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老高了,时辰快差不多了,慕然正准备过去豫仪阁赴宴,没出门瑛姨就已经过来请了,慕然也没有多问什么,礼数周全地跟着瑛姨过去了,其实她今日也一直在等。将军夫人为何要见她,想说什么,她心里也隐隐猜得到,其实,只要再过几日,她便走了,到时候,府中人的烦恼自然也就烟消云散,包括她自己的。
只可惜,如今还是要面对一次,慕然打心里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烦恼的根源,她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她的缘故而不开心,但是,不论在哪里,仿佛总是事与愿违。
慕然踏进厅里,发现原来并不是只有将军夫人而已,华贵精致的饭桌旁还有三夫人、有崔慧希、有苏亦歌,还有林鱼小姐,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崔慧希的好友,以前慕然扮作佩环的时候也见过她,另外,房里的丫鬟也站了不少,一顿午饭的阵势看着颇为隆重,略略给慕然有些压迫的感觉,它也在帮主人无声地传递心思。
崔唯恪今日去了赵王府,赵王韩冲派人请他过府,说是叙一叙闲话,赏个春景,其实,崔唯恪很清楚,赵王只怕是要谈谈骑兵整编的事情。
按说此时,大将军尚未回京,朝廷也未有议论,讨论此事为时尚早,八字还没一撇呢,但这次如果朝廷同意了调拨配给边关戍卫军骑兵的话,那么督军那边就要损失一大片势力,更不用说,督军骑兵少了,那么内城的练马场自然就不需要了,几个马场的位置可是极佳,还不定留不留得住呢,难怪赵王府倒是着急。
赵王和崔唯恪先是闲话,果不其然,说了没多久,赵王就开始往骑兵的事情上引,崔唯恪全程装傻,不管赵王怎么问,怎么说,他就是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做过的表情,还全程把王府的布置、园艺、花花草草夸了个遍,赵王也没办法了,又不能说破,便也作罢,看王爷表情也是云淡风轻,但崔唯恪知他心里也是气得不行。
自王爷请崔唯恪落座享用午饭后,赵王借口离开后就一直不回来了,也没人上菜,把崔唯恪就晾在那里了。崔唯恪也知王爷生气,他也无所谓,就等吧,于是他也一直不急不躁的在宴厅里时而坐时而站。大将军府同赵王府从没有什么过节,只可惜,该争的不得不争,如今只怕又得结下个怨气了。
崔唯恪原以为王府的人一直都不来搭理他了,还想着再坐会儿就回府,顺便回去看看慕然,把她脸画成个花猫,今天看到她,她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不过倒不是崔唯恪想的那样,赵王府怎么会这样就同右将军翻脸呢,王爷没来,小王爷来了,韩晋毅来陪崔唯恪吃饭,下午由他来接待,两个人又谈了一下午,韩晋毅也稍稍提过骑兵的事,但是着墨不多,见崔唯恪始终不肯说开,便也罢了,聚了府里的人,让人表演了杂耍给客人看,倒也搞了个热热闹闹。崔唯恪在赵王府用完了晚膳才回了家。
琴夏和竹云都瞧着岑姑娘脸色不大好,她晚饭也只吃了两口。她们猜一定是因为午宴时的事情,这个时辰了丫鬟们都该传开了。大家都知夫人利用午宴的机会,和其他的夫人小姐们对慕然好一番招呼,明着什么都没说,但言下之意,谁都明白,尤其是处处夸赞苏亦歌,如此,衬得慕然是一无是处。
琴夏和竹云都猜岑姑娘一定伤心死了,她必定是为自己和将军的缘分已尽而心痛不已,她们想安慰她鼓励她,觉得夫人有些太过残忍,但她们俩又觉得夫人做得也对,因为相较之下,苏小姐是更好嘛,别的不说,仅是家世,就强过慕然几十条街了。为人母亲自然是希望儿子娶个最好的媳妇嘛,何况少爷那么好,所以她们索性什么都没说,干脆就出去了。
琴夏和竹云哪里知道,慕然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她是很生气,又气又急,但并不完全是为了午宴众人话里有话的事。虽然午宴上的言语令她难堪和受伤,但是,夫人说的那些,倒也在她意料之中,说不上什么震惊,尽管自己以为有准备却心里还是好像被刀给剜了一下似的。
真正教她生气的是她在用完膳后的下午遇见了崔研钊,崔研钊自然对她也是出言不逊,但同时,崔研钊也透露出崔唯恪早就派人调查慕然和在府里派人看守,监督慕然是否靠近四海堂的事情,并警告慕然,而且这个调查还在进行,虽然暂时没有结果,但总会翻出慕然的真面目的。
原来,崔研钊见哥哥迷上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听不进旁人的话,便打算自己找人调查一下,他虽如今官阶不高,不能直接吩咐,但拜托同僚帮个忙,他们也是会答应的,结果一听他也是调查慕然,而且他又是崔家的人,便也就直接告诉他了,故此,崔研钊才知道此事,按说,如果慕然真是奸细,他不该打草惊蛇的,可是这位小崔将军毕竟年幼,一时没忍住就开口了。
虽然心下立觉不妥,但既然说了,索性说开得了,还顺便修饰了一下,突出了一下大哥的提前戒备,他还为自己速来喜爱和认可的姐姐苏亦歌出气。崔研钊在府里待得时间长,跟府里的婆婆妈妈们学得一招讽刺别人的好本领,身为男子,说起话来又很是直接,弯都不拐。说慕然即便不是奸细也是想攀龙附凤的民女,叫她少做痴心妄想,不过又是自不量力的一个,说哥哥是忍辱负重地刺探于她,他顺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大哥对慕然的怀疑和讽刺了一下慕然的愚蠢幼稚。
经过崔研钊这么一下,如此这般,才真正把慕然给激怒了,她知道崔研钊的话必然是添油加醋了,但这件事肯定是事实,其实,若她能冷静下来,必然也能理解将军府对她的调查,但此时,慕然深觉崔唯恪是个虚伪的骗子,心中百般滋味,人都给气死了,何况,她更害怕的是往事大白于此,虽然这些也不是那么容易查得到的,但她知道在调查后,心中非常不安着急,这份着急化作对崔唯恪深深的愤怒,越想越觉得可恶。
慕然又怒又气又伤心,原来崔唯恪把她留下,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是以为她是奸细,是为了从她身上查线索,还说什么相信她,关心她,根本就是个骗子,居然这样耍弄于她,欺骗她的情意,而且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么情真意切,完全看不出来,果然是个情场骗子,还有,他竟然这么卑鄙虚伪,想调查就调查好了,为什么偏偏表面上还总是要说,相信慕然,关心慕然,要保护慕然。
真是太可恶了,慕然想着这些,胸闷头疼的,呼气都有些喘。其实慕然她在呼气这方面这两年偶尔有些小毛病,是以前大病时留下的病根,现在都还没完全好利索,平常也不会怎么样,偶尔遇上受凉和发烧时,有时会变得很严重。慕然坐在南厅那里努力平静着,但她根本阻止不了自己想崔唯恪的事,越是想起以往的种种,想起自己那些感动和心动,想起他的那些话,反而越是气得不行。
崔唯恪终于回了府,原想先去找母亲请安,但母亲今日很早便歇息了,便免了。他立即去找慕然了,他想着给她画了个花猫脸之后还没见过她呢,待会儿一定很有意思,崔唯恪迫不及待地就去找她了,还想着好好哄哄她,他给慕然带了个礼物。
他没先回明德轩,柔君也就没机会告诉大少爷,今日夫人请了慕然吃饭了,吃饭时还说了不少不甚动听的言语。当然,四少爷见过慕然的事情,柔君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崔唯恪大步很快就到了琦玉阁,然后轻步走进去,结果路过棋室的时候,透过珠帘,看见慕然就坐在南厅的剔犀龙凤纹交椅上,一动不动的。
崔唯恪便走近去了,见慕然看着神色是有些异常,面色阴沉,冷冷的,闷着坐着,好像生了很大的气。崔唯恪心里惊了一把,想着:"难道是为了画花她脸的事情吗?用得着气成那样吗?”虽然他猜过,也许慕然会生气,但应该只是小姑娘闹脾气而已,这样子完全不大对啊。
崔唯恪越走越近,慕然早就知道是他来了,但没有抬头,她还得准备一下呢,至少得再吸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该面对崔唯恪了。虽说今天整个下午她都恨不得立即要质问他痛骂他,但谁料,崔唯恪真来了,慕然现在却反而又无法看他了。
瞬间,她觉得也没必要也没力气去质问他什么了,自己算什么?又不是什么人,也从未跟崔唯恪有过什么,即便他满嘴谎言,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追究,慕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一切都很可笑,只怪自己太傻而已。崔唯恪爱演戏,谁让自己笨要上当呢,如今,还有必要说些什么吗?徒添笑料而已,慕然这样想着。
况且,不管发生什么,慕然也做不出什么哭天抢地之类的举动的。崔唯恪都快走到慕然面前了,慕然抬了头,崔唯恪直接就迎上了一个冰冷锐利的眼神,眼神中还带着怒意。崔唯恪愈发奇怪和不安了,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也完全想不出一天之内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虽然慕然很生气,但不论如何,也不能无礼吧,慕然还是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向崔唯恪施礼,崔唯恪只能当是慕然为了昨日的花了脸的事情生气,虽说气性大了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许是漂亮姑娘太在意自己的脸了吧。
崔唯恪心里打鼓地微笑着说话了:“昨日是同你玩笑了一番,颜料是我调的,不大好洗,我瞧你睡着了,一时闹着玩的,但现在你的脸还是一样漂亮啊,就不用生气了吧,我送你个礼物赔罪。”说着,崔唯恪伸出手,掌上是一条链子,链子在手上蜷成一团,但能看见一粒粒的大颗红宝石。
慕然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把链子拿过来,还挺重,原来是一条手链,由金丝编织成束,呈浅浅的云纹托底,串连红宝石而成,接口以卷云形的雕金为扣,造型精美。手链非常漂亮,宝石的色泽亮度,慕然一眼便知是上品,虽说京城之地,美物贵器多不胜数,但要挑到一条这么别致的手链,至少也是用了不少心的。
崔唯恪在等着慕然说话,看她喜不喜欢,他猜想她应该会喜欢的,可是慕然拿着手链盯着看,沉默着,脸上一个笑容都没有。慕然又伸手把链子递过来,崔唯恪不知是什么意思,先接下了,正要问她是否中意,而且他想着料她不好意思收下,准备说些劝她的话。
没待崔唯恪出声,此时慕然先冷冷开口问:“这条手链上有九颗红宝石,颗颗价值不菲,将军真的是要送给我吗?”
“当然啊,这条链子你喜欢吗?我觉得很适合你,我看见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你戴在手上一定很漂亮,当然,其实你戴什么都很漂亮。”崔唯恪看着她温柔地笑着说。崔唯恪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太能迷惑一个女子了,心中忍不住悸动。慕然瞬时更是火大,对他也对自己。她把眼光移了移,继续说话:“链子是很漂亮,只是慕然不敢收,也收不起,我想知道将军是真的觉得我值得起这个价钱吗?”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