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轩辕辞别了众人,自携了灵素来至紫焰山下问仙亭中等候。千灵因要回香雪峰取马,便和若梧等一同回去。彼时,林下风早已带领众徒弟回来了,若梧因把自己三人下山历练一事说了,林下风也没什么别的的说。若梧见左近无人,便把轩辕与的一纸真言给了林下风。林下风一见了那纸真言,便知是成仙了道的秘法,连忙贴身紧紧收藏。林下风虽然禀性恬淡,诸事无心,却只一味好道。今忽见了如此仙法,竟是生平未见未闻者,不免心中又惊又喜,问是何处得来了。若梧道:“这是轩辕与你的房子钱。”林下风不解,忙问:“什么房子钱?”若梧叹气说道;“他又要走了,这一去,或以后也不回来了。”说着,便把轩辕寻亲之事说与林下风听了。因又叹笑道:“轩辕找了这几年,我们竟一点儿不知道。”林下风不语,半日才说:“趁此机会,把咱们的事也说明白了罢。也免得日后我登仙去了,将来你们如何结果?况我想她们姊妹两个,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如今你们既要下山历练,将来她们姊妹若要寻亲也好。”若梧点头。恰值雨菡和雨舒打点了行装过来,若梧便把当年遇见她们的事说了出来。
二人听了惊疑,半日方说道:“怪道呢,原来如此。”林下风道:“以前你们还小,这其中之情,亦不便说与你们知道,就便是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这如今你们都大了,趁此倒可剖名这段公案。大家落得个清白,免得以后为这个为难。”二人不解其意,因问:“什么为难?”林下风道:“如今也不必多说,随其意愿就是了。”又道:“趁此下山之便,倒可寻访你们亲生父母。”雨舒含泪道:“你们虽不是我亲生爹娘,然待我之情却与亲生的女儿一样。俗语说:“生娘不及养娘清’,不管怎样,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林下风道:“实是我耽误到如今,以后再别叫她做娘了。”雨舒听说,因问道:“不叫娘,叫什么呢?叫师娘罢?”林下风道:“若梧师妹年貌与你们不差什么,叫师娘虽庄尊,只是别人听着不好。况咱们修行的人,也不在乎这些俗套。”
雨菡听如此说,因笑道:“师父既这么说,咱们就叫姐姐可好?”雨舒听了,拍手笑道:“好,好,好!”因笑向若梧道:“从此后我只叫你姐姐,再不叫娘了。以前我就奇怪,如今好了。”若梧听了笑道:“你们不管叫我做什么也罢了,我还是我。”说着,因向林下风道:“你修炼罢,我们走了。”林下风点头道:“你们先去罢,我也该打点他们起身了,我也乐得清静三年呢。”又说了两句话,三艳才作别出门。只见千灵坐在马上,在山门外正等着呢。见她们出来,便笑道:“咱们快下山罢。”于是千灵与若梧共骑一乘,雨菡和雨舒又骑一乘,四人骑着二马,一径往问仙亭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冷如是自携了云罗等回至凝月峰,即便聚集里外众弟子,一面逐细分派脉中大小诸事,一面命玉清等打点好行装细软。不一时,诸事已妥,如是因与看守的众弟子说了一会修真之道,令其好生修炼,看守山场,勿使废坠。又道:“以后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将金钟连敲四下,我便知之。早晚好生修炼,勿要偷懒闲散。三年后,我们便回来了。”众弟子答应了几个“是”字,淋行前,如是又嘱咐了众弟子几句,便带着玉清、雪凝、霜茹、雨葭、云罗等十四艳,一直往问仙亭而来。轩辕正坐在亭中喝酒,忽听灵素说道:“轩辕哥哥,姐姐们来了。”说着,只见若梧等骑马先来,接着如是师徒也来了。若梧等来至亭外下马,大家见过。轩辕道:“大家拿着行李不便,且都放在马上吧。”众人听如此说,各自放好行囊。云罗道:“二哥,我们要去哪里?”轩辕道:“六合八荒,纵意所如。”若梧听了笑道:“就是这样好。咱们这番历练,须是随意所之,才更有趣儿呢。”众人听了,也都喜欢起来。雨菡等笑道:“掌门原说随意的,也没个一定的去处。”正说着,只见秦琰等七脉弟子也都先后下山来了。秦琰等先拜见过若梧、如是,然后见过众师姊妹。
宋玉豪等因向若梧问道:“师娘也和我们下山么?”若梧道:“我和她们姊妹一处,你们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罢。”宋玉豪等因道:“弟子们都是初下山历练,也没个一定的去处往,师娘携带携带。”若梧笑道:“我也是和她们姊妹们随便逛逛,你们一群男人,又不是女孩子家,也用不着我携带,怕人见色诓骗了去。若只管跟着我们,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宋玉豪等听了这些话,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弟子们虽不敢说保护师娘师妹们,但也能帮着大家拿行李使物。”若梧微微笑道:“行李也不用你们拿了,有马驮着呢。你们若果然要跟着,只好随你们便罢了。”宋玉豪等听了,一个个都喜跃非常,这番下山竟得与众艳同行,喜得无可不可。轩辕向云罗等道;“天好早晚了,我们也去罢,看有什么旅店没有,先歇宿一夜罢了,明日再起身不迟。”若梧道:“离此五十里远近,便是水云城了。咱们大家走动些,到城里投宿去罢。”轩辕和千灵听了,忽想起秦云敷就在水云城居止,心中甚是感念,不知如今是怎么样。于是轩辕带着众艳先行,二马驮着行李,也不用人扯绳拉牵,随后而行。秦琰等便也随后跟了来,一齐往水云城而去。
半日,众人来到水云城中,见其街市繁华,人烟阜盛,真是富贵风流之地。轩辕自搜寻云罗三人下落以来,这几年遍游天下州府,却从没有二次到过同一处所。不想如今因缘运会,三番两复来往此城,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与云罗、千灵、灵素并轩辕门十八艳,就在水云城中游玩,引得满城中人凡看见无不酥倒。行者忘其商,坐者忘其贾,僧尼道俗,公子王孙,墨客文人,大男小女,莫不停睇争看。轩辕见众艳同行,未免过于招摇了,因向云罗等道:“天晚了,大家先找个地方住下罢。”若梧点头笑道:“我们虽是修行的人,今日整走了这半日,也乏得身子上生疼,真是平素不走路,不知走路辛苦呢。”话未说完,连凤如便赶上,向众艳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俗家就在城中居止,大家若是不弃嫌,就请师娘、师叔和众位师姐妹玉趾一移,方可稍尽我之鄙意。我连家虽不十分荣华富贵,亦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就比那上等的旅店,却也洁净百倍些呢!千万望师娘、师叔和众师姐妹们玉趾一移,不嫌鄙溅。”众艳听了,也不知为何,心中皆不愿意,却又拿眼看着轩辕出神。
轩辕见了这般,也不好说什么。若梧因道:“我们人多不便相扰,你们师兄弟们一处住着罢。”连凤如听了,心中便有所失,半日还说:“我家大的很,便五六百人,也尽住得了。况且离此也近,后街便是,岂不便宜。”若梧道:“如今夜已深了,我们随便找个旅店住一夜便罢了,何必又过去闹的你父母不得安静。”一语未了,只见那厢来了三个轻衣女子,前头两人提着绛纱灯笼,后引着一个仙女。只见那两个挑灯女子,一个穿著紫罗裙,一个穿着绿纱衣;后面那仙女穿着芙蓉秋罗裳,越发显得仙姿飘渺,绝俗离尘。轩辕和千灵看时,不是别人,竟是秦云敷和紫玉绿珠来了。轩辕未说话,千灵便先问:“秦姐姐,你们怎么来了?”云敷笑道:“你们来了,也不肯去瞧瞧我。”轩辕听如此说,方彼此上前厮见。众女都诧异。秦琰等早已看得呆了,想不到才刚下山入世,便遇见了如此绝色女子。不但貌容与陆雪凝、李云罗等不差什么,而且身段袅娜婉转,比众艳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
那连凤如一见了,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我父母祖宗根基都在这里,只因从小儿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才堪配我之为人。当年因闻得紫焰山上,有个叫作‘轩辕门’的修仙派别。其中美女众多,不可胜数,而且个个都是古今绝色的尤物。每思拜入门下,只是无缘得遇。那一年我才八岁时,跟着父母到外城去贩买货物,谁知往回里走至半路途中,遇见一伙强盗,将我家的金银货物尽打劫了,还欲伤我父母侍从等性命,幸得一位高人搭救,原来竟是轩辕门的真人,我好容易才拜了他为师,从他上山修行。近年也回来过好几次,却不知城中竟住着这样一个绝色的人物。”一面想,一面又恨认不得这个绝色女子是谁。再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子如神妃仙子一般,不觉神魂早荡,如醉如痴。秦琰等人一般的也是倾慕流连,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当下,云敷笑向轩辕、千灵道:“你们是几时来的,怎不找我去呢?”千灵忙也笑问道:“秦姐姐此时出来,不知有什么事?”云敷因笑向轩辕道:“方才我见城中有异事,我就知道必是你来了。”因又问道:“你来了,怎不找我去?”轩辕道:“我风尘扰扰之人,不便搅扰仙子清居。”云敷听了,嗤的一声笑了,便拉着千灵的手笑道:“妹妹你听,你家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分明是弃嫌我,倒反赖起我来!”轩辕道:“仙子说哪里话?只是我晦气的很,恐沾染了仙子。”
云敷不等说完,便笑道:“妹妹你听,先赖我一个还不算,又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轩辕也笑了,只得说道:“实在是我们人多,不便搅扰仙子。”云敷听了,打量了众艳两眼,也并不问是谁,乃道:“大家若是不弃嫌,就请到蔽馆歇息何如?”众艳见如此说,只是彼此皆不认识,倒不好出言答应,只拿眼看轩辕。云敷会意,因向轩辕道:“你若是不去,就是弃嫌我,看不起我,不把我当朋友,我也不敢近你了。”轩辕见她这般说,只得说道:“仙子说哪里话,如此搅扰了。”云敷嫣然一笑,如静夜芙蓉始绽,说道:“请大家随我这里来!”说着,便命紫玉、绿珠在前引路,遂同诸人回归秦云馆而去。二马驮着行李,随后跟来。这里秦琰等见轩辕与众艳已去,早不觉又吃了半瓶醋,无奈何,只得随连凤如回其家去歇宿。原来连凤如亦非好意,先不过欲在众艳面前显弄自己家道富贵而已。谁知空欢喜一场,一念未遂,反倒要照看一群臭男人,由不得越想越气,回至家中,见过父母。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命人安排众师兄弟歇息,不提。
却说云敷引着轩辕等,一直到了秦云馆前,只见馆门高锁,桃李成蹊,两边大门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蕙灯,照如白昼。千灵走至马旁,说道:“今晚随你们歇着去罢,明儿再来。”二马真个十分灵通,随走至桃花底下歇着。众人见了这般,一个个都诧异,其马竟这样有灵性。那紫玉绿珠一边一个,忙推开门进去,仍在前导引,众人随至馆中歇下。大家方一一厮见过,忙又命人排设筵宴。只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而已,大家入座,小寰捧上茶来。众人自觉清香异味,实非别茶之可比。云敷因向轩辕问道:“这茶如何?”轩辕呷了一口,其清香甘洌,有似乎酒,淡薄纯美,则又出乎茶。因笑道:“品之茶而吃之酒也。”云敷听了,拍手笑道:“妙,妙,妙!”又问:“你再猜猜儿,这是什么水?”轩辕道:“这是荷叶上的露水不是?”云敷点头笑道:“此茶出在广寒宫醉仙池,又以醉芙蓉花叶上所带之灵露而烹,故名曰‘醉仙芙’。”众艳听了,心中自是纳闷,又不好细问。云罗便拉着轩辕的袖子,悄问:“二哥,她果真是仙子么?”轩辕一笑,说道:“是的。”云敷笑道:“妹妹有话只管问我就是了,不相干的。但只是”云罗不觉红了脸,笑问道:“秦姐姐既是仙子,怎么在这里居止?”云敷道:“我原是情天之灵混仙也。前者因下世重修,如今是注世地仙,所以在此居隐。”若梧等听了,更又惊诧,方知是个真仙。
轩辕呷了一口茶,因笑道:“几番几次来你这里,总能有福吃到好东西。”云敷笑道:“以后你常来坐坐,别的没有,我这里不世出的茶酒还有几壶。”轩辕叹口气道:“承仙子之情,几番款待,无以为酬,容异日再报。”云敷不待说完,便道:“你若真把我当朋友,从此后再休提什么酬报不酬报的,不然,我就恼了。”轩辕道:“是我的不是,待****一曲,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如此不亵渎了仙子。”云敷听如此说,便嫣然笑道:“前者一别,今日又得相逢,我亦一舞,以助夜趣。”说毕,便命人取琴。轩辕道:“不用。”云敷诧异道:“你有琴?”轩辕道:“只给我一张琴案,便可为曲。”众人不解。云敷指道:“那是紫檀雕螭案,平素都是我弹琴用的,只是琴收起来了,你若要时,我就叫丫鬟拿出来。”轩辕道:“不用。”说着,走至案前坐下。云敷因命人撤去残筵,另设上各种精致果馔来。又向众艳欠身说道:“想什么吃的,只管告诉丫鬟们;若是乏了,我们这里有给各位收拾下的屋子,只管放心歇息,所有使物都是干干净净的。”又吩咐小丫鬟们,好生侍候着。
众艳都是修真炼气之人,此时身子上早已不乏了。若梧等因从不曾见过轩辕弹琴,今忽见他竟在空案上抚弄起来,大似有转柱调弦之状。众人越看越奇,忽听一声弦鸣,接着琴韵悠扬起来。众人无不骇异,再想不到轩辕竟能作无琴之操。正疑惑间,只闻得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须臾,天上碧桃羞落,不辨是仙是幻,触之无所及,观之似或存。满馆中都是飞花落瓣,使人神驰目眩。只见天上落花愈多,其韵愈悠,飘飘荡荡,缱绻缠绵。一片片花飞千里雪,一声声琴奏九重玄。众人见了这般景况,越发骇异,又都忙静心听曲子。秦云敷如飞一去,轻轻的落在池面上,和云伴月舞将起来。忽而,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众人坐在席中,一面目观其舞,一面耳聆其曲,如置身于桃源仙境之内。李轩辕琴声遏云,天音妙曲惊鬼神;秦云敷舞袖迥雪,倾城漫舞动佛仙。那一个回风舞雪笼淡月,好便似缟仙扶醉跨残虹;这一个幻琴写操催落花,却就如檀郎寻春到桃源。两家配合只如然,是仙是幻何能辨。忽闻天风吹下步虚声,已见群仙纷纷而来下。
众人此时已都境入希夷,若恍若惚,如杳如冥,似幻非幻,象虚不虚。其落英缤纷,有似乎在桃源之仙境,真香馥郁,则又如在瑶天之阆苑。众人从未听见过这般玄曲,今忽得闻如此妙乐,眼内又见了这等神舞,越发如醉如痴,真是众妙归焉,神魂驰荡,栩栩然如凳极乐仙界。只听得环佩叮当,兰麝馥郁,似有仙子来往,荷袂蹁跹,羽衣飘舞,不辨是仙是幻。未几,玉壶光转,微风起凉,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只觉得浑身冰凉,满头脸衣襟上皆是清霜散乱。忽听得琴韵竟渐渐悲凉起来,众人都不禁有凄凉寂寞之意,半日,轩辕弹罢指上声,云敷舞尽裙底风。正是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琼弦向空尽,月满高馆仙漏长。
二人复又归坐,云敷笑问轩辕道:“我自来也听见过无数天乐仙音,却从未听过像你适才所弹妙曲,真是千古未闻之神乐,不知你这曲子可有名字没有呢?”轩辕道:“此曲名曰‘桃花影落曲’,不过是我胡乱之作罢了。”云敷道:“此曲神妙之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闻之令人醉魂酣魄,境入希微,忘身而不知其所在,栩栩然有超凡入圣之妙。如此玄妙之曲,亏你怎么想来!”因问:“不知适才弹奏之法,或可明示否?”轩辕因道:“古人诗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我这法儿,便名‘遥指琴’。大弹则天地同乐,细奏则万化和鸣。乃至三界十方,草木发音,金石振响。所奏之曲不同,其境界亦不同,千变万态,皆出于心。”云敷道:“今日此乐一奏,万神尽登仙矣。”
一语未了,只见天上桃花飘舞,遮天蔽月,落红成阵。云敷拈起一片桃瓣来,细瞧了一瞧,诧异道:“这是碧桃花?”若梧道:“什么碧桃花?”云敷道:“就是西王母的蟠桃花。人若有缘,吃一瓣,就活三千六百五十岁。”众艳不胜惊诧,相视骇然。云敷笑道:“这是好花。”因回头叫小丫鬟们道:“把那洁净的碧桃花,干干净净收拾起来。”又向轩辕笑道:“王母每会设摆蟠桃宴,必以此花浸酒宴群仙。不是我说句轻狂孤高的话,三界之诸男子,除君之外,余皆不入我目。你是我在凡世第一个朋友,就是三界中之相知而论,你也是我在尘唯一之知己耳。今我为君拾此落花,待下次你再等临蔽馆,我请你吃蟠桃酒如何?”轩辕听了笑道:“有人请我喝酒,我从不推辞。况是仙子请客,又是绝世佳酿。”云敷道:“你我一言为定。”说着拿起酒来。轩辕也端起杯来,二人一饮而尽。云敷复又斟上,陪众艳饮了一杯。
千灵因问道:“秦姐姐,你方才舞的真好看,站在水面上起舞,却连一点波纹不起,真是厉害。”云敷含笑道:“这是我素练仙舞,叫做‘洛神凌波舞’。妹妹若是喜欢,姐姐教你如何?”千灵道:“我从没学过这个,一定难得很。”云敷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妹妹若是喜欢,姐姐必尽心教你。”说着,因笑向轩辕道:“你之‘桃花曲’,与我之‘凌波舞’,若能配合了,必定惊天骇地,妙绝三界。你意为何如?”轩辕未说话,云罗便先笑道:“若如此,一定妙得很。”云敷道:“妹妹是哪里人?我怎么没见过?”云罗道:“从前我在轩辕门修行,今跟着二哥下山游玩。”云敷道:“轩辕门乃千古修真玄门,原来妹妹是大派名门之裔。”因问众艳道:“各位也都是轩辕门的么?”众艳道:“是的。”云敷道:“这么说起来,咱们都是玄门中人,今日有幸相会,亦是有缘。”因道:“若你们不弃蔽馆清凉,只管住下来。”若梧等道:“多谢仙子,只是我们这番下山,为的是磨琢修行,不便淹滞。”云敷点头道:“我今在凡世注仙,也算是尘寰中之人,以后不必仙凡论,只论姊妹朋友就是了。”众艳见云敷行为豁达,举止温柔,不以神仙自许,便不似先前那般拘束了。
于是大家说说笑笑,不觉早又星沉月落,晓风露浓。再坐一刻,众艳便起身告辞。云敷知她们入世造练,因此也不甚留,只说:“既然你们要历练,我也不再留你们住了。虽然你们姊妹人多,但只是如今风尘骯脏,须要仔细奸邪要紧!”若梧与如是一齐谢过。云敷便向轩辕道:“你也要走了么?”轩辕叹口气道:“这里有美酒佳人,我倒是不想走了。只是还有一件心愿未了,我又不可不走。”云敷嫣然笑道:“只要你愿意,我这秦云馆,随你几时再来,我都扫花以待。”轩辕听了谢过,又再三道了扰,遂携了云罗等作辞,云敷亲自送出馆门。临去时,云敷因问:“你们要往哪里去?”轩辕道:“六合八荒,天下流寓。但随云踪信步所之,并没个一定的去处。”云敷道:“此去倘江湖烦腻了,是必还来寒馆一晤。”轩辕说了声“多谢”。因又说道:“仙子留步,且请回馆罢。”云敷道:“今日一别,不知几时再见,你我既是故人,又是我红尘中第一之知己。此去尘途渺茫,我再送你们一程。”轩辕微微笑道:“多谢仙子好意,只是我们也要躲是非去了,还请仙子回馆才好,也免得在下的晦气沾带了仙子。”云敷不解其语。忽闻得罗鸣鼓响,只见那厢来了一群官兵,皆是银盔铁甲,持刀弄戟,轮枪舞剑,如万马崩腾之势,圈子阵围将上来。少顷,便把秦云馆围了个风雨不透。
轩辕又向云敷道:“还请仙子回馆去,闭了是非之门罢。”又向众艳道:“你们也先出城去罢。”若梧道:“不,咱们一齐出城。”轩辕道:“你们好生造历罢,咱们从此就别过了。只要神灵清静,参悟六壬之术,江湖虽恶,身命亦可保无虞。”雨舒道:“你要撇下我们?”说着,不觉得眼圈儿都红了。轩辕叹道:“我说过,若是和我在一处,你们就会是非无穷,如今眼前就是个样儿,以后如何亦可想而知矣。”雨舒方欲说话时,只听后面有人叫道:“我看你们那里走?只还我儿子命来!”大家看时,皆不认识。云敷因久居于此,却认得是黄道之父,名唤黄化的。因向他说道:“你们把我秦云馆围了,是什么意思?”黄化道:“秦姑娘莫嗔莫怪,我老夫来此,并不是难为姑娘来着。”说着,指轩辕道:“此人杀了我儿子,老夫定要他与我儿子偿命报仇。”云敷道:“他是我朋友,又在我寒馆之前,你儿子的死活,与我朋友什么相干。”黄化听了,厉声说道:“老夫劝姑娘趁早回馆去罢,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姑娘也别装没事人,要不是看你舞冠天下的分上,老夫一连把你问罪为从,便不偿命,也问个充军。”云敷冷笑道:“你一个坐贾,说要把我问罪?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能够在我这里自尊自大。我若不是见你还有几分良心,早已用钱把你家砸成一片丘墟了。”
众艳听她没说完,便撑不住笑了。且又听云敷道:“把你的猫儿狗儿都收回去了,免得站脏了我这地,熏臭了我这花!”黄化听了,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一个舞姬多大本事,就敢说这等大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言实可笑。实告诉你罢,我乃当今皇帝的宗室。近因今上聘选妃嫔,征采贤美,是以降不世出之隆恩,天下各府州城,凡世宦名家,巨贾豪商,皆赐以征贤之职。我原就是皇商,昨五日之前,蒙皇上隆恩,封为水云王。你若得罪了我,休想得清静居于此也。今我专为帝上搜求贤美,不如把你和这些女子,一齐捉住了送进宫去,看你还假清高哄男人不哄!”众艳听说,不由得大怒,因见轩辕在旁,又是云敷馆前,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只得转身不理。轩辕几番蒙云敷盛情,不想反倒带累了她,心中极是过意不去,因叹向云敷道:“几番几次承仙子款待,不想如今倒遗祸于你。”云敷听了,“嗤”的一声笑道:“你又说这话了!虽然你我只会过三次,但我早已把你当作知己一样看,既是知己之间,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话!何况在君为的是剪恶除凶,但于我却有护庇之情。”轩辕听了这话,感激于衷,便知难叫她不管不顾,便说道:“仙子大可闭门不理的,何必因我而往自己身上扯此是非?”
云敷听了,便笑道:“你没听他是奉旨胡为?我便不理他,也未必能清静呢。况且我也不是为你,我为的是我的心。”轩辕便向若梧、如是等道:“大家先出城去罢,在此我不想杀人。”又问云敷:“若我等去了,不知仙子如何?”云敷笑道:“不用耽心我!一群凡兵罢了,能奈我何!只是我在这里也住腻了,不如趁此随你们各处去散散闷,如何?”轩辕未说话,千灵便先笑道:“好呀!秦姐姐若和我们一齐,以后咱们就更有趣了。”轩辕道:“仙子一应家私在此,怎好随我们去的?”云敷道:“黄金白璧何足惜,富贵于我如浮云。羊石论交,鹅湖惜别。才逢知己,今又别离。以前没遇见你们也就罢了,如今你们这一去,又只剩了我一个,空对着孤馆寒窗,究竟有何趣味!不如随你们各处去游玩游玩,岂不更有趣儿?”轩辕道:“有趣不有趣我是不知道,但是非一定有而且多。”说得大家都笑了。云敷笑道:“你们且出城去等我,我一会子再找你们去。”轩辕听了,心中暗忖道:“以前她在此境好好的,终究是我连累了她!如今此间已难住人,只有先离了这是非之地,再作道理。”想毕,便说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渡仙桥上等你。”云敷点头笑道:“就是这样。”说着进入馆中,将门掩上自去,不提。
这里轩辕向众人道:“我们也去罢。”黄化听了,冷笑道:“你们既在一齐,想必是一伙的,看我饶哪一个!只我这里就有三万人马,各城门更有无数精兵把守,还想出城去?你们别做梦!只除是神仙,方可去了。”又向众女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或有些儿手段,就是真会飞了去,我也不怕。我这里也有修真炼气之士,不怕你们飞了去。凭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你们死了,或是逃到天上去,我就没法了。若不然时,我劝你们趁早拱伏,归顺天恩,一生荣华富贵,有多少好处呢。若道半个不字,教你们一概遭诛!”轩辕道:“我要来,谁也挡不了;我要走,谁也留不住。”黄化道:“别人都还可恕,但你杀死我儿子,我定要你与我儿偿命报仇。”轩辕道:“我说过,在此我不想杀人。”一语未了,只见一道人岔出人群来,说道:“真人世间罕有之绝色也!若不是我今儿亲眼看见,谁信凡世间竟有如此美人,不但有而且多。”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众艳。
众艳耳内听了这话,眼内见了这形景,只觉说不出的厌恶,不觉的都站在轩辕身后。只见那道人又向黄化说道:“那皇帝老儿一大俗人,也要不了这许多美女,老道自幼学得个熬战之法,不如分几个与老道受享受享,如何。”众艳听了这些话,不由得红颜大怒,气得一声儿也说不出来。轩辕叹口气道:“我们去罢,若在这里动手,未免惊伤百姓。”说着,只见巽风飒起,天上桃花飘堕,将众艳并二马,藏形匿影,漠然无踪。
这里黄化等见了,唬得目瞪口呆,以为神仙。那道人冷笑道:“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何足罕哉!”因向黄化道:“你只带着人马往北门追袭,我等先到前面去布阵,管教擒杀于他,就报你儿子之仇。只是那些纯阴女子,须是尽归我等受用。”黄化道:“你们只要擒杀恶贼,报了我儿子之报,莫说几个女子,就是千金万银,也尽你们受用。”众邪听了大喜,说:“好,好,好!”又道:“看我们神通,管报你儿子之仇。”说毕,一阵阴风,不知那边去了。黄化只命五百人马围住秦云馆,说道:“好生把守,不要放脱一个人去。待我回来,再处治她。”说着,带了五千人马,一径往北门去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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