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远远地便听见医馆正堂里传来一阵喧嚣。
虽然尚未听清楚到底在叫嚷些什么，却无端地让人觉得熟悉。
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直到步入正堂，才见三四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大汉正将一个人团团围住。
那人穿着一袭黑色锦衣，躺在地上不知是谁铺的草席上。
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隐约有呻吟声传来。
至于争执声，却是那三四个大汉在互相推搡。
就连灵九朱二人已经悄然步入正堂都未曾发现。
“……老四，你若是胆敢离开这里半步，休怪我翻脸！”
“少爷都这副模样了，三哥你莫非还觉得能瞒得住多久，一年前老爷就说过让咱们看紧点少爷了，现在少爷伤成这样……你我若是不将此事上报，怕是都活不过年末！”两个大汉互相揪住对方衣领，被唤作三哥的大汉与面前之人怒目而视。
“可少爷亲口说了莫要将此事上报，老爷绕得了我们也就罢了，少爷这边又如何计较？”
“若是三哥你觉得对不起少爷，大可回头请罪，但老爷这边若是有些许欺瞒，我们所有人都担待不起！”
言罢，唤作老四的大汉猛地推开那三哥的身子，便要从这里离开。
但却闻那三哥一声怒叱。
“老四，若你想走——便先过了我这关！”
“你们两个都安静点，从刚才开始就吵吵嚷嚷的，若是打扰了少爷休养——”
“我们可是老爷亲自安排给少爷做护卫的！都老实一些！”
“要吵出去吵……”
一群人的附和声越来越大。
而躺在地上的那锦衣年轻人也渐渐地皱着眉。
看样子是早就已经醒了，却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正在这一切快要失去控制，其中两个大汉开始互相推搡着要动手的时候，却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声。
一众大汉霎时停下了手中动作，下意识地朝着那咳嗽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便见不远处有一红裙女子正朝着他们款款走来。
而在她的身侧，正站着一个看上去六七岁模样的孩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灵九朱望着前方的几人，心里却有些想笑，但还是忍着再次清了清嗓子，“还请你们几位莫要在这里争执，若是发生了什么让我觉得不愉快的事情，便只好把你们全都赶出去了……听说你们是来这里寻医的，便是地上这位吧。”
也不顾一众大汉脸上冒出来的异样，灵九朱径自走到那锦衣年轻人边上蹲下。
端详片刻后，才轻笑一声。
“我实在是想不出为何你还要装睡下去，虽说身上的伤势严重，但应该还没有到昏厥的程度吧。”
“……我们见过？”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
那锦衣年轻人睁开眼睛，见到了身材娇小的灵九朱。
又将视线落在赤霞的身上，严重闪过狐疑之色。
只是灵九朱并没有解释太多。
这唤作公输昊的年轻人昨天夜里是见过的，只是现在也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忘记了那段记忆。
现在就算是再次见面，也只当做初见。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面熟，或许在路上见到过。”灵九朱坦言，两人的确是在昨天夜里路上见过一面，只是却是不清楚在两人离开后，这锦衣年轻人又经历了什么，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眼看着这公输昊要起身，便赶紧压下了他的身体，“劝你还是不要擅动的好，如今你这身上外伤自不必多说，内伤更是骇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的。”
“还不是那些个臭乞丐……等等，小鬼你又是何人，知不知道现在在和谁说话呢！”
“还不快把你们这里主事的叫出来！”
那几个大汉才反应过来与他们家公子说话的人竟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当即便有些怒了。
伸手便要朝着灵九朱的衣领抓去。
却听灵九朱一声冷哼。
虽说是一幅稚嫩的面庞，但却无端显露出几分老成。
抬头斜视那几个大汉，瞪了他们一眼。
“若是还想让你们家公子活蹦乱跳，就给我闭嘴！”
“小鬼怎么说话呢——”
“我便是这医馆主人，多余的话休要再说！”灵九朱话说完，也便继续低着头，开始检查公输昊的身体。
倒是赤霞站在一旁轻笑，与那几个大汉解释。
言称灵九朱已经年过半百，只是早年患有重疾，才落得个身材幼小的模样。
好在如此症状虽说匪夷所思，但一众大汉也偏偏是信了。
天下之大，还有什么不能发生呢。
有那么一两个人听闻此事之后也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是啊是啊……我就说这小子怎的一副天人面孔，原来竟是神医！”
“一眼看出我家公子的状况，不愧是传承了千年的医馆，佩服！”
“方才是我等看走了眼，还请神医千万医治。”
灵九朱只是微微颔首。
他可不管那些大汉如何夸他，凡人的奉承于他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在他的眼里，地上躺的人早已经变作了一堆钱。
而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便是将这些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说起来，方才的茶如何？”灵九朱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将公输昊的一只胳膊抬了起来，让对方疼得叫出了声。
但公输昊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方才那茶水简直就是仙茶，仅仅喝了一盏便觉得自己要成仙了一般，浑身舒坦——啊！请……请大夫轻一些，对了，大夫如何称呼？”
“我姓灵。”
灵九朱淡淡地说道。
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但心里却是再次纠结了起来。
这公输昊说得不错，那的确是仙茶……虽然功效还没有到让人羽化成仙的地步。
长时间的医治难免有些索然。
这公输昊身上多处骨折，还得他一根根接回去。
又怕伤及对方经脉。
便与他攀谈了起来。
言语间来往，灵九朱也算是对这公输昊昨天夜里的经历有了些了解。
“……这么说来，公输公子还真够倒霉的。”灵九朱将他身上最后一根断骨接了回去，只听对方一声惨叫，四肢伸得笔直，满脸狰狞，“下次可千万不要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特别是那些热闹的地方，要不然这次只是折断几根骨头，下次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谁说不是呢……”
公输昊满脸苦涩。
他长叹一声，有些心有余悸地攥着灵九朱的长袍一角。
“在昨天夜里之前，我还以为长安太平，可惜……这长安就连乞丐都如此跋扈！”
“长安乱，居不易呢。”
……
#####关于百夜川-简单设定：有河贯穿三界，于仙界作海，于冥界作川，于凡间飘渺不定，凡间显形者不过百夜，依无根之水，不可究其源，不可寻其往，故曰百夜川。之后有一卷会涉及（大概），当初写简介的时候不小心写上去……然后懒得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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