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0

侧脑传来剧烈震动，白庭顿时神智恍惚，被言炎起身一脚踢开。

半晌后他才恢复思考能力，却无法理解言炎的所作所为。

虽然冻结能缓解疼痛，但同样也会让躯体变得脆弱。普通的反关节锁技最多只会造成脱臼或封闭性骨折，况且我也没考虑过要折断他的手臂……

结果他反而主动扭断关节，而且在冰霜作用下造成严重的开放性骨折，仅仅是为了挣脱锁技？要换一般人承受这下估计早就痛休克了，这个人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强？

白庭使劲甩头，刚才的肘击完全命中太阳穴，导致现在视线仍有些模糊，言炎的身影在他看来也越发显得骇人。

毫无疑问，这是个为战斗不顾一切的亡命徒。白庭琢磨着，见言炎拖起残废的一只手臂冲了过来。

迄今为止你的表现已经超出预期。白庭弓下身子，一改之前悠闲的站姿，变得如角斗士般犀利。他的双手开始迅速结冰——并非冰霜，而是实实在在坚硬，晶莹剔透的冰块，像戴上了一对冰雕手套。

这是白庭来到人界后首次，准备展示自己的全部实力。

气氛变了……

言炎凭经验判断出对方即将改变作战方式，但事已至此容不得再多思考，他仍未停住身形，迈着大步来到白庭身前，挥拳而出。

这次没有躲闪，白庭看准时机探出双手，挡住迎面而来的攻击，同时手掌如鹰爪般牢牢钳住言炎的拳头。

结冰——！

伴随白庭大功率输出灵气，言炎瞬间感到拳头失去知觉，麻木感蔓延至整个手臂。他意识到危机，赶紧一脚踢开对方，自己也因匆忙而未稳住平衡，险些摔倒。

等等……

怎么回事……？

假设当一只手臂被截去时，重心的突变会让人难以站稳身子，言炎现在正是这种感觉。

他视线下移，才终于找到异样的根源——刚才挥出的拳头已经整个被冻成了冰块。

比结霜更快，效率更高的技能。白庭扶着被言炎踢过一脚的腹部。

结冰。通过消耗大量灵气，直接以冰块覆盖对手。虽然威力强于霜气，但由于体力的消耗过大，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没想到能在人界碰到逼我使出这招的人，或许我一开始就小看这边了。白庭甩甩手，再次凝结“冰手套”。

结冰的原理是先由自身消耗灵气生成冰块，再向外界转移。所以每冻结目标一次，都需要重新造冰，以保证释放速度。

不过也没那个必要，他尚存的手臂已经被困住，留下一只断手根本无法对我造成威胁。白庭几步上前，就着手上覆盖的坚硬冰块对言炎施加拳击。

这下惨了，好绝望的感觉……

双手皆失去行动能力，言炎只能勉强抬起覆满冰块的手臂防御，无奈另一侧身体完全暴露在外，成为白庭的主要打击对象。

他瞄准言炎无法格挡的部位不断挥出重拳，打得对方接连后退。

肋骨传来剧痛，半边脸都是遭受钝击的淤青，言炎却只能狼狈地默默承受。即使想过用踢技反击，可在两手都不能灵活摆动的情况下，这么做无疑会摔倒，等于让自己更加陷入困境。

怎么办？难道还要再去挨一次电？且不谈这么大块冰能否瞬间融化，如果再像刚才那样电一下，估计和自杀没差了。言炎被白庭打得有些眩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只眼因青肿无法睁开，磨破皮的嘴角向外淌着唾液与血液的混合物，言炎低头望着地面，肩膀随粗喘息急促耸动。

这下彻底结束了，能反抗这么久，我承认你的意志，可惜我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白庭缓缓站直身子，认定言炎已经无力继续战斗。

之前那个人估计去找增援了，得赶紧带他离开这儿。回忆起逃跑的张星，白庭来到言炎身前，朝其伸出一只手。

看来是我输了……怎么办呢？会被抓到某个地方严刑拷打吗？如果是灵械组的话里昂应该能想办法吧，上次那个马尔科貌似是他旧相识……

虽然这么说，但我的初衷是不想输啊——

身上都结了霜，右手也被冰块完全封住……

言炎合上双眼，试图外放火焰，可每当灵气输出到体表，便立刻被寒冷逼灭。

不行啊……这样连炎之充能都没法使，现在只能感觉到体内一点点温度。

一点点温度……

以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好像只见过自己外放的火焰。那些通过灵体生成的火光，却和现实中氧化反应的燃烧没什么差别。

——普通的颜色，普通的温度。难道这真是我灵体的全部吗？说起来我根本没好好了解过自己的灵体，这么久以来更像在盲人摸象似地研究它。

但是——

既然外放的灵体会通过与氧气反应变为普通火焰，那当我使用炎之充能时，体内又是什么景象？如果这时候将我的身体刨开，会看到什么……

也是火焰吧，那它是什么形态？还会像外放时的那样吗？但我那可是由灵体生成的火焰，又怎么会局限于平庸的燃烧。

既然如此，它一定能以超越常识的方式存在，不仅仅依赖氧气……

对了——

言炎睁开眼睛。

本来就由灵气转变而来的火焰，为什么不能反过来燃烧灵气？

他的瞳孔中闪烁斗志。

想起来……

快回想起来……炎之充能时体内那股微妙的感觉，排开其带来的身体素质增益，我还能获得什么？纵使被寒冷包围，那残留在体内的一点点温度，即便很抽象，也要集中注意去感受。

再深刻点！再具体点！

白马非马。火焰也并非只是火焰。

谁说它只能通过氧气燃烧呢？

就在指尖即将接触言炎的瞬间，白庭产生了一股生物本能的警觉，赶紧撤步远离对方。

熊熊熊——

这是什么？白庭逐渐收缩的瞳孔透露诧异。

“多亏了你的冰啊……”言炎摇晃着站起身子，犀利的目光透过杂乱刘海直视白庭。

熊熊熊——

怎么可能……白庭步伐凌乱地后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很神奇吧？我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嘴角还挂着血痕，言炎面露微笑，缓缓抬起被冰块封住的右手。

熊熊熊——

白庭无法描述他所见到的颜色。

白？蓝？青？更像是三者的混合，而其浓度又接近透明，仿佛若隐若现……

火焰！？

他终于放弃原有认知，惊讶地想到。

位于言炎右手，本来寒冷的冰块却在此刻变成宛如干草般的可燃物，被一大团夹杂青色与白色的诡异光芒包裹。那道不规则光的形状，正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真美啊……”

言炎看着手掌，冰块在青色火焰的燃烧下迅速融化，他的上身也逐渐生出相同形态的火苗，蒸发残留的冰霜。

“啧！”白庭面露怒色，上前将覆盖冰块的拳头砸向言炎。

砰！

回过神时，拳头已被对方牢牢抓住，白庭手上的冰块也在青色火焰的蚕食下消失殆尽。

“此乃‘灵火’。”

言炎呲牙大笑，紧握着白庭的拳头不放。

“就算是灵气也能燃烧的火焰……”

虽然被燃烧火焰的手掌包住，白庭却感受不到丝毫炙热，似乎那团青色火焰并没有温度。

该死！他使劲挣脱言炎，踉跄地向后退去。

燃烧灵气的火焰？荒谬！这个人一定使了其他办法，才能解除冰冻。

“你看起来好像不相信啊？”摆脱冰霜的限制，言炎恢复以往的爆发力，眨眼间来到白庭跟前。

蠢货！你忘了寒气吗？靠这么近很快就会被冻住……

白庭眉头紧锁，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进攻方式根本无法波及言炎。

每当股股泛白的寒气触碰青色火焰时，便立即被驱散开。那些火焰甚至顺着寒气的轨迹反向朝白庭延伸，仿佛将它们当做燃料一般。

怎么回事！

看着迅速靠近自己的青色火光，白庭赶紧停止继续释放灵体。

燃烧并未终结，直到吞噬掉弥漫着的所有寒气，一片青色的火海才升向天空，消散在黑夜里。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的寒气都能燃烧！白庭全被惊恐占据，表情也不再从容。

“这下信了吧？”言炎攥紧拳头，走向惊慌失措的白庭。

“别过来！”白庭凝聚冰块扔向言炎，被对方轻松挥开。而但凡接触青色火焰的冰块，都会被迅速沾染覆盖，逐渐消失在半空。

“和霖云比起来，你的投掷技术反而不怎么样啊。”言炎沉下身子，一记刺拳正面击中白庭腹部。

“噗！”白庭呛出口胃酸，捂住肚子半跪在地上。

不能释放寒气，否则会被那个奇怪的火焰反噬。这是他现在唯一清醒的想法。

那火焰似乎不会造成物理烧伤，但如果真如对方所说，连灵气都能燃烧的话，一旦引火上身，说不定连我体内的灵气都会被它烧光——

“在想什么呢？”言炎咆哮着，又是一记勾拳打中白庭下巴，将其掀翻在地。

得尽快结束战斗。言炎啐出口唾沫，步履变得摇晃起来。

连灵气都能燃烧，甚至连由灵体生成的物质也能燃烧……听起来挺厉害对吧？

不过我也同样很难受啊。

言炎咬牙绷紧神经，脖子上青筋清晰可见。

灵火本质上是将炎之充能外放的结果，但如果要持续维持这种状态，首先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能贴切感受炎之充能的程度，而这种感觉既抽象又微弱，一旦分神灵火可能也会消失。

再者，灵火的规模与灵气量同步，虽然能燃烧外界与灵气有关的东西，实际却等量减少了自己的灵气。也就是说，刚才燃烧掉对手的冰块和寒气，自己却付出了生成那些物质必要的灵气。而且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多消耗部分灵气以维持灵火——

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技能嘛！

言炎喘着粗气，寒冷褪去后身上的伤口如麻药过效般逐渐产生痛觉。特别是手肘断裂、向外淌血的左臂，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现在是体力和精力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指不定下一秒就会晕倒……没空再纠缠了，你暂时休息会儿吧。

言炎思考着，遍布全身、外形魔幻的灵火开始变色，还原为普通的火红焰团。

他举起拳头，准备给白庭最后一击。

“住手！”

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气喘吁吁的蕾拉张开双臂，眼神无畏地挡在白庭面前。

蕾拉？

本来即将挥下的拳头骤停半空，言炎对此突发情况感到不知所措。

“啧……”短暂的松懈却换来伤口愈加疼痛的反馈，言炎再也无法坚持，半跪在地上。

“小姐？”白庭甩动脑袋恢复神志，同样对蕾拉的现身感到诧异。

伤口很严重……得赶紧止血。此刻蕾拉的眼中只有言炎一人，当她看见对方残破又血腥的身躯时，心里阵阵颤动。

全完了！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她表情透露出焦急，又很快因后背传来的杀气变得惊恐。此时白庭正直直站在她身后，双手已被零落的冰块覆盖。

“这里很危险，快让开！”他冷冷地说着，眼神黯淡无光。

“等等啊！不是……”蕾拉话音未落，便被白庭搂住身子，纵身跃离了原来的地方，伴随石霖云从街头另一边传来的咆哮，几道硅晶柱从两人脚下拔地而起。

“言炎——！”被血淋淋的惨状冲掉理智，石霖云大喊着发泄情绪，全然忽略远程操控硅晶体的高消耗量。很快，一道黑影从他身旁闪过，朝前方飞速奔去。那个身影在黑夜里甚至无法用肉眼捕捉，仅数秒间便贯穿街道，几乎在白庭落地的同时来到其面前。

增援？经验让白庭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一把推开蕾拉，慌忙用另一只手接下童仪翎倾注体重的舍身飞爪。

咔滋——

坚硬的冰块竟因这下攻击支离破碎，白庭惊讶地看着冰碎渣迸射空中，而袭击自己的那个人却转眼消失了。

在后面！他试图转身，身体却已跟不上大脑反应。

童仪翎借着惯性飞跃过白庭，俯身往回踢出扫腿，将其击倒在地，又紧跟着跃向空中，以下劈的姿态将猫爪袭向对方。

面对致命一击，白庭向侧面翻滚躲开，起身后撤试图拉开距离。远处的石霖云等候多时，抓住对方后退的间隙朝其扔出硅晶飞刀。

即便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投掷物，还在半空的白庭也无法躲闪，只好举起双臂准备硬接飞刃，而三道高速旋转的锋芒却在还未击中目标前转瞬即逝。

凭空消失了——

“住手！”蕾拉闪现在白庭身旁，扔掉手中三把硅晶飞刀，用稚气却坚决的声音喊到。

继飞刀之后，又有数根铁钉如子弹般袭向两人，白庭再次搂住蕾拉跳开，躲过第二波投掷物。

“果然是一伙的。”立日抛着不知从哪找到的铁制零件，悠然从黑暗中走出来。

居然有三个人！这样下去对我们很不利。既然人已经到手了，赶紧撤退吧。白庭像是请求般地对蕾拉说：“小姐，该走了。”说完，松开女孩娇小的身躯，扭身准备逃跑。

“我哪儿也不去！”出乎意料的是，蕾拉再次利用其瞬移能力来到言炎身旁，远离了无比惊诧的白庭。“他受伤很严重，需要马上处理！”

“离他远点！”纵使速度再快也比不过瞬间移动，当童仪翎注意到蕾拉的目标是言炎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试图靠近，却发现蕾拉一改焦急的神情，面目透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气势。

“谁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托住已经昏迷过去的言炎，蕾拉威胁道。

“你要敢动手，今天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儿。”立日让锋利的铁制零件悬浮半空，蓄势待发，嘴里似乎有两个声线——清脆的青年嗓音和浑厚的野兽低吟。

“小姐，你在想什么？快跟我走。”白庭只好返回蕾拉身旁，摆出战斗姿态，双方在一阵激烈的交手后陷入僵局。

蕾拉身材单薄，以健壮的言炎作为掩护，让石霖云和立日很难瞄准。就这样持续了数秒，由童仪翎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们到底想干嘛！”她看着浑身是血，手臂耷拉垂下的言炎，竭力保持理智。

“我…我们没有恶意，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蕾拉忍不住颤抖地说，虽然尽量故作坚强，这种场面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压抑。她感觉到掌心一股热流，用余光瞟见自己的手上已沾满鲜血。

再这样下去会失血过多的……蕾拉悄悄调动灵气，感受着言炎的身体状况。

得想办法让他们放下敌意。思考着，她别过头狠狠盯了眼白庭，转而向对面的三人开口道。

“听着，我想帮你们，他现在很衰弱，可能来不及送医治疗。”蕾拉停顿了会儿，继续说：“你们也清楚我的能力，要是我真的想逃谁也拦不住。事情变成这样肯定有误会，我们对你们没敌意，请你们相信我！”

迟疑片刻，石霖云收起武器。“我相信你。”

“霖云！”童仪翎仍未松懈，继续举着双爪。

“她说得对，再拖下去对言炎不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没理由继续留在这儿，所以可能确实有误会，先救人再说。”解释完后，石霖云朝蕾拉喊到。

“我同意你的请求，但有个条件。”他指着白庭。“你们是同伴吧？让他作为人质，这样我们才放心。”

“你说什……”白庭面露怒色，正要上前。

“行。”蕾拉果断回答，让身旁的青年措手不及：“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听话小白，他们不是坏人，这次是我们的错。”蕾拉说完，继续面向石霖云。“说吧，要怎么做？”

“仪翎，你去照顾言炎，我叫救护车。”石霖云拿出手机，又对立日说。“你去看住那个人。”

他心里清楚立日的果断，让它负责人质再适合不过。

“让他过来。”石霖云用眼神指了指白庭。

“快过去，别再乱来了！”蕾拉有些不满地催促白庭，后者只好无奈地走向对方，与迎面而来的童仪翎擦肩而过。

这个女人……或许实力与我不相上下。目光紧随童仪翎走向蕾拉和言炎，白庭在心里琢磨着。

“看哪儿呢？过来过来。让大爷体验一把要挟人质的感觉。”立日朝白庭招手，铁制零件随之在空中摇晃。

操控磁力的媒介型吗？刚才那女人的灵体应该和强化相关。白庭消去寒气，踱步走向立日。

“翎姐姐……”蕾拉愧疚地看着靠近的童仪翎。

“嗯，”后者依然不太信任蕾拉。“动作快点吧，按你的计划。”

“好……麻烦你先扶住他。”等童仪翎照做后，蕾拉屏住呼吸，向言炎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开始调动灵气。

——手臂开放性骨折，冻伤，内脏出血，全身还有痉挛现象。像是与言炎共享感官，蕾拉内心也越发觉得痛苦。

臭小白，下手这么狠，肯定是那家伙指使的……她皱紧眉头，扶住言炎手肘的断裂处。

伤口太严重了，只能先造血，再稍微加快代谢……

正当童仪翎好奇蕾拉的举动时，便看见对方手掌散发出金色光芒，随后言炎的伤口处逐渐被一层雾气覆盖，本来惨白的虚弱面容也开始恢复血色。

治疗型灵技？不对，掌握灵技要比使用灵体复杂得多，以她现在的年龄不可能有这么高效率。但怎么会……

“蕾拉，你……”见对方正在抢救言炎，童仪翎总算解除了防备。

“这也是我的灵体……”蕾拉紧闭双眼，以便更好集中注意。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重新睁开眼睛，金色瞳孔倒映着言炎平静的睡脸。

“我生来就有两种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