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情，不以生灵生，不以生灵亡，是以天地枢。”

看似轻描淡写地当下黄帝的攻势。

但每挡下一击，却见仙帝的身子变得虚幻一分。

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再看黄帝却是一步步逼近，稳扎稳打。

一切就如他的计算那般。

他来了仙界。

见到了与他对等的存在。

接下来要做的，也就是如心里所想的那般——而与仙帝动手，只是第一步。

仙帝掌中有华光落下，将两人四周笼罩。

顿时两人的身影竟是凭空地消失。

不再存在于仙界之内。

“怎的，舍不得你的仙界……竟是来了归墟？”

黄帝讥笑。

归墟乃三界之外，一切都是“无”的世界。

其存在甚至只是一些仙家的理论。

真实情况根本无从得知。

只是他的嘲讽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仙帝仍旧是如同寻常一般，不论是上次见到他，还是现在见到他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模样，对任何都不为所动。

是真正的没有任何感情。

就算当初他整个存在都开始崩溃了——如同如今这般。

就算在消亡的前一瞬间，都不曾有任何情绪，连名为恐惧的情绪都不曾拥有。

“此乃天地之理，你……应该已经知晓了才是，不，你定然是已经知晓了。”

仙帝仍旧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对于身体正在崩溃的事实熟视无睹。

这本就是注定了的。

仙帝不过是仙界苍天的一道分身。

只能说是代天掌道。

但是黄帝不同。

因为姬天命自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完整的天道。

他是凡间的黄天。

根本无法战胜他。

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如上次那般。

拼着自身毁灭将他重新打入轮回——不论他重来几次，都要再打回去。

但就算是这样。

仙帝的心里仍旧是有疑惑的。

“为什么？”他问道，身上的衣冠已经有些凌乱，一些细枝末节开始在罡风中分崩离解，手上、脸上、以及一些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出现如同瓷器龟裂时候出现的裂痕，却并没有鲜血，“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你既然也是天……甚至是比孤更加完整，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不明智的事情，明明在凡间还有比生灵更多的东西，明明这凡间就算没有半点生灵，天道却仍旧是天道……这又是何必？”

“这只是……开始而已……”

“什么？”

属于虚无的天地之间。

两道光影分分合合。

虽然只能看见简单的两条细线，但在这之间却充斥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每一次光影交错都仿佛是一方天地生灭。

及不就，两道光重新化作了原本模样。

姬天命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了凌乱的模样。

面色有些苍白。

他这幅身躯毕竟还属于凡人的范畴。

虽说以他天道的身份，寻任何一具身躯都无关紧要。

但这身体终归是有极限的。

“……你说的这些，朕自然是全都知晓的。”

他咧开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笑的有些渗人。

仙帝皱眉。

不知道姬天命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见到他那副模样，那张脸上剧烈的情绪波动。

却又忍不住继续道。

“你即为天道，又沾染了生灵的感情……你便不再配是天道了……有了感情就意味着天平会倾斜，你已经不再纯粹……”

“黄天……不，黄帝，姬天命。”

“你已经不再是天道，而是作为一个生灵，作为拥有等同于天道力量的生灵——一个‘凡人’站在此处。”

“你——”

“够了！”姬天命忽地向后疾退。

手中长剑横在胸前。

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时机已至！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既然你如此聒噪，朕便成全于你——”

“来世，希望你可以醒悟……”此言，却是从仙帝口中说出，眼看着姬天命要拼命了，他也自然不会留手，这一击定要将姬天命再次打入轮回，“天道，并非仅仅是众生的天道，众生所愿固然诞生了你的意识，但你也应该清楚才是的，一旦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那就不再配成为天道了……”

就算是说出这句话。

仙帝的脸上仍旧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一点寒光先至。

几乎要耗尽姬天命所有的力量，将手里的长剑送到了仙帝面前。

而仙帝脚下生出朵朵莲花。

掌中有金色的锁链，朝着姬天命激射。

他心里清楚胜不了姬天命，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毁去姬天命如今占据的身体，拼着一死拽着他落入轮回之中。

至于他自己——也不过是落得个从前的结局罢了。

消散。

别无他法。

最多苍天还会再凝聚出一个仙帝。

极致的光交错在一起。

随着一声怒吼。

整片天地都仿佛没了声音。

而后……

那把剑碎裂开来，一寸寸地，化作了齑粉。

但是在那之前。

剑身已经没入了仙帝的胸膛——却并未致命。

再看那姬天命，却是死死地攥着剑柄，脸上带着嘲讽似的笑容。

“咳咳……这，这便是之后的计划了，朕早就说过……和你打，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咳咳……”

再也难以压制伤势。

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在落下的瞬间化作虚无。

在他的身上。

金色链子穿透了他的身体。

却是并没有将他拽入轮回。

因为仙帝未死。

这锁链的力量也就无法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你的计划……是这样？”仙帝眼中满是骇然。

他终归还是露出了富有情绪的一面。

虽说平日里都是一副死板的模样，但他终归还是天道感性的化身。

“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把剑已经消散大半。

而姬天命的身体也已经摇摇欲坠。

他只是笑。

笑着。

讥讽道。

“有本事……你苍天……倒是凭着这因果，一个个地把人间生灵都杀过去啊……”

“嘿嘿，这把剑可是人间几乎所有生灵的因果汇聚而成，苍天……是人间的所有生灵伤了你，你……敢是不敢！”

“从此……咳咳，人间已无天道，你苍天自可随意出入……就问你一句……敢吗！”

你到底敢不敢！

意识在消散。

属于自身的存在在分崩离解。

伛偻的身躯开始一点点地向后倾斜。

这是最后的记忆了。

——朕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了情绪便会劣化。

——朕当然是清楚的，在存在的瞬间，朕就已经不配是天道了。

——但是朕还是想给天下的生灵一次机会，朕会成为明君，会带领着所有生灵达到他们所期望的巅峰。

——朕会满足所有生灵的欲望，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所以。

——有生灵想要获得长生，这是很正常的愿望，允许便是。

——有生灵想要永远幸福，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允许便是。

——有生灵想要飞升成仙，这又有何不可，因为“黄天”只存在于人间，也只能存在于人间，想要达到更高的高度，获得更好的进化，这是生灵的本能。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呢？

——这明明是你们这些生灵的愿望。

——为什么在最紧要的关头背叛朕？

——呵，明明带领你们繁荣了千万年。

既然早就已经堕落了的话。

——那就堕落得更彻底一些吧。

——这是本不该存在的情绪，对。

——若此身的存在是堕落的“天道”，那这便是……

闭眼。

不必知晓结局。

不必知晓未来。

一切在做完此事的瞬间完满。

——这是天道的复仇。

——愚蠢的生灵们，付出代价吧……

……

“我的……决断……”

仙帝眼里头一次闪过茫然。

这是众生在攻击他，还让他受伤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说前因后果非生灵所愿。

但是因果在这里。

拽着姬天命的锁链忽地一松，又蓦地拉紧。

“唉……”

……

是日。

天降血雨。

凡间万千生灵无由地悲从心起。

黄帝寻常上朝的勤政殿上，有宫娥发现了姬天命的身影。

已经是没有了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