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知道了太多事,静龙竟有负荷不来的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刻已是深夜,静龙猛得坐了起来,只想着出去透透气,或许心中的沉闷可得以疏散一下。
将一件白袍随意披在身上,静龙便走出了石室,来到了塔廊。
一头青丝散乱在肩,塔顶的夜风特别急、特别冷,静龙吸了口冷气,不自觉地将身上的袍子裹紧。
或许是在九幽之下呆惯了,这区区的冷夜,竟然让她感觉到分外的寒。
她朝自己笑了笑,不经然间,那一次次烈焰焚烧的痛,曾几何时,变成了暖暖的回忆……
“姑娘,还未休息呢?”声音苍老有劲,静龙循声走去,只见姜爷伫立在塔廊一角,仰望着夜幕星辰。
他两鬓白发,却不减雍容气度,那一身金丝大袍,更显尊贵。
他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吧!
静龙想着,嫣然一笑,“姜爷,这么晚,是特意来塔顶吹吹冷风、欣赏夜景的吗?”
“老夫只是今日看到姑娘,想起了爱女,难以入眠。”
爱女?姜三宝口中的无非是姜嫄。
姜嫄——
几度令自己心如刀割的名字。
“姑娘,愿不愿听听我这个老头发发牢骚呢?”姜爷威严的脸上忽而露出一抹疲态,幽深的双眸显露出无限的沧桑。
静龙默然。
随着姜爷一声幽幽慨叹,他娓娓诉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姜三宝还年轻之时,与赵忠诚交好,于是用财力资助了刚刚推翻叶之族、取而代之的凌之族,令其江山稳固。姜三宝算得上是当今凌之族的大恩人。不过他一向行事低调,与凌之族的关系也就鲜为人知。那时姜三宝定居于皇城。凌之族大局已定,便上大义门祭天,也是那时姜三宝认识了大义门掌门徐若柔,对其一见倾心。
不过那时的武林英雄也罢,达官贵人也好,被这个时而娇柔、时而魅惑的双面美人徐若柔,迷得皆是神魂颠倒。姜三宝也深陷其中,一点也不奇怪。
而徐若柔对姜三宝也是时而亲昵无比、时而拒之千里,令其痛苦却割舍不了。直到有一日,他鼓起勇气向徐若柔求婚,徐若柔竟欣然答应。可事后在婚礼大典上,因凌之族倒戈,屠杀漫云族,其族长慕容慠水负伤逃到了姜府,徐若柔不顾姜三宝阻拦,救了他。新婚燕尔,徐若柔却只是一心照料着受伤的慕容慠水。直至其康复,姜三宝心想隐忍了那么久,终于可以送走这个瘟神了。岂料,慕容慠水竟拐走了自己的妻子!姜三宝用尽所有人脉,发了狂的去寻找,始终无果。可后来不知为何,大义门的门徒竟然找到了她。姜三宝与代任门主商议,将其软禁在大义门中。姜三宝施尽所有手段,即便得到了徐若柔的人,却仍旧得不到她的心。看到郁郁寡欢、心中只有慕容慠水的徐若柔,她甚至不愿多看自己这个明媒正娶她的夫君一眼,姜三宝心痛不已,对慕容慠水更是生恨。于是他策划公开审判徐若柔,以此逼出慕容慠水。正如他所计划的那般,慕容慠水出现了,面对凌之族的精锐之兵,面对姜三宝集合的武林众人,面对大义门众徒,他杀出了血路,带着徐若柔再次离开了。
然后就在姜三宝伤心欲绝地离开皇城,前往江南定居之时,他再次遇到了忽然出现的徐若柔。
“若柔,你——”
徐若柔那柔媚摄人目光,令姜三宝眼里一惊,那是曾几何时偶尔会出现的神情,可自从慕容慠水出现后,她便一直漠视自己,偶尔流露出的温柔,也带着一丝的怯意。
“你还没发现吗?”她邪魅一笑,纤纤玉手轻抚过姜三宝的脸庞,声音变得无情冷酷起来,“我不是徐若柔,我是她的双生姐妹——徐若涟。”
姜三宝一怔,顿时哑然。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一向温柔贤淑的徐若柔会有妩媚动人的一面?为何她对你,对其他人都是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漠如冰?因为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徐若涟的话,字字戳进了姜三宝的心里——这么说,徐若柔根本不爱我?!
“姜三宝,你先搞清楚,你到底是喜欢那个温柔如冰的徐若柔,还是我这个娇媚似火的徐若涟?”徐若涟亲昵的声音在姜三宝的耳畔响起,令他失态地后退了数步。
徐若涟不由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神却如刃锐利起来,“姜三宝,你若想你的徐若柔回到你的身边,那就必须听我的。”
“你…你想我怎么做?”
“我知道你已经请机关师通燃为你在江南城打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姜府,我要你在你的府邸建造这个——”徐若涟从腰间取下一卷帛书,递给了姜三宝。
姜三宝打开看了看,不禁蹙眉,“这是……六座塔?”他心中自然知道绝不会是单纯的六座高塔。
“不错,你只需要求通燃按照这上面建造即可。”
“可,为什么呢?”
徐若涟抚了抚自己胸前的青丝,魅惑般的眼神闪动着迷离的光,“为了能够让我代替徐若柔留在慕容慠水身边,为了能够让真正的徐若柔留在你的身边。”
不容姜三宝再问个究竟,耳畔只留下徐若涟鬼魅地笑声,人已无踪。
……即便如此,姜三宝还是按照徐若涟所言,请机关师通燃按照图纸建造了六座黑塔,并且以幻画术,让高墙外的人根本看不到这六座耸入云霄的黑塔。所以没有进入姜府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六座黑塔的存在。也为此后省去了诸多麻烦。
幻画术,乃是机关师通燃的绝技之一。幻画河山,那是比普通障眼法更高超绝伦的幻术。他在占地近方圆十里的姜府施下如此巨术,并持续了至今约十九年之久不破,堪称幻术第一的高手。
谁有能耐看破这幻术,又能冲破金廊道,毁掉这里一座座葬塔?
十九年来相安无事,就铁一般的证明。
没有人能做到。
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姜三宝倾尽财力建造了这座姜府,徐若柔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并带着周岁的姜嫄回来了。她说这是姜三宝的孩子,是在姜三宝将其软禁在大义门时怀上的孩子。而姜三宝看到徐若柔能够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喜极而泣,欣喜若狂,哪怕这个孩子并非他所出,他也是甘之若饴。
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一年多,姜三宝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慕容慠水与徐若涟已经诞下一男婴。姜三宝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可好景不长,三年后,徐若涟出现了。
她不费吹灰之力带走了徐若柔,而姜三宝无可抗力。因为她的身旁站着漫云族最为神秘莫测的血皇。漫云族行于天上,姜府机关算尽,却阻不了他们的步伐。徐若涟交代姜三宝必须要按照她所说的协助完成蛇覆咒,否则别说徐若柔,他连姜嫄,也休想再见到。
于是,姜三宝就被迫成为了完成蛇覆咒的一员,并无奈地做了这个守阵人十四年。
“可是,据我说知,徐若柔不是死在与我师父池渃义山一战吗?”
静龙不禁脱口而出的疑问,令姜三宝忧郁深邃的眸子一闪,“池渃,只是她的化名,她真正的名字叫做姜一渃,是老夫的亲姐姐,不知何时起,她痴恋慕容慠水,可是她为何对若柔恨之入骨,老夫并不知道。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徐若涟在从中作梗吧!池渃誓死要与其一战,并来求助我。而当时你哥哥石刹天因玉莲之死勉强接管魔教,却难以维继。于是,老夫便与其做了一个交易。他借出他的冥镜,老夫以财力助他魔教成势。之后便是武林皆知的义山一战,徐若柔被池渃的冥镜斩杀于剑下。此后老夫为了保全自己的姐姐,让通燃为其打造了白云庵。”
“那死的到底是徐若柔还是徐若涟呢?”
“老夫一开始也未知,可后来看到漫云族三皇之一血皇,将其尸首带到了姜府,原来蛇覆咒最先要牺牲的是施咒者本人,她必须以血躯为祭,才能成为启动咒阵的第一把钥匙。那么显而易见,死的必定是徐若涟。而经历六世,纯阴之血,拥有启天神术,得纯阳之子,以子灵魂为媒,驱动世间万恶,黒炎重生,扑杀百名灵童为祭,便是第二把钥匙。第三把钥匙,则是九阴幽冥血族王之血。”
“那当时的蛇头山残杀中,你也在场?”
姜三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身旁的静龙,“老夫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血皇也带到了那里,她那时年仅五岁,竟然莫名地会咏颂咒文,接着,老夫便看到一个年幼的男童失控,开始挥剑斩杀原本在一起嬉戏玩笑的同伴,那时候老夫想过阻止,但仿若我等都被置身在一片黒色火焰所造的牢笼之外,进不去,也动弹不得。那时的天空黑云密布,眼前血肉横飞,哀嚎遍野,那男童狂戾残暴,形如走肉,而同是年幼的孩子,目睹这番惨景又岂能不崩溃?然而我那女儿,镇定自若,又开始颂念咒文,接着,那些由男童身上散发出的黒炎四散窜入了林中,消失无踪。而男童一瞬之间变成了一个普通不具杀伤力的孩子,可他的行为更为暴戾疯狂,无休无止地砍杀着眼前的一切……”
这么说来,铁辰风之所以会失了心智般砍杀同伴,是因为姜嫄对他施了邪术?!当时他的黒炎破体而出,肆意妄为,那显而易见,是鉴灵诀之驱灵术!是她令黒炎暴乱,无法去响应年幼的主人之意愿。而剥离铁辰风体内的黒炎,无疑也是鉴灵诀之一——转灵术!
如此说来,姜嫄,精通九阴幽冥血族之玄术,她莫非也是血族之一?可是,她若真是徐若柔与姜三宝之女,她便不可能属血族;若她是徐若柔与慕容慠水之女,那她也只可能属漫云族。
静龙百思不得其解。她更未料想到,自己的师父池渃死前的遗言,竟然所指的是慕容慠水。看来池渃认定动天会的幕后主使者便是慕容慠水。师父竟然心仪的人是他,还希望他能够在其死后去看望她?
“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慕容慠水竟然丧心病狂的为了置御天死地,甘愿牺牲自己唯一的儿子?”姜三宝幽幽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嘲。
静龙其实并未想到这点,但经姜三宝这么一说,心中也不免疑惑。
“即便老夫,这么多年,依然呵护着姜嫄,不论她是不是我的女儿,老夫视如己出。可他慕容慠水,爱若柔时,轰轰烈烈,却为了漫云族,轻易毁了自己的儿子。还好他并不知道,那不是若柔的儿子,是徐若涟与他所生。可如今,他开始了报仇。以血令之名,尽数灭掉当初伤害过若柔的人。这又算什么呢?”
爱恨情仇,谁又能道个清楚谁对谁错?
“一个蛇覆咒,毁了多少人?”静龙深深吸了口气,原本纷乱的心,此刻却意外的平静了,“姜爷,你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寻找你深爱之人的下落。”
姜三宝怔了怔,没有说话,静龙却是目光笃定,铮铮看着他,“翻遍天下每一寸、每一厘,耗尽生命每一刻、每一瞬,你都该去找寻她——如果、你真的爱她。”
“……”
望着姜三宝犹豫的眼神,静龙旋尔一笑,人已经背过身去,“你的爱,倘若只是被困在姜府,裹足不前,那你也不过如此而已。今日我听了太多的爱与悲哀,你们总指望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那些想要的爱,可又有多少人懂得无怨无悔的付出?又有多少人得到了很多别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却还在纠结着自己所失去的?”
静龙淡淡的声音消失在塔廊一角,姜三宝目光一滞,旋身之际,破涕而笑……
那金色的身影随着苍老的笑声消失在塔廊上,然而那笑声仿若是遇到多年不见的朋友,举杯痛饮时的那种开怀畅笑;仿若是积压在心中数年的大石忽然不见了的那种如释重负的笑。
在塔廊的另一角静静地听着这笑声渐行渐远,然后是一片黑色的宁静笼罩整座姜府,只听那风声呼啸耳畔。静龙倏地纵地一跃而起,人已经伫立在塔顶飞檐一角,白色的衣袍随风摆动,仿佛是黑夜中的一点白光。她淡淡俯瞰着姜府的一切,那一片片亭廊花园、金屋银宅,那一座座黑漆漆、用鲜血筑成的葬塔……
静龙不禁喟叹一声,不愿再多想铁辰风血淋淋的童年过往,目光不觉间放远于唯武山的方向,竟不由忆起了与御天种种过往,他总是故作冷漠,却又一次次从地狱中将自己解救;他总是冷眼旁观,但忠于血族的心却比谁都要炙热。
——“千年不死,你以为我就没有该有的宿命?”
静龙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御天曾说的这句话,那忧郁深重眼神,那悲凉孤寂的背影,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氐惆。
“冥镜,今日,我忽然明白为何你不能与我心剑相通,哥哥才是你的主人吧!不,应该说,血族的王者才是你的主人。”静龙抬着手掌,冲其自嘲一笑,眼里闪烁着不曾有的热切与坚定,“可御天选择了我!所以,我必须回应他!我,天阳阴主,不再傻傻追随王者!我要成为保护御天的九阴之首!我要回应他那份千年不变、忠于我血族的一片赤胆!我必须救出御天!彻底解救他!而你,也必须回应我!”
言毕,静龙的眉心一阵灼痛,这抹锥心而再熟悉不过的疼痛令她双眼都睁不开,整个身子随风颤动起来,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倾斜而粉身碎骨。可她的嘴角却牵扯出一抹走样的笑意,仿若生死无惧。
一声叹息,从四面八方而来,又仿若从内心很深很深处传来。静龙吃力地笑着,轰然而至的又一阵剧痛令她当即失去了意识。
……
影影绰绰地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接着是炙烫的熟悉感。
静龙看着那团火影仿若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头儿,正一声声的叹息着,不由取笑道,“九幽之火也有感慨哀叹的一天呐!”
九幽之火却没有如以往那般暴躁易怒,没有回话。
静龙环顾了下四周,死寂般的安静,不禁问道,“你果真把囚在这里的万魔都烧个精光啦!”
见九幽之火还是不言不语,静龙倒是真的不习惯了,“你不会把我唤来就是听你唉声叹气的吧!”说着,静龙伸手欲唤冥镜打开出口,离开九幽。
——“静龙,这个蛇覆咒,中咒者越靠近阵眼,就会越虚弱。如今的他,再失去了你的白灵之焰,不过是一具凡躯。”
凡躯?
静龙眼神一紧,笑容殆尽。
御天舍身为她挡下绿盈那致命一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一直自我安慰着御天是神,这点伤算什么?
可笑。
怪不得哥哥听了自己的辩词也觉得可笑了。
“若他死了,我即便燃尽最后一刻,也要焚烧整个大地!”九幽之火的语气,不带愤怒,而是透漏着悲伤。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我不会让他死!”静龙斩钉截铁地道,眼里却闪着晶莹。
“好!”九幽之火朗朗一笑,“若你做不到,我便第一个从你开始,烧光天下每个人!”
“那若我做到了呢?”
“若你做到了,我便奉你如他。”
九幽之火竟然会轻言许下如此承诺?
静龙一怔:九幽之火再张狂,也只能默默在御天的掌心安分地燃烧着。原本她只认为九幽之火只是屈于御天的厉害之下,即便说这两者存在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联系,那也是不甘心的。但是九幽之火此刻的这个承诺,却让她感到了无情之火也有无限的情义。
或许,只有这团火,才是真正忠于御天的……
★★★★★★★★★★
翌日清晨
静龙醒来时,人在塔廊上,但是她的周遭仿若是被团火包围着,还有暖暖的余温。
九幽之火,何时变得体贴起来了?
静龙冲着自己一笑,当即整装待发。她没有与石刹天、心遥告别,便匆匆忙忙带着佟不知在晓东的带路下离开了姜府。虽然在与晓东一路上,得知了原来姜府的千金姜嫄已经被天海堂金正劫去当天海堂夫人了。姜嫄,原本仅仅是这两个字都足以让她心上被割几刀的名字,此刻却也变得可笑起来。
姜三宝、姜嫄、哥哥、心遥、铁辰风、御天……这些人,其实她都不了解,她凭什么去恼?去爱?去恨?
与其想那些未确定未知的事情,不如把当下的债先还清再说。
当离开姜府的那刻,静龙与佟不知皆不禁回头去望,却根本望不见那所谓的六座黑色的葬塔、望不见姜府内一丝一毫的风景。这便是幻画术——山河可幻画,区区姜府何足道哉?
佟不知抚着胡须感慨道,“不愧是机关师通燃的旷世杰作,姜府,牢不可破,固若金汤,它在这里,却仿若又不在这里。”
“老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你看到的只会是一片平地而已。”静龙淡淡地道,眼里却传递出一种摄人的坚定、一种势不可挡的决心。
佟不知尴尬地呵呵一笑,余光却不由瞄了一眼对面的巷子深处,摆了摆手,“姑娘,走吧!”
站在葬神塔顶,石刹天默默望着静龙远去依稀的人影,身旁的姜三宝但笑不语,眺望着远方。
一缕阳光照在姜三宝金灿灿的大袍之上,显得更外刺眼,石刹天眯了眯眼睛,淡淡陈述着,“叶不凡失镖,云斩带走了姜嫄,并没有杀了叶不凡。”
姜三宝脸上找不到一丝异色,他看起来安如泰山,气定神闲地道,“虽然重伤,但也不至于死。不过天海堂与天下第一镖局的梁子是结定了。叶之族与漫云族绝计不会再有联手的可能。”浅浅的笑意挂在姜三宝的嘴边,似乎他早已识破了云斩前来应徵武人的动机。
“千算万算,你还是失了一算。不谈没有利用云斩杀了叶不凡,重要的是你没有引到那个令你忐忑不安的人出现,姜嫄却被带走了。”
姜三宝长叹了一口气,双眉深锁,“涉及到当年大义门门主被审判一事之人皆陆续遭受灭顶之灾,再加上池渃的死、白云庵的灭门,老夫无法不怀疑慠水老贼重现人间了!或许是老夫恨慠水老贼太深,所以一时之间,顾此失彼了。”
姜三宝与慕容慠水的恩怨,石刹天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良久,他才又道,“唯有乱世,群雄并起,意欲举事得天下者,才会原形毕露。”
“言下之意,你认为漫云族不光是在复仇,而是在筹谋和你们血族一样的大计?”
石刹天朗朗一笑,目光侧向身边的姜三宝变得犀利起来,“穆鹏飞的死,还不够轰动吗?事实证明,动天会的势力已经渗入朝廷的骨髓。”石刹天见其脸色显得有丝不安起来,接着道,“你啊,明知道金正与漫云族关系甚密,便不该轻易将姜嫄送出姜府,如今你要我对付的人,并未出现。而你的女儿反倒是羊入虎口。我至今都很好奇,那个令你女儿神魂颠倒,令你闻风色变,甚至需要我亲自动手解决的人,到底是何许人物?”
姜三宝干笑着,深如潭水的眼放远于云天之处,“能够在我姜府来去自如之人,只能说算个绝顶高手,不足为奇。但此人不仅也复姓慕容,更自诩是慕容一族之后,老夫不得不防、不得不……害怕。老夫本想以嫄儿为饵,逼慕容皓雪现身,由你来替我除去这心腹大患,岂料……”姜爷深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慕容皓雪?!
慕容慠水?!
慕容一族?!
这三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石刹天为之一怔,他竟然从未将慕容慠水与慕容一族联系起来过!可是这个慕容皓雪到底是何许人也?他与慕容慠水会不会也有所关联?
此刻的石刹天已经听不进身旁的姜爷述说着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痴迷那个慕容皓雪,千年的思绪仿若一瞬间被拉扯回到了原点:自己还是那个潇洒不羁的潇问,还有一个整天围着自己打转,问着潇舞在修炼什么神功的慕容月河……
“问,你就告诉我么!我好歹现在也算是九玄天鼎的十二星宿之首——紫微星了,在本教,就我一个不是潇舞说的什么九阴幽冥血族,我真搞不懂他怎么去辨别寻找到这么多同血族的人呐,所以我更不能让他瞧不起我,我武功上不能输一大截给潇舞啊!他到底在哪里啊?练什么功夫啊!”
“别问我了!”潇问扯开了那双纠缠不休的玉手,“潇舞躲起来,说要练一门绝世神功,叫做……叫做弑神诀,据说这门功夫若成了,天神可灭。”
“去!哪里有那么神奇的功夫,就算有,我也从没听潇舞提及过半句。”慕容月河压根不相信,眉毛却揪了起来,“不过,潇舞都不见有数月了,就算练万魔神功,都不会这样的。”
……
“潇舞真的练成了弑神诀。父王得知我不能回去继承王位是因为他,所以派了三千军队去隔世林海狙杀他。隔世林海前,面对我慕容王朝的千军万马,他不过回眸一瞬,恋狱诛心,血流成河。”
“月河——”看着慕容月河诚惶诚恐的模样,潇问说不出的心痛。
“他说他要慕容王朝的天下,他要他的九阴幽冥血族永远当天下的王!”慕容月河歇斯底里,“他要我嫁给你,因为我是慕容王朝唯一的继承者!”
“月河……”
看着潇问愧疚的神情,慕容月河恍然大悟,“你,你都知道?”
“对不起,是我求他,因为我爱你,你嫁给我,我会给你幸福的。潇舞自从练成了弑神诀,你不觉得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他眼里只有天下一统,只有九阴幽冥血族。他眼里没有你!何况他说他会消失,会有一个叫做御天的人带领血族来辅佐我得天下。他说我必须成为王,永世之王,否则——他会杀了你。”
最后一句话,令慕容月河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月河,你不觉得荒谬无稽吗?他自诩御天乃神者,还让我成为什么永世之王?!可他武功太高,还有誓死追随他的血族人,我们抗争不了……”
“我嫁给你!”慕容月河忽然下了个决定,她擦干眼泪,迎上了潇问欣喜无措的目光,“我父王病危,待我回去继承王位,我便嫁给你,把天下也交给你。如他所愿……”
不容慕容月河再说下去,潇问激动地已经揽她入怀。
……
成婚的当天,慕容月河宣告了天下易主。当夜,慕容月河在寝宫中自尽,留下的只有那把紫虹。
潇问成亲的那晚便痛失至爱之人,更可悲的是当潇问赶到,慕容月河的身体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月河,为什么?为什么到死你都不选择我?哪怕是和你葬在一起的机会都不留给我?”潇问撕心裂肺的低吼,却始终无法去抱住一团逝去的烟雾……
不知道是否就是从那刻开始,潇舞也一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御天的神秘者出现在了潇问身边,在潇问沉醉于失去慕容月河的悲痛中无法走出来时,将慕容一族屠戮殆尽。
——
石刹天目光微紧,从纷乱跳跃的思绪中回来,但那种刻骨的心痛却让他有些窒息。此刻姜爷正沉默地看着他,见他回过神来,才道,“你是否又理顺了些思绪?”
面对姜爷的洞若烛火,石刹天淡淡一笑,眼神却收紧起来,“慕容一族在血族掌控天下后被全数杀死,若还有慕容后人,那——”
姜爷眼窝深如潭水,面部的肌肉不由紧绷了起来“慕容皓雪是,那慕容慠水也极可能是,反而推之,整个漫云族亦是慕容一族!”
石刹天蹙紧的眉头皱得更深,“若非我记忆全复,你今日这一提醒,我竟想通了。我终于知道是谁种下了这个七世劫咒!”
石刹天恍惚而激动,甚至有一丝狂喜。因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姜爷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是徐若涟所为吗?”
“她只是施展了蛇覆咒,但这个七世劫咒是远在两百多前就被种在徐氏的身体里,一脉相承。这么复杂歹毒的禁术唯有一人可以做到。唯有这个人可以创造一个与血族一样,拥有玄术、超乎常人的族类——她便是漫云族的创造者,慕容一族唯一一个可能存活下来的人。”
她是陪着潇舞一路走来的人,是鉴证着潇舞从一个人到建立成拥有千万教众的九玄天鼎。潇舞所钻研的武学,她都精通;所修习的玄术,她都了解;甚至是如何以血来区分族类,她都知道。
她,慕容月河,原本可以扬名天下、成为慕容一族继慕容中日之后一代女王,可是她却选择了保持那份天真烂漫,守候在潇舞身边,安分地做一个十二星宿之首——紫微星。
然而她的付出并没有打动潇舞,却深深令那个最初的我动了心……
石刹天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嘲笑最初的那个自己。
“可是漫云族也被如今的凌之族荼毒殆尽,这些余孽在江湖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何况他们只有漫云术,与你们九阴幽冥血族的千万玄术根本无法比拟。”
石刹天冷笑着摇头,指了指天空,“姜爷有所不知,我血族千万玄术却唯独不能如翼在身,行于空,战于空。我们只能站在大地上仰望着他们,而他们却高高在上,俯瞰着我们。”
漫云族傲居天上之族,站在神站的位置,冷眼看着这个在大地上自称是天之一族的血族。
月河,你是在报复潇舞吧?报复他的一切,对吗?……
侧目瞄了一眼石刹天此刻紧锁的眉头,可在他的眼里竟然找到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姜三宝一诧,“如今你这么说,老夫倒是开始担心嫄儿了,曾经血皇就将嫄儿比作是‘活禁书’,因为她与生俱来精通所有邪崇禁术。慕容一族千方百计想得到我的女儿,必定是要加以利用这点。是老夫想得太天真,以为将她托付赵忠诚,亦或是嫁给金正,都好过与慕容一族扯上关系。老夫不该让她离开姜府。”
“姜爷,令爱宁愿选择金正,也不去投靠皇城赵王府,到底是为何呢?”
姜爷目光顿了顿,沉沉一笑,“自蛇头山屠戮事件后,嫄儿就非常反感提及皇城。或许那个地方就是她的底线,她不想亦或不能逾越。”
“这么说来,令爱是会冷静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那么姜爷大可放心了。至于我血族与漫云族之间的争斗,在所难免,但我石刹天向你保证,绝不会去伤害你的女儿一分一毫。”
石刹天一诺千金,对此姜爷毋庸置疑,两人沉默了许久,姜爷忽然慨叹了一声,“还记得吗?当年徐若涟与漫云族血皇还有你,共同完成了这个蛇覆咒。”姜爷不由双手张开,目光环顾着眼下这片姜府的景色,神情竟带着几分嫌恶,“而我则傻傻地听从了徐若涟的所有安排,用尽了我当时所有的财力来为她建造这座府邸,不,是这座阵台!蛇覆咒的阵台!”
“我以为只要做她想让我做的,便能让若柔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可是她最终还是将若柔从我身边夺走了。至死,她都没有说出若柔的下落。是生是死,皆是未知。”岁月蹉跎,尽管满面沧桑,但眼里的情愫却依旧深浓。
“她欺骗了我,也欺骗了慕容慠水,我们争来夺去,结果竟是为了一个徐若涟!”姜爷失态地自嘲起来,不停地摇着头。
石刹天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便历经千年,千疮百孔,自己却还是一样不能看破情爱,不免感慨同叹,“情情爱爱,只不过是世人为了美化这个世间而捏造出来的东西。人,总是固执地向往美好而虚幻之物!陷一次,痛一生,却还是义无反顾、甘之如饴。”
“陷一次,痛一生……”姜爷笑里透着不曾有的坚定与明朗,“哪怕翻遍天下每一寸、每一厘,耗尽生命每一刻、每一瞬,老夫都要去寻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石刹天为之一怔,却又一笑而过,不再多言语:他心中明了,即便姜嫄成为漫云族的一张王牌,姜三宝也绝不会屈从,因为徐若柔。而姜三宝此番决绝要离开姜府,不再扮演守阵人的角色,也正预示着他石刹天与漫云族血皇的合作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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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龙与绿盈茶寮一战后,呆在姜府疗伤的这一天里,同时在各处都发生了很多事情……
云泽天坐在一家荒废宅子的灵堂里瘫坐在地,狂饮着酒,灵堂到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供奉台上,在结满蜘蛛网的灵位上刻着的是云家所有的人!每一个名字,都让他内疚一分,倘若时间可以倒回,他必定,必定会放弃护王的身份,做一个只守护自己心爱女人的普通男人……
自被动天会设计,魔教与九玄天鼎一役,当时只剩下云泽天一人幸免于难。云泽天将洛阳的情势及时紫烟传书予尊主之后,心中因与云雨纷那次久别重逢而忐忑不安,于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也为了证实云雨纷所言非虚,他决定亲自寻求事实的真相。
一路赶来,他目睹了王维臻府上早已一片狼藉,人烟绝迹的惨淡景象,随后他看到了云家亦是如此,向周围的邻家打听,得知了当年云家惨案的经过,还有云家千金的悲惨命运。一切的一切皆如云雨纷所言……紧紧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她温和的笑容--经历了如此深重的创伤,她还保持如此清新干净的笑容,她是如何做到的?!要埋藏得多深才能做到的?!云泽天禁不住一而再的自问,无法再抑制心中悲痛,泪水从眼角缓缓流淌下来……
“雨纷……”情不自禁地唤起她的名字,连声音也几近颤抖。
一个将青春、甚至一生都毫无怨尤的奉献给九玄天鼎的男人,在第三十三个年头,感情的底线彻底崩溃了……
一阵劲风而至,虚掩的门被“嘭”得一声吹开,一条洁白的身影伫立在门中央。
随着云泽天的一道目光望去,对方开口了--
“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云雨纷的声音!
只有她,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的杀气,故而也不为云泽天所察觉。
云泽天悲痛的眼神恢复了平静,“我为曾经而后悔,但曾经只是曾经。”
“言下之意,你还要为了九玄天鼎做垂死的挣扎?”
“动天会欲独霸武林,无可厚非,但九玄天鼎素来不涉足江湖,我不知道为何动天会非置其死地不可?”
“本会杀人以血令为记,每放出一枚血令,皆由会主深思而定,慎之又慎,换言之,本会所杀之人皆有其原由,绝不是草菅人命!”
云雨纷的笃定令云泽天更有所怀疑,倘若动天会的会主确有必灭九玄天鼎的理由,那么理由会是什么呢?
血令一出,必定是诛连同门。此举实在令人发指!人神共愤呐!
想到此处,云泽天的目光如炬,坚定地道,“哪怕是不共戴天之仇,何以要灭门这么严重?有多少人皆是无辜的枉死者,这还不是在草菅人命?!雨纷,脱离动天会吧!那不是你该留下的地方!”
对此云雨纷淡然一笑,迎上了他的目光,“知道为何血令一出,就有灭门之灾吗?并非我们无情,嗜杀成性,而是--我们了解人性,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了让一切都停止在这刻,我们消灭了所有‘冤冤相报’的可能!”
“荒谬!这是你们在为自己犯下的血案自圆其说!”云泽天激动地斥责道,他想不到如此惨无人道的做法竟然被云雨纷奉为英明,看着她云淡风轻的笑容,脑海里是同伴们的尸体燃成火海……
“荒谬?你口中的九玄天鼎莫非真的是与世无争,不做一点伤天害理之事?不染无辜者一滴鲜血?”看着云雨纷的笑容,云泽天竟有丝害怕,“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雨纷嗤之一笑,“就说说我吧!一介平民百姓,居然妄想要嫁给九玄天鼎的首席护王。结果呢?家人被残害,自己受尽凌辱,苟且偷生,这不是你们那圣洁的尊主干的好事吗?这就是我该受到的惩罚吗!是我无辜家人该受到的惩罚吗!”
“不可能!”看到云雨纷眼底那丝呼之欲出的痛与愤,云泽天回答得坚决,却竟然不敢再直视她。
“你们九玄天鼎高高在上的教规,是毁掉了多少情爱,是践踏了多少人命?你云护王会完全不晓得你们尊主的铁血手腕吗?不要再用震惊与无知的表情来掩饰,也不要再用怜悯的眼神来看待我,若你不能与我站在同一条船上,那就请你离我远远的,直到我们决一死战的那天再相见!”云雨纷的声音却不再柔和,僵冷而决绝。话音刚落,她一跃而起,身影消失在庭院之中。
站在门槛前,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云泽天还因她的话失神--他忽然忆起了六年前,过护王与香苡相爱,触犯了教规,结果过护王在众护王一致求情下被前任尊主网开一面,逐出九玄天鼎,而香苡,即便自己极力的求情,还是无济于事,她被九玄圣女坚持以教规处置,逼迫服下催老丹,打入神泉之底,生不如死。此事轰动了整个九玄天鼎,惨痛的下场令所有人皆噤若寒蝉。但有件事只有他知道,尊主将过护王被逐出之后,身为九玄圣女的薛容又暗中派了一批杀手追杀过护王。当过护王不敌之时,是被受命寻找长老遗失的手扎的他救了一命,并杀光了那些杀手,放其离去。
想不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曾经因为自己情感的失距,却浑然不觉间摧毁了云雨纷的一切。
是啊!依照当今尊主的行事作风,他云泽天该庆幸自己没有和过护王一样的下场。可是,他又有与过护王不同啊!他没有背叛九玄天鼎,在云雨纷和九玄天鼎之间,他毅然选择了九玄天鼎。为什么尊主要那么做?!
不行!我一定要尊主问个究竟!云泽天眼里的悲痛闪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冲动,当即他不再犹豫停留,施展轻功而去。
★★★★★★★
就在云雨纷不远千里的去与云泽天相见,云雨纷之居所——水暮阁,却是愁云密布。
彤欣从右剑口中得知左剑将冷月星的生死大权交由云雨纷处理,此刻他人已经离开了弦乐苑,不知去向。彤欣欲告知花主商量对策,却不晓花主不在水暮阁。
“花主一向足不出户,近来怎么行踪有些诡密?”彤欣在百花圃中寻了一圈,始终不见花主的踪影,不禁自言自语道。
“花主不在,你回去吧。”沐让幽幽地晃到了彤欣面前,倒是令她冷不防的一惊,顿时火冒三丈,“你干嘛神出鬼没的吓人!”
“我只是奉命待在这里。”沐让呆板地回答着。
彤欣瞪了他一眼,“那花主临走时可有什么交代?”
沐让想了想道,“花主说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全权交由诸葛彤欣处理。”
“全权交由我处理?”彤欣眯着眼睛指了指自己,总有种难以名状的不祥预感,“会主即将亲临洛阳分会,此刻左剑却将不想杀却非杀不可的人丢给了花主,花主却又恰巧不在,由我来定夺?那我是该杀了冷月星还是不杀?是交由会主还是把她藏起来?该怎么办呢?既顺了左剑的心思,又不破坏会主的旨意?沐让,你说说呢——”彤欣自言自语,咕叨个不停,目光再次转向身边,已不见沐让的身影,“哼,真是没一个靠得住的!”
“谁靠不住啦!”风影突然随风而至,在彤欣面前化成人形。彤欣见风影大人驾到,立马行礼,恭敬道,“风影大人,您又来了。花主此刻不在水暮阁。”
“我知道,刚听到了。”风影不在意的摆摆手,彤欣倒是一惊,听闻风月二影的轻功幻术当世一绝,她竟浑然不知风影早就在旁听着她与沐让的对话了。果然以后不可再多话了。否则如何引来杀身之祸都不自知。
“雨纷纷不在,我便也不久留了。既然她那么信任你,我直接交代你是一样的。”
“请风影大人尽管吩咐。”彤欣小心翼翼地道。
风影想了想,笑道,“方才听你一说,我倒是觉得我接下来交代的这个事情,是帮了雨纷纷一把。”不理会彤欣一脸茫然,她接着道,“看看这里九玄天鼎的人都基本死了,却一定要留下个活口,成为推动此事态的一枚不可或缺的小卒,这让本大人只想到了冷月星无言。此棋子非她莫属了。”
听着风影将话说完,彤欣顿悟,喜形于色,“风影大人真是小的救命符。”
“不过,要倔强冷酷的冷月星乖乖做一枚身先士卒的棋子——”风影有丝担忧,欲言又止。彤欣却自信满满地笑了起来,“风影大人帮小的解决了大难题,这剩下的小问题,就让小的来伤脑筋好了。”
风影畅然一笑,“也是啊!那就交给你了!”话音刚落,风影已不知所踪,只留下那一缕拂面的微微清风……
★★★★★★★
魔教历代教主墓地前
两条熟悉的人影又伫立在墓地中间,贺俊卿的脸上一贯张扬着自信狂妄的笑容,而金雪林在失去青龙之后,眼神里多了一份显而易见的敏锐与沧桑。
“你约我来这里,所为何事?”左剑开门见山地道,他可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金雪林的目光始终落在面前石刹天的墓碑上,答非所问,“曾经叱吒风云的石刹天竟然被其得意弟子一掌毙命,而继他之位的青龙又被自己的妻子设计,命丧黄泉,甚至死无全尸--”金雪林牵强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哀伤,又不禁感慨道,“左剑,魔教我已唾手可得,教主之位,舍我其谁?”
贺俊卿的目光凝视起石刹天的墓碑,“你特意叫我过来,不会为只是炫耀下你的这点成功吧?”
“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魔教背后曾有一股雄厚的财力支撑着,石刹天死后这股财力断了。”
“那到底是谁在慷慨解囊?”
“换一种方式来问,你便马上能知道答案。”金雪林淡淡一笑,锐目却一点不含糊,“到底是谁能如此慷慨解囊?”
贺俊卿没有回答,眼神却明朗了起来。
“如今,我需要你去一趟江南,去查一下财通神姜爷的立场。要知道你们的大计划最终是离不开财神爷的支持。”金雪林到底曾是天海堂的总账房,她这话自然是错不了的。
可即便金雪林不提,贺俊卿也早有意前往一探。本想着此事与右剑唐竹同行再好不过,相形之下,谈判更适合他。而自己,只会杀戮。
如今,金雪林在即将召开的选任大典之时提出来这个请求,贺俊卿自然是明白其用意。她是要故意支开他,以免会主一旦驾临要对冷月星下杀手,他贺俊卿会做出愚蠢之举。
呵呵,金雪林啊金雪林,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贺俊卿不屑地一笑,眼里尽是狂放不羁,“也罢,你们勾心斗角的一幕,我也懒得看。江南美女如云,我便去去,当作消遣一番也不错。”
不容金雪林脸色一沉,贺俊卿摆了摆手,“金正大婚的喜酒就留着在九玄天鼎总坛痛饮吧!”
望着贺俊卿利落而去的身影,金雪林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被他重伤的手臂,眼里道不出的阴冷……
选任大典在即,单单是招待应邀而来的江湖各派人士,魔教上上下下已陷入了繁忙之中。
金雪林独自在墓地待了许久,缓步回到了暖阁前,望着身旁来来去去的人都在忙碌,没有做声。直到金雪林要进阁内,白龙匆匆从长廊而来,朝着金雪林恭恭敬敬地行礼,“教主夫人,您不在暖阁里休息,怎么又出来了?”
金雪林微叹了一口气,“散散心而已。白龙,筹备的如何了?”
“皆已妥当,应邀而来的江湖朋友也都安顿了,只等明日的大典了!”
“嗯,做得好。”金雪林舒展了一下眉头,又不禁问道,“还没有娇龙的消息吗?”
每每金雪林一提到娇龙,白龙就显得迟疑不决,“这个……”
“对我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不来参加选任大典也罢,难道说他连教主的下葬仪式也不参加了?”
“启禀教主夫人,我已派人去过飘音谷,但却没见到娇龙的踪影,我想会不会是他正在赶来的途中,正好与我派去的人错过了。”
“这倒是也有可能。”金雪林有意无意的笑了笑,笑容显得疲倦不堪,“白龙,凡是我教弟子皆有机会登上教主的宝座,你也不例外。”
当即,白龙脸色一变,屈身跪下,“白龙惶恐,教主夫人,白龙身为右使,无论届时谁成为教主,皆会谨守本份,做好辅佐之责。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这并不是非分之想,教主之位能者居之,才能令魔教得以长存!何况--”金雪林旋而将白龙扶起,眼里透着诚挚,慎重地道,“而今魔教正面临大敌,身为教主,将要肩负重任,与九玄天鼎对抗到底,这可不是只有非分之想的人能够做到的,白龙,你说是吗?”
的确,以而今魔教岌岌可危的形势,这教主之位可谓是烫手的山芋,谁都想吃,却谁都又怕烫了自己的手。
“教主夫人所言即是。”
金雪林故作感叹,“哎,从明天起会有新的教主诞生,而‘教主夫人’这个称呼将不再属于我,看来明天之后我只能回到来的地方去,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的意义了……”
又是这番话!看来教主夫人去意已决。
可是如今的魔教岂可缺了金雪林?若不是金雪林独撑大局,魔教早已是一盘散沙了!
“教主夫人已是本教之人,当然可以永远留在本教。”白龙显得有些慌乱,却是言辞恳切。正如金雪林所言,魔教正面对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而金雪林不仅仅是教主夫人,她的背后是天下第一派天海堂!
见金雪林不语,白龙又紧接着道,“教主夫人请勿胡思乱想,您对本教而言绝对是不容忽略的人!”
“好了,明日大典,还有你忙的,快去吧!”
“是!”
当暖阁的门轻轻合上,外头忙碌的教众皆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神情凝重。白龙与教主夫人的对话,他们都听见了。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去争这个教主之位,可在失去了天海堂这个强大的后盾之后,谁能够去与九玄天鼎抗衡?
魔教如今唯一一个武功卓越、唯一有能力胜任教主之位的娇龙,之前因为静龙的死,已经失去了留在魔教的意义,若非青龙教主的挽留,他岂会留到今日?
那明日当金雪林离开魔教,是否意味着魔教气数已尽?
不安,慌乱,弥漫着整座赤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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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云都,被万云所托,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城,如天宫一般,最为神秘的都城。它,在云中或隐或现,犹胜仙境。
漫云都城,有四座大型宫殿,四种鲜明突兀的标志伫立在四个不同的方向,彰显着其所在。东血皇,西灵皇,南慠水,北闇皇。
血皇之殿,血红色的下弦月标志,由朱砂石造成四人之高,巍峨耸立在殿之顶端,仿若是一面神圣不可侵犯的旗帜。
血皇殿下张扬地倚坐在血红色云朵所织成的宝座之上,血红色面具,诡异肃穆。
一名红衣侍女姗姗而来,在殿前跪下,“血皇殿下,金雪林传来消息,即日她将拿下魔教教主之位,接着会配合动天会前往九玄天鼎,将其诛灭。”
“她自当要遵循都主的安排,而本皇要的是往圣之泪,让她别忘了就好。”血皇淡淡地道,侍女当即领命速速退去。
血皇忽而起身,一瞬之间已经飘出了殿内,足下血红的云将其托在半空之中,足不落地。
墨绿的长袍,犹如一缕柳絮,在红云中摇曳,血皇的目光紧紧盯着南面大殿之顶一柄巨型长剑,那是白松石雕刻而成,剑身被黑色如长线般所缠绕着——那是都主的慠水之殿。少顷,血皇足下的云开始极快的流动,慠水之殿渐渐消失在血皇的眼帘里。
直到云雾拨开一层又一层,漂浮在天空之中的一座颠倒过来的塔出现了血皇面前。
浮云塔,漫云都禁地,乃是囚禁之塔。塔,颠倒而立,浮于空中,塔内到处是四散的浮云,最底部,也是塔尖处的浮云最为密集。这些浮云,并非单纯的云,每朵浮云,都如刀刃锋利无边。被囚之人,要时时面对云刃割身之痛,这是极其损耗修为的酷刑。
拂袖之间,血皇身子一侧,血红宝座骤然而成,她稳稳坐下,随手指尖弹出一抹血色的泡沫,随风吹进了塔里。
“倩儿,你可听到本皇说话?”
身处在最高端,亦就是普通的塔的最低端,雷斩忽闻血皇的声音,浑然一怔,不顾身上带来的疼痛,激动地四目张望,“血皇殿下,倩儿听到了。”
“本皇要你办个事情。”
“血皇殿下,倩儿现在被幽禁在这浮云塔内,不得擅自离开,不知还能不能帮您办事。”耿倩儿无能为力的自嘲一笑。
“唯有你可以办到。”血皇此言一出,倒是令失落的耿倩儿眼中一亮。
血色的一抹泡沫停留在耿倩儿的眼前,随之发出了血皇的声音,“寻遍浮云塔每一层,哪怕是到最后一层,你也要坚定不移的探一探——帮本皇找到一个人。”
“谁?”耿倩儿不禁追问,面色凝重起来。
“慕容皓雪。”随着四个字吐露出,耿倩儿愕然而止。
“只要你找到他,本皇便有办法让都主放你出来。”血皇一针见血,说中了耿倩儿最在意之事。
耿倩儿不再做犹豫,“血皇殿下放心,倩儿万死不辞!”
……
“慕容皓雪,倘若你不在浮云塔内,那么本皇就知道你在哪里了!”血皇自言自语之时,目光又侧向远处的慠水殿,变得犀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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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依稀,初升的太阳藏匿其中,若隐若现……唯武山的上空蒙上了一层密云,雾气笼罩,仿若仙境。
绿盈正在自己的练功房内盘座调息运气,小谦行色匆匆而来——
——“主子,不好了,出事了!”小谦行色慌张的不经禀报就直径冲了进来。
绿盈意识到有事发生,于是神情慎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小谦铁青着脸,指着外面,气喘吁吁地道,“那个……那个……女的打上来了!我们不少弟子都被她打伤了!”
“说清楚点!哪个女的?”
“就是,就是那个杀了玉茶娘他们的女人!”
“是她?竟然这么快就解了我的丝毒?”
正如御天所言,她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这架势是单枪匹马来收服自己吗?她,到底是何许人物?有什么能耐让别人对她俯首称臣?我倒是要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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