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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迭而微》第13章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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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觉作用下,她倒睡得出奇的安稳。那些噩梦和呓语终于暂时跟她说再见,放她一个安眠。她幽幽睡到第二天中午,腿还是痛,但是已经好多了。除了小腿那一道比较深,其他地方都是些擦伤,昨夜抹了药水,今天就结痂了。

下午时夏知收到了祝飞的信息:你好,我是撞人的那个,我照着你的手机买了一部新的,请问你家在哪我给你送去。夏知想了想,把楼下面包店地址发给他了,正好还能顺道下去买袋面包。她慢吞吞把睡衣脱了,换上一件白t恤。等她一瘸一拐地下楼后,祝飞已经在店门口站着了。他昨晚是个鸡窝头,今天白天还是个鸡窝头,头发乱糟糟卷在一起,看起来像长久不梳毛打理的犬类。

夏知过去指挥他:“大热天进去啊!”他就乖乖跟着一瘸一拐的夏知进了面包店。这家店虽然面包不好吃,饮品却很好喝,店里摆了两张小小的桌子,夏知偶尔就坐下来喝一杯茶。他把手里拎的白色大袋子放在桌上,站着滔滔不绝地给夏知介绍:“这个是你的手机,我按照原样买的,这个是我妈打过我然后出去买的药,说你的疤掉了以后拿来擦腿,可以淡化疤痕,这个是保鲜膜,虽然你家可能有,但是我还是买一下,医生说伤口不能见水,你用保鲜膜包起来就可以洗澡了,还有这个,是钙片,你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是多吃点有益身体健康。”他又掏出一件衣服:“昨天我看到你裙子划破了,我不懂女生衣服,也没买到一样的,就随便给你买了一条,你别介意我挑的丑。”

夏知看了一下,是一条格子半身裙,跟她昨天那条很像,不过她的是墨绿色而已。这个人还算是有心,认真的担起了这件事的责任,夏知点点头,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了。她平时暮气沉沉,很少有摆脱忧郁的表情,一旦笑起来或者做了其他的表情,整个人就像活过来,透着亲和,一双眼睛流光溢彩。

祝飞不好意思地挠挠他的鸡窝头,问出了他昨天就在想的问题:“我是不是见过你?”夏知仔细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今年柏舟生病,她去看望时进来的柏舟同学!那个男生也想起来了,两个人同时说出来:“柏舟!”

随即一起笑起来,声音整齐划一,倒像是喊口号的。夏知不想在楼下多待,买了袋面包,又给祝飞叫了一杯西瓜汁就告辞上楼了。一个不相识的人尚且知道担负自己的责任,还给她准备了保鲜膜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可柏舟眼睁睁看着她一身是伤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的友谊当真是要到头了吗?

夏知腿受伤后好几天懒得动,就呆在家里看电视剧。她从楼下看到一张一起来看流星雨的碟片,毫不犹豫花钱买了下来,然后叫妈妈给她买了些零食,每天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过得逍遥自在,电视剧剧情推进,她跟着哈哈大笑,果然她还是适合这种不需要脑子的电视剧,图个乐呵,倒也舒坦。

人是喜欢安逸的,会尽力呆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一辈子过平淡而简单的生活。她以前不喜欢呆在舒服里,总是坚持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给自己找苦头吃。其实这样看看简单的电视剧,又有什么不好呢?开开心心笑过,总比脑海里一些没有头绪的线团来得舒服。

她依然饮食不规律,饿了吃点零食,零食吃完后心情好了就下楼去买点吃的,不想动就回床上睡觉,一睡着就不饿了,醒来就仿佛已经吃过了饭。这样的作死终究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她躺在床上看猫和老鼠,胃突然抽搐起来。

夏知觉得可能是躺的姿势不对,她翻个身蜷缩起来,胃里果然舒服多了。短短几分钟的猫和老鼠还没看完,她又痛起来。这次比上一次还要猛烈,不管怎么挪动都掩盖不了,好像刚才那次是演习,这一次就是实战了。她把手机摸出来给妈妈打电话,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妈妈就跟她说:“知知啊,妈妈现在有点忙,有事情你先做一下,我今天可能很晚才回家。”她刚嗯了一声,妈妈就挂断了电话。

胃里越来越痛,翻江倒海地抽搐,活像一台搅拌机,拿着她的胃反复研磨,看看能不能打一碗肉馅出来。她手机里的号码都不在这个市,唯独柏舟。那痛实在太厉害了,一遍又一遍,她觉得可能是阑尾炎,那个位置老师上课讲过。她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缓解一下,结果一动没动好,胃更痛了。她连自己的手机都握不住,手机从她手里滑下去,她想办法攥住手机,拨通了柏舟的号码,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声,甜甜的,温柔的,她问:“您好,哪位?找柏舟吗?他去买东西了等会回你好吗?”

那是他女朋友,可她终究是柏舟一个朋友,手机上是没有她的号码吗?怎么会问出来她是谁这个问题呢?夏知的心坠了下去,挂断了电话。求救是没有救的,那日她痛经柏舟过来看她,曾经很认真跟她说过,只要她不舒服就打电话给他,不管多么地忙不管在干什么,他都会帮她想办法。

说话时是真心诚意的,这一刻也是真的不在意的。誓言尚且不能遵守,何况是空口无凭一时兴起的话语呢?誓言都只能用来衡量说出去时候那一刻的坚贞,随便说的,终究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算不得真。她把手机放下,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她站起来走出去自救,二是在这里等死。

等死是不可能的,妈妈还要她。唯有自救。夏知穿着睡衣,想坐起来然后下床,却因为整个人疼痛的抽搐不小心摔了下去。上次的疤还没掉,这次的痛又来了。痛苦可真是无穷无尽,层出不穷,那个出口,她觉得自己看不到了。夏知几乎是用爬的,一点点在地上往前挪,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在家打120的事情。

疼痛袭击了她的大脑,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坚持到楼下,不远就有个诊所,她就没事了。她脸色发白,终于爬到门口,扶着门站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打开那扇门朝楼下走去。旁边屋子里的胖阿姨丢垃圾出来,看到脸色惨白的夏知吓了一跳,垃圾洒了一地,她慌忙跑过来:“小姑娘你怎么了嘛?怎么这么难受的样子?”夏知用尽力气抓住她的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胃疼,去医院。”随后她就晕了过去。

胖阿姨连忙扶住她冲屋里喊:“老公出来呦!有个女娃子晕倒了!”

夏知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胖阿姨连忙把电话接起来,还不忘记指挥自己还没睡醒的老公:“你愣着干啥子哦,快点过来扶住人家女娃,把人家送下面医院去!”柏舟脑袋里一片雷电闪过去。

他曾经想过夏知为什么不服软,不知道通知他一声,如今知道了。夏知不能找他,他们终归是走远了,要散了,他那天没有给夏知交代,今天也没有及时地联系上她。她摔伤,病倒,他什么都不知道。夏知找他了,也是找不到的,为了让沈琪阳高兴一点,他删除了夏知的号码。所以这通电话,沈琪阳并不知道是谁。只有他,看一眼号码认出来了。夏知找他了,要他救命,而他把夏知的号码删了。

他说着夏知的重要性,告诉自己她多么的重要,在一时的快乐面前,忘得一干二净。

不再管旁边坐的沈琪阳,柏舟抓起来手机跟背包朝外飞奔出去。他曾经想过自己对夏知的情感,觉得那不是喜欢,只是认识太久对夏知的一种依恋和在意。所以他找了女朋友,也明确感觉到,对于夏知并不是喜欢,而是一种极致的在乎,夏知于他是珍宝,是不可多得的朋友,却不是他的恋人。

他分得清自己要什么,想要什么以及怎么得到它,沈琪阳对他有意,人漂亮聪明,他顺水推舟也表了白,整天腻歪在一起,不能说不开心。这些事情,只要碰上夏知,他就知道不行。能做朋友,可是他们不能当恋人,他对夏知或许有那么点意思,夏知却只当他是兄长。

她跟别人牵个手,他就怒气冲冲找夏知算账,捏青她的手腕,又弄伤她的手,还自己消沉那么久。夏知却像个没事人,甚至不再跟他联系,他再在乎,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别人不理他还要热脸贴冷屁股。

他终归做不到。

夏知并非阑尾炎,只是太久没有正常吃饭,自己作死弄了个胃病。一朝祸起,好好的治了她。沈琪阳给他打电话,他低声接起来,说了大概的情况,也让她不要担心,看着病床上的夏知,他心里一阵后悔。从前他管着点,催促着,夏知好歹是吃三餐的,他平时留心,夏知小病就催她去看,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这段时间他不管不问了,夏知就折腾出来一身的病,有气无力躺在这张床上。手上还要扎着针,这样不难受吗?她作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报应总有一天会一分不落的还给她吗?柏舟摸摸她没扎针的手,要凉进他骨子里。

外面的天气正好,天空云卷云舒,晴天的阳光普照大地,地上车流不息,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只有床上这个不好,惨白的一张脸,冰凉的手,年纪轻轻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他又小心地给她掖了掖被子。

沈琪阳在往医院赶,她还记得上一次夏知的事情,柏舟不可能一个异性朋友也没有,她像个泼妇一样闹了一通,还让夏知那么难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买了点水果和吃的,向医院赶去。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柏舟温柔的笑,和毫不吝啬的表扬,夸她懂事,可能还会拍拍她的头,然后拥抱她。

幸福明明就在她手中,何必为了夏知的事情跟他不愉快呢?那终究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了她连号码都删除了,柏舟心里是有她的。这家诊所并不大,沈琪阳一问就有人说,胃疼晕过去那个,在最那边那间病房里。她欢欣雀跃,几乎是跳着过去的,今天扎的双马尾在空气中一摆一摆,像是两只飞舞的蝴蝶。

病房门口,她手里的水果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苹果香蕉乱七八糟滚了一地。

她转身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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