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切都掌掴在手中。

让整个天下变作天下生灵的天下。

最终让所有的生灵都能为他所用——这是人道。

是黄帝的人道，也是人间的人道。

因为人道本身就是如此，包容一切，却又带着无可辩驳的锋芒。

有生灵说出了它们的愿望。

想要让整个三界都成为黄帝的三界。

所以就这么去做了。

因为这是生灵的愿望，因为他作为“天”，只能也必须顺应生灵的愿望。

然后他败了。

败得很彻底。

破开仙凡两界壁垒的瞬间，原本作为与他同等的苍天便降下了劫罚。

原本与他力量势均力敌的苍天——却在最后关头胜了他。

为什么会输？

凭什么会输？

他的力量是来自于凡间的所有生灵。

囊括了如此多的意志而诞生的他——本不该就这样输了才对。

身体在分崩离解。

眼中倒映出一道身影——那是苍天的分身，被仙界的仙称作是仙帝的存在。

那道身影也在崩溃。

用那一道分身的消散，换来的却是自己的消亡——为什么！

天不会愤怒。

天也不会绝望。

天本来并不会有任何属于生灵的情绪。

只不过是统御规则的某种存在。

但既然已经存在了——他黄天变成了黄帝。

那便是合理的。

但是为什么呢？

消散的瞬间，他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是了。

人道……

人道还不完整。

修道者太多了。

纵然那些修道者敬畏“天”，敬畏他。

但比起他来说，更加敬畏仙界。

所以他们畏缩了。

在见到了仙界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之后，终于是畏缩了。

不再信任黄帝。

甚至是排斥他。

而后……

黄帝的力量变弱了。

败也就成了必然。

是这样。

原来如此。

——那就，让修道者都消失了吧。

——朕不需要修道者，朕的国度不需要修道者！

——若是，还有机会……

……

现在，机会来了。

苍老的身体看上去有些木楞。

仿佛是一堆没了温度的焦炭。

枯槁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卷类似画卷的物事。

身上的黑色锦袍紧贴着身体。

黄帝姬天命眼里，昏暗的天际渐渐地从东边开始破出红光。

蛰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气运在这一刻也达到鼎盛。

他——黄帝姬天命，从平常是上朝用的大殿龙椅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

一步步地走下九层台阶，一步步地走出了殿宇。

靠在玉石所铸的栏杆上，抬头看着黑暗被光明撕扯得粉碎。

眼里渐渐地仿佛是燃起了火焰一般。

近了。

就要到了——那个正确的时刻。

这一刻的他，仿佛又年轻了十多岁。

浑身充满了力量。

作为“人”而言，他确实是已经太老了。

但他不仅仅是人。

他还是黄帝，是姬天命！

满是皱纹裂痕的嘴微微张开，苍老却又庄严的声音，一点点吐出。

“朕……乃黄帝！”

“朕乃孤星照运，受命于天……这天下万物皆是朕之物。”

“朕乃天道，乃世间一切之原始……朕之存在，只为尔等生灵所愿，朕之行为，尽皆尔等生灵所愿。”

没有人来上朝。

也没有任何一个侍卫或者宫娥站在他的身侧。

这是他早些时候就已经吩咐好了的。

此番不需要任何人知晓。

他的所作所为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同或否定。

时机已至。

所有的因果都在正确的位置。

所有的气运都达到了正确的状态。

那么就在此时此刻。

“召——”

仅仅一字。

便见天穹忽地有刹那间变得阴暗。

凡人眼中尚且没察觉到任何变化。

但若是有哪怕一个修道者见到了此刻的天穹，都会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

因果化作了实线。

生者为红，死者为灰。

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化作仅仅一把三尺青锋。

正悬在姬天命的头顶。

而这还不是结束。

有更多的因果线汇聚而来，那长剑便分化出第二把、第三把……

至最终足足有三千之数。

这个数字自然不是随便想想就弄出来的，作为天道，姬天命想要凝聚出多少把剑都可以。

但正是因为作为天道，他才知道要如何在不靠飞升羽化的力量，打开仙凡之间的通道。

隐约感觉到许多视线投来，落在他身上。

姬天命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脸上浮现出傲然之色。

看着吧。

今日便是一雪前耻的时候。

这三千把剑——便象征着千万年来大禹天朝之内所有万事万物的因果，不论是存在的还是已逝的。

也不论是善的还是恶的。

所有的因果都与他有了联系。

众生所愿，皆是他之愿。

众生所愿——破开樊笼！

“定——”

第二个字落下。

三千把剑开始绕着某个点旋转，勾勒出一道晦涩的阵法。

阵法之中，隐约可见雷光闪烁，虚空开始刮起罡风。

一道裂口，就出现在这阵法的正上方。

从裂口另一边涌出玄之又玄的气息，仿佛闻上一口就是羽化升仙——那正是仙界。

姬天命没有犹豫，一个闪身，身躯便站在了天穹上那道裂口前。

回身眺望了一眼四周，义无反顾地步入了裂口之内。

眼前闪过片刻的黑暗。

随即就是金色的雷光带着紫色的火焰，仿佛要吞没一切地要靠近他。

却在他身周顷刻间化作虚无。

那不过是仙界的天道对他到来时本能的反应。

根本就无关痛痒——因为他自己，就是天。

随即火光雷鸣散去。

视野开阔的瞬间，就发现他正立身一片瑰丽的天地之中。

天穹上是日月交辉，日夜兼备。

宫阙阁楼悬在虚空中。

四周的灵气也远超凡间，甚至还多了一些什么……

“你……不该来。”

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冷冽。

前方虚空中一道身影浮现。

却是白衣金冠的仙帝。

“你在凡间所作所为，孤不管……纵然凡间千万年不会有一个修道者成仙也好，干脆就没有仙飞升也好，于孤而言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这里是仙界。”

“众生所向如是。”

姬天命冷冷地说道。

在他掌中，一把长剑由虚化实。

直指仙帝。

“你既也是天道应当知晓，天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孤并非是真正的天……此便搁置不论，但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又何必如此。”

“闭嘴——”

姬天命怒喝一声。

眼里闪过一丝厉芒。

也不做过多言语，手中长剑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