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顿了顿,忽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秀敏回道:“我叫秀敏,秀外慧中,敏而好学。”溶月笑点了头,又说道:“领你来的是御茶房总领事佟清鸿,佟大人。方才递你茶的那公公是管金银器的赵公公,我则专职沏茶。此外还有管奶茶、果品等的掌事,待你遇上了再引见。”又接道:“以往御前都是公公们负责奉茶,今年御前侍奉的班子里调了四个宫女来,皇上便命我调-教她们沏茶送茶。她们已经学了两月了,你来得晚,须得用心才是!”秀敏正心想着:“这沏茶还要专门学么?是怎么个难活,竟学了两月还没学完。”忽听得北边一间房门被重摔了下,一人自里面骂咧咧地出来道:“这帮龟儿子,也就这阵能给我装大爷了!”溶月见那人正从窗前经过,便朝他道:“孙公公,您这嗓门再大点,皇上都要出来问一问是怎么了。”
孙公公停了步子扭过头来道:“一个个仗着会认点茶,就把这跑腿的差事推给我,也不怕我这老骨头没个稳的,把这金贵玩意给折喽!”秀敏见那孙公公看着不过四十上下,但腿脚竟连站着都有些打颤了。又见他拎着一大一小两个象牙浮雕提盒,不知里面装着何物。溶月笑道:“今儿贡茶刚送来,难免忙些,要不是实在没人,也不会让您受累呀。”孙公公冷哼一声,转身欲走时,溶月又问道:“今年又是哪几宫的主子得了头茶?”孙公公道:“和去年一样。只不过今年皇上给太医院也赏了点。说到这儿,我这火可就直窜了,太医值房在那撷芳殿,得翻过半个紫禁城去!”
秀敏一听太医值房,想起了米霈,忙说道:“公公腿脚不便,不如我帮您送去撷芳殿吧?”溶月斜了眼秀敏道:“我这事儿还没跟你交代完呢,谁许你走了?”孙公公喜道:“哎呦我的月姑娘,你就行行好,这姑娘腿脚肯定比我好呀。我要真给摔了,上头怪罪下来,大家伙不都不讨好嘛!”秀敏接道:“月姐姐还要交代什么,我都听着。不知今日何时开始教沏茶,我跑得快,不出二刻就能回来了。”溶月道:“沏茶?待你会辨茶再说罢!”又问道:“你识汉字吗?”秀敏道:“上过几堂课,识得几个字。”溶月听后从一条田黄玉螭纹镇纸下取出一张白麻小笺,提笔写了几个字,递与秀敏道:“你先熟读这些书,过几日我要考你,待你记牢了,再教你辨茶。”孙公公在外夸道:“月姑娘这字写得好乖哦!”
秀敏接过那小笺,见白麻纸中细嵌着枫色瓣叶,又托着几行瘦洁飞扬的小楷,甚是雅致。溶月的字不似女子常写的簪花小楷那般规矩严谨,而是自由随兴,风轻云淡。秀敏认字道:“《茶经》、《茶解》、《茶谱》、《茶录》、《大观茶论》”一连竟有五本书,忙又问道:“这些书要去哪儿找呢?”溶月笑道:“这就得烦请孙公公替你跑趟修书处去取回这些书喽!”孙公公比着手道:“溶月啊溶月!你真是个猴精!她替我跑趟撷芳殿,你再让我去趟造办处。哼,那撷芳殿和造办处一东一西正对着,你真是连路程都算得一厘不差呀!”
溶月回道:“不是我算得精,是我把您看得清!今儿她帮了您,明儿您准又来扰她,过不了几日,她就成您的尾巴喽!”孙公公笑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这样,让她帮我送太医值房和坤宁宫,我只管东西各宫,送完了就去造办处拿书,你看成不成?”溶月笑道:“我看呐,您才是猴精!也罢,让她多跑跑就当练端茶了。”话落转向秀敏道:“别耽搁太久,尽快回来。”秀敏欣喜若狂,应了声便跑了出去。
孙公公蹲在地上开了大提盒,秀敏走近后才看到,那大提盒的每层暗屉内都摆着大小两种型号的银刻福纹茶筒各三个。孙公公拿了两个大筒放入小提盒的上层,下层则摆着四个陶茶罐,罐体有梅兰竹菊四纹。孙公公手指着道:“你记清楚了,这陶罐是送去太医值房的。刘院使两罐松萝,左、右院判各一罐莲心。上层的两罐银筒是送去坤宁宫的,一筒六安一筒明前。”秀敏还没开口问,溶月就在里说道:“陶罐底刻了茶名,银罐的刻在上盖处,别拿混了。”秀敏道了谢又将纸笺递与孙公公,便拎着小提盒和他一起出了乾清宫。
二人出了日精门,孙公公眼见秀敏要往南走,忙拉住她道:“你识不识路呀?坤宁宫在北边呢!”秀敏道:“我识路!我先去太医值房再去坤宁宫,少走段冤枉路。”说罢便疾步往南去了。孙公公笑道:“还真够机灵的!”说着便往景仁宫去。走了没几步忽又道:“不对呀!这往南往北不都是一个圈要回来的么?”再回头看去,秀敏早跑没影了!便又嘀咕道:“真是个傻妞!”
这秀敏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撷芳殿东侧以北的太医值房,一进主殿,一公公就迎上来问道:“干什么的?”秀敏道:“御茶房派来送赏茶的。”那公公听后立马客气地说道:“劳姑姑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大人们来谢恩!”秀敏见他急急跑了出去,便走到一方鼓腿彭牙式供桌前放上提盒,取出了下屉,又依次看了下罐底,梅兰是莲心,竹菊是松萝。秀敏回想了番,一跺脚道:“坏了,是莲心给院使还是松萝给院使呀?”秀敏一着急便愈发想不起来方才孙公公到底是先说的松萝还是莲心了。正焦头烂额时,那公公碎步走到秀敏身旁道:“御茶房姑姑,诸位大人们都在殿外候着了。”秀敏一回身,只见院使领着左右院判还有御医、吏目和医士,共计二三十人正毕恭毕敬地在殿外垂手立待。秀敏哪见过这么大阵仗,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托起下屉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秀敏看着众人,清了清嗓道:“皇上鸿恩,体天格物,念及院使和左右院判长年来尽职尽忠,又逢新茶进贡时节,特赏院使两罐、左右院判各一罐贡茶!”众人跪地叩恩道:“臣等谢皇上恩典!”待众人起身后,秀敏走到院使面前道:“这就是皇上赏的贡茶了。”刘院使见后问道:“请问这茶叶可是同种?哪两罐是赐与我的,哪罐是赐与院判的呢?”秀敏顿了下,因答不上来只好诓道:“头两罐莲心是赐与院使大人的,左右院判各赐一罐松萝。”秀敏见院使皱了下眉,正伸手来接时,队伍中列突有人干咳了两声。秀敏透过人头瞧去,见是米霈在咳,忙又改口道:“我看错方向了,后两罐松萝是赐院使大人的,莲心是赐左右院判大人的。”院使笑了笑,接过屉盒道:“待取出贡茶,再归还匣盒。”
众人见状又各自回到了东西两侧的配殿内,秀敏看着米霈进了东侧第二间,却一直都未回头看她一眼。想到这次是又搭不上话了,秀敏闷闷不乐地进了主殿去。又等了会子,还是那公公拿回了屉盒。秀敏将其装回提盒后,便由那公公领着出了太医值房。临出门前,秀敏瞟了眼米霈的值房,见他正对着一铜人试针,心想着:“原来米大人是专针灸的。”转又默叹道:“再见不知又是何时了!”
秀敏又走了两刻钟,才到了坤宁宫。经守门太监通传后,来了个嬷嬷领她进去。秀敏跟着她刚上了月台,就听到了殿内婴儿的啼哭声。那嬷嬷带着秀敏进了次间暖阁,这次间全然不同于头间的端正,满是闺阁的柔丽。秀敏行过礼后,见皇后半卧在床上,床下有一小圆桌,有两位主子面朝皇后而坐;另有一嬷嬷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儿站在皇后身侧拍哄着。柏青托着果盘,穆尔登格正往圆桌上添蜜脯。另有宫女两人立侍于左墙边,其中一人似有几分面熟。
济兰问秀敏道:“皇上都赏了什么茶?”秀敏回道:“一筒六安一筒明前。”那右侧的主子道:“那我今儿是赶巧了,可否向皇后讨点最新的明前尝尝?”秀敏听这声音好生熟悉,再朝她袍底看去,见是双平底鞋,猜到应是嘎珞了。济兰笑对穆尔登格道:“你去泡壶新茶来,让她解解馋。”秀敏走到门侧的半月几旁,放了提盒又取出那俩银筒递与穆尔登格道:“这是明前这是六安。”穆尔登格当她是在低看自己,接过茶筒颇没好气道:“就你识字呢?”话落便出去泡茶了。
秀敏听后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而是一心记挂着济兰,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相问,只能提了盒退下。不想济兰却说道。要知济兰说了什么,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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