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醒转。

却发现还躺在城头。

那个女人还站在面前看着自己。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眼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神采。

国之将破。

甚至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已经破了。

耳边也已经听不见砍杀的声音。

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已经无路可逃。

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

他知道大禹天朝是不可战胜的。

作为临近的小国国君，他知道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

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究竟会是何种光景。

若当真会变作这副模样的话，倒不如从一开始就……

“姬天命想要你诚心地将这片土地送出去，他说了……若是你归降，日后就是大禹天朝子民，也不会继续遭罪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不禁苦涩地笑道。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若是早知道会是现在的结果的话，那当初就不会变的这般惨烈。

可现在……

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破碎。

胜利者高高在上地宣布一切早已变作了别人的东西。

却还要在这无关紧要的时刻寻求战败者承认失败吗？

她当自己是什么人了。

自己好歹也是一国之君。

心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双拳紧攥。

“这么说，你是打算……”女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嘴角微微翘起，虽然身子一动不动，但身周却是不知何时凝聚出三道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光剑，剑尖直指那男子。

“我叶世宇，隋昭国国君……自知昏庸无道，已无力承担天下职责，为了天下苍生……甘愿拜大禹天朝……为主……”

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双无神的眼睛沉重地闭了下来。

女子闻言，却是一愣。

沉默了半饷后放声大笑。

“还以为你这一国之君到最后会硬气一些，原来也不过是寻常凡人的心性。”

“那如今……此地是否是大禹天朝所治？”他开口。

声音里带着无力。

“自然是了。”女子不置可否。

“那此地民众的病情……”

“姬天命说了，但凡是大禹天朝子民，绝对不会受到半点委屈，至于瘟疫……呵，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担心那个？”

仿佛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他脸上原本有些苍白的表情也变得缓和。

轻舒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

“可一点也不好，我还以为能在这儿将你给杀了，当真是扫兴。”

女子皱眉。

她原本是打算将这男人给斩了的。

毕竟这男人并没有存在的价值，甚至若是将他留着，难保日后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斩了他，日后也就没有那些麻烦了。

但无奈这是姬天命定下的规矩。

她虽然是妖仙，但也不能违背姬天命的规定。

正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

却忽闻身后传来了那男子的声音。

“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了。”

“你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杀了我。”男子双手颤抖着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子。

却是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

他的眼里没有畏惧。

没有怨恨。

什么情绪也没有。

“你已经是大禹天朝的人了，我为何要杀你？”

“这里已经是大禹天朝的地界了……但我可还没有承认自己是大禹天朝的子民！”

“……有意思。”

看不懂他了。

为何要提出这种事情？

这个男人，是疯了吗？

心里这么想着，却又生出许多烦躁的情绪。

“为什么？”她问。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虽然我生来由不得自己，虽然我算不上明君，但就让我这一次也好……我想死，我想现在就死啊！”

是这样呢。

真是。

越来越看不懂了，这个男人真的疯了吗？

不过莫名地觉得……

疯得有趣。

她笑了。

笑得越来越大声。

最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颤颤巍巍地后退了几步。

“有什么……好笑的……”

“你这个凡人还真是有趣，这些年我见过的亡国君也不少，似那些昏庸无能临死还哭哭啼啼地想要苟活的，还有那些宁死不从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以及卧薪尝胆想要复辟……结果直到老死都念叨着心愿的，他们可没有你那么有意思，怎的……知道命不久矣了，就想着要最后做一回明君了？”

男子并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把我当做是什么了？”

“我决定了，我要你活着。”

她折身。

一道红芒从掌中飞出。

落在男子的眉心。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灵十三雪的侍从，什么时候让你死……可由不得你。”

……

真的是一个有意思的凡人。

不论过去几年，几百年，乃至是千年。

这个凡人就这样待在了她的身边。

每时每刻都不曾忘记要问一声从前的那片国土上如今怎么样了。

不曾逃走。

也不曾想要谋反——他想都别想，关乎他性命的力量正被灵十三雪攥在手里。

两人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平淡。

灵十三雪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都会忘记有他这样一个凡人跟在身侧。

为了看透这个凡人，灵十三雪甚至动用了禁术。

强行让他获得了恒久的生命。

但一直到他的自我在岁月中渐渐地被磨灭，消耗殆尽。

灵十三雪仍旧不曾看透他。

她不懂。

为什么一个凡人会为了原本与他毫不相干的东西，变得不惜摧毁自己的生命。

她也不懂，这种转变到底是为什么？

对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凡人都只知道遵从。

但他又不是提线木偶，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他只不过是失去了“死”的自由而已。

渐渐地，甚至让灵十三雪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仙界。

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那个将一切都奉献给岁月之道的老人。

宽容地接受她一切的老人。

在耳畔轻声呼唤她。

……

“雪大人，我们到了。”

“……哦。”

灵十三雪在一处花园入口站定。

此处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远远地就看见黄帝姬天命正在远处，等待着她。

耳畔传来脚步声。

却是男子要走。

“等等！”灵十三雪唤住了他，“你……还想死吗？”

“雪大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罢了，没什么。”

灵十三雪皱眉。

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有趣的人了。

既然如此。

那也就再没有……继续挂念的必要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忽地觉得轻松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