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巨蛇盘桓在天穹之上。

六只猩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四周，它知道附近还有一个仙。

虽然那个仙的气息给它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但此时它的心里已然只剩下将一切都吞食殆尽这一念头。

“吼——”

“给我出来！”

“区区谪仙，此时不来受死，更待何时！”

巨大的蛇尾竟是不顾一切地曹哲地面一甩。

顿时石屑纷飞，小镇一小半的房舍尽皆被这一尾给撕扯得粉碎。

然而镇上的一众凡人竟是没有半点动静。

确实是一切都静止了。

就算那些凡人的性命已经消失，身首分离。

却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动作，连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有丝毫变化。

就连四溅的尘土，也维持着飞扬在空中的那一瞬间。

而蛇尾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四周肆虐，将远处的山林洼地都搅得天翻地覆。

轰鸣声不绝于耳。

“快给我出来！”

“那般猴急，是等着送死吗？”

正在三首白蛇近乎疯狂的时候，在它一只蛇首正前方，却是徒然显现出一道红裙身影。

竟是赤霞！

也不知是为何出现在这里，在出现的瞬间便被庞大的蛇身一扫而过。

只是却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画面。

庞大的蛇身竟是直接从赤霞的身上穿过，赤霞整个人仿若根本不存在一般。

那三首白蛇终于是轻咦一声，其中一只蛇首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又用巨大的身躯将赤霞团团围住。

大眼瞪小眼了许久之后，终于三首白蛇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仙？”

“我是不是仙，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吗？”赤霞脸上毫不掩饰讥讽之色，她身形缓缓升高，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蛇，“反正你已经要死了，胜负已分。”

“嘿嘿……你只说对了一半，胜负已分倒是真的……”白蛇的另外一只蛇首徒然张开大口，便要朝着赤霞冲去，“不过死的人不是我，而是那谪仙！至于你是不是谪仙——又有什么干系，吞了你我一样可以获得力量……”

“蛮夷的妖兽，连仙人的毫末都未曾触及——谈何吞了我？”

言语中透着些许怜悯。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你终归不是仙，可惜了……”

此时，那巨口已经将赤霞整个人都吞入其中，只差一步便要将赤霞吞噬。

但赤霞脸上的表情却分毫未变。

反倒是轻启檀口。

口中轻吐两字。

“诏曰——”

仅仅二字，这天地间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巨蛇此时已经闭合了吞没赤霞的大口，却见赤霞的身形直接从那巨蛇的身躯一侧轻盈飘出，是真的不曾拥有实体一般。

口吐人言的那只蛇首眼中仍旧继续着轻蔑之色。

一切都仿佛还未发生一般。

但就在下一瞬间，却见那巨蛇庞大身躯的一侧，徒然泛起一道淡蓝色的光晕。

这光晕不住流转之间，竟是在蛇身上烙印出一道玄奥的符文。

及后，又觉这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除了那蓝色的符文之外，再没有能够动弹之物。

蓝色符文的四周，开始泛起冰结。

蛇身的一段渐渐被寒冰裹覆。

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符文徒然向内凹陷，如被吞噬了一般，连带着那片冰层一寸寸碎裂开来，就像是这巨蛇的一段蛇身化作了流体，而最中心便是泄出的尾闾。

一切都以蛇身内某个点为最终地。

凭空地消失了！

而这一瞬间，巨蛇终于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

“吼——”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过是区区谪仙，为何——！”

“为何伤的了我！”

三只蛇首同时看向自己身躯的某处。

在那里原本的蛇躯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沐浴在淡蓝色火焰中的幼小身影。

火焰在他的脚下化作阶梯，在他的身后化作羽翼。

他双目微睁，一只手微微抬起，两根手指作向前镊取的动作。

淡然地面对着那三只蛇首。

不需多言，也不需多想。

一切在那白蛇将他吞下的瞬间，便已经是注定。

或许在来到这小镇的第一天开始，一切便已经朝着今日发生的的那般发展了。

是命中注定，还是歪打正着？

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只需要想着一件事情。

将那份因果还上，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收入囊中。

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话，若一切都是天道冥冥之中运转的话——

他相信天道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只因为我是仙，而你不是。”

“只因为我是灵族，我比你——更懂天。”

也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本就想着将这些话亲口说出来。

那些原本不愿说出口的，原本被自己列为禁句的话语。

在这一刻都说了出来。

一切的因果终末，一切的闹剧结尾。

而最终却以二字，终结了这一切。

“诏曰——”

灵九朱的嘴唇开合，说出来的远不止这二字。

但在仅仅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却是徒然风起。

罡风化作无形的剑刃，自他脚下迸发，带着破空声朝着他指尖指向的地方激射。

再也听不见任何其余的声音。

一切景，只付之一剑！

那硕大的头颅，于中央分裂开来，带着漆黑的鲜血，一同洒落至水中。

那双猩红的眸子，于欲望中变得模糊，带着一声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嘶鸣，被水蒙上了一层雾。

第一首，斩了下去！

但这还不是结束。

白蛇的身躯还在扭动着，渐渐地朝着下方坠落。

其余两只蛇首厮打在一起，似乎各自产生了不同的意识一般。

竟也一时间顾不得一旁的灵九朱。

但灵九朱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切既然已经开始——便也要由他结束。

下方的湖水，翻滚起一人多高的浪，直接拍打在岸边。

卷走了岸上的几人。

火。

蓝色的火，自虚无中诞生。

带着阴冷的气息，仿若自幽世而来。

在身后的火焰双翼徒然放大，随着灵九朱的手臂渐渐地高举，指尖指向天穹，整片天都化作了蓝色。

然后下起了雨。

蓝色的雨水，穿透了一切。

落在四周的山石上，落在水面上，落在那白蛇的身上。

所过之处，化作了火海。

而灵九朱便乘着火雨，一点点落下。

“吼——我不服！”

“不该是这样的！”

“千年万年，那黄天终于陨落，本该轮到我妖族——本该轮到我——”

“主祭，主祭何在，速来救我，救我——”

又一只蛇首颓然倒了下去，沉入湖底。

仅剩的那蛇首却是迸发出金光，金光流转着，化作一道人形。

却是欲朝着外界飞遁。

只是才刚刚飞出去不远，便被蓝色的雨点击中，在一阵凄厉惨叫声中，那金光人形也消散无踪。

当真是可悲，明明给了活下去的机会。

直到最后消亡之前，竟开始寻求那凡人的帮助，愚蠢。

白蛇口中的主祭，也直到最后都没有出现。

只是在那白蛇生机散去的时候，又感觉到了不远处小镇的方向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

“是因果……”灵九朱朝着小镇的方向眺望，那种让天地静止的力量仍旧存续，却感觉到小镇中无论生者还是死者的魂，尽皆与他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因果，“不对，不像是因果，莫非是……功德？哼，那种东西……”

新年移动，便将那种感觉压了下去。

灵九朱终于在水面上站定。

那一瞬，耳畔又仿佛传来某一个人的呢喃低语。

仿佛那水面之下，有人在与他说话。

只是低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天穹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四周幽蓝火焰也开始一点点熄灭。

而灵九朱却是一个折身，来到了那白蛇残存的身躯边上，伸手朝着它的身躯一点。

便见从白蛇残身内飞出一点点氤氲的流光，径自没入灵九朱的身躯。

只是这一幕还为持续多久，他便停手，不再汲取那氤氲。

“明明这蛇仙的仙灵之气还有那么多，为何不继续？”赤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翩翩红裙飞落，正站在灵九朱的身侧，“这蛇仙可是费了我们好大功夫才搞定的，而且经过今天之事，灵九朱你也应该不好受吧？”

“我只是在收取应得的报酬。”

灵九朱微微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却是已经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湖面。

方才降落湖面的瞬间，灵九朱便已经有所察觉。

他也想知道对方究竟能忍耐到什么程度，但却没想到对方现在还不现身，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灵九朱的目光，在不远处的水面忽然泛起一阵异常的涟漪。

于虚无中，渐渐显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素衣的小姑娘。

看上去也不过刚刚十六七岁的年纪，肩上还撑着一把油纸伞。

长得玲珑剔透，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双眼睛。

淡蓝的眸子仿若天穹。

久久注视之下，竟隐约有一种陷进去的错觉。

“你们倒是设了一个好局，原本便觉得我必定会如此做吗？当初的委托，可不包括这件事情。”才见到那少女，灵九朱便冷哼一声，浑身气息再次变得暴躁起来，“不知青山小友是否肯给我一个解释？休要忘了我是何人，也休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狐狸。”

赤霞可没有灵九朱这般气氛的模样。

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少女，似打趣地与她打招呼。

少女也没有理会赤霞，却是朝着灵九朱微微欠身行礼。

“前辈还请莫要生气，委托可还没有完成呢。”

委托自然还是与那陈家的男人有关。

但这也仅仅是表面上的一层，究竟是如何，如今却是显而易见。

他冷笑一声。

“怕不是如此的吧，那个男人如何命运，是生是死——你恐怕是都不曾关心过！真正需要的东西便是此物吧？倒是将我这灵族真仙都给算计到了，青山一族莫非是觉得我来到了这凡间，好欺负不成？”

“所以方才前辈不是已经收取了报酬？”

“我需要解释！”灵九朱再次向前逼进，只是那磅礴的气势却在走到半路上戛然而止，甚至是身形都摇晃了几下。

他眉头微蹙。

实在是方才使用仙术有些损耗，如今要想马上恢复过来，却是不可能了。

素衣少女面色微微泛白，但仍旧挤出一丝笑容。

翩然走到那白蛇身躯的一处。

手中的那把伞，不知何时竟变作了一把长刀。

对着那白蛇身躯挥刀斩下。

长刀随着一声清脆的哀鸣崩碎，但那白蛇身躯也多出了一道豁口。

黑血顺着豁口淌出，但同时淌出来的，却是一具模糊了的枯骨。

眼见此物，素衣少女赶紧跪倒在水面之上。

说不出的虔诚。

而灵九朱眼见这一幕，却是缄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