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见到几个老乞丐提着短棍便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虽说是乞丐，但看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肌肉以及气血，实在是难以将他们和乞丐二字联系在一起。

除了那一身破旧的衣衫。

“那些便是丐帮！”赤霞歪着眼睛，俯身在灵九朱耳边小声说着，“长安的丐帮，那可不是好惹的！听说丐帮帮主还和城主有些关系，所以方才那件事情其实早就已经定了结局……嘿嘿，倒是灵大掌柜错过了一场好戏，要不然我们非得赚几个钱。”

“那种钱有什么好赚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灵九朱心里也不免有些后悔起来。

只是心里也有些思索。

赤霞这般怂恿，怕还是为了她自己。

“倒是你说的丐帮帮主和城主有关系……既然都有这层关系了，人家怎么还是乞丐？”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有人喜欢这样放荡不羁。”

灵九朱只是摇着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的。

只是又回想起方才那几个壮硕的乞丐……既然都长成这副模样了，还有必要做乞丐吗？

诸多疑问，也只是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并没有细想。

回到百草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尽管如此，长安城仍旧未曾有半点冷清，似乎那些凡人永远都不会累一样，白天有白天的工作，晚上也有晚上的乐趣。

再这样下去那些凡人怕是都得成仙了。

在长安城渐渐变作今天这幅模样的过程中，灵九朱曾经如此感慨。

当年他便觉得这些人早晚都会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还想着日后会有更多的人生病，自己的医馆生意也会越来越好，但想象却总是与现实有些偏差。

确实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病了，但生意好的地方却不是百草堂。

而且那些凡人也远没有吸取教训的时候。

夜里仍旧是这般热闹。

而灵九朱却是早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他需要休息，虽说是仙，虽说按道理永生不灭，但因为此处是凡间，反倒是让他变得和凡人一般有了一定的作息习惯。

“是时候走了吗……”

翻了个身，蠕动着脱掉了身上的衣衫，将长袍随意地一脚踢开。

那长袍是仙界之物，就算掉在地上也不会弄脏。

这点他倒是很放心，明天一早穿上也不会觉得不适。

他茫然地将视线落在面前褐色房梁上，伸手在虚空中抓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心里未免有些失落。

一家堪堪开了千年的医馆，见证了这长安从无到有的过程，若非医馆的主人是一位仙，怕是早在几百年前便要关门大吉了。

“月唐税重，居大不易……若是这几年将小地方卖了，甚至还能回一些本……”

“唉，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明明我是仙，明明他们只是凡人……凭什么做的生意比我好，凭什么……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心里渐渐地生出一些愤懑，又有些不甘心，那种不甘在千年之后再次在他的心里翻涌，再次让他开始迷茫。

但这一回，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了。

这一次没有了灵族作为他的见证。

这一次也没有那灵天偃为他的失误做出惩处。

他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这一切。

明天若是有了空闲，就去边上的大医馆看看罢，或许能在那里寻到答案。

说起来……那家医馆也开了有两百多年了吧，当年的医馆主人还是一个游方大夫，也不知道如今是何人。

把长安最后一次委托做完，便离开此处吧。

实在是……赔不起了啊。

灵九朱这般想着，意识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在他房间四角的灯烛仿佛知晓了什么一般，随着灵九朱闭眼，也慢慢暗淡了下来。

方才那画卷里藏着一道因果，指明其来路。

竖日便要去寻找那位石林老人。

解决了石林老人的这件事情，便要离开长安。

不过是一个凡人的小小委托，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做的一切看上去像是百草堂该做的事情，灵九朱还打算顺便给那老人一枚延年益寿的丹药，让他起码活过两百岁。

……

去长安中心地带寻找石林老人。

这是早些时候便已经定好了的行程，只是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切的计划都临时做出了改变。

敲门声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未等屋子里面的人有多少反应，便被门外的人一脚踹开。

从门外冲进来一道红裙身影，正是赤霞。

“灵九朱快起来，我们终于来客人……臭小子你晚上睡觉全脱光的吗，还不快穿好衣服，害不害臊！”

一边拔高音量，一边将地上的白色长袍卷成一团，使劲丢给床上蒙住半个身子的灵九朱。

上半身蒙在被子里的灵九朱猛地浑身一颤，赶紧将摔在身上的长袍拉进被子里。

随着杯子一阵抖动，重新被掀开来的时候，灵九朱的身上衣冠已经穿戴整齐。

“都和你说了几百年了以后进门的时候温柔一点……既然是女子的样子那就好好学学那些什么三从四德……千年前那个姓周的凡人是这样说的吧？该死人老了就是有些事情记不住……”嘴上愤懑地说着，却是已经站到了地上，朝着门外走。

“还愣着干什么，客人在哪儿呢，快带路！”

“你不是说自己已经老了吗，我觉得你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灵九朱此时很想大吼一声自己还很年轻，起码看上去确实是如此。

简单地整理了穿着，在一座搭建起来的小祠堂里焚香叩首。

那祠堂里供奉着的是天道，这是还在灵族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如今已经是改不掉了。

倒是赤霞一直站在祠堂门口，对灵九朱做的这一切嗤之以鼻。

她不信什么天道。

反而觉得灵九朱做的这一切非常可笑。

“快些走吧，那客人怕是等急了又去隔壁医馆，到时候我们又赔本啦！”

“还没有开始看病，哪里来的赔本一说？”灵九朱已经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在青烟缭绕之中朝着赤霞走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回身看着赤霞。

赤霞扭扭捏捏地将视线落到别处，许久才细声说道。

“我把你藏着的玉芝茶叶给拿出来了……哎等等，先别急着打我，听我说啊。”眼看着灵九朱抡起拳头就要朝着她走过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赤霞心里的求生欲赶紧将灵九朱一声喝住，“其实一点也不亏，不是很亏啦！那玉芝茶叶可是被我事先喝过……呀！”

眼看着灵九朱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便朝着她身上撞来。

赤霞赶紧护着自己的脸，却觉一阵罡风拂过，紧接着小腹处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也没有允许你喝！”

灵九朱黑着脸，有些无奈地扶着额。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有些头疼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挽回余地。

难不成还让她吐出来不成。

不过凡人喝了那玉芝茶叶……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如果不拿点东西招待人家，说不定人家就走了呢……你晾了人家那么长时间，就不准人家尝点甜头？”

“这可不是甜头，这简直就是造化！”

原先只是头疼，但被赤霞一直在耳边这般说着，甚至是到了心痛的地步。

看来平日里藏东西的时候还是太缺乏警惕性了。

想着自己是仙人，也不会遭盗贼，却没想到盗贼在身边藏得如此之深。

这女人当真继承的只有自己的记忆吗？

灵九朱有时候不禁如此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