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坑坑洼洼,抖得她伤口异常疼痛,她集中不了精神去思考,索性下了马车,同车夫说她想随便转转,打发车夫先行回府。
说是随便转悠,但她却步履坚定的朝春溪巷走去。
春溪巷乃烟花之地,很少在春溪巷内发现正经女子的身影,是以她一踏入便惹来不少男人猥琐探究的目光,她神色平静,目不斜视,根本不在意周遭人的目光,见她气场非凡,也就没有人敢上前来搭讪了。这春溪巷内,有一个忘归馆,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忘归馆,是男娼之地,里面的男人有清面小倌,也卖娈童,男妓们涂脂抹粉,插戴首饰,面相阴柔,甚至名字也叫个飘飘,烟柳之类的。
除却肉体买卖,它其实也是建安最大的情报买卖处。暗地里也接些拿人钱财□□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出入这类馆里的人大多是商贾官宦之流,也有妇人出没,但她们一般都会做男人打扮,所以从未出现过如她这般扮相清雅的女子,清雅到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来行欢的。
她只消进去,小厮便问也不问她来做什么,径直将她引向了内院。
此刻正是正午,还没到馆里开门接客的时候,不见烟火之地独有的奢靡糜烂,内院更是静悄悄的,偶有三三两两个袒胸露背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也不来纠缠。
不一会儿,小厮带着她行到了一处假山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抬眉不解地看向小厮,小厮这才领悟,满面虚伪的笑道:“啊,原来姑娘是新客,小的失礼了,请随小的来。”
小厮说完便扶着假山踩着碎石,身影几绕,消失在了假山背后。
她提步追上,见小厮扭动了个什么机关,于是机械联动之声响起,假山忽然分开,露出个可供两人并行的通道,越往下走,通道越宽,行约半炷香,脚下出现了些青石板,而后青石板变成了白玉阶,她拾阶而下,通道两边又出现了些灯奴,出得通道,眼前豁然开朗,灯奴所奉不再是火烛,而是碗口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处于地下的密室照得亮如白昼,其中青玉雕成的梅树环绕,飞鸟来往,恍若世外桃源。人造的暖池正汩汩冒着热气,池中有金雕成的莲花座,可供人踩踏,到达池心亭。
她知道,交易当是在这池心亭开始,于是她提起裙摆,足尖轻点莲花座,身姿轻盈很快到了亭下。
方一抵达亭中,顿感暗香袭人,正欲轻嗅,忽觉身后有人正朝她脖子背后吹凉气,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出乎往后一探,饶是背后的人已尽力闪躲,仍是被她抓住了手臂。
那人即使被抓住,却也没有一丝惊慌之色,仍是巧笑嫣然,攀着七七的肩柔弱无骨般的依附于她身上。
她云鬓乱洒,酥胸半露,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算是人间极品。她在七七耳边吐气如兰:“哟,姑娘,何必下这般狠手?人家不过是试试你的身手,你却这般不解风情,把人家的手都抓疼了。”
七七生在书香门第,长在大家,从未见过女子这般媚态,不由有些尴尬,以轻咳掩饰,而后放开她的手道:“在下失礼。”
那穿着桃色襦裙的女人妖娆一笑,媚眼如丝,轻轻抬步撩起纱帘进了亭子内,裙裾生风,玉腿若隐若现。
池心亭内,设香炉书柜,高案方榻。她入了内,便寻了一方美人靠,轻轻倚在踏上,枭枭弱柳之腰轻扭,于书柜上找到一根烟袋子,红唇覆了上去,咂出一口浓烟,自她口中吐出,竟如仙气般美妙。
她朝七七勾了勾手指,魅惑道:“客官,进来。”
七七反倒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不用,我就不进去了,在这儿就好了。”
那女子浅笑两声道:“姑娘,奴家只是比你漂亮了一些,又不吃人,你怕什么?你不进来,奴家怎么知道你想买什么消息?”
其实七七并不想同这些胭脂水粉离得太近,怕自己身上沾染上气味,回头不好向母亲解释,但看那女子面上虽笑着,但却是铁了心要她进去,为了查清黑衣人,七七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她于案前梨花木座椅上坐定,也不多绕弯子,开口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女子听了,吐出一口烟打断道:“欸~且慢,客官,奴家可要先同你讲清楚,这不同的人可有不同的价,一个问题,三千钱。”
七七笑了一声道:“谁出门带这么多钱,还不给压死了?你只管回答,稍后我会派人将钱悉数奉上。”
“爽快!那便问吧!你想打听谁?”
七七长舒一口气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他右手虎口处,有一块刺青,图案是……云破月来。而且……”她顿了顿,看向自己的手心,仿佛那里还残存着那个人手腕处的丝滑触感,她浅浅一笑接着道:“我认为她应该是一个女人。”
榻上女子磕了磕烟锅淡然开口道:“我倒是听闻过一个教派,叫天下崇月。”她放好烟锅,放空了目光悠悠说:“她们每个人身上都刺有云破月出。教中男女参杂,三教九流都有,你说的那位刺青在右手虎口处的,的确是个女子,且是教中副掌门。”
“二把手?”她有些惊奇,因为是没想到,贵为教派二把手,何须躬身亲临?继而追问道:“那一把手是谁?”
女子喜上眉梢,她这第二个问题问出口了,就是又一笔钱进账了,她当然不会起好心来提醒七七这个问题得加钱,反正看她的打扮也不像缺钱的人,所以只张口答:“这教本来就才兴起几年,行事一向低调得很,连二把手江湖上都鲜有人知,更别提一把手了,不过据见过他的人说,是个英俊的男子。”
七七听后陷入了沉思,这行事低调的江湖帮派,和一个痴痴傻傻的王室公子有什么关联?既然一把手不得而知,她只好紧抓住副掌门这条线索:“这二把手叫什么名字?”
“十三月。”
她不觉身子前侵紧接着问:“她如今身在何处?”
“她……”女子本已张口,却忽而顿了顿话锋一转:“奴家不知。”
七七见她犹豫,怕是不愿说出这个人的身在,又或许是想加钱,她方才也说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钱,这会儿见她心急,怕是要坐地起价了。
“荒唐!你既然开门售秘,又岂会有天下你不知之事?不过是姑娘你不想说罢了。是觉得在下没有诚意吗?”
女子面色有些为难,强颜欢笑着说:“客官莫要见怪,奴家的确是撒谎了,在此,奴家抱歉,然,她的下落,奴家是真的不能说,按照这里的规矩,客官只要问出口了,就都得算钱。客官一共问了四个问题,是一万两千钱,奴家给你抹个零头,图个整,你就莫要再追问了。”
七七冷笑一声,目光沉着的打量着她的香肩:“哼,只怕姑娘,也是天下崇月之人吧?”
女子愣了一愣,不禁伸手捂着自己的肩头,那里正刺着一方“云破月出”。
到底是混江湖的,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客官,这可是第五个问题,你现在离开,我权当未闻。”
七七也不多做纠缠,自忘归馆出来,日头已经稍偏,她站在门口盯着忘归馆良久,忽然觉得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她回头看去,就见到司马稷的车辇,他打量了一下七七,又看了看忘归馆的牌子,故作惊讶之状:“哦哟~想不到霍左骑还有这等嗜好?”
七七看他笑得狡黠就知道他想偏了,司马稷是个嘴上不积德的家伙,要是他传扬出去,只怕爹爹都要被自己给气死,她摆手解释道:“公子稷,你误会了……”
司马稷笑了一声,对她招了招手,放下帘子在车辇内说了一声:“上来。”
七七叹一口气,暗恨老天作弄她,本来就烦司马稷,如今还落得个把柄在他手上,往后可叫她怎么做人。
司马稷也知道抓住了她的把柄,所以都不用他伸手去拉也不用同往常一样威逼利诱,她就得乖乖上车,果然不一会儿,她就黑着一张脸上来了。
她尽量远离他坐着,司马稷勾勾手指,暧昧道:“过来。”
七七佯装整理衣带,将头转开道:“世子,你有话不妨直说,下官承受得起。”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使得司马稷忍俊不禁,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过来。”这一次语气中加了些威胁。
七七背地里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妥协,万恶的王权呐!
她靠近了司马稷一些,她动作磨磨蹭蹭的,司马稷的耐心也就是昙花一现,立刻就主动凑上来了,他仍旧托着腮,一脸得意的坏笑。与之相反,七七却是一脸愁容。
“想不想让我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他道。
七七一听,顿时就感觉不好,这他娘的是要跟她提条件的节奏呐!
她微不可查的外移动一些说:“那可不都得看世子的心情吗。您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就是了,属下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很好。”他笑了两声,又凑近一些,与她四目相对:“嫁给我。”
“看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愤然起身,二话不说就要跳车,司马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车厢内空间不大,她两个旋身就被司马稷摁在怀里,她背靠着他,几度挣扎,只能让司马稷的控制欲更强,禁锢她的手臂越发收紧。
七七不断叫嚣:“司马稷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你有本事下车和我单挑!不要拿你世子的身份来压我!”
“哼?卑鄙无耻之徒?抱一抱我未来妻子就叫卑鄙无耻了?那这叫什么?”他语气很是不悦。带着威胁的将手伸进她的衣领,在她耳边说道:“本世子不仅现在要压着你,成亲之后的每一夜,我都会将你压在身下。那时,你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七七脸颊绯红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逃出他的魔爪:“司马稷!你不要脸!你若再不放开,休怪我不客气!大不了闹到大王那里,看他信我还是信你!”
司马稷不怒反笑,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
七七当即暴怒,也不顾后果了,手中立刻抽出相思引向后一刺,司马稷本以为她不敢以下犯上,本想坐着不动以是淡定,但身体还是很老实地侧身躲了,好在匕首没有伤到他,只是割破了锦衣,锦裂之声传来,七七顿时泄了气,她这是在做什么?行刺世子,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她眼眸几暗,视死如归的决心一旦被打破,便再难汇聚,蓦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一句话,英雄,往往都是死人。
见她发愣,司马稷也不追究她行刺之举,试探着将手从她胸口移开,握住她手下的匕首,以防她再冲动,他以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竟难得带了三分温柔说道:“七七,你是个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那天下男人都一样,我却是其中最好的,你明不明白?”
她不做声,司马稷又抬眉打量她一会儿,试探道:“对不起,今日所见,我定守口如瓶,行刺之事,天知地知,我不会透露半个字。而且,只要你答应我一件条件,我立马放你走。”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条件?”
司马稷道:“我要你在二公子府中,为我耳目手足。”
七七止不住冷笑,人人都想当大王,这大王到底有什么好?手足亲情都得不到,还能得到万民敬仰吗?她嘲讽道:“你如今已是世子,他早已没了同你争的资格,你何必草木皆兵?”司马稷佯装听不出她的嘲讽和厌恶,理了理她额间碎发说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方可无患。”
“若我不顺你意呢?”
他将她松开接着说道:“你若顺我的意,我继位之后,仍然保你霍家相位,若不然……”他掐着她的手重了两分力道,她的手腕传来骨骼挤压的咯咯声。
“你明白了吗?”
她欲抽出自己的手,他威胁似的又加两分力,对峙半晌,她终于妥协:“明白了。”
司马稷这才心满意足:“下车吧。”
他敲了敲车壁,驾车之人立马会意,停下车来。
她就这么被司马稷扔下了车,她在原地矗立良久,盯着司马稷的车辇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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