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岛之湖九玄天鼎总坛
薛蓉方回来不久,便接到了云泽天的紫烟传书,阅过之后,花容失色,震惊不已。她未料到魔教竟然先发制人,对其进行伏击;她也未料到“黑露”之毒会出现在这场厮杀当中;她更始料未及的是据云泽天所陈述,这一切皆是动天会的阴谋!
当下,薛蓉回以传书,命云泽天速速回教,从长计议。
看着手中的紫烟瓶飞出手心,消失在茫茫天际,薛蓉面色凝重,直径向八大长老的居所而去。
八大长老主要职责是进行各种研究,故而他们所居住之地,必定不宜被打扰,乃是九玄天鼎最幽静之地--神泉。
神泉位于龄夕谷更深处。
路经龄夕谷,薛蓉的脚步停了停。
龄夕谷的入口处,有一口约三丈高、三丈宽的黑色巨鼎,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浑身呈漆黑,周围刻有一些古老悠远的咒文。而巨鼎是被九座神像围绕,架在半空之中。这九座神像看不出什么面貌,只是被粗糙雕刻,似人的各种形态。
薛蓉皱了皱眉,一直以来,每回看到这九个人形神像抬着这口黑鼎,心中便有说不出的压抑。
九玄天鼎,是由潇舞一人创立。但不知为何,这里却是九人抬鼎。这九个人到底是谁?代表着什么,不得而知。
薛蓉冷漠孤傲的眼中闪过一抹怀念:这里,曾经是她一直可以见到铁辰风的地方——那个被她从蛇头山带回来的孩子,总是喜欢独自躲在那口黑鼎当中……可如今?物是人非……
她轻哼了声,仿若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不再留恋,快步朝着神泉而去。
神泉之水,即是九玄神水;神泉之底,即是历代尊主的墓穴,亦是囚禁被服食催老丹的叛徒之处。神泉周围被山群围绕,雾气缭绕,犹胜仙境。而八大长老就住在其中一个名为月舞的山洞内,甚为隐秘。
此刻,从月舞洞中传来一阵阵男人粗矿的吼叫声,薛蓉顿了顿,示意守护洞口的侍卫退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只见八大长老盘坐于地上,在他们中间前方的石壁上,一个体格极其高大威猛,头发蓬乱的男人被粗大的铁链捆绑住了四肢,但他却像一头不易被驯服的猛兽,不停的晃动着脑袋,不断的吼叫,一次比一次更激烈得想挣脱束缚!
猛然,从八大长老的掌与掌之间射出八道光芒,一齐进入了那男人的体内--声音停住了,动作也停住了……那男人仿若被封住了穴道一般,垂下了头,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们研究的成果?”薛蓉慢步走来,八大长老应声而起,向薛蓉行之以礼。
陈长老上前移步道,“尊主,不知您亲自驾临,有失恭迎了。”
“本尊只是想看看你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薛蓉说时不禁靠近了那个男人,眼神有丝鄙夷,“这个就是你们研制的成果?一个人?”
“一个所向披靡的巨人。”陈长老强调道,薛蓉再次打量了这个男人,的确比自己高出了一倍,再加上那庞大的体形,说是巨人,并不为过。
“除了力量上绝对高过常人,其他呢?”
“还在研究当中,一旦成功,他将是无敌的!”陈长老说时脸上掩不住一丝兴奋,“只是,”陈长老忍不住瞄了身旁的蒋长老一眼,“蒋长老常年驻守关煞村,疏于对五行之术的潜修,与袁长老相差甚远,而我们的八道仙罡之气必须源源不断注入其体内才能功成。”
“袁长老已死,多说无益。”薛蓉冷漠地目光投向了蒋长老,缓缓道来,“九玄剑法,乃是九玄天鼎所有教众学武之根基,是我们最为基础的剑法,然在这武林之中,却亦是一套无双天下的剑法。升为十二星宿者,除了练就这套九玄剑法之外,必须对万魔神功了若指掌,并精通双星阵、四神阵、十二星阵,甚至能剑生卍印,这些都是必须经过千锤百炼而成。再者升为护王者,不单要精通方才所有的武学要点,更要修习仙罡之气。仙罡之气,起码苦心潜修三十年,方能破格升为八大长老之一。”薛蓉目光逐个看向他们,“八位长老,你们可知你们对本尊、对九玄天鼎而言何其重要?地位何等崇高?如今,云泽天的紫烟传书来报,除了他以外所有在洛阳的星宿与护王皆在与魔教的拼杀中身亡。”不容八位长老皆惊之色变,薛蓉此刻却显得极为平静,继续道,“在云泽天的叙述中,本尊得知魔教那些武功低微的人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置本教高手于死地,竟是因为一种毒药!”
“毒药?何种毒药能够令护王们浑然不知而身中其毒?”陈长老忍不住道出了疑问。
薛蓉冷冷一笑,目光如刀,“黑露之毒!”
当薛蓉嘴里吐出了这四个字,令他们皆脸色煞白,面面相觑之余,又投以薛蓉难以置信的神情。
何长老摇着脑袋,分外笃定地道,“绝不可能,我记得非常清楚,‘黑露’之毒自研制出来的那天起,就被列为禁药,不予使用。怎么可能会流传到江湖上去?”
“会不会仅是名字相同而已?”方长老不由猜疑道。
“依云泽天所述,‘黑露’之毒,遇火生毒,血色呈黑;随之尸体僵硬,遇光自燃。这其中,只是同名这么巧合吗?”薛蓉的话,再次令其震惊不已--那的确是他们所研制出来的“黑露”之毒啊!
“你们确定这毒药绝没有外流过?”
八大长老们,除了方不久提升为长老的蒋怀南之外,皆个个揪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想起来了!”陈长老眼睛一亮,目光在其余长老之中寻求肯定,“这‘黑露’是在六年前研制而成,诸位可还记得六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六年前?
六年前,薛蓉还是九玄圣女,而当时的尊主仁慈宽厚,因觉得教规严苛甚至有些残忍,对触犯教规者,尊主不由自主就放任不管。这引起了长老们以及循规蹈矩的教众们之不满,于是在九玄圣女的坚持之下,凡是触犯教规者,皆由九玄圣女、八大长老与七大护王们辅佐尊主参议共谋。
方长老豁然开朗,拍案道,“对了,过护王被逐出我教,正是六年前的事情。”
何长老也恍然大悟,“是啊,当初过护王离去的同时,我们的手札不是不翼而飞了吗?为此我们还有意让云护王去外面调查了一番,看看有没有外流的迹象?”
“‘黑露’的配方就记载于我们的手札当中。如今看来,的确是外流了!”
“那一定与过护王脱不了干系!”
“不错,这么多年来,九玄天鼎就出了他一个人--自知触犯教规还不知悔过!玫芳尊主仁慈,在我等众教徒的请愿之下,对他网开一面,没有杀他,只是逐他出教,岂料他竟然不知感恩,怀恨在心!”
余下的长老也你一言我一语,薛蓉只是默默听着。长老们的推断亦与云泽天不谋而合,看来十之八九,关键在于过护王!
为何九玄天鼎所在地如此隐秘,魔教也好,动天会也罢,却皆对其了如指掌?为何动天会对九玄天鼎部署在江湖各处的暗点,皆清清楚楚?为何对付九玄天鼎,不用成名于江湖的毒药,而是使用“黑露”……
如果叛徒就是他,那么一切皆能够迎刃而解……
“一定是他,曾经的过护王,在向本尊宣战呢!”薛蓉的目光意味深长,仿若回到了六年前。身为九玄圣女的她,无不是没日没夜的勤练武功,盼着能够早一日坐上尊主之位。而就是那个时候,她除了自己潜心修炼之外,剩余的时间几乎都给了铁辰风……
——他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冷漠呢?对别人,对任何人如此,也不该对我如此?
薛蓉抱怨地望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此刻的尊主却在外厅坐着,没打算与她共进午膳,她只有走到窗棂前,默默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冰冷身影——
铁辰风,提着剑,面无表情地与云泽天擦身而过,却又意外的停住了脚步——在云泽天身后,一名比自己稍长的女子被两名侍女挟持而行。
“是你?”铁辰风冷冷地道。
女子定眼望向铁辰风,整个身子一软跌倒在他面前,两名侍女赶紧架起了她,面对铁辰风,不敢前行却也不敢正眼相对。
“怎么回事?”铁辰风冷目投向了其中一名侍女。
侍女低着头,诺诺地道,“正是她勾引过护王,云护王要带她上尊主这来请罪。”
铁辰风凑近了那名女子,声音却变得温和起来,“我还记得七岁那年我高烧不退,是你悉心照料我,去长老那里求药医治我的。你可还记得?”
女子惨然一笑,摇了摇头,“你就当作忘记了。我不求任何人为我开脱罪名,因为我根本没有罪。相爱,何罪之有?!”
“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云护王也是为了救你一命,才亲自带你去求情的!”侍女投以愤恨的目光,铁辰风却意外的拔剑,剑刃疾风般已经贴在了女子的脖颈之上,那一阵冰凉刺骨,却是让女子淡淡一笑。
两名侍女当即慌作一团。
“你,你不能杀她!她不是还救过你吗?!”
“云护王!云护王!”
这一刻,仿若只是通过眼神,彼此就能读懂对方的用意。
剑刃在割破喉咙的那瞬间被及时出现的云护王弹开了,“铁辰风!你疯了!”
铁辰风若无其事地收剑归鞘,准备就此离开,而女子淡淡地道,“你若动作快点就是救了我,可惜,没机会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铁辰风。”
铁辰风没有说话,默默地离去了。
那个悲伤的背影,因别的女人而悲伤的背影,不用任何言语,都可以刺痛薛蓉一百次!让这个女人死在薛蓉手中一百次都死不足惜!
……薛蓉冷酷地看向陈长老,“陈长老,你如今已是八大长老之首,却没有做出任何功绩来证明你当之无愧!本尊再给你七日时限,这个你苦心研制的无敌巨人,是成是败,七日之后本尊定当会亲眼证实!”
“是!届时,定不负尊主所望!”
陈长老信誓旦旦,薛容不再作逗留,当即在众人恭送声下拂袖扬长而去。
当离开月舞洞,路经神泉,薛容停住了脚步,目光凝视在刻有神泉二字的石碑前。许久,身旁的一名侍女轻轻低唤了声,“尊主——”
薛容的目光绕过石碑冷冷瞄了一眼一池神泉,那平静无涟漪的水面,“让我静一会。”
侍女们领命退去,薛容冲着神泉冷嘲一笑,待人散尽,神泉只剩她一人时,才感慨地开了口,“玫芳尊主,当年你有意提拔自己的侍女香苡,在龄夕谷与我一同修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从心底就根本不满意我这个九玄圣女,你想让她随时做好将我取而代之的准备。”薛容邪恶的笑容中透着恨意,“可惜,她太不争气了。竟公然与过护王有私情!若非我先你一步,逼她服下催老丹,将其打入这神泉之底,令你悲痛自责,无颜继续留在世间,我岂会这么快就稳坐这尊主之位,做好这些规矩?!”
薛容来回踱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这神泉,“你看看,你的仁慈令九玄天鼎牺牲了那么多部下,你要网开一面,别人领情吗?”
薛容眼神锐利起来,表情变得阴沉不定,凑近了平静的水面,“香苡,本尊知道,你听得到,你如今呆在泉底,安分的守着历代尊主的遗体,本是你的福分。可是你那不知好歹的情郎却一点也不安守本分!这叫本尊如何是好?香苡啊,当初本尊暗中派杀手伏击他,就是想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外头,断了你一切念想,可是他命硬却不惜命,偏偏要与本尊作对!那就休怪本尊残忍,不念及你我姐妹一场了!”
薛容眼里迸出的杀意,令平静无风的水面忽起波澜,随着那水纹散开,呈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庞,而那声音仿若来自泉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哈哈哈哈,好一个姐妹一场啊!你对谁有过情了?你这样一个冷酷无情之人,不会懂情,也不配有情!”
“你就懂?就配?你还不是只能乖乖呆在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之地,你敢离开,敢去见他吗?你不敢!因为服下催老丹的你,一旦见到阳光,瞬间将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丑陋老妇!这样的你,不敢站在他面前,不敢再去谈什么情,什么爱!”
“你!”
“愤怒就出来啊!让你的花容月貌瞬间毁于一旦!看看他还认不认得你!会不会认你!”
水面一下子平静了,异常的平静。
许久,薛容恼怒的神情渐渐平息了下来,仿若是将内心无法言明的愤懑发泄了。她稍稍整理下自己的妆容,朝自己的寝殿而去……
☆★★★★★★★★
通往江南小道的茶寮前,尸体支离破碎,血肉纵横,一片狼藉。
静龙冷眼望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少了分警惕:看装扮是些有钱人家的仆婢,并非武林中人。
--“静龙姑娘,请上轿!”一个身着金丝镶嵌长袍,身材瘦长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静龙面前,彬彬有礼作揖。
然静龙猛得抬首,投以惊疑之色。之所以惊疑,不是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以及身后的轿队,而是他出言对自己的称呼--静龙姑娘?!他是如何一眼便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静龙姑娘,请上轿吧!”男人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你们是谁?”随着静龙的疑问道出,佟不知却瞅着中年男人,他的袖袍上绣着一个金灿灿的“文”字,当即恍然道,“财通神,姜府的文管事,文爷?”
男人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不敢当,我等奉姜爷之命,来接静龙姑娘到府上一聚。”
“姜爷?”静龙思索着,眼底却是一抹阴冷,“我和他素无交情,来接我做什么?又何以知道我在这里,是在监视我么?”
“姜爷的财力可通神,普天之下岂有神所不知的事情?”文爷笑得眉飞色舞,“静龙姑娘,你的到来姜爷早就收到了消息,故而委派我等前来迎接,还是请上轿吧!”
“即便他如此殷勤,不见得我非要领情!”
“可姜爷交待说,故人之妹,既然来到江南,他不能视作不见。”
静龙一怔,不禁脱口而出,“他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
一提到石刹天,静龙便无法让自己冷静思考。她从未知道石刹天和姜三宝会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对方竟然一眼就认出她是静龙,而且更清楚她与石刹天之间的关系,这不得不让静龙生疑。
“静龙姑娘,若你心中有疑惑,何不同我回府上直接向姜爷问个明白呢?”
静龙想了想,又看了看伤势不轻的佟不知,决定道,“好!我同你回去!”
原本江南一行就是为了去了解姜嫄和蛇覆咒的关系,还有姜嫄和铁辰风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羁绊!
只是未料到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踏进那座神秘的姜府,一探究竟!
……
★★★★★★★★★
自坐上了前去迎接她的轿子之后,不知是因中毒还是疲惫过度,静龙无意识的就沉沉睡去。当一觉醒来,发现轿子停留在一个地方纹丝不动,于是当即走了出来,看到的就是面前金漆的高墙,犹如城墙一般连绵高耸在面前,宛如一座镀金的城池。
姜府前,静龙与佟不知相继下轿,文管事已笑脸相迎命人送上了蒙巾。
“什么意思?”静龙冷冷瞟了他一眼,目光投向了姜府正门。
“姜爷吩咐,静龙姑娘请戴上吧。”
静龙没有应话,佟不知却上前一步自行取了蒙巾蒙上了双眼。
侧目看着佟不知那受伤的十指因蒙块布而颤抖不已,却听他淡笑了声娓娓道来,“姑娘,这金廊道可是姜府的第一道防御机关,亦是最重要的。你若是破了它,姜爷就不会救你了。”
静龙低哼了一声,“是不是太高估我了呢?”
言毕,却也不再多话,自行蒙上了双目。
在左右侍婢的搀扶下,随着文管事带路进入了金廊道内。
金廊道,每条金漆的通道皆是一模一样,没有一丝不同之处,不过静龙和佟不知都被蒙住了双眼,也看不到此番景象。当一个人处在黑暗之中,很自然的,其他感觉会变得异常敏锐,通道里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香气,令静龙不禁蹙眉:这到底是什么香气?熟悉却想不起来?
文管事在每处分叉路都走的很急,静龙只感觉自己不断的在转弯,每个转弯都没有停留过,脚下的路,却总是凹凸不平,几次走太急,都差点被绊倒,幸得身边有人搀扶。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静龙才感觉被扶着走上了三四层阶梯,接着是平坦的青石路,又走了约莫一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她与佟不知的眼前猛然一亮,静龙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一座耸入云霄的黑塔,眼里一抹疑惑。
佟不知则用衣袖挡了挡日光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望了望静龙,又顺着她疑惑的目光望向了前方,目光随之一紧。
“佟老前辈,您随我去料理伤口吧。”一名侍婢恭恭敬敬地道,屈身以礼。
佟不知没有回答,静龙看向他,发现他神情凝重,盯着黑塔失神。静龙目光又停留在他血迹风干、浮肿不堪的双手上,十指血骨外露,但此刻他脸上却找不到丝毫疼痛的表情。
“佟不知,你快随她去,否则手废了,什么事也办不成。”
“额……”佟不知恍然回神,“那姑娘你呢?”
文管事笑着道,“静龙姑娘中毒不轻,姜爷要亲自为姑娘解毒。请——”文管事为静龙引路,静龙朝着佟不知点了点头,便随文管事而去。
没走多久,两人便来到了这座漆黑的塔前。
文管事没有再上前的意思,“静龙姑娘,姜爷在塔顶恭候。”
静龙走上前两步,回头看了看纹丝不动的文管事,不可思议地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
文管事笑着点头,“正是。葬神塔,没姜爷首肯,不是我等可以随便出入的。”说时,文管事又后退了一步,做出一个请字的动作。
静龙回过身,再次面对眼前这座葬塔,不由一脸正色。眼前的这座塔,浑身漆黑,塔有十八,不,竟有十九层,每一层有一丈之高。静龙惊叹这等建筑造诣,随着走近塔身,静龙想找到入口,兜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有门。她目光再次望向文管事站的地方,发现他早已不在。她只有围绕着葬塔又转了一圈,却始终不见有门,目光不禁更紧,这座漆黑的塔身竟然在细看之下有着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黑色小孔,那些孔有一指粗细,整座葬塔,目及之处,到处都是,令人看了极不舒服。
静龙突然停住脚步,目光停留在眼前的一个孔洞前,她伸手摸了摸,反手看着手指上染着的血,揉了揉,暗忖:血迹未干,莫非里面关着什么人?
静龙试图去看,里面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又走了几步,看到好多处孔洞都有这样的血迹。
入口到底在哪里?中了化功散,又中了丝毒,根本没法施展轻功一跃而上!拖越久,御天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静龙想到这里,眼里一阵焦虑,目光再次回到文管事之前站的位置,他即便不能入这葬塔,但护送主人或客人入塔的话,不会也是这么远远站着吧。方才他还特意退后了一步,显然这是有意义的。
静龙猜度着,人已经三步并做两步,下了石阶,站到了文管事之前站的位置,又自然的退后了一步。就是这一步之退,她突然看到了别样风景,在石阶两旁伫立的蚩尤神像,虽然张牙舞爪,但眼珠子却都投向着一个交汇点,静龙眼睛一亮,朝着那交汇的石砖用力按了下去,一阵启动机关的齿轮声,地门瞬间在面前打开,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赫然出现在了脚下,通往地下两旁石壁上的火把也逐个燃起,照亮了整个漆黑的通道。
静龙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举步而下。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她都仔细观察着四周是否有异动。然而这条通道似乎没有什么机关,异常的平静,大约走了有几十步向下的阶梯后眼前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通道,也就十步的距离,便是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圆形的石室,石室的中心除了一根约三丈宽、巨大而高耸的石柱,别无他物。静龙围绕着石柱走了一圈,只见倚着石柱是一条盘旋向上的石阶,她望了望漆黑的上空,随意从石壁上取下一根火把,就在取下火把的一瞬,她透着明亮的火光,看到这石壁上也有无数的小孔,和她在塔外看到的那些小孔一模一样。
莫非,这里是葬塔的内部?这石柱位于塔的中心,顺着这石阶就可以通往塔顶?
“额……”静龙胸口忽然一怔剧痛,令她不禁弯下了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想不到这个毒这么厉害!”
静龙咬了咬牙,强忍着疼痛:我没有时间可浪费,必须尽快解毒,必须尽快去救他!静龙眼里透着坚毅,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石柱,蹒跚而上……她急促地喘着气,颤颤巍巍的身子此刻步履维艰,每一步都似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可是脑海里却一再出现与御天的过往——那个近乎于神存在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故作冷傲,却一次又一次的救她性命,甚至到最后,用他的胸膛来做保护自己的盾牌……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我不能欠你这么多,不管是为了九阴幽冥血族的王之路,我都不能欠你这么多!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救你!一定!
静龙的心反复告诉着自己,这种决心令她没有办法停下来,直到上方的一丝光亮,刺痛了她的双眸,才不禁失重般地靠着石柱停歇了下来。
她摸了摸嘴角边的血渍,不禁露出了一抹畅然的笑意。
……
☆☆☆☆☆☆☆☆☆☆
姜府外,一个黑色的人影犹如黑鸦一般盘旋了许久,最终暗伏在角落中。此人正是柳净派来的夜行队队长浅熙,她本该是直往唯武山找绿盈仙子的。岂料在半路却发现绿盈仙子带着一行人匆匆下山,尾随而至方才看到了未死的忘尘竟然和叛逃的佟不知一同出现在了江南,并且与绿盈一战。忘尘乃是柳净心腹大患,她自然是要监视其一举一动,此刻的忘尘竟然与财通神又扯上了关系,可见事态越来越不一般,她必须尽快禀告花主。三思之下,浅熙悄悄放出了信鸽。
立于高耸的黑色葬塔之上,这一切尽收姜三宝眼底。其身边身材魁梧的武管事正欲拉弓引箭,却被姜三宝制止了,“由它去吧!”
“是!”
“晓东,她上来了吗?”
晓东站在了通道门口,屈身恭敬地道,“姜爷,她正来呢。”
不过一会儿功夫,静龙倚着石门,冲着站在那里的晓东嫣然一笑,目光直逼外面背对着自己,正眺望远处的老者背影,他一身金丝大袍,尽显尊贵富态。
站在姜爷身旁的晓南转身朝静龙莞尔一笑,有礼一揖,“静龙姑娘,姜爷等姑娘您许久了。”言毕,晓南走了过来,迎面再次笑着点头,又冲着静龙身后的晓东和左右的侍卫挥了挥手,一齐进了石门而出。
此刻塔顶只剩下姜三宝和静龙二人。
静龙慢步走到了姜三宝的身边,目光一齐放远于远处,不待她开口,姜三宝先道,“实不相瞒,你的伤势,老夫救不了你。不过老夫这里有位朋友,可以救你。”
言毕,姜三宝侧了侧身子,目光瞄向了塔廊的转弯处——
“后面有一个石室,你不妨先去疗伤。如若再有疑问,老夫届时定当知无不言。”
言尽于此,静龙也便不再多问,淡然笑之,举步而去。
到底是谁能够救她呢?
静龙不禁蹙眉,心里竟有丝不安。
隐隐约约,借着昏暗的烛光,静龙眯紧着眼睛,彷若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似熟悉又陌生——
那一瞬间,静龙突然感到心一沉,一股极为不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女人是谁?到底是谁?!
原本缓慢的步伐急促了起来,甚或可以说她是奔进了屋子里,那缓缓地回眸一瞬,那绽放在女子脸上的笑容,犹如一把匕首硬生生插进了静龙的心口,令她无法喘息地惊愕在原地,那女子浅浅的一笑,令静龙不知不觉后退了一步!
——那不是哥哥的女人吗?!他们是一同消失在魔教的啊!竟然会在这里出现?!到底是为什么?和姜三宝到底有什么关系?!
静龙还未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心遥已经封住了她的穴道,令其身子一沉,盘坐于自己的面前。
“哥、哥呢?”静龙忽然觉得气血翻涌,视线模糊起来。
心遥没有回答她。
静龙感觉到心遥正在为自己疗伤,可是她的眉间却好似闪动着什么光芒……
她想看清楚,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模糊……
★★★★★★★★
就在静龙被带往姜府的同时,绿盈仙子带着御天也回到了唯武山。她没有如以往一样,命部下将人囚禁起来,而是命人抬着御天进了厢房中,屏退了身边所有人。
依稀阳光从窗户的夹缝中透了进来,绿盈仙子懒散的靠坐在一张大方椅子上,目光一直盯着盘坐在塌上调息的御天身上,镇定地望着他胸口的血窟窿渐渐愈合了起来,仿佛一点都不惊诧。
御天的脸,封印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然而绿盈仙子仿佛能从中看到另外的东西。屋子里沉寂无声,甚至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没有……
突然,绿盈仙子目光一闪,松了松眉头,语气平调的似是在背诵经文,“被授予天命,拥护九阴幽冥血之族永得天下者,被世人奉为是保护九阴幽冥血族的神。然自‘天罚之战’后,世人终于明白,这位‘神’并不是九阴幽冥血族的保护伞,他能掌未来,定江山,却冷眼看世间,任由纷争四起,天下易主!我想他岂止是九阴幽冥血族的神,更是世间的神吧?因为神,总是冷酷无情的。”
御天不动声色,绿盈仙子深沉地笑了笑,眼神带着几分憎恶,“既然知道是个错误,却只是几句谏言;既然有能力阻止,却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反其施下‘天罚’这个诅咒!今时今日的九阴幽冥血族的族人已经寥寥无几苟活于世。御天!你在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想做什么?”
面对绿盈仙子的质问,还有她眼里隐含的鄙意,御天缓缓睁开了那幽冷的眸子,投以平静而坚定的目光,“站出来,以吾族身份,一同复辟失去的王朝!”
绿盈仙子恍然一怔,付之冷嘲一笑,“复辟?你现在才想到要挺身而出?”
“这是天意。”
“哼,别和我说什么‘天意’!天不会自己开口说话,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看着绿盈攥紧的拳头,御天缓缓下榻,与其相对而立,“你的确能够掌握你自己的命运,但你却改变不了你的血统、你的身份——荧火阴主!”
绿盈目光闪烁,不禁忆起那个御天誓死都要保护的女人的脸,在与其对峙的时候,自己竟然有一种掩不住的兴奋——想要至死方休欲望。
莫非这也属一种共鸣?
敌意的共鸣?
“哼,看来那个女人若不是王者后裔便也属九阴之一。”绿盈冷冷笑了声,迎上了御天的目光,“我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流淌着什么样的血液,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我这里时而灵、时而不灵的玄能,是荧火印记。”绿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有点幸灾乐祸,“这么想来,我之前还怂恿唯武庄庄主去找拥有易变之血——传说中的镇土阴主,作为药引来修炼不世神功,是在残害同伴咯?”看着御天眼里略过的惊异,绿盈笑意更深,却故作惊慌,“可是怎么办呢?据我所知,他已经找到了,而且已经开始要修炼了。镇土阴主,原来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娃,没有后代,不能再阴灵转世了。可这么一来,九阴,就不复存在了!”
御天此刻却也幽幽地笑了起来,“正如你所坚信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镇土自有她的命数。至于复辟吾族,不只是身为阴主的职责,而是每个流淌九阴幽冥血之人都该有的觉悟!”
即便摆脱了这个荧火阴主的头衔,也摆脱不了这身体里的一腔热血,这就是你想说的?御天啊,你和流传的不太一样。眼前的你,更像是一个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绿盈迟疑了下,目光微紧,不禁问道,“你不顾生死保护的女人到底是谁?她真的是王之后裔?”
“不是。”
“不是?”绿盈愕然,显然不相信他的话,“那她就是九阴之一,可据我所知,天罚之战,阴主们都背离了你的意愿。你如此高高在上,连王都不救,怎会舍身救一个区区阴主?”
“她虽为阴主,却是愿意成为王的代行者。”
绿盈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不知道现在是谁不清醒了?堂堂御天竟然会站在一个不是王者后裔的人身边!还妄想要我族再统天下?”她边说边摇着脑袋,声音渐冷,“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是她的意愿,更是王的意愿。既然王选择了她,我自当成全。”
“这么说,你也找到了王者后裔。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忙你们的再统天下,而我绿盈,更想过自由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或事所束缚,单纯的追求武学最高境界,仅此而已!”
御天面对她坚定不移的态度并未再劝说,“也罢,说服你并不是我的职责。”
绿盈付之一笑,“成你所言,你就留在这里,她应该会找上门来的。届时再看看她如何履行她的职责。”绿盈旋即欲离开房中,却在开门的时候不禁停了停,笑着道,“只是能够让你打破成规,站在她的身边,真的只是仅仅成全了王的意愿?还是——”
绿盈欲言又止,人已经离开了屋子。
当门闭合的刹那,御天坚定不移的眼眸流露出一抹冷冷的忧郁,他不禁伸手捂住了胸口,鲜血再次映红了衣衫,从他的指间流淌出来……
伤口,竟然无法再愈合了。
御天,怔怔地望着胸口的伤再次出现,手掌上浸满了自己的鲜血,他竟然有些兴奋地笑了……
☆☆☆☆☆☆☆
离开了御天的厢房,绿盈仙子当即唤来了部下,“派人去打听下,会主此刻人在何处?”
属下抬首投以疑惑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无措。
“怎么了?还愣着做什么?”
“是……只是属下不明,主子已经有数年没主动与会主联系了,何以——”
“我说要和他联系吗?”
“……”
“这个江南花主,我才不屑呢!你听我的命令行事就罢了!别妞妞捏捏的,快去!”
“是!”
见属下匆匆退下,绿盈欲前往静室练功,只见小谦疾步而来,“花主,小谦有事禀告。”
绿盈见她神色凝重,挥了挥手,“说吧!”
“我们的人发现皇城分会的人在此地出没。”
“柳净的人?”绿盈疑道,“是谁?”
“浅熙。”
绿盈微微一怔,忽而又轻哼了一声,“她出现在江南做什么?”
“小谦不知。”
“派人密切注意她的动向,万不得已,不必打草惊蛇。”
“小谦知道。”
“嗯,还有其他什么事吗?”绿盈看着小谦欲走还留的神情,多半也猜到了她有心事。
“花主,赵庄主此番找到了拥有易变之血的人,一再想邀请您一同研习。您何故一直推托呢?您和赵庄主不是同道中人吗?”
“不,小谦,我和赵焱并不同,他是需要易变之血,令自己变得与我相同,这样修习武学,也可在同一个层次,公平切磋。何况,他的夫人,心胸狭隘,只知争风吃醋,岂懂我们唯武是天下的畅愿?为免节外生枝,我便不去唯武山庄了,还是先书信于他,等待他在钻研修习上遇到问题再上唯武山来找我吧!”
“是!”小谦一脸释然,应诺之后当即退去。
绿盈口中的夫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焱的妻子——绎珠!
自赵焱顺应其义父之意,娶绎珠为妻起,几乎没有做过一件违背其妻子心意的事情。唯武山庄大小事务也几乎是绎珠说了算。然表面上看似风光的绎珠实际上却得不到丈夫一丝的怜爱。因为赵焱,就是个唯武痴狂的人。十年前,赵焱将唯武山赠于绿盈。之后得知这件事的绎珠曾几度意欲要回唯武山,都被赵焱一口回绝了,甚至不准其上唯武山。绎珠从那时便意识到了危机,尽管赵焱一直都满足她的各种无理要求、纵容她的各种娇纵无理取闹,但却是这样的温柔与宽容的行为更让绎珠觉得他的冷漠与空洞。因这一切的一切皆没带有一丝一毫的爱意!绎珠将这些归咎于绿盈,可这其中原由绿盈知道:对赵焱而言,绎珠不过他的义父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内应而已,最好能够敬而远之,不具有其他意义。而她绿盈,是与赵焱有共同的目标、共同话题的人,是他武学生涯上唯一的伙伴,他不希望任何人破坏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想到这里,绿盈不禁自嘲一笑:细细想来,她竟然真的只有赵焱这一个人称得上是朋友。
★★★★★★★
不知过了多久,静龙从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过来,只见自己吐出来的鲜血中,七八只米粒大般的绿色小虫卵蠕动着。
静龙不禁一阵恶心,皱了皱眉头,不再多看。她缓缓撑起了身子,运气之时竟感觉畅快了许多。
她尚未来得及打量周围,只见投入眼帘的还是那个女人的温柔笑容,此刻静龙不再那么一惊一乍了,迎上心遥的目光,“那天的一阵狂风是姜三宝所为?”
“可以这么说。”
“那我哥哥呢?他、他也被安葬在这里了吗?”
迎上静龙热切的目光,心遥但笑不语。
“你快说呀!”静龙焦急地攥紧了她的衣袖,心遥却意外地拥住了她,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忘记我是怎么救你的,我不想石刹天知道我的身份。”
“可是——”如此近的距离,那一股扑鼻的香气令静龙为之一怔,而那番话中有话,令静龙此刻脑子里更生一片混乱,可千万疑问却因一道阴影而如鲠在喉,欲言还休——石室门口一个黑色的人影渐渐的走了进来,门外的光透着他照射过来,令静龙思绪愈加混乱起来,那个伟岸倜傥的身影,一身青衣长衫,眼神沉寂,不怒自威——那是!
静龙不禁失声道,“教主哥哥!”
迎面而来的正是石刹天!
心遥放开了手足无措的静龙,淡淡一笑,“你们兄妹重逢,自然是有千言万语,我先回避了。”
说罢,心遥身子一拧,旋即离开了石室。
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
如今的静龙,岂止承载的是当世的记忆,对眼前这位久违的教主哥哥,是百感交集。
“为什么?”静龙跌跌撞撞地站立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盘旋,“为什么要让我误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知道我有多愧疚?有多痛恨自己吗?哥哥,这是为什么?就算你活着告诉我,我前世多么的大逆不道,我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愿去赎罪的!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思。为什么?!哥哥,这是为什么?!”
最后的歇斯底里,静龙跌倒在了石刹天的怀中,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石刹天冰冷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怜惜,他轻抚着静龙的背脊,扶她坐了下来,直至静龙渐渐平息了下来,石刹天才缓缓开口了。
“静龙啊,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前世之死,那么你也该知道我不只是石刹天,我所背负的是千年的记忆、千年的伤痛、千年的身不由己。我,为何活得如此疲累?为何终不能爱我所爱?为何要永生永世按照御天指引的道路,不偏不倚的走下去?”
看着他眼里的沧桑、不甘和那种深重的痛,静龙无言以对。
“御天在我还未完全觉醒的时候,就不停地告诫我王的使命,不停地逼迫我要去承受王的重担大任。我当时只是一介儒生,只是石俊瑞,只想和玉莲永远在一起。可他让我痛失玉莲,他眼睁睁看着玉莲为我而死,却不救她!他妄想让偏离王道的我走回正轨,可是我偏偏不!我不想他再继续操控我的人生!所以,这个令他永远神眠的蛇覆咒,是我和漫云族血皇共同设计他的。”
蛇覆咒竟然教主哥哥也参与了?!
静龙一怔,她难以置信,御天甘为血族王道牺牲一切,换来的却是眼前这位王彻底的背叛!
“后来,我本想就这么了了我的一生,然我承诺过玉莲,要光大魔教,何况我还有你这么一个幼小的妹妹,于是我就做我的魔教教主,一做十四年便过去了。为修炼玉环神功,得以让玉莲重生,我还天真的赶赴天魔洞修炼,却遇到了和玉莲长得一模一样的心遥。天魔洞内,当年冰封住玉莲遗体的冰莲花开了,玉莲在我面前香消玉殒。忽然之间,我千年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所有的爱与恨都支离破碎地塞满了我整个脑子。我幡然醒悟、彻底觉醒了!!——根本没有什么玉环神功,那是九玄天鼎的弑神诀,是潇舞的绝世神功,是不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放眼千年,只有已逝的潇舞和那个不死不休的御天才会这弑神诀。怪不得,玉莲偷学,会被反噬致死。而御天早知这一切,他早就知道玉莲必死无疑,却放任不管。就在我完完全全觉醒、完全认清被彻头彻尾愚弄了的自己,漫云族血皇也出现在了隔世林海,并告知了我同在那神眠的御天因九阴白灵之焰被强行唤醒了。”
“所以,你就布了这个局,让他以为你死了?再次死在了我的手中?”
“静龙,我对你并没有恨,即便你的前世焚烧我,令我惨死,对现世的我而言,你只是我的妹妹,我不恨你。反之,我要感谢你,若非你,我便不会暂时断了千年记忆,不可能爱上玉莲。后来,当我离开天魔洞再次回到魔教之时,我看到你竟然练成了弑神诀魔诀,我心中笃定,你,可以彻底改变我的命运,改变王的命运。”石刹天眼底闪亮的一抹狂喜,令静龙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什么意思?”
“御天,他永远是站在天之一族王者的身旁。而今,他却愿意站在你的身边。”
“那是因为他认为我是你的代行者。”
“不!”石刹天投以坚定的眼神,“你认为我死在你手中,这场戏,他会当真吗?”
静龙一脸茫然语塞。
“我岂会被你区区一掌毙命?他自然知道这是我传递给他的一个信息:我选择了你,代替我走下去。可是,他本可以将我找出来,继续不停的说服我走他要我走的路。可他没有。他选择了你。”
“不对,我不是王,只是你的代行者,我倘若一统了天下,这天下还是你的。”静龙显得有些无措,甚至不经意地避开了石刹天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
石刹天失声笑了起来,“若不是我出现在你眼前,你得了这天下,你怎么给我?给一个被你杀死的人?我和你打个赌,待你得到了天下,御天也不会告诉你我活着的真相。”
“为什么?”静龙的眼神闪烁,声音有丝低颤。
“因为我所筹谋的是让你成为真正的王者,让御天只能留在你的身边。”石刹天轻抚着静龙额前的青丝,专注的神情深邃而捉摸不透,“当我得知御天为了保护你,不顾生死被绿盈仙子所伤,我忽然明白,御天之所以选择了你,是因为他想留在你的身边。”
静龙不禁心中一荡,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呢?可是,她不会相信。因为御天一直清楚的告诉她——她只是代行者,不可能成为王。
她不禁撇开了头,“哥哥有所误会吧,御天只是不想我那么轻易死了,毕竟只有我有资格成为你的代行者。不是吗?何况,凭御天的功夫,他都能将我从阎王手中救回来好几次,自然那点伤不成什么问题。”
清者自清,何必解释那么多?莫非是自己动摇了对铁辰风的一片真情?静龙暗忖,恨自己的失措。
石刹天冷漠的笑了笑,欲言又止,伸手指了指外面,娓娓道来,“这座黑塔,叫做葬神塔,位于姜府的中心,同样的黑塔还有五座,分别坐落在姜府的五个方向,形成五星连一。这是献出了一百条小生命所造就的阵局。葬心塔,供奉着那一百颗人心;葬首塔,祭吊着那一百颗首级;葬骨塔,一百副骨骸堆积如小山;葬魂塔,一百个魂魄永固其中,不得超生,为饲料这些魂魄,还需每日送进壮丁,供其吸收精气;葬血塔,每日要放尽一个活人的鲜血在塔中,方能维系这不破的葬神之塔。”
“是蛇头山那些被害的孩子吗?”静龙不禁脱口而出,她想起御天所言那个咒你不会想知道到底要牺牲多少人?是啊!竟然要牺牲那百条幼小的生命,还要他们死后遭受尸首分离之辱,永世不得安息,甚至还要持续地牺牲生命得以维持这个咒阵,当真要做到这样才成的咒,那实在太残忍了!而她一向敬重的哥哥,竟然也参与了这么惨不人道的事件当中!
望着静龙一脸的不安,石刹天却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他平淡地道,“那是漫云族当时最具灵性的生命,在蛇头山,被赋予七世劫咒孕育出来的小恶魔所屠杀,姜三宝迅速地将那些尸体运回姜府处理,分别放入葬塔中,再由我的血启动咒阵,唤引天蛇降世,蛇覆神魄。”
“蛇覆咒……”静龙皱紧了眉头,眼神渐冷,声音低沉起来,“那,那个七世劫咒是什么意思?”
石刹天轻拍了拍静龙的肩膀,仿若她想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喜欢铁辰风,但到此为止。”
“为什么?”静龙忍不住激动起来,抬头铮铮望着他。
“铁辰风,他是九玄天鼎的十二星宿?是漫云族?他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听够了御天的这些道理。如今石刹天也这么说,静龙不禁抵触,有丝不耐烦,“重要吗?他与我真心相待,我们——”
“真心?你的真心就是合着什么动天会去欺骗他?”
面对石刹天忽然咄咄逼人的气势,静龙自嘲一笑,“看来所有事情皆瞒不过哥哥,那么我之所以费尽心思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我天真的以为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哥哥所期望我做的,我何必要如此?而青龙师兄也不会枉死!”不由想起青龙,静龙泪在眼眶,却是难忍悲痛,紧紧攥着拳头。
石刹天也因此沉默了会,朝着石桌走去,为自己倒了杯茶,浅呷了一口,折转话题道,“启天神术,可知未来,但此术只能由女人掌握,因为是依靠吸食阴气的邪术,施术者将阳寿短暂,并且将永远祸及她的后代。启天神术,还有一个别名,叫做七世劫,六世传女,六世绝子,六世短命,六世先知,当六世一满,诞下双生女婴,其一便是万恶之源,是御天所不可抗力的一道天劫。待此女与玄族诞下男婴,那便是七世魔婴,是七世劫咒孕育出来的恶魔,而这个是蛇覆咒不可或缺,尤为关键的一步。”
不容静龙脸色转而煞白,石刹天淡淡地道,“大义门,自开创百年来,女传一女,直至双生女婴出世。世人皆知,大义门第六任门主徐若柔乃是独女,其实不然。天师佟不晓在第五任门主徐湘怀胎时无意中卜到一个惊天秘密:大义门之所以有通天之能,正是因为自徐氏第一世开创大义门之时便被种下七世劫咒。而诞下双生女婴之时,就是启动劫咒之时。佟不晓曾劝诫徐湘除去那至邪女婴徐若涟,但她还是执意留下了那条生命,将其囚禁于幽空之地。”
静龙忽然想起了义山山崖下的那个幽空之境——铁辰风带着自己殉情之地!
“佟不晓为了徐湘能够随时去探望被囚的女儿,特意施术将一小片幽空隔绝出来,再以两口井道相连,其中一条井道在之后白云庵建造时,被通燃封死;而另外一条便在大义门内,在佟不晓赴隔世林海之约前也被封盘。”
“封盘?”静龙不禁想起那次与铁辰风在大义门一口被封印的枯井之下看到的偌大石盘,而上面的九个奇怪的图案与之后御天展现给她的九阴轮盘如出一辙。
“我曾试图打开过,但始终无果。曾经那里面是囚禁徐若涟的地方,可后来徐若涟出来了,佟不晓为何后来还在那里安置了这个封印术,不得而知。”
“那埋在井壁周遭的尸骨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去过那里?”石刹天眼里一抹惊异,尔后又淡然一笑,“那些都是我们的同族人,被漫云族揪出来后,埋在了里头,不计其数。井口的封印是血皇所为,她要那些血族的亡魂只能在井底哀号,永远出不来。”
“到底是有多恨,才至于这么做?”静龙倒吸了口冷气,“七世劫咒是为了成全蛇覆咒的话,施这个咒的人太可怕了,他竟然计算了数百年就是为了要对付御天?这个咒术是你设计的吗?”静龙难以置信地走到了石刹天面前质问道。
“我?”石刹天自嘲一笑,“我希望是,可启天神术,这样有违天理的禁术,普天之下,除了御天,我还真猜不到谁能够做到。何况你忘了天罚之战吗?”
静龙语塞,的确天罚之战令他们在三百年前皆死在战斗之中,自己也是时隔三百年才得以转世,而石刹天辗转几世才被御天找到,何况也是近期才完全觉醒的。
“佟不晓与御天乃莫逆之交,当他发现了七世劫咒与蛇覆咒息息相关,便告之了我,警告我万万不能参与其中,不能献出自己的鲜血去完成这个咒术。与之作为交换,他承诺会将御天留在隔世林海内,不再问世事。”
“可是后来你还是和漫云族的血皇完成了蛇覆咒?”
“佟不晓也不相信我,所以暗中收集了九道白灵之焰来抵御蛇覆咒。但他没有保住御天的肉身,故意造成了蛇覆咒成功的假象。”
“他其实也算是兑现了和你承诺,以他自己的方式将御天留在了隔世林海。”
石刹天淡淡一笑,“静龙,我说这些就是告诉你,铁辰风是徐若涟与漫云族族长慕容慠水所生,是漫云族孕育出来的怪物,他与我们血族、或是与御天,注定都是势不两立、至死方休。”
“不!”静龙斩钉截铁的否定,眼里是坚定,却也更淡定,“哥哥,当务之急,我只想先救出御天,先做我能做的事情。至于铁辰风,并非当下你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呵呵,你长大了!”石刹天轻抚了抚她的额头,折转了话题,“我让心遥给你服的药还算灵验吧?”
“药?”静龙一愣,当即又笑着虚应道,“是啊,我现在觉得气息顺畅了许多,功力竟然恢复了七八层。”
“喔?”石刹天眼里一疑,却没有再问什么。
“对了,”静龙正色道,“哥哥知道姜嫄吗?”
见石刹天不语,静龙又追问道,“她到底和铁辰风是什么关系?”
“怎么说呢?”石刹天似笑非笑地扬起了手,“她算是一个能够制衡铁辰风的人吧!”
制衡?
静龙眼神一沉,如今的教主哥哥,谈及任何事,任何人,眼里尽是空洞,仿若每个人,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而自己,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值得他温柔对待的棋子而已。
石刹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想听她的故事,你可以去问问她的父亲,而不是我。”
“哥哥——”静龙欲言又止。
“嗯?”
“哥哥,”静龙迎上了石刹天的目光,掩不住眼底的心痛,“哥哥是不是只在乎自己的自由,为了改变潇氏为王的命运,牺牲谁都无所谓。”
石刹天温柔的目光渐渐收住、变冷,冷如刀锋,不容他说什么,静龙自嘲一笑,“哥哥,我不能够理解你千年的伤痛、千年的无奈、千年想要自由的那颗心,更不能理解你对御天千年的恨……可即便如此,这样的我,还是会按照你所想所愿走下去。不是为了你——九阴幽冥血族永世的王,而是为了今生养我育我的哥哥——石刹天!”
“……”
“当然,”静龙倒抽了口气,如释重负,灿烂一笑,“也更是为了我所理解的那个御天。”
她所理解的御天,到底是个怎样的御天?
望着静龙眼里笃定的光,曾几何时,当他还是魔教的教主,静龙还只是五龙之一,静龙每次对待自己,便是这种眼神——既充满信任又略带崇敬的眼神……又是曾几何时,静龙用这种眼神去看待御天了呢?
石刹天嘴角泛起一抹笑容,竟有丝说不出的酸涩,“不管为了谁,你始终是我的妹妹。”
两人顿时无话,陷入了沉默。良久,静龙挤出了一句话,“调息一个晚上,我明日一早就去唯武山。”
“你救人心切,无可厚非,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喔。而且——”说话的正是从外头进来的心遥,她此刻手里端着一些清粥小菜,“饿着肚子怎么行?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将食物一一摆放好,心遥冲着石刹天温柔一笑,又亲手将粥碗送到了静龙面前,“快吃吧!”
“谢谢。”静龙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虽然与心遥只算得上一面之缘,但是心遥是一眼看上去就令人非常舒服的人。而她的眉心,此刻白皙无物,可分明在治疗自己内伤的时候,那眉心是有光芒的,到底闪动的是什么?莫非也是……
“发什么呆呢?”心遥朝着她眼前摆了摆手,静龙不自然地回了回神,却感觉到心遥眼里传递的一些信息,下意识地瞄了石刹天一眼:是啊,若她是九阴之一,那么石刹天不会不知道的。可她言明不想让石刹天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个身份不是九阴之一又会是什么呢?
看着静龙若有所思地乖乖吃了起来,心遥也坐了下来,“绿盈仙子,精通天下不少武学,是个唯武痴狂的人,不容小觑,她手中的追魂伞更是一柄能够吸取他人内力为己用,又能释放千年荧惑之毒的魔伞。你若一心与她战一场,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以魔诀取胜是最有把握之捷径。”
静龙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低垂地目光怔怔地望着心遥送进眼帘的一个瓶子。
“九玄圣水。”石刹天淡淡解释道。
“圣水……”静龙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赤峰山,仿佛又看到那个鲜血淋漓只为了一瓶圣水的自己。
蹙紧的眉不知何时松开,静龙付之一笑,坦然道,“我身上也有一瓶圣水,不过,我不会去喝它。之所以我一直带着它,是因为这是在我崩溃绝望之时,一个陌路人给予我唯一的信任。同时,它也时刻告诫着我,曾经的我多么愚蠢,去依靠一瓶水来让自己变得强大,那绝不是真正的强大。”静龙认真地说着,伸手已经将心遥摆在眼前的圣水倒在了地上。
“静龙你——”心遥不可思议的低喝想阻止,却被石刹天拉住了。
“呵,看来你倒是越来越像一个人了。”石刹天冷哼了一声,人已起身,没有再多言,直径朝着外面而去。
这个人是谁不得而知。
看着石刹天离开了屋子,静龙的目光回到了心遥身上,“那个药——”
心遥不容她多说,将怀里的又一个小瓶子塞进了她手中,小声地道,“这药你得留着,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说着她示意地望了望门口。
“可是为什么?”静龙也轻声地低问。
心遥摇了摇头,“这个你问御天自然就知道了。”
静龙愕然一怔,不再多话,心中却是一阵慌乱:御天,你是不是真的明知道哥哥还活着,却故意隐瞒我?
当心遥揽着石刹天的臂膀消失在塔廊的转弯处,静龙靠在石门旁望着这对如胶似漆的背影有些呆滞:哥哥,有如此佳人陪伴,却依旧心怀仇恨,难以释怀,莫非纠结过去,比起活在当下,更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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