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顾北辰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要忘记你，如果我把你都忘了，那么我还可以去记住谁呢，所以，卢瀼我求求你，就当是我求你，别让我忘记你，你也别离开我，你看，我虽然你比你大那么多，可是我的身体比你好，等到你老的牙齿都掉光了，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还可以这样背着你的。”

“只要你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别离开我，好么。”

泪水从卢瀼的面颊划过，滴落在顾北辰的肩头，一点一点渗进纤维里，阴凉了一片，可是顾北辰却也觉得暖，他感觉到卢瀼尖尖的下巴在他的肩头上磕了两下，所以他知道她是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朝着他点头。

“好，我答应你，顾北辰，我答应你，我一定，一定不会死的比你早，我向你保证。”

若干年后，当卢瀼病入膏肓，枯瘦的双手再也扶不上顾北辰的肩头的时候，她对他说了人生里最后一次对不起，她说：“对不起，我还是……失言了。”

可是，这一次，顾北辰却没有怪她，因为他们都已不再年轻，鸡皮鹤发，双鬓染霜，于是，他原谅了她，他说：“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陪了我几十年，那么辛苦，可是你仍然没有放弃，老太婆，是你辛苦了才对。”

卢瀼摇摇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拼尽了全身唯有的一分力气，说出了那句话。“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我希望，能让我爱你，爱你多一些……”

卢瀼的身体不好，所以除了过年过节或者是顾北辰相陪，她是极少上街出门的，有时，卢瀼就总是说，顾北辰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了，从衣食到住行，每一处都是照顾的无微不至，谨小慎微的。

每当沈念听见卢瀼这么说，她就总是笑，然后说：“小瀼，你呀就是顾北辰的孽，这辈子要他一次都还了。”

卢瀼对于沈念的话不置可否，可是她却能很清楚的听见，沈念话语里透出的极不常见的忧伤。

顾北辰对沈念的防备可说是就如同美国人防备着本拉登，完全进入到红色警备状态，且是无时无刻的防范遮该人的来袭。

这天卢瀼与沈念出去，被后来的顾北辰完全视为一种背叛和逆反的行为。

自那以后，顾北辰给卢瀼身边配备八个保镖随身陪侍，为的，就是防止沈念带着卢瀼在次私奔。

对于顾北辰的此等行为，卢瀼为此无数次的表示过不耻以及愤慨。

她说：“如果那次不是沈念姐带我出去，我还不知道，原来我是你的累赘，我是你的绊脚石我是你的……”

还没等她说完，顾北辰就拦腰把她搂在了自己怀里，捏着她的鼻子恨声恨气地说：“就知道沈念教不出好的来，看这伶牙利嘴的。”

卢瀼一把打掉顾北辰的手，却没有从他的怀里挪出来，可嘴上却还是不服气。“您老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惹的烂桃花现在株连了我，你还反过来怪沈念，顾北辰，你乾坤大挪移的功力深厚啊。”

顾北辰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事情的起源其实很简单，就是沈念不满于顾北辰的霸权专制，无意识的状态下鼓动挑拨了某某人和某某某人之间的夫妻关系。

其实卢瀼对沈念的话没多大反应，只是觉得她状态不好，也就顺着她的话跟着她说，可没等说两句，沈念就说古博斋新来了一块澄泥砚，要带她去看看。

卢瀼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古墨宝砚，顾北辰知道她喜欢这些东西，就派人四处搜罗，一来二去的，和他们熟识的人都知道，卢瀼的爱好，但凡是想和顾北辰搭关系的，知道，只要是从顾太那里下手，投其所好准没错。

顾北辰那样铁桶一般的人，就只有卢瀼是他的弱处。

卢瀼不常去博古斋，但却是他们的常客，原因是，卢瀼那盏博古架上，有一半的藏品都是经由博古斋的老板给搜罗来的。

如今，老板见到了这樽财神的真身，自然是激动非常。

卢瀼看不见，那块澄泥砚好不好她是不知道的，而且，她今天的目的也不是淘宝，而是来陪沈念散心，出了博古斋，她们就到临近的咖啡厅去坐了会，顾北辰从不让卢瀼喝含有任何刺激性因素的饮品或事物。

所以，来了咖啡厅，可是卢瀼也只能喝牛奶，而且还是纯牛奶。

沈念喝到了一半去洗手间，沈念刚走，卢瀼就觉得一阵香气向她袭来。

“我可以坐么。”

卢瀼皱着眉试图去分辨这个声音的主人，转瞬之间，唐安琪这三个字在她的心底萌醒。

“唐小姐，好久不见。”卢瀼的问候亲切有礼。

“你的眼睛还真是看不见了。”卢瀼觉得自己的面前有一阵香风扇过，她知道，唐安琪是在试探她的实力。

“我现在就是个瞎子，唐小姐不用费心试探了，我眼睛的确是看不见的。”可是她的语气里却一点都没有一个身为残障人士应有的含蓄。

“哈，你的眼睛倒是真的看不见了。”

这个圈子没有什么事真正的秘密，只是看人们愿不愿意去说，之前，卢瀼失踪的事情顾家只是对外公布说，顾少夫人因车祸身受重伤出国疗养，可是也有人说，顾北辰固态萌发，与美女秘书纠缠不清，致使卢瀼产后抑郁，病情加重最后跳海自杀。

很多版本，但只有这两种流传甚广，这种事情，向来是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尽信，只能是博采众家之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留下来的大都也就是真相了。

“看样子，你过得不错。”

“我看不见唐小姐的样子，实在不能妄自揣测。”卢瀼答得含蓄，即不示弱也不逞强，唐安琪那么点盛气凌人的气势就好像劲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没有发挥出效力来，反而她的刻薄更能反衬出卢瀼的清贵瑞气来。

“你现在一定是觉得我是在跟你找麻烦吧。”

卢瀼很想笑，唐安琪没变她还是那个敢说敢做的豪气干云的女子，只是可惜，她的豪气用错了地方。

她卢瀼最会的就是以柔克刚，大开大阖的雷厉风行，在她面前起不了多少效力。

“起码，我不认为唐小姐您是来和我叙旧的，唐小姐，你的话，处处都偷着来者不善啊。”想要开门见山，她也会。

更何况，现在的卢瀼也没那份心思陪她打哑谜，顾北辰她都懒得应酬，更何况是这种等闲之辈。

“哼，从其那我一直以为，顾北辰是不会爱人的，可是现在，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人，而是没有遇见他爱的人，我一直以为，爱情和我想要的每一件东西一样，只要我肯去争取，就一定都能拿到手，可是原来，爱情不是的。”

“那是命中注定，可是卢瀼你知道么。”唐安琪突然抓住卢瀼的手，眼睛紧紧地盯着卢瀼的脸，那是一张苍白，没有太多生气，但却很年轻幸福的面庞，从前唐安琪从不知道，卢瀼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可以在自己的情敌面前那样心无芥蒂的笑。

直到顾北辰告诉她，他爱的人是自己的妻子，那个名叫卢瀼的平凡的小女人，那个被他打入冷宫七年的可称之为弃妇甚至是笑柄的女人的时候。

唐安琪明白了，原来，不是她得不到，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去争，只要她想要，那么顾北辰的感情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所以，卢瀼的看似卑微实则是因为她自信到了极点，所以不必用刻薄来显示自己的强悍，所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说的就是她当时的样子。

“其实，唐小姐，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你没有遇见对的人，也不是，其实你和顾北辰是同一类人，只是你们都用错了方法，用错了爱的方式，你们都想守着自己的那颗心，不被对方夺去，可是死守到最后的结局就是你陷进去不可自拔，而他则是转身离开再不回头。”卢瀼娓娓道来。

说着有心，听着更是有心，沈念就站在她的身后，‘用错了爱的方式’这句话狠狠的刻在了她的心上，犹如醍醐灌顶，让她恍然大悟……

唐安琪肯见沈念回来了，就作了起身离开的准备，卢瀼的话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儿离去，其实是很浅显的答案，她就是输给了自己，只是她不想承认，她不想承认，因为自己的一时骄傲，而输掉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那么……”唐安琪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卢瀼，“你觉得你又可以幸福多久，就凭你的残病之躯，这口气喘过来，都不知道下口气在哪，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一个男人。”

卢瀼笑了笑，缓缓的站起身，目光悠远的拂向远方，她说：“他爱我一刻，我便幸福一刻，他若是不爱我我也不会强留，与他于己，我只争朝夕不问长久，那么，唐小姐对我的回答可还满意？”

回到家，沈念讲这番话告诉顾北辰，顾北辰先是笑着，可随后就有不笑了，他把卢瀼抱在自己的膝头足足的把她困在怀里半个时辰，既不说话也不出声，就只是紧紧的搂着。

良久，他才说：“我不准你想着的就只是只争朝夕，我要我们长长久久，卢瀼你听到了么，我要你想的是，我们的长长久久。”

卢瀼安抚似的，拍了拍顾北辰的手背，她说：“只要是你给我的长久我就要，顾北辰，你要记着，你是我的朝夕，可也是我的长久，你，就是我的全部。”

卢瀼转过身，却没有退下他的膝头，双手捧着顾北辰的脸，凑近自己的面颊，肌肤相近，她能感觉到她温暖的气息和平和的呼吸，一切都是绵延不绝的。

她说：“顾北辰，你要记着，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快乐的，所以即使是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你也不要苦着自己，你能答应我么。”

顾北辰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他说：“你说的我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