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天魔是一面镜子。

是没有了依托的对象就毫无意义的存在。

但又不得不承认它们是存在的。

它们是病。

只要沾染上，就唯有死路一条——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

毁灭域外天魔的方法，就只有在域外天魔完全吞噬宿主之前击杀宿主，或者是宿主自身将域外天魔斩杀——但后一种方法只是理论上，自域外天魔被发现以来那么多年，记录中真正杀死了域外天魔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它被誉为绝症。

无论是对仙还是对凡间生灵。

甚至是冥界。

但其本质——却仅仅是一面镜子而已。

复制了宿主的记忆、容貌、欲望。

将所有罪恶的念头凝结而成的便是最终的域外天魔。

完全的复制品。

完全的伪物。

却可以自如地代入宿主的人生，代入宿主的记忆。

之后便是吞噬，消磨，将原本不属于它们的占有。

用它们与生俱来的天赋，进化成比宿主更加强大的存在。

但是如何进化，却只能凭借它们各自的灵感。

或许是开了一个玩笑。

或许只是进化错了方向。

在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那么一瞬间。

一位域外天魔寻到了某个妖仙心灵的空隙，开始侵蚀。

它等了太久。

自从存在于这位妖仙身体里之后百年，千年，乃至是万年的岁月里，丝毫寻不到对方心灵的空隙。

无从吞噬，自然也无从复制对方的一切记忆。

是在复制完了对方的所有记忆的那一刻，才拥有了属于域外天魔的“意识”。

那一刻，才是它刚刚诞生的瞬间。

只是在它完全掌控了宿主的力量，开始凝聚出身形之后，却发现自身的相貌和这位宿主大相径庭。

——是一位女子。

——但是为什么？

——不，不用管那么多没用的事情了。

什么都不用管。

宿主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

根据记忆，这宿主位高权重，自己此时的力量定然是——

这么想着，却发现哪里来的什么惊天伟力。

如今的状况甚至可以说与那边的宿主半斤八两。

——但是没关系。

——他还不知道“我”根本没有一点力量，寻找机会将他吞噬……我便是最强的……一切都为了我们的大计……

——为了让这小子安心，还是与他定一个约定，让他可以放心下来吧。

成为三界主宰之后决一死战。

为什么要定下这样一个约定呢？

大概是觉得这个约定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吧。

因为不可能完成，所以宿主也不会觉得时间紧迫，自然就不会寻找摆脱“我”的方法。

当然，他也找不到。

“我”开始寻找提高自己力量的方法。

一点点地吞噬四周凡人的情感、欲望。

一点点地积累，再将宿主原本的力量吞噬。

这样一来，“我”就会越来越强大。

但是为什么。

——记忆在这里开始混乱了。

——原本被复制的记忆，开始变得驳杂。

——是因为混入了太多凡人的记忆吗？

——到现在为止，到底吞噬了多少凡人记忆？

记忆开始变得虚假起来。

这本就不是“我”的记忆，不论是复制宿主的，还是吞噬得来的，都不是真实的记忆。

但是为什么，作为完美复制了宿主的存在，“我”居然会觉得宿主的记忆是虚假的。

——啊，但是头好疼。

——宿主又在叫“我”的名字了，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明明“我”根本没有这个需求，明明“我”很快就会变成他。

——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但却已经习惯了。

一点点地，开始认同了这个名字。

一点点地，开始觉得当初定下的那个誓约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实现——因为一直在努力着啊。

第一单生意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拿到钱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用赚到的钱出去吃一顿又在什么时候？

开始沉迷于此。

开始沉醉于此。

哪怕去仙界的时间遥遥无期。

哪怕是这样——

没有后悔。

甚至都有些忘记了存在的意义——而当真的回想起来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却开始怀疑。

——“我”到底是什么？

——是否只是虚假，又是否有存在的意义？

——那些记忆，吞噬的记忆，复制的记忆，以及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记忆，究竟有哪些是真的？

——“我”，到底是谁……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茫然。

而他的回答也有些可笑。

呵，一个名字又能代表什么？

简直是答非所问。

“我”有些恼了。

便没有再继续问这些问题，将它们埋在心底——不过是宿主而已，果然是靠不上他。

但这个问题却折磨了“我”许久。

到底是什么存在？

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若说域外天魔本身不过是倒影，是镜花水月。

那它为什么还要出现？

又为什么……要让“它”本身具有单独的意识？

他越来越不像“我”了。

还是说反过来？

不过是宿主，拥有他所有的记忆。

但为什么越来越看不透他？

甚至是……看不透自己。

几多时，为了这些困惑差一些就疯了。

几多时，又为了这些问题挨了不少的骂。

但“我”终归是不解。

直到——

对。

那一刻。

真正来到仙界，真正见到碧落瑶池的那一刻。

看见他的徒弟拿着域外天魔的利刃要行凶的那一刻。

下意识地出手了，下意识地……挡在他的身后。

啊。

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

不过这碧落瑶池，亲眼看过之后……果然是与记忆里想象的不同，更加漂亮呢。

一点点地，记忆开始破碎。

意识变得模糊。

作为倒影的存在，终究还是要消散了。

那是域外天魔的剑。

并非破坏倒影，而是毁去倒影的烙印。

——就和耍赖一样啊。

——明明，根本就没有亲手杀了我……

——根本就没有治好病啊……

眼前是无尽的黑色。

不知何处，也不知何往。

或许这就是伪物的结局？

或许，不该存在的，就注定了不会存在。

不知是否还存在的意识这般想着。

一点点地……

不知过去多久。

世界忽然变成了金色。

金色的细丝在虚空中缠绕。

一点点地将一团碧蓝色的火焰包裹住。

渐渐地，凝聚成一道身影。

“还真是服了你了……”娇柔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风中红裙翩飞，煞是艳丽，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住裙摆苦笑，“灵大掌柜，你就那么想死？”

“你不会杀了我。”

面前的少年自傲地抬起头。

徐徐转身背对着。

“就那么自信？”

“因为你是赤霞，赤霞杀不了我。”少年忽地转头招手，“还不快跟上，百草堂接下来一段时间，可是有的忙了。”

心里不禁微微一颤。

在一片白色的天地间。

偌大的悬台架在虚空中。

半透明的光凝聚成台阶，一级级向下盘旋延伸。

直通下方的宫殿。

“我是……赤霞……吗？”

“真是愚蠢，愚不可及！”

迟疑了半饷。

还是向前迈开步子。

跟上了前边的少年。

……

“……故事暂时就写到这里。”

灵九朱翘着二郎腿，坐在宫殿正堂上的御座上。

说是御座，实际上不过是简单的藤椅。

歪着脑袋，手里还捧着一本看上去有些古旧的书籍。

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书。

这书籍合上。

斜眼看着身侧站着的红裙女子。

眉目间满是得意之色。

“怎么样，这可是当前最火的关于百草堂的传说故事了，安然君出品必属精品，我当时见着初稿都哭了！”

“是嘛……”

红裙女子闭着眼睛，嘴角的笑容不知怎的看着有些渗人。

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摆，身躯在微微颤抖。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不过是安然君署名，真正的大作家是你灵九朱呢？灵大掌柜……里面有些细节我倒是想和您打听一下。”

“我哪儿有那么好的文笔，呵呵……是赤霞开玩笑了，反正这传说现在看着也不错啊，我还打算过些时日将它们再分发出去冥界，人间各处，这次定要让百草堂这三个字成为经典！”

灵九朱显得很兴奋。

丝毫没有在意身侧气氛的变化。

手里的书都不小心被他给摔到地上。

“只是不知，这里面的东西有几成是真的？”

“谁知道呢，安然君写的，啊哈哈……里面说我什么气运极品，桃花运更是层出不穷，这你也别当真，就是故事而已，故事……”

“……要不，我先让灵大掌柜成为经典？”

“哎？”

灵九朱面色一僵。

此刻才发现一道杀意落在身上。

再想躲闪已经是来不及了。

今天的百草堂，却是早早地歇业了。

……

生死浑噩，极天之北。

传说此地通着幽冥，寸草不生。

传说此地生人勿进，有冥河载着阴舟日夜巡视。

虽然天然的死地化作壁障，不让凡人通过。

但却挡不住修道者中一二个对这些传说的向往。

年轻的修道者踏过死地。

见过冥潭。

也见过冥潭边上的彼岸花。

更是听见了阴兵的嚎哭。

传说这里曾经是一片丰沃的山河。

却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缘由，在一瞬间化作死地。

只留下藏在深处的一座仙山。

仙山唤作不周。

上有通天之阶，可直达仙界。

只是那终归是传说，也罕有修道者能活着从这极北之地出来，就算出来了，那也是无功而返。

但这位年轻的修道者不同。

他获得了一份地图。

可以直达不周山的地图——而且如今他已经看见了。

那座菱形的山峰。

山脚和山巅都被削尖了。

唯有山腰是凸起，看上去有些诡异。

但那确实真正文字上记载的——不周仙山！

是传说从天而降的仙山。

上有什么，谁也不清楚。

及近。

就见山门立在半山腰。

好在修道者会御空之术。

便踏空而行，立身山门上。

看见坍塌了一部分的牌匾上隐约篆刻着仙家道文。

“碧落瑶……什么？”

“不是不周山？”

站在此地的瞬间，便觉一阵阴寒。

修道者不敢多呆，向前走着，绕过空无一物的回廊。

总算是走到了内部。

但见四周是瓜果盆撒了一地。

似乎是身处酒宴。

也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曾经这里有多么繁荣。

但修道者要寻找的却是那通往仙界的通道。

便继续向前走着。

这一回没有多走几步，就见前方一处空旷。

一身白裙紫衫的貌美女子躺在地上。

一动不动。

起初看见的时候心里还吓了一跳，但过了半饷，修道者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女子应该是已经死了。

但人死经年不腐。

不愧是仙山。

他再次向前走了一些。

此刻却见那女子眉心处长着个什么。

那是一团黑色的东西。

像是植物。

看见的第一眼，便下意识地心悸。

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正要后退的当口，异变突生。

那貌美女子的身躯竟是瞬间化作几分。

一点乌光扑面而来。

“啊——！”

……

#####主线到此结束，注释：域外天魔王相关可参考太上九清天相关卷，有关方士死劫接下来的卷时间跨度会比较大，比较乱，预先说一下。以及接下来会是最后一/二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