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电，中纪委有关负责人6日证实，中国驻联合国常任代表团团长方志坚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资料显示，他曾相继担任中国驻美大使馆副大使，外交部新闻发言人等职。”

了了数语，不足百字的新闻，我却读了整整十分钟，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个标点，一个标点地确认。一个月来的种种猜疑终于得到证实。可是，我又不愿意相信位高权重、老谋深算的干爹真就这么栽了！可是，这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容不得我不信，容不得我心存憢幸！我的手心里全是汗，心里像有千万条蚯蚓在咬噬，把心上咬得千疮百孔，五腑六脏的血都从窟窿里冒出来，脑子里“哗哗”的都是血流的声音。“该来的终于来了。”我喃喃地说，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像电影结束时，反复放着两个字“完结”！“干爹这下算彻底玩儿完了！我该怎么办？我会受到多大的牵连？中纪委会来调查我吗？”一想到自己的“丑事”可能会人尽皆知，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血管都在剧烈扩张，周围嘈杂的人声也仿佛隔了一层棉花才传到我的耳朵。

“佳，佳佳，你帮我拿一下水壶。”姨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正在帮母亲擦背。见我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地坐在床边，对着一张报纸发呆。她又追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对这个报纸发呆？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哦，没事儿，没事儿。”我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一边起身递水壶，一边顺手把报纸揉成团。我的心像揣了一窝兔子似的扑腾，生怕姨妈和妈妈发现我的秘密。“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像丢魂儿似的。”姨妈接过水壶，还在絮絮叨叨。半闭着眼养神的母亲，却突然大睁开了眼。她的眼神和我的不期而遇，短兵相接。我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生怕她看见我心里的那只“鬼”。母亲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有气无力地问：“佳，你干嘛把报纸揉成一团啊？今天早上才来的报纸，我和你姨妈都还没看哩。”

我有些手足无措，左右为难，报纸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我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哦，我撒了些茶水在上面，我不知道你们还没……”母亲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沾点茶水没关系，你把报纸摊开，一会儿就干了。呆会儿我擦完背，还要读读。”“好的，好的。”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我忙不迭地应着，把揉皱的报纸展开，又对折好，放在母亲床边。“看了又能怎样呢？”我在心底安慰自己说，“我妈，一个下岗国企干部，能知道方部长的事？能知道我和方部长的关系？对她来说，不过是另一个贪官的新闻。”想到这儿，我自己给自己松了口气。

干爹和我好了三年，我却很难说我“了解”他。我认识的，只有他的皮肉，没有他的灵魂……

他对自己的一切都讳莫若深：年龄、官职、经历、家庭……从来惜话如金。我如果稍微打听多一些，他就会恶狠狠地说：“干嘛，查户口啊？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少打听，这是做我的女人的本分！”

他从来不带我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以维持自己清正廉洁的形象；偶尔到大街上散散步，绝对离我至少三尺远，而且不到十分钟就要打道回府。他说那些带情妇出来炫耀的中国官员“无可救药的愚蠢！”他的理论是：“女人都靠不住。谁不知道那个脸上没有皱褶的女人不是你的老婆。这下可好，顺藤摸瓜，不打自招，就等着坐牢吧。”他还有另一套经典的理论：“糟糠之妻不下堂，小三小四不上堂。既然是包养，就要有包养的规矩。就像做生意，要讲个规则。不能耍脾气，不能搞内讧，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绝对不能抱怨。”

据他自己有次醉后吐真情，我是他的第三个情人，也是他最小的情人，我的年龄足足可以当他的女儿了。而且，我长得像极了他的初恋情人，我有着和她一样小麦色的皮肤，笑起来顾盼生辉的神彩。他当时醉得酩酊，哭得伤心，想必和那个女人必定纠缠得很深。不过，第二天早晨起来，酒醒之后，穿上裤子，“方部长”又是“方部长”了，威严得不可一世。

干爹虽然刻薄，但有一点好，讲究游戏规则，也从来不打听我的来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最好的解脱。大概他早就知道，要是家境好又有背景，谁会年纪轻轻出来当情妇呢？和我年纪一般大的女孩儿，家里只要过得去的，哪个会陪一个半截埋在土里的老头儿玩呢？所以，对我的过去，他毫不关心，早早把心放下来，安享云雨情。我是他的玩物，他是我的恩客，我们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年，直到我遇上brandon。

我和brandon第一次上床后，就有了“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的苗头。干爹一个月最多在华盛顿十天，我受到“宠幸”的日子，最多不过五六天，这让我有了憢幸心理。刚开始，我从来不敢在brandon家过夜，更不敢把他带回家。但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我的贼心开始大起来，偶尔敢在他家过夜了。我的借口是在图书馆看书，写论文，参加party什么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干爹早有了疑心。

可干爹是谁啊，在官场斗争了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他不露声色，胸有成竹，先是取消了我的信用卡，继而终止了我的租房合同。在我找他摊牌的当儿，他甚至还装模做样地和我先云雨了一番，这才翻脸！

妈的个混蛋！

我清楚地记得，他脸上带着魔法师的诡笑，神奇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十多张照片摆在我面前，那上面记录了我和brandon拥抱、亲吻、甚至上床的种种细节。法网恢恢，铁证如山，我额头上全是汗珠，呼吸急促，心头发紧，几乎晕倒在他面前。

干爹冷笑着，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羞辱我，他说：“我最讨厌背叛我的女人，你这个婊子。拿着我的钱，找小白脸厮混，还好意思来找我要钱，你他妈真不要脸。”他一脚踢在茶几上，照片撒了一地，晃眼一看，满地都是我和brandon缠绕着的大腿，接吻的嘴唇、还有翘翘的屁股……

我像一只受伤的母狮子，又羞又恼。我冲他尖叫：“方志坚，你这个混蛋。你玩儿了我三年，你只把我当成性工具。没错儿，我是爱上了一个男人，爱得很深很深，虽然我们在一起三年，但我从来就没爱过你，因为你不值得爱。再见，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让我恶心！”

我“砰”地一声踢门走人。身后传来干爹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声音：“你这个婊子，少在这儿说大话。我敢保证不出两个月，你就会跪在这里求我上你。爱，哈哈，你他妈的都开始卖身了，你还能爱谁？先爱好你自己吧！哈哈哈哈！”

我气得发抖，一头冲进倾盆大雨里，在华盛顿的雨里，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走到brandon的家。我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什么行李，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从一个男人的床漂到另一个男人的床，如此而已。

brandon开了门，看着浑身湿透的我，一脸惊愕，但旋即又恢复如常。

我却只是哭，哭得锥心刺骨，通宵达旦。brandon很善解人意，一句话都没问，只是搂了我一夜。第二天早晨，当我从噩梦连天中醒来的时候，他给我留下了一张字条：“早餐在微波炉，我知道你不喜欢冷的。我上学去了，中午见，爱你！”

眼泪湿透了那张字条，我伏在床头，又嚎啕大哭起来。哭干爹的卑鄙，哭我的耻辱，哭我的委屈，哭我对brandon的感激。我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天就搬进了brandon的公寓。我在心底发誓，有了这次教训，我一定要好好对待brandon。

干爹有一点说对了，我的确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又为了母亲，回过头去求他。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