下手?母妃对你寄予厚望,将来南岳还要归咎于你来统领,三岁看大十岁看老,是谁教你这么凶残冷血?母妃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郭氏对聂硕给予了太多厚望,她将自己对南岳千秋万代的爱全都压在儿子身上,未来帝王,她绝不容许儿子出半分差错,若是儿子教育不好,不能成为南岳传诵的千古明君就是她的过错,所以,她一直对聂硕管教苛刻,就是希望他将来能够成就大业。
“不是的,母妃其实是……”
“你住口!错了就是错了,还想替自己开罪?母妃教育过多少次,要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必须要先学会认错,学会担当!”
聂硕咬牙,将头压低,不在多做解释,缓缓道,“是……”
“还不去皇祠罚跪,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好好悔过你今日的错。”郭氏冷冷道,虽有些心疼,但为了南岳的将来,她不得不狠心。
“儿臣谨遵母妃教导。”聂硕立即跪下,冲着郭氏叩了一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去了皇祠。
跪在软垫上,面对眼前那尊弥勒佛,聂硕虔诚叩拜,双手合十,道:“佛祖爷爷,小白兔好可怜啊,您一定要保佑它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本皇子怕它受欺负,您一定要好好保佑它。”
“哈哈哈,为一只兔子求情,聂硕,你吃傻了吧?”
听到嘲讽,聂硕侧头,清澈的黑瞳里立刻显现出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人影,是聂远。
他不悦的皱了眉头,“皇兄,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小白兔也是一条命,那可是父皇送我的礼物。”
“哼。”聂远不屑冷哼,上下瞥视着他,道:“我母后说了,郭妃就是勾引我父皇的狐狸精,而你是狐狸精的儿子,本皇子看,你的小白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准会下地狱。”
“不许你侮辱父皇送我的礼物,更不许你侮辱我母妃!”聂硕握紧双拳,立刻站起来怒视他。
“本皇子说的是事实,你以为你母妃很爱你么?哼,我母后从来不会打我,更别说罚跪,而你母妃每天就知道让你学习兵法,背四书五经,犯了错还要挨罚,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母亲?依本皇子看,你根本就是野种,是郭妃捡来的。”
“你胡说,你才是捡来的,你不许侮辱我母妃!”
“哼,本皇子偏要说。”聂远双手抱胸,得意的扬高下巴:“你母亲就是个狐狸精,你就是个小杂种,你跟郭妃都不是好东西,狐狸精、小杂种、狐狸精!”
看着聂远双唇一张一合,刺耳难听的话不停从他小嘴里冒出,聂硕怒红双眼,凤袖里紧握的双拳已经瑟瑟发抖,猛地,他一声大吼,对准聂远的鼻子一阵猛捶。
“你若再敢欺负我母妃,我以后绝对不会饶了你!”
聂远可吓坏了,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鼻子指着聂硕:“你、你等着,本皇子、本皇子告诉母后和父皇去,你等着……你等着……”
说完,他跌跌撞撞的跑了,简直不敢相信从前那个任他欺负辱骂的聂硕竟会反抗。
自知闯了祸,聂硕也没打算逃避责任,母妃说过,男子汉顶天立地,有错就要担当,打伤皇兄,他也绝对不会不认。
在皇祠跪了许久,等心情平复了,他这才垂着头,默默的朝着承欢殿走。
他这是准备去找父皇承认错误!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您看看远儿的脸都肿成这样了,二皇子怎能这样蛮横了?”郑氏痛哭流涕,带着伤痕累累的聂远跪在聂震面前,“皇上觉着二皇子才貌双全,说让他一统南岳江山才能让天下人信服,臣妾可是半句怨言都没有。如今……如今二皇子怎能仗着自己即将被册封为太子就目中无人,再怎么说,远儿还是他的皇兄啊!”
聂远也是哭哭啼啼,“父皇,父皇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二皇弟刚才的样子好凶,他还说以后绝不会饶了儿臣,呜呜……父皇……”
“皇上您可听听,若是二皇子日后当了帝王,难保远儿能顺风顺水。”
一旁的郭氏皱了眉头,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这话可严重了,硕儿一向乖巧懂事,为难长兄之事,断然不是他会做的。”
郑氏嘲讽一笑,“二皇子乃郭妃妹妹所生,郭妃妹妹自然维护,现在您肚子里又有了身孕,在后宫也有举足轻重的低位,但即便如此,本宫还是要讨回公道,即便是你郭妃妹妹要责罚,本宫也认了。”
“大皇子和硕儿尚且年幼,难免有些口舌之争,皇后娘娘如此说话,当真是做妹妹的蛮横了。”郭氏细细看了她两眼,垂下眼睫。
在后宫,郭氏从不愿与人计较,只因不想给聂震添麻烦,她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息事宁人,然后偶尔帮着聂震看看各路官员上书的奏折,心胸豁达开阔,胸怀天下。女人家的斤斤计较在她身上瞧不见分毫,纵使皇后欺人太甚,她也只是步步退让,她也总是教导聂硕,吃亏是福!
只是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善良,有朝一日却酿成了南岳千古大祸!
一想着聂硕残杀小兔,在想着他亲手打伤同胞兄弟,她这个对儿子寄予厚望的母亲,可谓是痛心疾首。
倏地,她跪在聂震面前,诚挚道,“请皇上收回册封硕儿为太子的旨意,臣妾宁可他做个不问世事的逍遥王。”
“啊!”躲在门口的聂硕震惊的捂住双唇,从他这个角度,恰巧看见郑氏奸计得逞的笑。
郭氏不敢拿南岳的江山去赌,即便自己做不成皇太后她也无怨无悔,她是自私的,宁可南岳毁在别人手里,也不愿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况且,做皇帝就要如他父皇那样,会有负于真心相爱的女子。
可在聂硕幼小的心里却埋下了怨恨,母妃根本不愿意相信他,不愿相信他可以好好治理朝政,不愿相信他也可以心怀天下。而且还残忍的将皇位拱手让给一直欺压他们之人。想着小白兔的死,想着自己罚跪皇祠,想着郑氏与聂远那满腹城府的笑,他胆怯温柔的瞳孔瞬息万变。
没有人愿意帮他,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他一切都只有靠自己了。所以……他要变强,他再也不要任人宰割,他一定要变强!
不要认为小孩子年幼什么都不懂,其实那个时候的他们才是最需要关注的,当年郭氏就是没有弄清真相,聂硕才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凡事有因必有果,一个人、一件事的构成,一定不是必然的。
其实当初聂硕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信任,仅此而已……
“父皇,您怎么了?”看着慕容歌呆愣的神色,慕容允诺狐疑的问。
慕容歌迅速回神,手足无措的笑起来,儒雅道:“没什么,是母妃错怪你了,父皇向她为你道歉。父皇相信,允诺将来一定是吴国最好的皇帝。”
这话像是给了他硕大的鼓舞,慕容允诺惊喜的张大眼睛,激动的难以言表:“是,儿臣一定不让父皇失望,儿臣发誓,一定像父皇那样做个万民敬仰的明君。”
而就在不远处,烈炎泪流满面的站在那里,慕容允诺回头时,就对上烈炎充满愧疚的脸。
“诺儿,母妃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你是个好孩子,是母妃的骄傲。”
“母妃……”
慕容允诺猛地扑过去,一把搂住了她。慕容欣儿慕容瑞儿也跑出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哥哥哈哈大笑,幸福的笑声洋溢在整个后宫的春色里,一家五口,是那样的快乐与美满……
而有些事,有些人,将会永远被演变成秘密掩埋,成为传颂千古的未解之谜……
幸福就好,只要她幸福就好,这也是所有人希望的,相信聂硕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也会笑的合不拢嘴,他的炎儿,真正的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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