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云进来的时候。慕然早就已经梳洗完毕了，天还没亮，她就在雨声中醒过来了，天空下起了雨，这场雨不似以往的春雨，雨势算不上小，使得春意再不似前时的渐渐温暖，而变得清冷起来，乍暖还寒。

慕然一夜都睡得浅，自然也睡不长，就像以前一样，因为睡不好，夜晚对她来说，常常是一丝带着不安的折磨，她宁愿不睡，因此，她起了个大早。

竹云见岑姑娘已经起来了，便准备去给她安排早膳，她还没走出来呢，翠玉阁就来人了，是珠儿，大少爷吩咐她过来看看，如果慕然还没用膳，就邀她去明德轩一起吃，慕然先是不愿意前往，但是珠儿和竹云一直劝说，她推辞不过，也想着可能再也见不着崔唯恪几面，便也同意了，就过去了。

崔唯恪今日也是起了个大早，他虽然昨夜睡得晚，但今日却也是早早醒了，伴着雨声也就起来了，没有一点疲劳的感觉，精神是大好，梳洗、练功什么的都是早早完成，早膳今日也是亲自去选了，正好发现今年静幽谷的草莓已经到了府里，正好让人准备了一大盘，眼见快到用早膳的时间了，他便叫珠儿去请慕然过来。

崔唯恪时不时走到厅外假山石为底的回廊拐角往外瞧，等着慕然过来，终于看见了两个伞下的身影由远及近，他从回廊的阶梯一节一节地慢慢走下去，同慕然在回廊底的梅花墙门外相遇，早一步，珠儿已经离开去放伞具了，崔唯恪和慕然两人倒极为客套地互相打了招呼，崔唯恪便引着慕然往上走去西厅用膳。

跨过墙门的台阶时，崔唯恪轻轻地伸出右手，慕然左手自然地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边微微颔首致谢，边扶着崔唯恪的手慢慢地跨过来，接着两人都收回手，慕然跟着崔唯恪慢慢地上石阶。仅仅是这么一个自然地稀松平常地动作，崔唯恪便感觉到慕然出身必然不是一般家庭。

他们俩慢慢往上走着，崔唯恪问道：“慕然，春寒料峭，你过来怎么不加一件披风?是否翠玉阁那边没有，回府时匆匆忙忙，之后也粗心，派人给你准备的衣物没有设想周全。”

“岂有的事，我也是个练武之人，怎会这般弱不禁风，况且也加了一层衣服了，如今我的新衣已经多得穿不完了，还请将军千万不要再如此说了，真是折煞了慕然。”崔唯恪正要开口，却听见慕然又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没料到我会在府上打扰这么久，原本，早就该走了，又岂会有这些等的麻烦事，是我的错。”

崔唯恪一听此言，已隐隐感觉到她一丝离意，心中突是一紧，刚想说话，又被慕然堵住了：“这雨中的园景别有一番韵致，虽是天色暗沉，但景色清新，配着雨声，心下倒是安宁。”

“是啊。”崔唯恪也只说出了这两个字，两个人便边走边在哗哗的雨声中各自观赏，这样的春雨园景下是不适合有人声的，两人都在这走廊上保持安静，尽管有了一丝丝的愁意，但有对方走在旁边，感觉总还是不一样的，心中暗暗地总是高昂些。

等走到了西厅，金玲和绿篱来迎，看见两个人此时已面带微笑，精神焕发。

崔唯恪抛掉他的担忧，他刚才没问及慕然离去之意，是因为不敢提起这个话题，怕要是说开了，离别反而从远处走到了面前，岂不会作茧自缚，只怕是慕然一时感慨，是因为对自己的不放心才生出的离意，而从现在开始崔唯恪就是要找机会证明自己，找机会解释清楚，那后面的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了。

况且，他怎么能让自己在慕然面前有一副哪怕看得出一丝不安的面孔，更别说，崔唯恪经过昨夜与柔君的对话，已然了解了慕然的顾虑，知她并非是对自己无情，仅此，他心中便充满的总还是兴高采烈，刚刚的愁意转眼就不见了。

至于慕然，她心中所忧总是无计消除，但是，既然自己即将离去，为何不最后好好珍惜这在府中的光阴，毕竟，这府里的人是近年来同自己最有缘分的了，而且，她更不愿在崔唯恪面前有一副愁容，更不愿影响了他的心情，无论如何，希望在崔唯恪旁边时，自己总能让他瞧见的是微笑。

就这样，两个人一扫刚刚的沉静，其实也抛掉了昨日的事情，进了西厅就热闹了些，话语也比之前活泼，不再只是拘谨客套，甚至两人没意识到，心有灵犀的两个人，其实只一瞬间就自然而然地没了距离。

两人开始用早膳，今天崔唯恪特地叫厨房准备的，桌上什么碧涧羹、青虾卷撺、蜜酿红丝粉、百合面、酱炒双果、紫糖馒头、珍珠团、翡翠煎蛋、水龙子——足足摆了一桌，慕然见如此，开口便说“早膳准备怎么多，如何吃得完，只怕有些浪费了。”

“还没开动呢，你就泄气了，你怎么知道吃不了，若是别人还罢，慕然，你可是很能吃的，不要小瞧了自己了。”慕然瞪了崔唯恪一眼。

崔唯恪笑着说：“好了，别生气，我说笑的，这次姑且准备多些，好好地吃一顿，你想想，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正正经经地一起用膳呢，之前在山上，半夜饿得要死，我们只有无味的带着酸气的野猪肉可吃，后来到了仙来阁，汤都没喝没两口就被九汇堂抓走了，回京以后，要不就是你在养病，要不我忙于公务，每次上街也没有哪次彻彻底底地吃好玩好过，今天，就算小小地弥补一下。”

慕然闻言轻轻叹道：“是啊，许是我与你八字不合吧，我们凑在一起，总是难以安宁。”“慕然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慕然笑了笑：“我说我们快开动吧，小心凉了。”

两人就着雨声用完了早膳，珠儿在一旁伺候，眼见着一派和乐融融的情景。

在用膳过程中，崔唯恪和慕然没有说过话，各自进食，偶尔互看两眼，但珠儿就是感觉到一种温暖的气氛，尤其是少爷的样子，仔细看吧，也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是感觉地到他好像很开心，而且很安心的感觉，这让珠儿也很感慨，这位岑姑娘在少爷身边，他们俩在一起，连这个房间里都仿佛充满了温情。

这里毕竟是将军府，府中的男子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从战场上九死一生，过的是血与火的日子，戎马生涯对人怎么会没有影响呢？除了自己面对死亡外，还要面对多少别人的死亡。所以在府中少爷们身上说不清道不明地别人偶尔总还是能感到那丝沉重和悲意，在府里也是如此。

可是，现在，瞧见大少爷的样子，活泼的神气，珠儿也是打心眼里为少爷高兴，自然也就很喜欢这位岑姑娘了，而且她长得好漂亮啊，举止得体，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一眼看去就是个大家闺秀，但又不似苏小姐那般隐隐地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苏小姐热情和蔼但总有着遥不可及地距离感，这位岑姑娘呢，冷了些，但却反而好像很透明，让人安心。

珠儿瞧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心情也是大好，觉得连窗外的雨声都好听多了，她不等少爷开口吩咐，就自己瞧着差不多了，主动去端水果上来，给岑姑娘端上了一大盘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