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溜——

红白相间、被冻结的皮肤碎块出现在眼前，言炎却只感到手掌传来一股冲击，若没看见浸透指间的鲜红，恐怕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轻易打破防御，直拳将僵硬的手掌弹开，白庭紧接着对言炎面部施加连续拳击，在将其打至眩晕后猛然扭身，腾空踢出形同终结技的大幅度回旋扫腿，毫无保留地击中对方下颚。

结束了。

脚后跟传来踏实触感，余光瞟见言炎整个头部如猫头鹰般夸张地纵向旋转，上下颚几乎完全错位，当白庭落地重新面向对手时，后者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垂脑袋失去意识。

确实打中了，不出意外会是严重脑震荡，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白庭解除灵体，身体周围的寒雾顿时消散，黑牙街也由白色主题恢复为本来样貌。

他的灵体是“霜冻”。和言炎的被动技能炎之充能恰好相反，开启灵体后的白庭能由自身向周围持续散发半米范围左右的寒气，这些寒气自带水分，能使靠近的物体逐渐冻结。

当然那只是其中一项技能，同作为主动类自发型的灵体，他在本次战斗中还未展示全力。

没那个必要，这个人比想象中还弱。白庭走到言炎身前。

把他带回去吧，得赶紧问出小姐的下落。

他突然注意到身旁有动静，转头看去发现是从刚才就一直瘫在地上的张星。

与白庭视线交接，张星浑身颤抖得更加剧烈，这时他才清楚看见半跪在地上的言炎，吓得终于叫出来。

“啊……”张星却失声了，声带被寒气侵袭失去弹性，他只能四肢并用向后退去，远离平静站在原地的白庭。

发生了什么？他死了吗？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看着狼狈跪在白庭脚下，失去意识的言炎，张星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勇气。

从某种意义上说，言炎有助于他，替他完成了“心愿”，而现在的结果也全归咎于自己忘记了钱包。

是我的错，我有很大的责任——

张星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腿打颤地面对白庭。

必须克服恐惧，想办法救他！用我自己的方式……

想着，张星紧咬牙关，朝白庭露出凶相。

“来吧。”白庭身上再次浮现寒气，淡淡地说。

“坚持住啊……”张星说罢，待双腿恢复力气后，转身拔腿就跑。

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同催灵人抗衡的，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赶紧回到事务所向言炎的同伴们求助。

半途因紧张绊倒摔破膝盖，张星扭过头见白庭并没追上来，起身继续飞奔，直到消失在街头转角。

“懦夫。”白庭不屑于追赶逃亡者，更何况他的目标已经到手，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做。

可当他视线重新回到身前时，却被一记重拳猛然打中鼻梁。

那个拳头还带着一丝凉意，坚硬的质感也并非正常血肉。

“总算走了啊！”嘴角还挂着鲜红血痕，言炎咧嘴大笑，紧咬的牙关不断渗出鲜血。

怎么会……

白庭还在丢失平衡的途中，余光看见言炎因用力过度而凸显咀嚼肌的腮帮。

他在被击中下颚的瞬间咬紧牙关，才避免了脑震荡。

暗地思考着，白庭不得不佩服言炎的意志。

那下踢腿足以折断七厘米厚的实木板，而且切实击中了他，正因如此就算咬紧牙关，也会被剧烈冲击伤到牙龈，所以才满嘴是血。但他为了防止被打倒仍毅然选择这么做——

这个人的求胜欲望很强烈。

往后踉跄几下后稳住重心，白庭正要摆出防御姿态，却发现言炎扭头向远处跑去。

……也对，刚才应该是他的极限了，只要被冻住，无论如何作为都是垂死挣扎。

但你也别想逃掉——

他迈开步子，紧随言炎奔跑起来。

很好，腿脚还算灵活。言炎任双臂自然垂下，血液顺着乌黑的指尖沿途滴落。他飞速回忆着黑牙街的布局，很快在前方急停，窜入身旁的巷道。

然而失去炎之充能，加上负伤缘故，言炎根本没法甩开白庭，后者跟着转入小巷，两人一同跑向隔壁大街。

冲出巷道，白庭很快在空无一人的街对面发现言炎。此刻他正半蹲在地上，置身于由黄色警示板围成的区域中。

在那片警戒区中央，伫立着一个破旧，形似衣柜的庞大路灯电箱。

“上次就发现在整修，正好借我用用。”言炎嘀咕着，只手拉开未上锁的箱门，探入电箱内部。

“第二轮咯。”

泛红的双眼直视白庭，言炎用力扯动线缆，手臂与电箱连接处顿时火花四溅。

强大的电流通遍全身，高温热效应瞬间蒸发体表的冰霜，言炎也逐渐淹没在一片弥漫的水雾中。

太乱来了。

白庭竟然为言炎那对坚定的眼神感到胆怯，而那个眼神很快在电光交加后被吞入黑暗。

因电箱故障，整条街的路灯都熄灭了，只剩下朦胧月光勉强映照两人的轮廓。

“咳……咳！”言炎使劲捂住胸口，许久后才放松紧绷的肌肉。汗水几乎在自己解冻的同时如泉水般涌出。

真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啊……

解冻那一刻，除了免疫灼伤以外，电击造成的痉挛和机能失调，以及恢复知觉后手臂传来撕裂的痛楚，让言炎心跳几乎停止。

即便有耐高温体质，换做以前言炎也不敢直接承受高压电。

但自从和雷狮打过一架，现在觉得自己甚至还能当一根避雷针。身体回暖，言炎总算能使出炎之充能，在抑制住痛觉后慢慢站了起来。

视觉逐渐适应黑暗，两人相隔十来米，互相凝视对方身影的轮廓。

这人是个亡命徒。白庭从没见过用高压电来破解霜冻的人。

我佩服你的顽固，但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打量着连站立都成困难的言炎，身体周围再次浮现寒气——即使黑夜也无法彻底掩盖那一抹白净。

“把我整得够惨啊，是时候报仇了。”言炎双手燃烧火焰，火光照亮白庭冰冷的面庞。他深吸一口气，朝对方冲了过去。

右手在刚才的较量中受伤，不过仅限皮外，勉强还能拿来战斗。握紧暴露肌肉组织的手掌，言炎扭身朝白庭挥出重拳。

只要近身，就免不了被冻结的命运。白庭抬手试图格挡，却发现迎面而来的拳头转瞬即逝。

言炎在半途刹住脚步，借由炎之充能带来的爆发力收回拳击，转而提腿踹中白庭腹部。

——！

头一回吃下言炎的踢击，被这脚踹得猛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白庭方才感到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力量。腹部传来胀痛，似乎有阵阵电流经过，让他忍不住咳出声来。

只要不持续接近你就行了吧，比起手的话，用脚距离更远些。

缓缓放下悬在半空的踢腿，言炎有意识地更换了战斗姿态。

——

张星感觉肺部在燃烧，双腿像被抽去骨头般无力，但他仍踉跄地跑回事务所，喘着粗气使劲敲打木门。

“来啦——”童仪翎从门后探出身子，为张星的到来感到惊讶。“怎么回来了？”

“那个小伙……”张星抑制住呕吐的冲动，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说。“能操控火焰的小伙子……有危险。”

目睹张星泛着泪光，布满血丝的双眼，童仪翎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言炎有危险？

童仪翎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不是和霖云一块儿出去的吗……

“你先休息下，慢慢说。”童仪翎试图上前扶住快要跌倒的张星，却被后者坚决地挥开，他摇晃着后退几步，脑袋像根飘忽不定的芦苇。

“没时间了！你们快去救他！”张星想提高音量，无奈长距离的冲刺已经耗光他所有力气，现在甚至需要高度集中精力才能避免晕倒。

“有人要杀他！”张星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话，但之前确实从白庭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不行，他失去理智了。无视焦急的张星，童仪翎努力回忆起石霖云临走前的情形。

刚才一直没提过霖云，说明他没和言炎在一起，这么说来好像霖云临走前言炎就不见了。

……难道霖云在撒谎？

童仪翎恍然大悟，石霖云离开前的叮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和立日照顾好蕾拉——

为什么要刻意提起这个？只是简单的出趟门不会说这种理所当然的话吧？

莫名感到背脊一凉，童仪翎突然明白石霖云这句话的意义。

蕾拉！

她别过头，在事务所里寻找女孩的踪影，结果令自己心头一震。

蕾拉消失了。

照顾好蕾拉的暗语——就是看好蕾拉！

该死，我居然没反应过来！童仪翎拿出手机，在拨号间隙询问立日是否知道蕾拉的去处。

“不清楚哎，可能用她那个神奇的灵体跑了吧。”像是早预料到事情发展的立日打着哈欠回答。

“喂？”听筒里响起石霖云的声音。

“蕾拉不见了。”听着对方的喘息声，童仪翎直奔主题。

“啧！”石霖云停下脚步。或许从开始自己就跑错了方向，到现在也没找到言炎。“言炎呢？回来了吗？”

“还没，但那个记者好像知道他在哪。”童仪翎回答。

“共享位置。”石霖云说完，挂掉电话继续飞奔。

“带我们去找他吧。”童仪翎打开手机导航，转而对张星说。

“嗯……”总算喘过些气，张星紧咬牙关点头。

“立日。”童仪翎将头别向客厅，却发现对方已经变成青年模样朝这边走来。

“要真动起手来，那丫头不好对付。”立日将粉色圆珠——灵核抛向童仪翎。“为了保险，把磁之心带上。”

另一头，通过石霖云得知蕾拉失踪后，金里昂气得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果然出手了，结果还是没看住她，说到底那个瞬间转移自身的灵体本来就不可能拦得住。

手机传来石霖云发起的位置共享，金里昂猛踩油门，转动方向盘拐入公交车道，在众多鸣笛声中闯过红灯，加速驶向黑牙街。

在那片寂静无声的街道上，路灯微微闪烁。

四下无人，唯有一名小女孩迈着优雅步伐，任由美丽的棕色长发翩翩起舞。她的瞳孔在夜里仍散发金黄，宛如一缕撕裂黑暗的阳光。

“哪儿去了？”蕾拉抽动小巧的鼻尖，头顶两只兽耳轻轻抖动。“得快点找到他……”

自从相见起，她就对言炎产生了一股特别的感觉。

喜欢？爱？兄妹之情？

都不是——

蕾拉扶着胸口，那里不停传来阵阵悸动。

应该比它们还要深刻些，就好像——

那是我身体的另一半。

蕾拉闭上双眼，夜里的“阳光”随之熄灭，她也在一片黑暗中逐渐听到内心的呻吟。

不想和他分开。

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去了哪里？好想马上见到他。

她重新睁开眼睛，可瞳孔的颜色不再如太阳般金黄，而是比黑夜还要深邃的漆黑。

啊……

我知道你在哪，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亦或我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

砰！

言炎朝白庭下盘扫去鞭腿，迫使对方失衡后借机踮脚腾空，一记后摆攻破交叉双臂的格挡，直直踹中对方面门。

落地后立即回撤，迅速远离白庭周身的寒气地带。

很好，保持这个节奏。他思索着，用火焰融掉身上累积的冰霜。

思路不错。被一脚踢中正脸，白庭却只象征性地用拇指揩去鼻血，似乎并没受到多大伤害。

他知道寒气会削弱自己，所以选择限制进攻次数，每战斗一轮后都会拉开和我的距离，然后用火焰抵消无法避免的少许冰霜，达到始终不被冻结的效果。

——但光凭这点还不足以对我造成威胁。

再来！言炎深吸口气，再次奔向白庭。当他朝对方腹部使出横踢时，却被后者事先侧移闪开，转而探步贴身，伸出双手紧搂住自己后颈。

抱头膝击？

言炎打了个激灵，立刻将双臂护在胸前，迎接白庭紧跟的膝撞。

咚！咚！

左右各一次起腿，强烈的冲击让言炎丢失平衡，半跪在地。

糟了，不能被近身牵制住！寒气袭来，言炎目光注视地面，当即放弃与白庭继续纠缠。他试图挣脱，于是挥拳进攻。

赶在拳头到来前，白庭紧贴着言炎侧方，以滑铲的形式迅速来到其身后，双臂如毒蛇般再次攀上他的脖子，准备锁喉。

果然如此，对于近身霜冻的灵体，这种擒技再适合不过了。

言炎倾斜上身，借惯性用后脑勺撞中白庭面部，趁完全被锁死前猛地缩头挣脱束缚。

他拧过身子，又朝白庭胸口踹了一脚，赶紧向后翻滚拉开距离。

然而为时已晚，当言炎重新站起身，便明显感到颈部传来麻木的凉意，不用说也知道那是被冰霜覆盖的结果。

比起靠寒气逐渐冻结，通过我主动触碰的结霜速度更快。白庭揉着鼻梁骨，撑住膝盖慢慢站起来。

反应速度挺快，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破解绞技。白庭看着言炎将双掌盖在颈部两侧，再次用火焰融化掉冰霜。

但下次不会再让你轻易挣脱了。他将双手悬在半空，沉下重心露出咄咄逼人的眼神。

啧。言炎砸了声，迈开步子靠近白庭，在相距两米左右时抬脚踢去。

这回有了充分准备，白庭略微后仰恰好躲过扫腿，反身一记侧踹踢中言炎腹部。或许由于后者冲得太猛，吃下这脚后一个腾空直接摔倒在地。

“噗哇！”胃里阵阵翻滚，后背在倒地时还撞击了冰凉坚硬的水泥地，震得肺部生疼。言炎感到天昏地暗，回过神时发现白庭已经骑在自己身上，开始施加连续拳砸。

来不及思考如何摆脱，言炎只能下意识双臂护头，迎接暴雨般倾泻而下的拳击，而格挡的手臂每被白庭打中一拳，都会在相应位置留下厚厚的冰霜。

虽然言炎提前外放了火焰，无奈只要接近白庭，再剧烈的燃烧都会被他的寒气熄灭。

当对方主动进攻时更是如此，覆盖寒冷霜气的拳头将自己手臂上的火光越打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这样下去会被冻住！即使被地面战压制，言炎也毅然放弃防守试图反击，却立刻被白庭逮了个正着。

扣住对方肘部反向扭转，将其手腕牢牢固定在自己交叉的双臂之间，白庭干脆利落地对言炎使出了木村锁。

“啊啊啊——！”手臂瞬间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反关节锁技在白庭持续发力下带来几乎骨折的痛苦，言炎脸部因充血变得通红，青筋在额头上延绵暴起。

这次确实成功了，没机会再挣脱。白庭压在言炎身上，感受对方身体因剧烈疼痛而产生的抽搐，开始毫无保留地释放寒气，准备完全冻结对手。

冰霜由两人手臂相交处蔓延，向言炎胸口扩散，此刻后者的眼球已经布满血丝，过度紧锁的眉心隆起道宛如土丘般粗糙的皱块。

结束了，不管你怎么挣扎，都只有昏厥和冰冻两个结局。白庭眼神中没有丝毫同情，正如他灵体那般冰冷凌人。

咔嚓——

他突然感到异样，扣着言炎腕部的硬骨质感荡然无存。

白庭难得惊讶地瞪大眼睛，发现言炎刚还被自己锁住的手肘已然断裂，由肘部向外戳出两根雪白的骨头尖。

鲜血涌出，滚烫的红色液体如熔岩般淌过言炎的手臂，将上面的冰霜覆盖。

可那并非白庭所为。相反，他将力道控制在了刚好引发疼痛的程度，绝不可能掰断言炎的手肘。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有一种可能——

言炎借助木村锁，自行扭断了手臂。

“很痛啊你这混蛋！”

声音因寒冷变得沙哑，他哈出大片白雾，挺身带动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一记灌注全力的肘击轰然砸中白庭毫无防备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