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夹杂着冰渣子的话，将何无双心里最好一点美好的奢望都掐灭地彻底。他甚至不用说一个锋利的字眼，这样温和的语气，就可以将她打入到十八层的地狱里，且永不超生。是她愚蠢。

哪里有爱？爱早已在时光洪流里被磨损地面目模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只有庸人还在自扰，自我愚弄。

此时只剩下当初少年的愤怒和不甘。

何无双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和行动来面对这样的状况，少年时的她大概会狠狠地骂齐天下一句混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在的何无双应该冷静自持地站起身来对齐天下挥挥手说一句妄想，然后潇洒踩着脚下三厘米的高跟鞋悠然地离开。

可是，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做。

她以为这样呆坐着，一直一直，世界就可以在此刻静止。那么一切的黑暗与残酷，丑恶与真相都不负存在。那么她始终可以在心里一个偷偷藏起来的角落里，想起那个斑斓且绚丽的夏天，那个叫做“天下无双”的绝美海滩。

那一个生涩且永生难忘的吻。

那时候多年轻啊，怎么会料到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何无双闭上了眼睛，并不想与齐天下发生什么争执，她知道他心中忿恨与不甘难平。是的，他是天之骄子，她默默无闻。但是她竟然甩了他，怎么可以是她甩了他？

完全不符合常理。

“你知道我不会签的。”喉咙里的上涌而来的苦涩生生压了下去，何无双开口，却是云淡风轻的一句。然而他们早已不是当初荷尔蒙萌发的少年少女。这样你追我赶，你甩我我甩你的游戏，再也玩不起了。

“呵……”坐在她对面的齐天下却毫无惊诧之意，反倒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他从裤子口袋里套出一盒烟来，姿势娴熟地点上。动作做地慢条斯理，人长的好就是没天理，连抽烟这样不雅的动作他都能做地优雅且不失礼。

那根烟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燃烧，烟头上那一点星火仿佛掉进了他深不可测的眼里，齐天下完全拿出了与人谈判商业合同的架势来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然而从那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森冷无比：“那时自然，何小姐价高，我自然是出不起的。可是生意人，何小姐你想必也知道，商人的德性。如果想要做成一件事的话，从来不在乎用什么手段的。听说何小姐的爸爸刚办了保外就医了，想必两父女重见共享天伦之日的日子也不远了。还真是要恭喜何小姐了。不过，世事难料，何小姐你可以用特殊方法把何伯父搞出监狱，想必也有特殊方法能让他再也不用出来了把。”

若是手上有劲，何无双真想一拳头打在眼前这长张完美微笑着的脸上，他真个混蛋，不是么。他的混蛋本质非但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此刻。何无双应该站起来，将这一份将她伤地体无全肤的协议狠狠扔到眼前的这个混蛋的身上，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一句，齐天下你怎么不去死。然而她却没有勇气。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们父女终于可以再一次团聚了。好不容易。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齐天下说到做到的可信度，再加上他现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商界政界各界通通都吃得开，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个世界上，钱能使鬼推磨，权能使磨推鬼，在他齐天下的眼里，掐死她何无双就跟掐死一只小蚂蚁一样容易。她的好不容易在他看来，不过不费吹灰之力的举手之劳。

她怎么有能耐和他斗志斗法？

何无双随手一翻，却没有看到期限，她将那份协议放在桌前，低着头没有声调地问：“怎么没有期限？”

总算不是地狱，再怎么堕落再怎么让自己瞧不起，好歹也有个期限。

“何小姐果然是识时务的人，好好好。”齐天下将手中的烟掐灭，拧烟头的动作也做地男人味十足，一张清俊的脸上笑容倾城倾国：“何小姐真懂规矩。不过本少爷不喜欢那套，玩具当然要玩腻了才丢掉。”

玩具？玩腻了？仿若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何无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齐天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羞辱我，你很快乐吗？”有一种怒意，浅浅地压在冰山之下，只等着某一刻的蓬勃爆发。

“这种快乐，你不是更加明白吗？”恶魔却完全没有一丝羞愧之意，见她如此生气，反而更加开怀了：“何无双，这是你欠我的。你不是对我心存愧疚么，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好好表现一下你的愧疚。这不是很好吗？”

“就算你要羞辱我，也没有必要拿白纸黑字！”何无双的怒火终于被他点燃了，她终于熟练地拿起面前的协议，狠狠地一把全部摔到了齐天下的脸上。

什么愧疚，什么机会，如果不是他，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衣冠楚楚地坐在她的面前，凭什么他顺风顺风一番顺利，凭什么他可以给她开条件威逼胁迫她，凭什么明明是他强词夺理还装做自己很可怜的样子，凭什么他总以为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低贱地只能在他的面前低头，凭什么她就只配做这个城市的最下层的蝼蚁，凭什么她要因为连大学文凭都没有而被一家又一家的单位公司婉拒，凭什么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凭什么整个城市都被大雨环绕了却没有人能给她拥抱？

这些又是谁给她带来的？她要找谁要愧疚？

齐天下从地上捡起滑落的协议，黑亮的眼睛忽明暗，他现在多么厉害啊，再大的怒气，也能不动声色地敛去，不着一丝的痕迹。再到何无双面前时，依然是那副表情那种口气：“我就是要白纸黑字。因为现在的我一点都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