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青山藏并没有被毁灭。

在已经完全化作碧蓝的虚空中，巨大的狐尾将一部分的空间紧紧地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看来是我小觑了你师尊。”

青山藏负手站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在他面前正盘膝坐着一个年轻人。

正是那灵邱侍。

灵邱侍此刻面色终于是开始变得惨白。

死死的盯着青山藏。

呼吸也有些急促。

倒是那青山藏漠然地闭着眼睛，紧跟一声叹息。

“我也高看了他，没想到到了这一步——你师尊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放你一条生路，世人都觉得我们域外天魔是恶，所以就算与我们这些恶有片刻牵连的存在……譬如你，只要被发现那就离不开一个死字，当年我问你是否愿意承担这份因果的时候你回答得虽然干脆，但如今我姑且再问你一遍。”

“是否愿意继续和我合作？”

“是否愿意将你灵邱侍的未来托付与我？”

“若是你不愿，我大可将传你的外道废去，片刻给你开辟一条离开这方天地的通道，你也不必遭到任何人的截杀，从此你灵邱侍便与我，与域外天魔再也没有半分瓜葛。”

“但你若是愿意——那便与我在此等候，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与我一起看着这世界被我们的王毁灭——最后新生！”

“那是一个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的世界。”

“你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

说到这里，青山藏便伸出一只手。

掌心摊开，落在灵邱侍的面前。

灵邱侍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他还有些犹豫，却再次听见青山藏魅惑一般的声音。

“都说我们域外天魔善于操纵人心，但我们的本质终归只是一面镜子——更何况你知道的，那个赤霞仙子也是域外天魔，凭什么你师尊可以随身都带着一个域外天魔，却不允许你与我们有哪怕半点的瓜葛？”

“我……”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随即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青山藏伸出来的手掌，“我决定了！”

答案已经昭然若示。

青山藏忍不住笑出了声，眼里满是狠厉。

沙哑的声音充斥在这个晦暗的世界里。

“那么，就把你的所有情绪，所有欲望——全都给我吧！”

“仙帝已经没有能力再阻止了！”

“一切都是命运，我等布下的外道阵法已经揭示了结局——此刻正是——”

这一刻，天地再次颤动。

混乱的灵气在肆虐。

让灵九朱不得不撤去了正在释放的法术。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暗色的圆球展开，露出里面的两道身影。

青山藏手里拿着一根有他半人高的黑色骨杖。

身后还站着灵邱侍，却是双眸没了神采，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灵九朱！”青山藏在咆哮，脸上得意的笑容仿若从前，“好好看着吧，这就是三界的终末，没有人可以阻止——就算是仙帝也不能阻止，你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当真是一个笑话——我们谋算了千百万年的计划，怎么可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抬头看看天上那颗星吧，那就是我们的王——即将降临到此处！”

“我相信仙帝的力量。”直到此时，灵九朱还是异常冷静，甚至脸上也带着笑容，“同时我也相信太上的力量。”

“太上？”青山藏的面色一僵。

他从知道太上宫的那一天开始就隐约觉得那位太上定然是有什么猫腻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太上宫的行动却是完全没有摸清楚。

若是不论其他，反倒是自己这边的计划进行得太过顺利了一些。

甚至不论做什么，仙界的方面甚至都没有一点反应。

“他还能有什么力量，怕是你太高看了他！”

“我们等着瞧便是了。”

灵九朱也没有继续进攻。

他发现此时的青山藏有些地方不对劲。

同时也发现现在的自己要想施展一些法术，需要消耗的力量更是比以往更多。

“灵九朱，不若我们联手如何？”

灵九朱本想休息一下后继续讲眼前的麻烦给解决掉。

却听青山藏突兀地说道。

看那张脸上也满是诚恳，竟不像是在说谎。

“虽说我是域外天魔，但你应该也不是如此仇视我等吧……既然你能与那位赤霞安然相处那么多年，也不必为了那么点小事非得与我拼个你死我活不是？”

“我还以为你要说些什么，原来只是这种事情。”

灵九朱闻言，面色已经冷了下来。

轻笑一声。

“你们域外天魔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事到如今莫非还想苟且偷生？”

“苟且……呵，灵九朱……你还真是不识好歹，等到那位存在降临，我倒要看看你会求饶到几时！”青山藏闻言面露狰狞，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赤霞与我们本就是同类，缘何你这般固执！”

“同类？那可不见得，你是青山藏，也不是青山藏……但她……”

灵九朱心中微动。

刚要说些什么，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不远处的黑色裂缝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炸裂声。

抬头望去。

却见裂缝迅速向四周扩张。

在深邃的未知处，一点寒芒——

便是一把透着毁灭气息的巨大长剑从裂缝中刺出。

或者说刺入更为恰当。

因为在这一瞬间，灵九朱已经从凡间的因果线中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一把长剑。

从凡间直接刺入了仙界。

“已经晚了，灵九朱！”

青山藏皱着眉，抓住灵邱侍的肩膀就疾退到及远的地方。

在两人脚下浮现出一道赤红的法阵。

那道法阵应该是很早就布置在那里。

只等这一刻触发。

“这就是拒绝我的下场，只是可惜了那赤霞，原本应该也是我们这边的一员大将……呵呵，啊哈哈……”

光影闪过。

两人的身形变得虚幻起来。

这是传送法阵，不知会通往何处。

但灵九朱却心里清楚，只要两人从这里离开，再要寻到他们可就千难万难。

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青山藏也笑得很开心。

但未过片刻，却听见远处冥冥之中一声念诵经文的靡靡之音。

——众生皆有太上意。

——明心证道叩仙门。

——太上至上，苍生唯我。

随即红色阵法破碎。

两个人还是站在原地。

而那把刺入仙界的巨剑，也在这一瞬间——凭空缺了一半。

同时诵经的声音还在继续。

青山藏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措手不及地，连手里的骨杖都不慎脱了手。

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双眼睛瞪得浑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你们都做了什么，该死的……你们都做了什么……”

……

凡间。

偌大的阵法将一切都包裹在其中。

一切生灵的欲望、情绪，化作了挂在天穹上的那把黑色巨剑。

在黑色巨剑出现的那一天开始，整个凡间就只剩下了如同黄昏一半的天穹。

没有了白天黑夜。

作息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每一个支撑着阵法的阵眼，将它们的道嵌入天地的那位域外天魔都站在应该在的地方。

一个不少。

只是在这些年里，它们也都变了很多。

小镇上原本清廉的县丞开始学会了敛财。

某一家的糕点铺子摇身一变，成了茶楼。

一身正气的道观观主开始和妖物纠缠不清。

某国的国君也变得残暴不仁起来。

但这些都没有人去注意——因为在所有生灵的眼里，那些都是“原本就存在的事情”。

直到某一刻。

与富商对饮的县丞举起酒杯，对着天空遥遥一拜，引来富商的茫然。

茶楼的主人将原本喜爱的茶具往地上一摔，大笑三声出门而去。

道观的观主一剑斩落了怀里女妖的头颅。

国君疯癫地衣不蔽体，出现在朝野之上。

不同的人。

不同的视线。

看向同一片天穹。

看着天穹之上那把长剑旋转了七回后，笔直的刺向某一处——

在这一瞬间。

他们明白了。

知晓了各自存在的意义。

也知晓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于是他们张口。

嘴里开始念诵着同样的经文。

眼中也透着与往日不同的光辉。

“我为何人？”

“生为何来？”

“死往何去？”

“我为苍生，生而为太上，太上至上，苍生唯我，我为——太上！”

在这一瞬，天地间的某种力量变了。

一切的因果都发生了变化。

青山藏说的没有错。

在外道嵌入凡间的同时，一切就都已经不可逆转。

就算所有的域外天魔都消失了，阵法还是会如期激活，还是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

“但是青山藏，有一点你算错了。”

灵九朱负手。

淡漠地看着面前早已经不知所措的那道身影。

“外道不可拔除是一回事，但外道会不会变了模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手里的火焰再次燃起。

闪身的瞬间，便已经来到青山藏的近前。

伸手，一根手指落在对方的眉心。

“这个距离……你应该躲不了了吧？”

“灵——九——朱！”

“这回是真的再见了……”

青山藏张口说着什么。

看上去有些疯癫。

灵九朱只是皱了皱眉。

但手里动作却是没有停下。

一道湛蓝的火焰柱子升腾。

转眼便将两人完全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